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语境下美学的困境与出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境论文,美学论文,出路论文,困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785(2003)03-0039-03
全球化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信息社会的来临而出现的一种国际关系新格局，它首先出现在科技、经济、金融、信息等领域。全球化为世界科技、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标准和新的契机，它将促进世界经济一体化，为处于发展中的第三世界国家参与全球经济大循环提供了可能。这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既是难得的机遇，又面临着许多挑战。全球化有可能导致世界各民族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的丧失，使世界各民族文化向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文化趋同。而世界各民族文化个性、特殊性的丧失所造成的后果又可能是灾难性的，最终可导致世界文化因一体化和线性发展而失去活力，走向死胡同。而且“在经济全球化的大潮中，人文社会科学的位置将显得越来越不重要，甚至有被全然吞没的危险。”[1]在各种物欲的诱惑下，人们有可能会遗忘自己的精神家园，失去精神栖身之所的世界将会变得更加苍白，更加乏味。因此，“广大人文社会科学学者对全球化基本持批判态度。”[2]甚至还有学者认为：“全球化趋势中技术的扩张与人的精神家园的矛盾冲突造成人类精神家园的萎缩……真正的人类精神文明在电脑问世之前均已完成，很难产生更经典的、代表人类心灵新进步的成果。”[3]
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直接参与世界经济大循环，在全球化进程中扮演的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西方文化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生活方式都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内，文化全球化比经济全球化给我们带来的冲击要大得多，其负面影响也要大得多。因此，我们在参与文化全球化进程中要倍加审慎，小心翼翼地对待全球化进程中西方后现代文化思潮和社会思潮。
因此，认真研究全球化语境下美学所面临的困境以及如何走出困境就是一个非常迫切的现实问题。文化全球化对美学研究构成的威胁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首先是西方消费文化的入侵。为了保障世界经济持续增长，消费与投资成为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在西方发达国家鼓励消费、甚至鼓励浪费成为一种基本的治国方略。消费文化不是因需要而消费，而是为消费而消费，不仅仅住宅、汽车、旅游、娱乐成为消费对象，而且猎奇、制造轰动事件、接受性服务也成消费行为。消费文化因受到官方、企业界、新闻媒体的鼓励而成为一种流行文化、大众文化。消费文化以否定文化的内在价值和超越意义为基本特征，反映在消费文化产品形式上以机械复制、拼贴、重复等方式出现，从而消解了文化的差异性，文化艺术产品失去雅俗之别，最终导致以单向度的感性刺激和欲望满足来压抑和取代了审美活动的创造性感受和体验，审美活动变成了纯粹机械性的感觉活动。
不仅如此，消费文化还以消解精英意识作为价值目标。把文学、美学视为“俗物”，文学创作不追求深度，呈现为一种平面状态、游戏精神，拆除深度以后，文学便成为叙述圈套。这种局面在20世纪90年代已表现得十分明显，随着西方后现代思潮的不断涌入，随着商品经济的不断深化和发展，以关注人生、社会，弘扬人道主义，探寻终极价值的美学精神和精英意识受到质疑、冲击和批判。出现了调侃人生、削平深度、躲避崇高、无法悲伤的语言游戏，甚至用“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4]来潮讽传统美学的精英意识。消费文化在解构传统精英意识的同时，也导致了美学的泛化，“美学”被当作标签贴在各种有利可图的东西之上。美学原有的精英情怀荡然无存，成为消费文化的受害者和牺牲品。
