怀疑论与希腊哲学的特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怀疑论论文,希腊论文,特质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502.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506(2003)07-0001-08
希腊哲学在经历了长足的发展之后,在其晚期的希腊化—罗马时期产生了“怀疑论” 学派。这种学派非常“绝对”,怀疑一切,尤其怀疑一切理论学术,似乎是整个希腊哲 学的“克星”。然而,我们认为,怀疑论虽然以全面批评希腊哲学作为自己的使命,但 它实际上以其特异的方式突显了整个希腊哲学的一系列特质。这些特质包括:由逻辑精 神和“科学精神”带来的强理性批判冲动,彻底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批判意识,对“最佳 人生”(幸福)的追求,等等。让我们对这些特质在怀疑论中的表达分别加以考察。
一、批判
怀疑论可以视为是一种横扫一切的批判之火。它相信对于事情本身的任何断言都是不 可能的,因为一切判断的正题和反题都可以得到同等有力量的论证。所以,必须“悬搁 ”所有判断:“悬搁判断是理智的停顿,我们因此而既不拒绝也不接受任何事物。”“ ‘我悬搁判断’指的是‘我无法说眼前的观点中哪一个是应当相信或不相信的’,这表 明有关事情在其可信性与缺乏可信性上对我们显得是一样的。”[1-1]从逻辑语言学的 角度讲,这么一来,整个语言—言语系统被破坏消解,结果是普遍的“无言”(aphasia )。希腊哲学历时数百年滔滔不绝的理论言说顿时陷入“沉默”。
其他一些文化,如印度和中国的文化传统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思想,但是没有那么系 统,那么绝对,那么彻底,那么“理性化”。希腊哲学走到这一步,与其自身的强理性 批判才能有紧密关联。所谓希腊的理性批判精神又来自两个源头,一个是自然哲学的, 另一个是逻辑学的。所谓“自然哲学”的,是指对于现象的怀疑和对现象背后的“实质 ”的孜孜不倦的追求。所谓“逻辑学”的,是指希腊哲学家们多对于刚刚发现的“严密 ”思维模式异乎寻常的欣喜、推崇,以至技痒,纷纷大显身手,以辩驳获胜为荣。
(一)自然哲学的批判性
希腊哲学开始于自然哲学。自然哲学家不是怀疑论者,而是古代的科学家。他们对于 世界的本质有相当“独断”的断言。然而,自然哲学的“科学精神”本身包含很强的怀 疑精神。也正是这种对于感性现象世界不是“本质”(或事物本身)的强烈意识或“惊诧 ”才产生了自然哲学。在一个一直被朴素的原始思维笼罩的古代,“自然哲学”对于世 界的“本原”、“本来面貌”,尤其“天象”等等的自然化解释,在大众看来,必然是 惊世骇俗的亵渎,而在自然哲学家自己看来,则表明对愚民的启蒙和批判还任重道远。
怀疑论的几代大师都有自然哲学的背景。皮罗是怀疑论的开创者,他可能直接师承于 德谟克利特。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哲学对整个现象世界的实在性是否定的,因为在他看 来,色、声、味都是虚幻的、人为的;真实者唯有原子与虚空,而此二者却又并不为人 们所知;事实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因为真理隐于深渊之中。[2-1]很清楚,要知道每 个事物实际上是什么,是没有办法的。第欧根尼·拉尔修说皮罗主张“没有任何东西真 实存在,只是传统与习俗统治人的行为;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自身一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2-2]这两句话中的nomos与not more思想完全可以在德谟克利特哲学中找到。德谟 克利特甚至在皮罗主义之前就已经使用了著名的正题与反题“双方一样”(not more)的 表述式。塞克斯都在《皮罗学说概要》中比较怀疑主义与各派带怀疑主义色彩的哲学的 异同时曾指出:“德谟克利特从蜜对某些人显得甜而对另一些人显得苦这一事实出发, 推论说它事实上既不甜也不苦,并从而宣布‘双方一样’的公式。”[1-2]德谟克利特 的本体论与认识论是强理性主义的。原子论哲学相信理性能引导我们到达客观实在,所 以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怀疑派。但是对于科学理性的坚信所得出的世界观在许多人(包 括原子论者自己)看来,是对感性世界的否定。
