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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档案]
徐小平,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曾在美国、加拿大留学、定居,并获加拿大萨斯卡彻温大学音乐学硕士学位。1996年回国,创建新东方咨询处,从事新东方出国咨询和人生咨询事业,是新东方留学、签证与出国咨询事业的创始人。现任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董事、新东方文化发展研究院院长,2003年荣登中国《福布斯名人录》。著有《美国签证哲学》、《美国留学天问》、《图穷对话录——我的新东方人生咨询》、《黄金是怎样炼成的——对一个成功者的赏析与非议》,以及关于大学生留学、考研、就业问题的《邮箱里的灯光》(即《骑驴找马》修订版)等,在“就业难”的大学生中引发了积极而强烈的启蒙效应,被中国青年一代尊称为“人生设计师”。
尿布里的大学生
听家人说,我还在襁褓之中时,母亲就经常用自信和喜悦的口吻说:“我家小平将来是要上大学的。”也许因为母亲早早的期盼和希冀,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我刚懂事,就有了“上大学”的梦想。
写下这几个字,我的脑子里立即显现出这么一个场景:母亲一边在家里忙前忙后,一边喜气洋洋地说着这句话,好像乳臭未干的我,已经接到了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
母亲具有一种非常乐观、明朗的性格。我小时候,母亲很少责备和训斥我,看见她动怒,更是非常罕见的事。母亲对我的种种期待和要求,基本上都是从她对我的各种鼓励夸奖,以及在向左邻右舍和同事、朋友们赞美夸耀我的话中分解出来的信息。
有时候我甚至想,是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很优秀,所以有关母亲教子的回忆都是美好的印象。但这个想法一闪现,我马上就会满脸通红。因为我意识到,以我少年时代的操行,换成某一位性格刚烈的母亲,我可能会被暴打或者关禁闭无数次。
“我家小平将来是要上大学的。”这句母亲常常摆在嘴边自言自语的话,简直成为一种神的启示,是我一生求学求知、追求真理的原动力,至今还在激励我继续努力,寻求生命更高的价值。在母亲润物无声、春风化雨的教育方式下,我幼小的心灵,深深地植入了她给我的人生路标。水的力量,最柔软也最强大。母亲就像一条河,辟出了我的人生河床和出海口。
前两年,我的大儿子进入大学入学申请的紧张时刻。有一次,他的考试成绩不太理想,我流露出一点失望,儿子为了转嫁危机,愤怒地对我控诉道:“从小你就要我上哈佛,你知道你给了我多大压力吗!”
面对儿子的指控,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对我的教育方式。在上大学以及在人生奋斗的各种相关问题上,母亲确实从来没有给我什么硬性指标和压力。在我人生的各个阶段,面对各种挑战和选择时,她只是让我感受到她的心愿和期待,从而也让我知道如何让母亲高兴和幸福,并知道了我的奋斗方向。于是,面对因为考试暂时失利而恼羞成怒的儿子,我不禁自责起来:母亲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学过心理学,至今也没有去过美国,但她却知道,真正有效的励志教育,就是鼓励和赞美,暗示和诱导,而不是那种硬邦邦的要求和胁迫。
而我,虽在新东方从事的是教育咨询,但至少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做得还不如我母亲那么好。也许,现在的我,还需要回到母亲身边,重温她那种卓有成效的教育哲学,从中汲取智慧和启迪,从而改善我的教子方式——说不定,还能给我已经感到疲惫的教育咨询,带来“春风又绿江南岸”般的震撼,重启我心中最强劲持久的澎湃动力——母爱的力量。
隧道里的风景
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共同的梦想和心愿,但不同的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确实不一样。我的母亲有她自己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后来也成为我苦心孤诣追求的人生智慧和艺术。
2007年8月的一天,母亲过生日。我的姐妹们带着父母从老家江苏泰兴来到上海,为她老人家祝寿。那天晚上,我开着一辆别克面包车,带着父母和一大家人,去浦东某个餐厅吃饭。
那天是周五,那个时刻正是堵车高峰,天下大雨,平时20分钟的路,我开了一个小时才到饭店附近,却在一个拐弯路口,不知怎么就迷失了方向,糊里糊涂把车开到了通往外滩的延安路隧道里。隧道里早已堵成了一条长长的停车走廊,我的心凉透了:要想过了隧道再返回浦东,恐怕今天大家只能吃夜宵给母亲祝寿了!