其次是西方文化霸权的入侵。全球化并不意味着世界的大同和各民族文化的平等，相反，它是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文化（话语）霸权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变种，是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推销其价值观念、意识形态，实施文化霸权的一种策略，即以西方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化全球。因此，我们面临着在全球化过程中失去自己的文化个性、文化身份的危险。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加强，世界文化越来越趋同，各民族的文化特征越来越模糊，这不仅使发展中国家深感不安、甚至恐慌，就连注重传统价值观念的欧洲国家反对全球化的声音也一浪高过一浪。欧盟的建立、欧元的诞生以及即将出台的欧洲宪法等，这一系列举措都是为了应对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化进程，其目的不外乎是在主宰世界的政治、经济大权的问题上向美国提出“分权”的要求。在文化方面，欧盟成员国对是否使用英语作为工作语言的问题上也左右为难，如果用英语作为工作语言，这就等于向美国文化认同，就等于把欧洲文化“翻译”为美国文化，在这种“翻译”过程中，欧洲各民族文化凡是与美国文化不吻合的要素，将因无法“翻译”而被无情地删除，这就必然导致欧洲各民族文化个性的丧失；如果不用英语作为工作语言，而以欧洲各民族原有的风貌示人，欧洲文化又难以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影响，这无异于把自己排斥在全球化进程之外，主动退出全球化进程这对欧洲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也绝对不会被广泛接受。欧洲各国尚且如此，作为发展中国家就应该更加审慎地参与全球化进程。
文化全球化对美学精神所构成的威胁还在于：在推进全球化过程中将以削平各民族的文化差异性为其代价，各民族文化差异性、特殊性因其不可通约而被视为异端，排斥在全球化进程之外。这与传统美学极力张扬的个性精神、自由精神是背道而驰的，美学所禀有的对神圣意义和价值的诉求，被全球性的后现代文化所抛弃，这无异于人类失去了价值之源，其后果是可想而知。为了力所能及的抵制全球化进程给人类精神生活带来的这种负面影响，在新世纪的征途中美学并非无所作为，美学应该找准生活的切入点，积极介入现实的生存空间，正面应对全球化时代的来临。
尽管全球化时代面临消费文化的盛行和文化霸权的入侵给美学制造了诸多困境，但中国美学还是应该以积极的姿态参与全球化进程，在建构文化全球化过程中发挥独特的作用。那么，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美学到底应该如何走出困境呢？
第一、重塑中国美学的精英意识 在中西美学观念中，审美活动曾被赋予神圣的意味，被认为是知识精英之于人类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的艺术表达。柏拉图认为诗人是代神立言的，福克纳认为，作家的“特殊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是人类昔日的荣耀”[5]。在中国，传世经典《左传》将“立德”、“立功”、“立言”相提并论，成为对后世影响很大的所谓“三不朽”的人生追求[6]；《毛诗序》将文学的审美功能概括为“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7]；曹丕在其美学著作《典论·论文》中把文学的审美作用发挥到极致，指出：“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8]这种把审美活动视为“千古事”的美学传统成为贯穿古代美学的一条基本脉络，也是古代美学精英意识的集中体现。当20世纪末精英意识的缺失成为突出的理论和现实问题的时候，引起了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美学家和作家们的忧虑和关切。梁晓声说：“用严肃、用真诚、用美的语言去写作，是我们的文学当下最为缺少和最应该找回来的东西。”[9]徐岱认为：“（诗学）是人们叩问生命奥秘，体会存在乐趣的一条道路。……其意义也就在于通过诗之思来实施人文关怀。诗之道是人类存在意义的停泊地，诗之思能够开拓我们的生命空间，提升我们的生存质量。”[16]这种对美学的人文精神和精英意识的呼唤，深刻反映了为数不少的美学家对中国美学发展的忧患意识。在全球化语境下要有效地抵御西方现代文化思潮的不良影响，有效地批判追求粗俗、平庸、平面，游戏生活、戏谈人生、解构历史的消费文化，就必须重塑中国美学的精英意识，“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李大钊语）仍然是中国美学家追求的价值目标之一。同时精英意识的回归也是重塑当代中国美学形象的重要手段，是防御美学泛化、庸俗化、实用化的重要途径。