这种科学理性的一个典型体现是医学。怀疑派在古代的最后一次发展是在医学当中。 当时医学与哲学的关系远比现在要紧密,不少哲学家与医生一身而二任。一般认为,希 腊医学分为3派;理性派(逻辑派)、经验派和方法派。弗里德在《古代哲学论文》中对 它们的特点有所描述:
在医学中,问题是这么提出的:“医生在一具体病例当中是如何知道病人该怎样加以 治疗的”?表述这一问题的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是治疗的正确方法?”……很明显,“ 治疗方法”在此不是指治疗病人的方式,而是指医生得出何种治疗方案是正确的疗法的 结论的方式。因为,可以有理性方式与经验方式之区分。经验论者宣称一切都在于经验 。我们的一般知识全来于经验,我们是通过经验才知道在具体病例中该怎么行事的。理 性主义者却说,至少部分地要依靠理性才能得出我们所拥有的一般知识并知道在具体病 例中该如何做。他们这么做,部分地是因为他们认为职业医学实践必须建立在科学理论 的基础上,而科学理论必须用背后的实在来解释现象。这背后实在包括观察所不能及而 只可以通过理性达到的隐秘本性、原因以及活动,如原子、不可见的腺管、器官的功能 或本质等等。所以理性方法包括只有靠理性才能获得的无法观察事物的知识……。
在方法派看来,医学只不过是“明显的一般情况之知识”,亦即关于某些一般的、重 复出现的特征的知识,这些特征的出现与不出现可以由观察来确定。[3]
著名医学家盖仑常常报道医学派之间的争论。他自己的著作也往往以考察这些争论为 开头。他还专门写过关于这些争论及解决办法的著作,如《论经验派之间的分歧》(3卷 ),《论判定不同教义》,《论解剖学上的分歧》等等。他说道:“经验派医生看到不 同的人,从同一现象可以推出不同的结论,便认为这一未解分歧(undecided disagreement)标明了不可知性……,或者说,不可知性是未解分歧的原因;反过来讲 ,分歧是不可知性的征兆。只有关于不明事物的而非现象的分歧才是未解的,因为现象 完全显现出本貌,并可以支持正确的观点,否证错误的观点。[4-1]方法派则对这些原 因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依据现象间关系治病。
一般认为,理性派是“独断的”(理性派对“背后原因”加以论断,经验派认为这些原 因无法发现——而且对于医疗实践也没有帮助),另外两派是怀疑论的。实际上,从我 们的分析可以得出,“理性派”医学的思路和“原子论”的思路十分接近,都是不直接 接受现象为本质,而是认为更深层次的“隐秘本质”才是“真实”的存在。这足以导向 对感性现象的怀疑。
(二)依据“逻辑”的批判
逻辑和辩驳的发达可能与希腊当时的民主制度有关。在哲学中,依据逻辑进行批判可 以从两个方面看:一个是一切以逻辑为尊,批评一切“没有论证”的观点,不惜为“合 逻辑性”而牺牲常识(想想巴门尼德和芝诺!);另一个是论证中的穷尽、严密、条理性 ,追求得出确实性的知识。
柏拉图的“中-新学园”怀疑派代表了第一个方面。
皮罗之后,怀疑论的思想一时几乎再无传人。然而这时在柏拉图学园中却出现了出乎 一般人意料之外的怀疑思想的兴旺发达,这些人被称为“中学园”和“新学园”。也就 是说,在柏拉图去世后约70多年,他创立的学园就变成了怀疑主义大本营,并朝这个方 向走了几百年,成了“晚期希腊哲学”中与“独断论”(主要是新显赫的斯多亚学派)分 庭抗礼、激烈论争的旗手。人们要注意的是,这一“转向”在中学园与新学园自己看来 ,并不是“叛离”,而恰恰是“承接正统”。他们丝毫不感到自己有什么偏离苏格拉底 —柏拉图哲学精髓之处。相反,他们会认为在柏拉图去世后企图“体系化”柏拉图主义 的斯彪西波们(“老学园”)是大大误解或曲解了柏拉图思想,而企图干早就被苏格拉底 与柏拉图所嘲讽、否定的“宣布绝对真理已被发现”的蠢事。
