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诗风:清初极富宋诗色彩的美学范畴——基于理论诉求与创作实践有机统一的清初诗人查慎行为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清初论文,诗风论文,美学论文,范畴论文,诗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207.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15)01-0090-05 查慎行(1650-1727),是清代诗歌史上一位非常重要的诗人。论及查氏在清初宗唐与宗宋诗风演变中的贡献与作用,则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与徐世昌《晚晴簃诗汇》二家之说为代表。前者云:“明人喜称唐诗,自国朝康熙初年窠臼渐深,往往厌而学宋。然粗直之病亦生焉。得宋人之长而不染其弊,数十年来,固当为慎行屈一指也。”[1](卷173)后者云:“国初诸老渐厌明七子末流科目,至初白乃专取径于香山、东坡、放翁,祧唐祖宋,大畅厥词,为诗派一大转关。”[2](卷56)本文即从“平淡”这一视角切入,以窥查慎行诗歌理论与创作偏于宗宋的艺术取向,及其对清初平淡美学范畴的有益开拓。 一、查慎行平淡诗风的宋诗渊源 “平淡”是查慎行诗歌艺术风格和审美趣味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他曾如此表述自己对于“平淡”的推重:“至味淡乃全。”[3](正集卷22)在他看来,“平淡”作为一种艺术境界并非轻易就能达到,故又云:“诗中澹味炼难成。”[3](正集卷31)。尽管如此,查慎行在诗学观念和创作实践中对“平淡”艺术境界仍表现出一种执着的追求,从而表现出查氏偏于宗宋的艺术取向。因为“平淡”正是一种极富宋诗色彩的美学范畴,故周裕锴言: 在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平淡作为一种理想风格而确立,并成为一种理论的自觉,应该说是始自宋代。综观两宋的诗话诗论,崇尚平淡是比追求雅健更为普遍的倾向,不仅在观念形态上受到高度重视,而且在艺术实践上也得到充分体现[4](P333)。 袁行霈新编《中国文学史》亦认为: 宋代诗坛有一个整体性的风格追求,那就是平淡为美。苏轼和黄庭坚一向被看作宋诗特征的典型代表,苏轼论诗最重陶渊明,黄庭坚则更推崇杜甫晚期诗的平淡境界,苏、黄的诗学理想是殊途同归的。苏轼崇陶,着眼于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见苏辙《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黄庭坚尊杜,着眼于晚期杜诗的“平淡而山高水深”(《与王观复书》之二)。可见他们追求的“平淡”,实指一种超越了雕润绚烂的老成风格,一种炉火纯青的美学境界。唐诗的美学风范,是以丰华情韵为特征,而宋诗以平淡为美学追求,显然是对唐诗的深刻变革。这也是宋代诗人求新求变的终极目标[5](P16)。 既然“平淡”为宋代诗坛整体性风格追求,那么有此审美偏好的宋代诗人显然就不只苏、黄二人了,欧阳修、苏舜钦、梅尧臣、陆游等亦曾有崇尚平淡之论。其中,梅尧臣作为平淡理想的实践者,在宋诗发展进程中更具开辟境界之意义。宋人龚啸赞其:“去浮靡之习,超然于昆体极弊之际;存古淡之道,卓然于诸大家未起之先。”[6](《附录》)可见欧、苏、梅等崇尚平淡显然有洗涤西昆“浮靡之习”之用意,这与主张“平生怕拾杨刘唾,甘让西昆号作家”[3](正集卷40)的查慎行可谓代异而调同。 谈宋诗之平淡,不可不提陶渊明,因为“中国古典诗歌的平淡理想风格是通过陶诗价值的发现而树立起来的。从梅尧臣开始,宋代诗坛的各家各派无不推尊陶渊明”[4](P336-337)。在推尊陶渊明的宋代诗人中,最应提及的是查慎行一生瓣香心折的苏轼。这不仅因为苏轼对陶诗的酷爱,还因为他通过对陶诗艺术特点的精准把握与艺术成就的高度评价,确立了陶渊明中国诗史上一流诗人的地位。正如钱钟书所言:“渊明文名,至宋而极。”[7](P88)就这一结果而言,苏轼显然居功至伟。苏轼对陶渊明诗“平淡”之美的论评,除前引“质而实绮,癯而实腴”外,还有如下两例: 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若中边皆枯淡,亦何足道[8](卷67,《评韩柳诗》)。 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奇趣[8](卷69,《书唐氏六家书后》) 在苏轼看来,“质”、“癯”、“枯淡”、“疏淡”、“散缓不收”只是陶诗的外在表现,“绮”、“腴”、“膏”、“美”、“奇趣”才是陶诗的本质内涵。