第二、实现古代美学资源的现代转换 中国是具有五千多年历史的国家，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积累了丰富的审美经验，为我们留下了丰厚的美学资源。然而，传统美学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受到了西方文化、西方美学理论的冲击，随着西方知识体系对传统知识体系的整体置换，现当代美学话语实际上割断了与传统美学话语的血脉联系。因此，现当代美学在西化的同时失去了传统美学资源的滋养，从而丧失了中国美学话语的个性和独立价值。传统美学资源被视为束之高阁的古董或埋在故纸堆中的陈迹，古代美学资源被西方美学话语遮蔽长达一个世纪之久，彰明古代美学资源的价值不仅可以使当代美学充满活力，同时，也是建构全球性美学体系过程中为人类精神文化作出自己独有的贡献。
要实现古代美学资源的现代转换，首先要对古代审美范畴进行认真、系统的清理。古代美学范畴是古代艺术经验的高度概况，集中体现了中国古人对宇宙、人生、艺术、审美的领悟和把握，具有丰富的内含和深刻的哲理。这些美学范畴包括：言志、缘情、比德、美刺、中和、本色、直寻、兴寄、兴象、意境、传神、滋味、现量、义法、雄浑、冲和、风骨、神韵、妙语、神形、虚实、隐秀、迁想妙得、意在笔先、应目会心、妙观逸想、随物赋形、幻中有真、以意役法、境生象外、味外之旨、韵外之致、情以物兴、物以情观等等，对这些审美范畴进行现代阐释，使之与现当代美学沟通。对古代审美范畴的阐释和运用是实现古代美学资源的现代转换的首要条件。其次要对古代美学的运思方法进行现代转换，中国古代美学话语的言说方式、意义生成方式都是一种非逻各斯中心主义方式，其独特价值尚有待进一步发掘和发挥。中国古代艺术经验和审美经验的整体方式深植于民族文化活土，确立我们民族个性、特殊性的重要理论资源，是参与中西美学对话确立自己拥有话语权利的重要依据。因此，在全球化语境下实现中国古代美学资源的现代转换具有特殊意义和价值。
第三、参与全球性美学体系的建构 如前所述，不论经济全球化还是文化全球化都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虽然文化全球化可能会对各民族文化的丰富性、多样性构成严重威胁，造成不少负面影响，但是，主动退出全球化进程同样不是明智之举。尽管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在分享全球经济、文化成果的同时可能付出同样的代价，但我们只有以积极的态度参与全球化进程，才有可能确保我们尽可能付出少的代价，而分享更多胜利果实。就美学而言，美学不外乎是人类艺术经验和审美经验的理论化形态，在建构全球性美学体系过程中，如果我们不把中国人独有的审美经验、艺术经验贡献出来，其他民族也不可能分享这些审美经验，与此同时，中国人独有的审美经验也只能成为古董和文物，我们也只能在被全球化过程中长吁短叹。据说，海德格尔曾说，他如果早读了《庄子》就不会再写《存在与时间》，虽然这是一种极端性的说法，不足以成为我们沾沾自喜的理由，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启发。中国文化、中国美学的非二元对立、非逻各斯中心的特征未必不能在成为全球化语境下多元世界之“一元”。这当然需要有足够的自信心，需要有积极介入全球化进程的良好心态，更需要众多美学工作者为此付出艰辛的劳动。
同时，全球化与本土化永远都是一对对立的范畴。全球化不是某种具体的模式，只能是历史发展的一种进程，在全球化过程中永远不会出现绝对的“全球一体化”，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对抗和紧张关系将永远持续下去。因此，不会有民族个性、特殊性的彻底消亡，各民族对本民族艺术经验、审美经验的珍重将是尽力保全民族个性、特殊性的重要内容。经济全球化为了确保世界经济的规范运行，将尽力削平民族差异性，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文化全球化要模仿经济全球化削平文化差异性是绝对行不通的。谁能想象只允许以钢琴为代表的西洋乐器存在，而不允许胡琴、古筝等中国民族乐器存在？因此，积极参与、介入全球化与强调民族文化的本土化并非是矛盾的，本土文化的个性和特殊性只能通过参与全球化进程，才能得以保全。
总之，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美学既面临诸多困境和挑战，也面临不少机遇。文化全球化为我们参与建构全球性美学体系提供了可能，也为其它民族了解中国人的审美情怀、审美理想、审美经验、艺术经验创立了一条快捷方式，也为中国的美学工作者珍视本民族的审美文化遗产敲响了警钟。
收稿日期：2002-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