什么是苏格拉底—柏拉图“正统”?谁得了真衣钵?从柏拉图原著中看,确实还很难讲 中、新学园的看法毫无道理。在柏拉图的早期伦理学对话中,“苏格拉底”从来不正面 建立任何观点,只是对对话者提出的任何命题都加以驳倒。有时在对话者走入绝境时, 他也会提出新的看法,令对话者振奋。但这振奋不会持续很久,因为他很快就会用新的 论证驳倒自己的“建设性观点”。苏格拉底的实践对传统价值体系是一个威胁,他最后 被以“惑弄青年”的罪名告上法庭。但是他在申辨当中,却更进一步指出他花费一生精 力去考察公认“有知识”的各种人,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有知识。他自己也一样的没有知 识。所不同的只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知识,众人却连这一点也不知道,这使得他成为人们 中“最有知识(智慧)的人”。[5]
不仅柏拉图早期对话给人以强烈的“怀疑”、“否定”印象,既使在进入所谓“独断 期”的柏拉图中、晚年对话录中,要找到“怀疑”甚至自我否定的痕迹也毫不困难。比 如人们仍然很难说什么是《泰阿泰德篇》或《菲多篇》的肯定结论。柏拉图最大的建设 性理论或许是“相论”,但《巴门尼德篇》一上来却托爱利亚学派人之口,将“相论” 驳得体无完肤。而在《巴门尼德篇》的第二部分,柏拉图又提出了正反冲突的八组推论 ,其真正目的是摧毁性的还是建设性的,学术界至今仍无定论。[6-1]
以阿尔凯西劳斯(公元前318~243年)为首的柏拉图中学园因此很感到有理由相信柏拉 图的初衷并非盲目乐观地建设什么,而是对一切“知识宣称”都加以认真怀疑。由于阿 尔凯西劳斯引入了拥有悠久而强有力的传统的柏拉图学派精微、丰富的辩论方法,皮罗 开创的怀疑主义的论域就得到了大大的开拓,由主要是集中在伦理、生活上的基本原则 ,进一步发展到拥有认识论上富于哲学思辩的一个学派思潮。阿尔凯西劳斯出生于伊奥 利斯(Aeolis)的比大尼(Pitane),曾研究过数学、诗与哲学,并且在克拉底(Crates)公 元前262年去世时继任学园领袖。据第欧根尼·拉尔修记载,这位中学园思潮创始者对 于柏拉图思想是忠诚的,拥有一套他的书。另据有的人说,他也敬佩皮罗。[2-3]阿尔 凯西劳斯比皮罗、芝诺(斯多亚派创始人)稍晚几十年,他视芝诺及其创立的斯多亚派为 头号敌人。古代有人认为阿尔凯西劳斯感到芝诺在哲学上对自己的以及自己学派的威胁 ,于是奋起迎战,全力以赴地颠覆斯多亚派的主要观点。[7-1]
斯多亚哲学强调人与自然相异的尊严与独特性,而这是通过人有理性、能认识自然行 程达到的。所以斯多亚派对于认识论或心理学、逻辑学等十分强调,也多有发明建树。 其中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有把握的表象”(kataleptike phantasia)。“有把握的表 象”是处于“知识”与“意见”之间的一种认识状态。“知识”绝对正确,不会有误。 可惜,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意见是虚弱的、易出错的“认可”(as sent)。那么,大多 数人应当追求的,便是“有把握的表象”;它的特点是由真实存在的对象所引起,并且 反映了对象的性质;其标志是清晰、明白。相反,“无把握之表象”或是来自不存在的 对象,或是不反映对象本性,如幻觉、错觉等等。斯多亚学派提出这样的学说,显然是 想在认识中找到区分真与假的“标准”,并表明人们是可以达到一定的真实知识或客观 性认识的。而“贤人”的特点也就是只“认可”(assent)客观的、有把握的表象。
这在怀疑派看来,无疑是一种盲目乐观——如果说不是“人类的狂妄”的话。阿尔凯 西劳斯花了很多精力向斯多亚学派指明,在所谓“有把握的表象”与“无把握的表象” 之间,人们其实无法做出任何区别。它们相互间看上去全然相似。“学园派认为一个错 误的表象看上去可能会与有把握的表象完全一样。”[8-1]结论便是:既然斯多亚的贤 人只对有把握者“认可”(assent),而现在我们对一切表象都没有把握,那么我们大家 也就应对一切都悬搁判断或“悬决”。在古代学者的记载当中,有几种说法指出,“悬 决”(Epoche)一词可能是阿尔凯西劳斯首先使用起来的:[9]
有人说他从不写书,因为他对一切悬决。[2-4]
在我看来,阿尔凯西劳斯与皮罗学说有许多共同之处,所以他的方式与我们的实质上 一样;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事物的情况加以断定,他也不曾对任何事物比起别的事物的可 信性上有过偏好,他对一切都悬决。他会认为目的就是悬决(我们认为伴随悬决而来的 是宁静)。[1-3]
这些人(阿尔凯西劳斯圈子的学园派)对一切悬决。[10-1]
