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市工商市场_长安城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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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安城是我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她规模宏大,豪华壮丽,面积84平方公里(几乎是今西安城面积的十倍),人口百万以上,是大唐帝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国内、国际工商业贸易中心。

唐都工商业市场,承袭旧制,采用“集中市制”,将商肆、邸店都集中于专门的市场——东市和西市。唐长安城始建于隋初,唐代又进行了几次增修,其总体由三部分组成:北部正中为宫城,是皇帝、后妃及太子们居住的地方;次南为皇城,是皇朝政府官员办公的地方;宫城、皇城的东、西、南三面,为外廓城,是官吏和群众住宅区及宗教、商业活动区。外廓城有东西向大街14条,南北向大街11条〔1〕,纵横交叉 为一百多个方形区域,从出土唐墓志看,唐人大多称这些区域为“里”,抑或称“坊”。外廓城以正中的朱雀大街为界,分街东为万年县,街西为长安县。东西两市分别座落于皇城的东南和西南,东西对称,各南北居二坊之地〔2〕。据考古勘查〔3〕,每市周围有夯筑市墙,四墙开八门。市内沿围墙有四条宽敞的街道,均广约14米;市中东西、南北各有两条平行大街,西市街广16—18米,东市近30米,在市中央交叉为“井”字形,将市场划分为九个长方形,每方四面皆临大街。各方之中,又有小街和曲巷,将其分为更小的区域。这样,两市之内街衢如罗网,四通八达,十分便利于贸易交流。

唐长安城各里坊,皆有名号,且有基层行政组织进行管理。两市之内是否还划分里坊,史志均失载。西安碑林博物馆藏鲁谦墓志铭,记其父“能医,京中医人中最得其上。”这家人大概是西市开诊所治病卖药的,其子谦于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终于西市锦行里之私第。 ”大中为唐宣宗李忱年号,已是唐末,坊名不会是沿用隋代旧名。可证唐代市场中仍有里坊之别,西市两坊中,有一坊名“锦行”。唐东都置三市,《全唐文补遗》一辑陈泰墓志,记夫人常山房氏“以神龙二年十二月七日,终于南市旗亭里第,”亦可参证之。

东西两市,隋代分别称“都会市”、“利人市”。唐王朝沿袭此格局,改称东市、西市,是唐都手工业生产、工商业贸易和经济活动的中心。特别至开元天宝年间,随着王朝社会经济的高度发展,两市呈现出异常繁荣的景象。市内将生产和出售同类商品的店肆都集中于同一区域,叫做行;将兼以堆放货物、代办出售、又可住宿的处所,叫做邸。两市皆四面立邸,中间为各类行业的店铺。据宋敏求《长安志》记载,东市内“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各大街道,行店鳞次栉比,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东市又地近三内(西内宫城、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周围多公卿贵族宅第,吸引“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史料记载,东市有铁行、肉行、笔行、雕版印刷业、货锦绣彩者、卖胡琴者、善卜者、赁驴人、毕罗肆、酒肆、凶肆、杂戏、饭馆等等行业。各行各业,皆已有相当规模。会昌三年(公元843年)“六月二十七日 夜三更,东市失火,烧东市曹门已西十二行,四千余家,官私钱物、金银绢药等总烧尽。〔4〕”可见东市店铺与货物之多。

西市据《长安志》,“市内店肆如东市之制。”而且由于长安王公大臣多居万年县,“商贾所凑,多归西市。”长安县所领户口又比万年为多,加之“浮寄流寓,不可胜计”,故西市较东市更为繁荣热闹。据文献与出土墓志记载,西市有衣肆、帛肆、坟典肆、凶肆、酒肆、绢行、秤行、药行、麸行(面粉加工及出售)、鞦辔行、鱼店、食店、油靛店、法烛店、陶器店、寄附铺、珠宝店、邸店、卜者、牲畜市等等。有的店铺还附设有加工场或手工作坊。如《太平广记·治生》记述治生能手窦的窦家店,就雇有庖人、日佣人、役人为之加工法烛。由于西市人口集中及饮食业的发达,据今居唐西市遗址内的市民反映,那里的井水浊而咸,根本不能食饮,也反映了唐代市场对地下水的影响。