苏轼所激赏的陶渊明式的平淡绝非白开水似的寡淡,更非写作态度的轻滑率易,他还结合自己的创作经验对如何创造“平淡”风格作了进一步说明: 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学此样,何不取旧日应举时文字看,高下抑仰,若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8](《佚文汇编》卷4,《与二郎侄一首》)。 宋代范温《潜溪诗眼》云:“后生好风花,老大即厌之。”[9](上卷)虽“老大即厌之”,然人当后生阶段,仍是“必好风花”的。在苏轼看来,诗歌亦如此。诗人虽“渐老渐熟,乃造平淡”,然少时之“气象峥嵘,采色绚烂”却必不可少。“气象峥嵘,采色绚烂”的过程其实就是学习和练习创作技巧的过程。经此过程后,诗歌“技”、“艺”达到高度纯熟(即“精能之至”),“平淡”的艺术境界也就水到渠成。这个过程很有些“道进乎技”的意味。萧华荣高度评价苏轼说:“苏轼的这些见解既合于宋人雅好古淡的生活态度与文学思想,又合于诗终究要有艺术美感的特性,为诗歌创作树立了高标,故得到人们的认同与发挥。”[10](P169)在这些“发挥”中,宋代吴可的《藏海诗话》最中肯綮:“凡文章先华丽而后平淡,如四时之序,方春则华丽,夏则茂实,秋冬则收敛,若外枯中膏者是也,盖华丽茂实已在其中矣。”[11](P331) 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儒、释、道三家的理想精神境界都趋于淡泊,但又正如前文所述,在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平淡作为一种理想风格而确立,并成为一种理论的自觉,却始于宋代。何以如此?学术界有各种不同的解释,张毅在《宋代文学思想史》一书中指出:“诗人创作的‘渐老渐熟’和‘乃造平淡’,是与直观感受力的淡化和青春血气的衰减同步的。艺术表现上的成熟,亦含有缺乏创造激情的因素。……陶诗的平淡能成为许多文人的审美所在,与当时士人心态趋于老境有关。”[12](P118)周裕锴又从三个方面予以解释:一是宋代儒家思想的复归、强化以及对诗坛的影响;二是儒、释、道生命哲学与宋代诗人心灵的契合;三是宋人对诗歌艺术规律的深刻认识。关于第三点,周裕锴进一步指出:“事实上,宋诗人崇尚平淡体现了对唐诗艺术表现定势的有意识超越,唐诗尚注重形象的渲染、外境的烘托、音律的和谐、色彩的鲜艳,而宋人却一再强调剥落浮华,返见真实,直造内心,展示真性情、真抱负、真感受。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看,‘平淡’诗风的提倡,在于力求克服形式技巧对艺术主体(诗人)的异化以及对艺术本体(诗意)的遮蔽,所谓‘豪华落尽见真淳’,其实就是异化的复归和遮蔽的消解。”[4](P339-344)以上张、周两位先生分别从消极与积极的角度立论,各有所见,亦皆言之成理,宋人为诗、论诗普遍崇尚平淡之原因,则大体可知矣。 至于查慎行为诗、论诗遵循宋诗路径崇尚平淡之原因,除其一生对苏轼的瓣香心折外,还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清代士人普遍存在的中老年心态,对淡泊高洁人格境界的追求,以及受亲族师友的影响,等等,此不赘述。 二、查慎行对于平淡美学范畴的评点与贡献 平淡作为一种美学范畴,似乎自然指向了某种缺失状态,然而这“淡”中有“至味”,有“美”,“质”中有“绮”,“癯”中有“腴”,“枯”中有“膏”,看似缺失,实则充实,这与中国传统道家“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13](P223)以及“大音希声,大象无形”[13](P228)的哲学理念是深相契合的。查慎行于此,显然深具会心。他有一部重要的诗论著作《初白庵诗评》[14],从中可以看到查慎行对前代诗人作品的平淡多有留意和评点。依据这些评语,可大体窥知查慎行对于平淡诗境有着怎样的理解。 (一)对于平淡诗境的揭示。如他评杜甫《山馆》诗:“五、六(山鬼吹灯灭,厨人语夜阑)开长吉之风,险中造淡。”评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诗:“通首跌宕自如。林君复、陆务观梅花诗,连篇累牍,争新出奇。看先生澹澹写来,自然高出一格。”评韩愈《送无本师归范阳》“奸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澹”二句:“有此二句,方知长江(贾岛)不是鬼才。”评贾岛《送胡道士》诗:“三、四(却从城里携琴去,许到山中寄药来)冲澹似张文昌,在长江则变格也。”评梅尧臣《金山寺》诗:“宛陵诗极为欧阳公所推重,其古淡高洁,洵在欧上。”评苏轼《和章七出守湖州二首》其一“早岁归休心共在,他年相见话偏长”二句:“淡语似乐天,亦似牧之。”等等。 (二)强调平淡中的“情”、“景”、“意”、“味”,亦即强调平淡中的丰厚内涵,这与苏轼所推崇的“质而实绮,癯而实腴”、“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是一致的。