阿尔凯西劳斯之后,学园派中新崛起的怀疑主义者中最为著名的无疑要数“新学园” 的领袖卡尔尼亚德。现代学者们对这个人的评价很高。布里(Bury)称他为“极为出色的 教师,强有力的辩证法家,可能是亚里士多德之后古代最有禀赋的哲学家”。[1-4]汉 金森也说卡尔尼亚德是“哲学史上伟人之一”。自从阿尔凯西劳斯攻击斯多亚学派以来 ,斯多亚学派中最具有理论能力的克吕西普斯(Chrysippus,公元前280~205年)不断地 调整自己的思想体系并对怀疑主义的学园派进行反攻。而卡尔尼亚德视自己的主要使命 为代表学园派继续这场与斯多亚派的斗争。他极为博学,尤其对克吕西普斯的著作很熟 悉,把他作为自己批判火力的主要目标。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卡尔尼亚德曾 说:“如果克吕西普斯不曾存在过,那么我也就不会存在了。”[2-5]
卡尔尼亚德继承并发展了阿尔凯西劳斯对斯多亚理论基础—认识学说—的批评。他也 坚持任何所谓“真的”、“有把握”的表象无法与错的表象区分开来。一个在错觉控制 下的人会觉得他的错觉完全不是错觉,而是客观实在。至于理性也不可靠,因为理性的 产物——逻辑并不能解决各种“悖论”(如“说谎者悖论”,“量变质变点悖论”等), 那么,它怎么有能力充当真理标准呢?结果只能是一个:悬决。
在伦理学上,斯多亚学派主张人们追求的种种“好”(名、利、健康……)实际上无价 值,是“无所谓好、坏的”。真正的好是有美德的生活本身。卡尔尼亚德指出这种学说 是矛盾的:一方面斯多亚派说德性是为了追求日常生活中种种“好”的,另一方面又说 生活中的这些“好”不算好。那么,“真正的、最大的好”(德性之好)却是为“追求不 堪称作好”的无价值者(生活之好)而服务的!而且,斯多亚派既然认为美德如“智慧” 是生活艺术,那么它必然是技艺(teche);而技艺必然是为外在目的服务的,那么,以 美德为核心的幸福就必然还要依据外在事物,而不可能是“完满、自足”的。卡尔尼亚 德的批评显然涉及到了从亚里士多德以来的希腊主流伦理学的理论框架。当然,卡尔尼 亚德并不想主张“反道德”立场,因为那又成了一种“独断”,他只是想指出对于斯多 亚哲学乃至所有“独断论”的命题都可以同样论证其反题成立,从而应当悬决。这仍然 是阿尔凯西劳斯所创立“学园怀疑主义”的精神:
卡尔尼亚德继任后建立了第二个学园。他象阿尔凯西劳斯一样进行论辨,也采取对每 个问题都从各个方面进行论证的方法,并总是颠覆别人所运用的任何论证。[7-2]
柏拉图学园派中的怀疑主义的劲头后来慢慢减弱。不过,皮罗派怀疑主义在皮罗之后 约两个世纪,终于出现复兴,诞生了一些理论大师。如果说柏拉图中-新学园怀疑派体 现的是“逻辑”论证中能够证明或否证任何一个命题的“雄辩能力”,那么逻辑的“穷 尽性”一面则是由皮罗主义复兴后的“体系化者”所代表的。怀疑派十分明确地指出: “怀疑派体系的主要基本原则,是每一个命题都有一个相等的命题与它对立”。怀疑派 相信这一原则带来的“结果就是停止独断”[1-5]。由此可以看出,怀疑论不同于一般 不可知论的特点是“全面怀疑”,所以不能有遗漏。如果不是一切观点的正题与反题都 同等可证,则不能得出“必须悬搁”判断的结论。
怎么穷尽呢?枚举归纳不能达到完全。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怀疑论在批判希腊哲学,而 它所运用的方式正是希腊哲学所提供的逻辑手段、证明手段。这种证明被总结为一套套 有系统的“方式”。“方式”或“式”也就是系统的论证形式(英译为Modes,方法、方 式,procedure,程序,等等),其特点是概括性和穷尽性。后期怀疑论先后总结出了“ 十式”,“八式”(都是安尼西德穆斯的),“五式”(阿格里巴的)与“二式”(梅诺多 图的)。“式”之所以能达到“穷尽”的目的,就在于有条理地步步推进,不遗漏任何 情况。
“十式”是怀疑派最早总结的“式”,也许也是其最为出名的式。格罗阿克在《希腊 怀疑派:古代思想中的反实在论潮流》指出,它是包括皮罗在内的“早期皮罗主义”的 总结。[11-1]“十式”中使用的许许多多论据、考证都是从独断论体系中搜罗来的,很 少是怀疑派自己的独创。[12]但是怀疑论把它排成了一个步步递进的顺序,以便证明所 有的情况都没有遗漏:①由于动物的不同,不同动物的认识必然相互冲突;②即使承认 动物中人的认识更加正确,人与人又是不同的;③即使承认人当中有的比其他人更可靠 ,他自己的各种感官结构也不同;何况,从客观方面看,认识的④环境条件的不同;⑤ 位置、间隔和处所的不同;⑥媒介物的不同;⑦对象数量与构造的不同等等;都指向同 一个结果:认识必然是相对的。于是,有⑧相对性。这之后,还有⑨事情发生的多寡对 认识的影响,以及⑩教育、法律和习俗的不同。