东西两市除了座庄的店肆外,还有许多小买卖人和流动商贩,像卖药人、贩粥者、收宝物的胡商等。如出土于河南的唐代王羊仁墓志铭,记“常阅书于洛阳之市,或卖药于长安之肆。故曰大隐隐林薮。”可知王羊仁乃一个隐居的流动卖药人。

长安还是著名的国际商贸中心。开元以来,海外诸国,日以通商。国力强盛的唐朝,吸引了来自西亚、中亚、南亚、东南亚及新罗、日本等各国各地区的商贾来贸易,其中尤以波斯(今伊朗)、大食(今阿拉伯)商人为最多,唐人称之谓“胡商”。胡人多识珠宝玉器,《太平广记》记前述窦一段故事:“又尝有胡人米亮因饥寒,见,辄与钱帛,凡七年不之问。异日,又见亮,哀其饥寒,又与钱五千文。亮因感激而谓人曰:‘亮终有所报大郎。’(一日,)方闲居,亮且至,谓曰:‘崇贤里有小宅出卖,直二百千文,大郎速买之。……亮工于览玉,尝见宅内有异石,人罕知之,是捣衣砧,真于阗玉,大郎且立致富矣’。未之信。亮曰:“延寿坊召玉工观之。‘玉工大惊曰:‘此,奇货也,攻之,当得腰带銙二十副,每副百钱,三千贯文。’遂令琢之,果得数百千价。”一个似游手好闲的胡人如此,经营珠玉者更知其善。又《南部新书》记,“西市胡人贵蚌珠而贱蛇珠。蛇珠者,蛇所吐尔,唯胡人辨之。”所以胡人经营的珠宝行生意特别兴隆。那时从国外输入的货物主要有珍宝、象牙、犀角、香料、药物等,如胡椒、无花果、白末利(即白茉莉)等,即是唐代输入我国的。胡人将珍奇异宝卖给中国的官僚贵族,然后换回中国的丝绸、金银器、纸张、茶叶、陶瓷等物品。有的则侨居下来,开铺立邸做生意。那时许多外商在西市经营店铺,如有波斯邸,胡人开设的珠宝店、酒肆等,对中外经济文化的交流起了促进作用。1970年西安南郊何家村出土了一千多件唐代文物,其中有外国的兰宝石、珊瑚、绿玛瑙,日本、波斯、东罗马等国的金银币,也反映了唐长安市场中外贸易的情况。

随着两市经济的繁荣和贸易的兴盛,长安出现了一些巨商大贾,有的日收利数千。高宗时有大贾邹凤炽,“其家巨富,金宝不可胜计。常与朝贵游。邸店园宅,遍满海内,四方货物,尽为所收〔5〕。” 又如唐玄宗时,长安有巨商名王元宝,玄宗问其家财有多少,王云:“臣请以一缣(唐制布帛四丈为匹,亦谓匹为缣)系陛下南山一树,南山一树,南山树尽,臣缣未穷。”玄宗惊叹曰:“朕天下之贵,元宝天下之富〔6〕。”唐长安巨富还有前面提到的德宗时的窦, 开元天宝间的刘子逸、卫旷、郭万金等〔7〕,顺宗时的王布〔8〕、僖宗时的王酒胡等等〔9〕。富商又与权贵相交接,真是势倾朝市。