查慎行诗“荷君附同调,有味寄澹漠”[3](续集卷1),咏陶诗“精深涵道味,烂漫发天真”[3](正集卷42),皆此意也。在《初白庵诗评》中,他对前人作品的评点也多由此而入,如评杜甫《羌村三首》其二“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真挚。”评其三“驱鸡上树木”句:“此句亦确是北俗风景。”评“苦辞酒味薄”至末云:“乱后神情,绘画难尽,唯妙笔足以达之。”评杜甫《新婚别》诗:“语浅情深,从古乐府得来。”评杜甫《陪李七司马皂江上观造竹桥即日成往来之……简李公二首》其一云:“语浅而意具。”评韩愈《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诗云:“掇拾琐细,具见真情,初读似平淡,愈读愈有味。”评白居易《杏园花下赠刘郎中》“东风二十四回春”句云:“澹而旨。”评欧阳修《送王平甫下第》诗云:“第六句(还家何以慰亲欢)极淡,却有斤两。”评王安石《题勇老退居院》诗“梦境此身能且在,明年寒食更相寻”二句云:“淡而旨”。评苏轼《和晁同年九日见寄》诗“古来重九皆如此,别后西湖付与谁”二句云:“淡而弥旨,知此者鲜矣。”评谢翱《十日菊寄所思》诗“忽逢初过节,相忆早衰人”二句云:“淡而旨。”评元好问《黄金行》诗“儿贫女富母两心,何论同袍不同梦”二句云:“如此方不蹈袭唾余,亦觉淡而有味。”评元好问《济南杂诗十首》诗其三“六月行人汗如雨,西城桥下见游鱼”二句云:“平淡中越显神味。”评陆游《小舟游西泾渡西江而归》诗云:“结处闲淡有余情。” (三)强调平淡中的烹炼。前面说过,查慎行强调平淡中的“情”、“景”、“意”、“味”,而这是通过烹炼得来的,绝非轻滑率易可致。查慎行有诗云:“文章岂必关神授,知有工夫在洗磨。”[3](正集卷41)又云:“神功须力到,佳境岂意度。人皆信手成,孰肯苦心作。”[3](正集卷34)在这里,查慎行倡导“洗磨”、“力到”、“苦心作”,反对“信手成”,皆有强调烹炼之意。查慎行的族侄查为仁在其《莲坡诗话》中曾转述他这位“家伯”的论诗之语说:“诗之淡,在脱不在易。”[15](P482)此亦言之甚明。在《初白庵诗评》中,查慎行亦借助正面的倡导与赞许强调了烹炼之功,如他评杜甫《秋野》诗“潜鳞输骇浪,归翼会高风”二句:“输字会字,他人百炼不到,以为诗眼亦可,其实句中无一字不着力也。”评张籍《蓟北旅思》诗云:“本领具足方能作澹语,文昌擅长处在此。”评王安石《题张司业诗》诗“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二句云:“非独推美前人,亦自道其所得也。”评苏轼《次韵子由月季花再生》诗“陋居有远寄,小圃无阔蹑。还为久处计,坐待行年匝”四句云:“小景锤炼至此。”评苏轼《送范纯粹守庆州》诗“当年老使君,赤手降於菟。诸郎更何事,折棰鞭其雏”四句云:“他人遇此题须多少铺叙,老手只以数语了之,何等简要。” 另一方面,查慎行还批评了前人诗歌作品中的不够烹炼处,以此来强调烹炼,如他评李白《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诗其一“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二句云:“浅而卑。”评白居易《东城桂》诗其二“卖作苏州一束柴”句云:“太浅则近俚。”评苏轼《刁同年草堂》诗“青山有约长当户,流水无情自入池”二句云:“出笔太易。”评苏轼《洞庭春色》诗引言“醉后信笔,颇有沓拖风气”二句云:“果然。”评苏轼《次韵李端叔谢送牛戬鸳鸯竹石图》诗“知君论将口,似我识画眼”句云:“不伦不类,写得拉杂。”评陈与义《渡江》诗云:“简斋与后山才力相近,而烹炼不及后山,观其全集自见。” 有时,查慎行在评语中既有对烹炼的赞许,又有对不够烹炼的批评,两者并举,有对照之意。如他评韩愈《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诗云:“累幅连行,不觉其冗。使元白为之,未免涉浅易矣。”评刘禹锡《晨起》诗云:“起句(晓色教不睡,卷帘清气中)轻率无味,试思老杜‘客睡何曾着,秋天不肯明’是何等手法。” (四)强调以工力造平淡且出以自然。如他评王维《晚春严少尹诸公见过》诗“莺啼过落花”句云:“过字千锤百炼而出以自然。”评杜甫《章梓州水亭》诗“吏人桥外少,秋水席边多”二句云:“极锤炼,极自然。”评王安石《悟真院》诗“春风日日吹香草,山北山南路欲无”二句云:“烹炼之至,渐近自然。”评苏轼《过永乐文长老已卒》诗“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二句云:“天然绝对。”评张耒《晚泊襄邑》诗“疏灯隔树小,暗水朴素的诗体:清初宋诗丰富的审美范畴&基于理论诉求与创作实践有机统一的清初诗人_苏轼论文
朴素的诗体:清初宋诗丰富的审美范畴&基于理论诉求与创作实践有机统一的清初诗人_苏轼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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