可以看出,怀疑论的“十式”的精神是逻辑上的“穷尽”。它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地举例怀疑,而是把认识分成主观方面、客观方面、主客观互动方面,然后一一剖析, 务求不遗漏任何方面,以逻辑地证明“所有”论证都指向怀疑论的结论。
二、自我批评
怀疑论虽然号称“怀疑一切”,实际上主要是批判哲学,批判各种理论建构。然而, 对哲学理论的批判早在怀疑论之前就已经相当普遍,不仅大众由于社会习俗与感性生活 受到哲学的批判而强烈反弹,而且希腊哲学自身一直有一个特色,就是自我批评精神。 希腊文献中有许多对于哲学的批评,原因可能有几个:
首先,哲学自称步步论证,十分严密,反对独断。但是他们的理论与日常知识相去太 远,没有道理,更显得是“独断”。
罗马时期的琉善在其《云上人》对话录中借“伊卡洛墨尼波斯”之口,表达了这样的 心态。此人在一般财富、权力和官职上找不到价值,就转向哲学。但是哲学家不但没有 帮助他摆脱从前的愚昧,反而使他更加困惑:“他们每天向我灌输的都是什么本原、终 极、原子、虚空、质料、形式以及诸如此类的概念。最困难的事情是——至少在我看来 是如此——尽管他们意见不合,言论彼此冲突,互相矛盾,他们却都想说服我,个个都 想把我领到他的学说里去。”“他们也是在地上行走的,并不比我们这些在地上行走的 人高明,他们的眼力也不比旁人的更敏锐,他们当中有些人,由于老年或懒惰而两眼昏 花,可是他们却声称找到了天体的界限,测出了太阳的圆周,遨游了月亮以外的天空。 ……他们谈论这些情况不明的事情,却又不声明他们是在假设,而且固执己见,不让人 胜过他们。”[13-1]希腊哲学主要是靠思辩理性运作的,当理性思辩走到自己的最大限 度时,没有经验的方式验证谁的理论正确。诚实的人这时应当指出自己的观点是“假设 ”(如伊壁鸠鲁)。但是哲学家们往往都宣称能够用理性论证自己的观点是唯一正确的真 理。
对于理性论证的力量的质疑于是成为治疗理论家的狂妄的基础。在安尼西德穆斯之后 约一个世纪,出现了怀疑主义复兴后的第二位著名人物阿格里巴。他之所以著名是因为 总结了怀疑派的“五式”,即从冲突争论、无穷倒退、相对性、任意假定,及循环论证 等5个方面指出人们的认识存在着无法救药的缺憾,唯有悬决。可以看出,“五式”是 针对理论、针对哲学的。理论家们为了证明一个命题,只能依靠前面的命题的正确性。 但是,如何保障前面命题的正确性?或者再往前追溯,那就会陷入“无穷倒退”。如果 反过来依靠推出来的命题,那么就是“循环论证”。如果既不倒退,又不循环,只是宣 称某一命题正确,那么只不过是“任意假定”。五式的力量在于它的联合使用,它从各 个方面包抄,务必使一切情况都被穷尽,从而达到“必然悬决”的结果。巴恩斯认为五 式十分重要,是皮罗主义最为重要的方面,是古代怀疑派的核心。从历史上看,五式对 怀疑派此后的历史乃至一般认识论历史或西方哲学史有重大影响。从纯哲学角度看,五 式仍是今日知识理论的中心话题。[4-2]
第二,希腊哲学以教授“美德”或“正义”自居,但是“哲学家们”却常常最没有美 德(也许是太多的反思和什么都敢于批评后的无信仰?),成为当时“文人无行”的典型 。(注:这在西方文化中已经成了一种“定式”,直到现代的波兰作家显克维支在其小 说《你往何处去》中描写的“哲学家基郎”也是这副德性。)琉善在《还阳者》中极尽 讽刺挖苦之能事,淋漓尽致地抨击希腊化-罗马时代的大量“哲学家”的徒子徒孙的丑 陋:“我发现许多人并不爱好哲学,他们只是追求可以从中得到的荣誉。”“他们在自 己的书中说,应当鄙视财富和名誉,应当认为只有美的才是好的,应当蔑视大人物,以 同等地位和他们交谈;……可是他们之所以传授这些教诲,不过是为了要薪金,他们尊 崇富人,张着嘴注视金钱;他们比狗易怒,比兔胆怯,比猴子谄媚。”[13-2]实际上, 早在古典时代,柏拉图就在《理想国》中生动地描写过大量假哲学家毁坏哲学声誉的事 ,说许多“配不上(追求哲学)的人”看到真正有才能的人离开哲学,发现这里没有主人 ,“里面却满是美名和荣誉头衔,他们就象一些跳出监狱进了神殿的囚徒一样,跳出了 自己的技艺圈子,进入了哲学的神殿。”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的卑下灵魂生出的只能是 诡辩,而不是真知,使哲学的社会名誉受到败坏。(柏拉图:《理想国》)