唐代流通的货币为铜钱,而且不少市场还用实物作交换媒介与钱币并用,大宗交易十分不便,于是产生了柜坊和飞钱。柜坊代客保管钱财,凭贴或信物领取。不过那时不但无利息,还要向坊主交柜租。如前述窦买崇贤里小宅,即是取西市柜坊之钱。文云:“西市柜坊,锁钱盈余,即依价出钱市之。”飞钱亦名便换,似今邮政汇兑。《新唐书·食货志》载:“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道进奏院及诸军、诸侯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柜坊与飞钱的出现,反映了唐代商业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两市不仅是私家交易场所,唐朝政府、皇宫及其它军政部门也仰给两市进行交易买卖。《唐六典·太府寺》,记“平准令掌供官市易之事。……凡百司不任用之物,则以时出货;其没官物者,亦如之。”1956年西安东郊出土的大和九年(公元875年)贾温墓志, 首题为《大唐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上柱国、阳武县开国子、充右神策军衙前正将、专知两市迴易武威贾公墓志铭》,志文又云:“默记群货,心计百利,俾之总双贾贸,未几,裨军实十五万贯。”可知贾温为神策军中专管东西两市贸易的长官。“太子宾客”,据《唐六典》品级为正三品。以此推之,神策军于两市邸店商铺规模不会为小。唐大历年间,即有当权者“以军储货贩,列置邸肆,名讬军用,实私其利息〔10〕。”政府曾明令禁止。神策军,乃皇帝禁军之一,唐代后期由宦官统领,权倾天下,“人主废立,皆出其可否〔11〕。”神策军经营商业,名曰“充军实”,实乃“饱私囊。”其时军政之腐败,可见一斑。

两市除了行常物畜交易之外,还没有人市进行奴婢买卖。奴婢例比马牛驴之类,唐律明文规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唐六典·太府寺·两京诸市署》:“凡买卖奴婢、牛马,用本司、本部公验以立券。”反映了唐代奴婢非人的社会地位和任人随意买卖的悲惨状况。

唐长安城,除了东西两市外,曾于高宗时立中市〔12〕、天宝八载立南市〔13〕、元和十二年立新市〔14〕。是三市的陆续设置,反映了随着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扩大商业市场已是必然趋势。但三市皆因位置偏南或偏北,比较偏远,立市不久便皆逐渐废置了。然而唐中期以后,商业活动开始突破两市,发展到街道和一些坊里中。通化门至开远门、春明门至金光门两条横街及附近坊里的商业已经比较发达。常乐坊有酿酒作坊,“曲中出美酒,京都称之”,靖恭坊有集中造毛毡的毡曲,曲江一带有少数民族开设的酒馆,永昌坊有茶肆,丰邑坊有出凭丧葬器物的店铺,长兴坊有西域风味食品毕罗店〔15〕,颁政坊有馄饨曲〔16〕,延寿坊有金银珠宝店〔17〕,通化门附近有车坊等。靠近东市的崇仁坊,不仅有造乐器的二赵家,而且地近尚书省选院,选人多停留休憩,更是“一街幅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18〕”大概到唐中晚期,两市及热闹坊里夜市已很普遍,故有“开成五年十二月敕:京夜市宜令禁断。〔19〕”

为了中外客商和旅人寄居,长安出现了许多旅邸、客舍。检《唐两京城坊考》,万年、长安两县共有旅馆十一处,分布于万年的兴道、务本、长兴、靖安、亲仁、永崇、宣平、道政八坊和长安的布政、崇贤、延福三坊中。然实际绝不止于此数。如《千唐志斋》监门卫长史皇甫慎墓志,记开元十九年,“遘疾在京,终于京兆通义坊之客舍”;《唐代墓志汇编》赵郡李氏殇女墓志,记贞元十七年“终于长安永宁里之旅舍。”前者属长安县,后者属万年县。

东市遗址在今西安市东南咸宁路以南、西安铁路局以北、安东街以东、交通大学以西范围内〔20〕,考古实测其南北长1000、东西广 924米;西市遗址在今西安市西南中国航空器材公司西北分公司以南、东桃园桥以北、东桃园以东、糜家桥以西范围内〔21〕,实测南北长1031、东西广927米。西市比东市略大。面对如此规模宏大、行业繁多、人口 集中、商贸发达的大市场,唐王朝采取了种种管理手段,使之确保稳定、繁荣、利国、利民。