车里一片沉默,大家都知道,今晚这个宝贵的聚会被我的驾车技术毁了!我懊恼不堪,无比沮丧,各种自责的念头纷纷冒了出来。
此时此刻,车里忽然响起一路没有说话的母亲一如既往平和而慈祥的声音。母亲说:“这样也好,走走隧道,等于是观光一次。”
当你读到这句话,千万不要以为我母亲是在讽刺我,母亲还没有这么深刻的幽默感。老人家其实是在宽慰我,让迷路的儿子不要因为一次方向性的错误,再陷入一次情绪性迷乱中。她只是要在这看不见尽头的隧道里送给我一番勉励,让我安心开车,及早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在隧道中寻找风景,在逆境中寻找出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母亲对儿子言传身教的人生哲学,简直和儿子所服务的新东方的著名校训如出一辙啊!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总是那样无端乐观、盲目积极、永远光明、永远看见事物好的一面。这个精神财富成为我最宝贵的性格特征之一,甚至是我认为最值钱的人生财富。
母亲的乐观主义精神同样影响了我的性格和生活。有一段时间,我的司机辞职了,我决定不再找司机,我认为自己开车肯定也有乐趣。但是,车技很烂的我,短短一个月之内,连续把车磕碰了两次。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故,但着实令人烦恼,尤其是我的妻子,既心疼车,又心疼钱,还后悔自己嫁给了一个这么愚笨的司机。
连续修车两次后,我把整修一新的车开回家。路上,在一个拐弯处,一不小心又碰到了墙角,再次把车门撞坏。妻子坐在车里,脸色铁青,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这时,我居然用一种类似于发现自己中奖后大喜过望的声音说:“太好了!一个月撞车三次,这证明一个真理——我必须找一个司机了!”
坐在旁边本来要大大发作一次的妻子,听到我这句话,极度震撼,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这种脑子进水的乐观主义,只有弱智的人才有,I真是服了you!”很快,我找到了新的司机,从此,我的爱车再也没有碰撞过!
有其母,必有其子。母亲在隧道里寻找风景,儿子在撞车时“想念”司机。母亲给我的这种积极乐观的思维方式,成为我人生较少撞车,即使撞了车也不愤怒、也会迅速修复并避免再撞的重大精神财富。
谁言慈母爱,只是身上衣?母亲传授给我的乐观积极、光明向上的性格,帮助我度过人生无数艰难时刻——我有过无数艰难时刻,但从来没有过绝望时刻。因为,我有一位能在隧道中看见风景的母亲,还会惧怕什么绝境吗?
艰难岁月里的幸福
母亲的乐观主义不知从何而来,可能源自她善良的天性,或许是她面对并不美好的生活的一种平静自然的选择。
我的外祖母出生于地主家庭,“文革”时受尽歧视和压迫,但我从来没有从母亲嘴里听到过什么抱怨或恶毒的话。我的父亲参加革命很早,本来可以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但因为岳母的家庭成分问题,仕途一直不顺。母亲面对人生种种委屈和压力,表达出来的总是微笑和优雅,也许她心中也渴望更加美好的生活,但至少她从来没抱怨过生活的不美好。她总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使我们一家尽可能美好地生活。
面对生活的压力,母亲的言传身教至今使我难忘。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饭菜坏了,母亲舍不得倒掉,总是加热后,自己吃掉。现在,只要看见剩下的饭菜,我就会想起母亲的这个举动,同时想,剩饭不该浪费,可是身体就可以摧残吗?不过,上帝保佑母亲,给了她健康的身体和强壮的胃,我还真想不起母亲有过因吃剩饭菜而生病的事情。
小时候的记忆充满了母亲为衣食住行而竭力奋斗的往事。比如为了全家人的穿衣问题,母亲常常买“零头布”。所谓“零头布”,就是布匹卖到最后,那些零碎或有瑕疵的部分,价格相对便宜一些。我常常听母亲夸耀她又买到了多少零头布,母亲这种苦中作乐,不以为苦的生活态度,深刻地影响了我。
前年夏天,在上海给母亲祝寿的那几天,我带父母出去吃饭,去了一家西餐厅。妈妈问我西餐礼仪,我手把手告诉她如何使用刀叉,如何切割牛肉。母亲饶有兴致地模仿着、练习着,她老迈的双手,那双曾经喂过我吃饭,为我洗过尿布、买过零头布,挣钱养活过我们全家的双手,已经布满老人斑,微微颤抖着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拿过母亲的盘子,替她把牛排一块块切好,然后,看着母亲用颤抖的手,开心地把牛排送进嘴里品尝。我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感动——小时候,妈妈不就是这样喂我吃饭、教我餐桌上的礼仪吗?时光流逝,母亲如今进入夕阳余晖的晚年,而我,正值日照正午的壮年,能够为年迈的母亲奉献一份儿子的孝敬和关怀,让她为儿子的孝心感到幸福自豪,这真是人生最大的满足!
写完这篇文章,我告诉自己:要尽量多回家,看望我那健在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