第三,哲学的辩驳本身,当真是为了真理,还是为了名声?希腊文化是一个“耻感文化 ”,人们不仅累于欲望(“快乐”),而且累于名声,累于相互论断(“好”,“美好” ,“耻辱”)。哲学的一个重要功用本来是帮助人摆脱习俗(nomos)的束缚及价值评判的 外在压力。但是,虽然哲学家说自己不关心名声,但是事实却往往相反。希腊哲学中的 犬儒派是以敢于背离习俗、看穿社会名声甚至看穿哲学家对名声的追逐而著称。据说犬 儒哲学家第欧根尼到柏拉图家里去践踏华丽的地毯,说:“我践踏柏拉图的虚荣”。[6 -2]但是琉善在“出售哲学”中讥讽说:犬儒做的许许多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其实不过 是走“成名的捷径”,还可以省去教育、学说以及各种废话。[13-3]
希腊哲学史上最早的怀疑论者可能是智者:“智者派的二律背反原则给各种怀疑派者 尤其皮罗派奠立了基本原则”。[14]至今还可以看到古代留存下来的智者大量运用二难 论证的著作《双重论证》(dissoilogoi)。[6-3]智者当然不是追求真理者,而是追求出 名、轰动效应、引人注目的。柏拉图学派的怀疑主义甚至也不能免俗。历史上记载的柏 拉图新学园怀疑主义大师卡尔尼亚德最有轰动效应的表演也许是他那次出使罗马当中忙 中偷闲对罗马青年做的两次关于“公正”的演说,其风格与智者几乎毫无两样。
学园派怀疑论者不能摆脱这种智者为名声所惑的习气,受到皮罗派的批评。与皮罗不 同的是,柏拉图中学园的领袖阿尔凯西劳斯以爱热闹、爱虚名、慷慨大方著称。与新学 园的卡尔尼亚德一样,阿尔凯西劳斯也不写书(既然“一切都不可知”),但都热心于在 公众面前演示如何从正、反两个方面论证任何一个提出的命题的技巧,或者说“辩证法 ”的艺术:
他在(辩论中的)发明创造上尤其擅长,能十分尖锐地回答任何反驳,能将讨论引回到 主题,并使之适合具体情景。他在论辩力量上无与伦比。[2-6]
皮罗的大弟子蒂孟与阿尔凯西劳斯相识,常常嘲弄他,批评他“投身人群,众人仰慕 他,就象小鸣鸟围着一只猫头鹰一样,……你并不是伟大者,只是可怜的人:你为什么 要象一个蠢人一样吹胀自己呢?”[2-7]
三、回到生活
对一切停止独断或停止下判断(“悬搁判断”)虽然是怀疑论的主要工作目的,但并不 是它的最终目的。怀疑论的最终目的不是理论性的,而是生活性的,是向人们提供最佳 人生道路。以“最佳生活”或“最佳人生”为终极目的,是希腊哲学的又一个特点。
Well Being(“最佳人生”)一般被翻译成“至善”。但是它原来的涵义是客观的“幸 福”、“好”、“最好”,并不含有“至善”那么强的现代“道德”意蕴。它指的是人 对于如何获得圆满的、最好的人生,有很强的“终极目的”的目的论色彩。柏拉图让他 笔下的苏格拉底在临死前回顾:他早年勤奋好学,几乎流失于自然哲学中,忽视发现真 正重要的事情是灵魂的完满。我们可以说,这一领悟导致之后的希腊哲学发生了“目的 论转向”,从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都或明或暗地以研究“最佳人生”为己任。到了晚期 希腊哲学发生“伦理学转向”之后,这一特色更是明显。
在希腊人眼中,“哲人”首先是最佳人生“智慧”的体现,而不是现代哲学的纯粹智 性的使用者。“Sage”或哲人、贤哲是希腊哲学理想的凝聚典范。他们往往是一个学派 的第一个创造者,不着文字或不以文字上的成就见长,但是品格高尚,能够一下抓住理 论的核心原则,能够圆通自然地实践自己的原则。苏格拉底是希腊哲学史上当之无愧的 “Sage”的突出代表。晚期希腊哲学的各派创始人,如:斯多亚派的芝诺,伊壁鸠鲁派 的伊壁鸠鲁,怀疑论的皮罗,也无不如此。研究古代哲学家传记的D·拉尔修在其《名 哲言行录》中津津乐道地记载这些“Sage”受到大众的敬佩,被城邦立法通过塑立塑像 、赠桂冠、免哲学家的赋税等等。