第一,建立了比较完备的市场管理系统。首先于两市中央设立有隶属太府寺的市署、平准署。出土唐代墓志记载了不少二署官职,如《唐代墓志汇编》载大周雁门县君田氏墓志,其夫张府君职衔为:“朝散大夫、上柱国、行司府寺东市署令。”按武后光宅元年,改太府寺曰司府寺。中宗即位,复名太府寺。同上天宝二年有《唐故太府寺平准署明府公(俊)墓志》,大足元年赵进墓志云:“寻改营缮左校署令,又改司府寺平准署令〔22〕。”二署的主要职能是管理市场:诸如定时交易,“凡市,日中击鼓三百以会众;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而散〔23〕”;规划市场,安排行业区范;管理商户、店肆,使之遵守市场制度,不得擅自占街更造偏铺〔24〕等。管理交易:平较斗秤尺度,以二物(斗秤)平市,防止量具欺诈;平准物价,以上中下三价均市,以防暴利盘剥〔25〕;检验商货,“诸行以滥物交易者没官〔26〕。其次,每日“有果毅巡迣〔27〕”,维护市场秩序。果毅,乃统领府兵之官吏。唐京师驻大量府兵,来宿卫皇室宗亲、王朝政府和道路、城门、市场等。“诸在市及人众中相惊动令扰乱者,杖八十〔28〕”,欺行霸市者,予以严厉处治。再之,诸行均有行头,负责管理本行行政事务等。严密的管理机制,保证了市场的正常运转。

第二,置常平仓。唐永徽“六年,京东西二市置常平仓。”“显庆二年十二月三日,京常平仓置常平署官员〔29〕。”所谓常平,即丰年谷贱,加价收籴;饥馑谷贵,贱价出粜。“使谷价如一〔30〕”。政府以雄厚的粮食、食盐储备为后盾,随时籴入粜出以平抑物价,灾年并赈济饥民。常平仓的设置,打击了囤积居奇,暴利剥削的不法商贩,对稳定物价、稳定市场无疑有一定积极作用。

第三,开渠引水,建筑放生池。《长安志》记,东市东北隅和西市西北隅均有放生池。似储水很多,东市放生池俗名“海地”。放生池的开凿,保证了两市商业和居民用水。

唐代工商业市场看似公买公卖,至公至正。然而毕竟是封建时代,剥削和掠夺还是十分惊人的。唐朝统治者,不仅用重税盘剥,如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推行两税法,规定行商者交税“三十之一”, 不久则“增商税为什一”。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所揭露的唐代后期赋税之惨毒,大概于商民亦然。而且贞元末年,京城出现了“宫市”,即由太监在市场上直接采买皇宫中所需物品。经常派数百人遍布街市,人称“白望”,不持文牒,口称敕命,“ 率用直百钱物, 买人数千钱物〔31〕”,甚至白拿。致使“市之经商,皆匿名深居,……惴惴衢巷〔32〕。”甚至连“沽浆卖饼之家,皆撤肆塞门〔33〕。”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不朽之作《卖炭翁》所描述的,也正是一卖炭老人遭宫市掠夺的惨景。

注释:

〔1〕〔2〕宋敏求:《长安志·唐京城》。

〔3〕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唐城发掘队:《唐代长安城考古纪略》(1963年《考古》11期)、《唐长安城西市遗址发掘》(1961年《考古》5期)。

〔4〕日本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纪》卷四。

〔5〕《太平广记·杂录》三。

〔6〕《独异志》卷中。

〔7〕《开元天宝遗事》。

〔8〕《酉阳杂组》前集卷一。

〔9〕《中朝故事》。

〔10〕〔13〕《唐会要·市》。

〔11〕《旧唐书·职官志》。

〔12〕《长安志·安善坊》。

〔14〕《唐两京城坊考·禁苑》注。

〔15〕〔18〕以上据《唐两京城坊考·外郭城》。

〔16〕《陕西金石志》卷十八《堵颖墓志》。

〔17〕《太平广记》卷八十四。

〔19〕《唐会要》卷八十六。

〔20〕〔21〕常腾蛟、吕家新:《唐长安里坊建筑遗址的地理位置》。

〔22〕市署、平准署,《长安志》与《唐两京城坊考》东市、西市,皆谓市局、平准局。出土墓志均记市署、平准署,当以墓志为准。

〔23〕〔27〕《新唐书·百官志》。

〔24〕〔26〕〔28〕〔31〕〔32〕《唐会要·市》。

〔25〕 据《唐六典·太府寺》。

〔29〕〔30〕《唐会要·仓及常平仓》。

〔33〕《新唐书·食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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