能够最好地体现“心灵宁静”的,是怀疑派的开山大师——Sage皮罗。皮罗早年是个 画家,据记载,他曾随老师阿那克萨尔刻(Anaxarchus)参加亚历山大王的东征之旅,在 印度与裸体智者和僧侣交往,这使他以最高贵的方式从事哲学,开始主张“没有把握” (akatalepsia)与悬决(epoche)……。他说不存在什么美的与丑的、公正的与不公正的 。同样,他关于一切都说:没有任何东西真实存在,只是传统与习俗统治人的行为;因 为没有任何东西一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2-8]皮罗主张对险恶环境采取超然的态度, 完全不受人为价值体系之约束;相反,对这一体系的真实力量采取“质疑”态度,这确 实是典型的东方(佛教哲学)的态度。皮罗对世界看得很淡,可以说就没有看在眼里。他 常独居,亲戚很少见到他。皮罗喜欢荷马的诗歌,经常背诵:“人的生命就象树上之叶 ”。皮罗之所以在当时及后来受到怀疑派哲学家甚至公众的尊敬,正是因为他自足、超 脱与心静如水的总体生活精神,以及他在人格中一贯地实践如何对世俗得失成败无动于 衷的原则,而不是全面彻底的怀疑主义理论论证。
蒂孟认为,真正的哲学家应当具有充分的自足性,内部的力量,从而不关心名声—— 最讨厌好辩的智者。在蒂孟看来,唯有皮罗实践了这样的精神。蒂孟在他的《嘲讽》一 书中,遍嘲哲学家,唯对少数几人加以肯定。对皮罗则推崇有加:
这就是我所见到的人。他从不为压垮了所有人(无论是“智者”还是“愚人”)的那些 东西所夸耀或压倒。而众人总是这样或那样地被激情、意见以及虚荣之立法所压倒。[7 -3]
年长者啊,年长的皮罗,你是怎样从智者空洞智慧和意见的束缚中找到摆脱之途的呢? 你是怎样打碎了一切欺骗与诱惑的锁链的呢?你不关心去发现是什么风吹过希腊,不关 心事情的兴起与衰落的轨迹。[2-9]
这儿说的所谓“智者”,是广义的“哲学家”。前面我们说过,他们以善于堆砌各种 “理论”并以用逻辑“驳倒”生活现象为乐事。这当中的目的——虽然他在辩论中常常 不让于敌手。他宁愿满足出世孤居的生活。
环绕皮罗还有许多笑话传说,如他从不避开危险,后面总是跟着把这位对什么都视而 不见的人从各种危险中救出来的人,等等。这些传说表达了人们对于怀疑论、对于生活 —遑论最佳生活—能力的疑问:在失去绝对确定性的情况下,人们还能够生活吗?对一 切都悬决,不区分任何事物的真与假,这会不会使人无法判断环境,从而无法行动、无 法生活?斯多亚派从实践的角度对中学园的攻击作出了反击。怀疑论有不同的回答。学 园派的阿尔凯西劳斯对此的解答是提出了一种“或然性”理论:我们固然不知道事物是 否真的是如此这般,但我们可以根据事物显得象是怎样而行动:
阿尔凯西劳斯说对一切都悬决的人将通过“合理的”(eulogon)来调节自己的选择驱避 ;根据这一标准行事,他就能行事正确(Katorthosei)。既然宇宙来自智慧(phronesis) ,而智慧在于行事正确,一个正确的行动就是做能有合理化说明(apologia)的事,那么 ,任何按合理者行事的人都能行事正确而且幸福。[8-2]
在阿尔凯西劳斯看来,人们在行为中,只要按照“自然”或直接感性印象与冲动反应 行事就可以。这种“看上去似合理”的印象,并不自我标榜为“知识”,甚至不是“有 把握的表象”,它不必对其中之客观性内容有任何“清晰、有把握的”认识与断定。所 谓“合理”,只是实践中能带来成功就可以了。[10-2]
新学园的卡尔尼亚德与阿尔凯西劳斯有所不同,他认为人们不必对一切悬决,只要对 “不明者”悬决即可:
在关于悬决的原则上,卡尔尼亚德与阿尔凯西劳斯不同,说一个人不可能对一切悬决 ,在“不明者”与“无把握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一切事物都无法把握,但并非一切事 物都是不明的。[10-2]
卡尔尼亚德虽然认为我们无法对事物的客观性能拥有任何“有把握的表象”,因为那 是“不明的”,从而对此要悬决,但我们还是可以对事物、对我们显得怎样(那是“明 白”的)有程度不同的认识,所以对此不应悬决。卡尔尼亚德在“或然的(明显是真的) 认识”中进一步区分出3种:①或然可信的;②或然可信,而且没有反证的;③或然可 信,没有反证而且受到过严密审视(检验)的。卡尔尼亚德用一个著名的“是绳子还是蛇 ”的例子来说明这3层或然程度的递进:
有一条绳子卷放在暗室之中,一个人匆匆走入,对他来说,它会显得象一条蛇;但是 对于一个细心地审视过环境情况(如它的不运动,它的颜色,以及它的其他属性)的人来 说,它便显得象一条绳子,而这便是根据一个或然的和仔细检验过的表象。[1-6]
对于具有或然性的表象,卡尔尼亚德认为就可以对之加以“认可”,否则人们将无法 生活。但是这种认可不是对事物的本身本性的论断,而只是对明白的事(表象)的取舍。 不过,有些学者认为这种“或然论”已经使卡尔尼亚德与皮罗乃至阿尔凯西劳斯有很大 不同。皮罗等人不区分不同感受和信念的价值,从而对外界保持无动于衷,卡尔尼亚德 的或然论则使人可能受外界信念系统影响,认为富有比贫穷更可能好些,健康比生病更 可能好些等等。[11-2][1-7]皮罗主义说真正彻底的怀疑派只按感受(pathos)行事,对 于感性印象是否或然地反映了对象世界也不去讨论。[1-8]对于哪些感性印象在程度上 比另一些更“或然些”也不断定。一切都一样。
什么是“最佳人生”或“幸福”?不同的希腊哲学派别提出了不同的建议。我们可以把 它们归为两类,一类是“狂喜”类,一类是“宁静”类。一种是诸如“出神”、与充沛 大存在合一之类积极的、肯定的终极目的;另一种是仅以“免灾而已矣”为终极追求( “拯救”、“悲悯”、“平安即福”,等等)。前者是正面的,后者是从负面入手的。 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为代表的对于宇宙真理的“把握”和“直观”属于“狂喜”或“灵 魂出窍”(Ecstacy),怀疑派代表的“不动心”是“宁静”的。它认为对一切“不断定 ”的结果就是“不动心”状态,又称“平静安宁”(tranquility),或“无动于衷”。
就终极目的而言,追求最高知识的疯狂(“爱智”)与“高贵的静穆”都是希腊精神, 都体现了希腊哲学的人生理论上总的来说是向内部展开、逐渐张开一个广大自足的内心 空间的趋势。不过,狂喜型追求不断受到宁静型哲学的质疑与“治疗”。怀疑派之所以 不取“激烈快感”而取“心灵宁静”,是因为他们认为“狂喜”型终极目的无法达到帮 助人幸福的承诺,反而给人带来新的烦恼,使人焦虑不安、不能安宁。在积极的、肯定 性的追求中陷入各种冲突的观点之中而找不到出路,烦恼不已的研究者只有明白自己的 追求方向彻底没有出路,才会突然领悟幸福在于理智上的谦卑。晚期希腊哲学的“最佳 人生”是心灵的宁静。这是怀疑一切的怀疑论者不怀疑的。西方当代不少学者指责怀疑 派有矛盾,不彻底。比如纽斯邦(Nussbaum)就说到在终极目的上,怀疑派是独断的,亦 即从未对自己的“心灵宁静”也提出相反立场来“对立起来”;虽然无论从理论上,还 是从希腊哲学史中看,“激烈快感型”目的都可以是充当“幸福”或终极目的的另一选 择。再者,怀疑派在达到这一“宁静”目的的方法选择上,也从来不说“怀疑之路”与 “独断之路”都是“同等可证”、“不分上下的”、是无法解决的对立的,而是断然地 否认独断论也是一种选择可能,坚持唯有怀疑派程序有效。怎么解释这些矛盾?纽斯邦 对此的解释是:怀疑派可以把自己的“宁静”取向说成是“自然倾向性”,而非“信念 ”;是一切生物都自然显现的本能冲动(如果狗的爪子上扎了个刺,它自然会设法拔出 来),而不是由强烈信念支持的认真。[15]
“怀疑一切”只是达到心灵宁静的手段,而且是“偶然”被发现的手段。怀疑派喜欢 说自己一开始也是想与其他人一样,企图通过研究和解决冲突来使心灵安宁。但后来发 现冲突无法解决,只能对冲突双方何是何非悬搁判断,认识到一切都无法确切地知道。 这样,心灵反而豁然平静下来。古代怀疑派的对象域比今天怀疑派的要广,不仅仅涉及 “知觉客体的属性”(那确实只会令极少数哲学家短暂困惑),而且包括伦理、宗教生活 中的各种价值判断。其客观本质是否可知一旦被“悬搁”,那么人们就不会过于密切地 认同之,从而也就不会为其兴、亡、生、灭而大喜大悲。有意思的是,怀疑派喜欢用一 个近于禅宗公案的故事来说明他们是怎样认识到“停止判断”会带来“心灵平静”的:
怀疑派曾有过画家阿派勒斯(Apelles)的经历。有一次阿派勒斯画马,想画出马的唾沫 ,但他失败了,气得他把用来擦笔上油彩的海绵扔向画面。未曾料到,海绵留下的痕迹 却产生了马的唾沫的效果。同样地,怀疑派曾希望通过在感性及思想的对象的种种分歧 之中作出是非判定来获得宁静。由于做不到,他们便悬搁判断。这时他们却发现平静好 象是偶然似的随着悬搁判断而出现了,就象影子随着物体出现一样。当然,免除了理论 带来的烦恼的人还会在生活中遇上烦恼。怀疑派并不能保证帮助人对于遭遇厄运保持完 全的“心灵平静”,但至少可以帮助他们情绪起伏不至于太剧烈,不那么容易被任何外 界遭际所打败。这实际上体现的正是哲学乃至一般希腊文化的一贯精神:认识你自己, 不要狂妄,中道,节制,自足自立。所以,如果我们深切体察到人类常常会遇上的灾难 时代的脆弱性和人性的根本脆弱性,那么就不能简单地把怀疑论说成是“负面”的或“ 无力”的生活,而不妨看作是试图提供一种更为平和的人生智慧:怀疑派的目的是使心 灵对冲突和争议保持宁静,对必然发生的事保持温和态度。[1-9]
收稿日期:2003-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