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电影,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南非论文,种族论文,时代论文,电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起南非电影,大多数人想到的便是那部举世闻名的《上帝也疯狂》(The Gods Must be Crazy,1980)。这个以一个瓶子引发的荒诞故事影响至今,它是纽约剧院历史上最久映不衰的外国电影,①在斯德哥尔摩、巴黎、日本等地连续放映很多年,②在中国也几乎是最知名的非洲电影。然而,在南非本土,黑人执政以后,这部影片受到越来越多的指责。人们普遍认为该片迎合白人视角,为达喜剧效果不惜严重丑化、奇观化黑人,具有明显的种族歧视色彩,影片由此遭到了非洲电影所不曾经历过的严厉批判。与这种批判一道,新体制下的南非电影开启了拒绝白人单一化的种族歧视的历史进程。 一、从白人经验到新南非电影叙事 由于白人统治的历史,南非的电影起步要比撒哈拉以南的其他非洲国家早。“南非电影是以巡回放映的电影视镜的形式于1895年到1909年间逐渐出现的。”③但是,南非长期实行种族隔离制度,占人口大多数的黑人很少有机会接触电影,严重阻碍了电影业的发展。一本1960年的著作中如此写道:“非洲人受到各种屈辱性的限制,各种通行和迁移制度、就业制度、在城郊特区居住等的制度,另外还被禁止傍晚和深夜在街上行走,给他们设置特殊的公共汽车、火车车厢、咖啡馆、电影院和课目不齐全的学校。”④“在南非联邦的城市里,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到处都会碰到写着‘专供白人’的牌子。”⑤由于黑人不准进入城区的商业电影院,白人成为影院唯一的受众,因而当时的电影出于市场考虑也专为白人而拍,形成了南非独特的电影类型——南非荷兰语电影。 “由于讲南非荷兰语的白人是相对重要和非常稳定的观众群,影片在反映南非荷兰血统白人的现实和价值观的时候,就能得到长期发行并获得利润,能够定期偿还成本,除了极少数例外,这些影片绝大多数都没有多大意义。”⑥在内容层面,南非荷兰语电影通常讲述爱情、家庭等通俗剧故事,重点突出西方情节剧的秘诀——感情不和的夫妻在经历了众多障碍之后终于认识到爱情的真谛、重归于好。片中的人物往往是塑造一些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健谈的阿非利卡人,⑦既不关心社会政治冲突,也不关心南非黑人的现实生活。这些影片一味追求语言和种族的纯净性,形成了一种自我封闭的保守主义影像体系,在艺术上没有什么价值,在国际上没有什么影响力。同时,“由于南非种族隔离法的长期存在,黑人电影一直被白人观众所漠视”。⑧受资本和政治的双重驱动,当时的南非电影几乎清一色为白人导演,很少有黑人能当导演,即使拍出来了也没有市场。“1976年南非第一位黑人导演吉布逊·肯特(Gibson Kente)执导的《多长时间》(How Long)得以发行,但直到90年代初几乎没有什么黑人导演能在南非拍片。”⑨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南非电影通常被看作是白人电影,被电影史家排斥在非洲电影之外。⑩ 1994年,随着曼德拉当选总统,腐朽的种族隔离制度大厦轰然倒塌,“南非仿佛正从长达30年的休眠状态中醒来”。(11)新政府推行的“一个国家,多种文化”(12)的口号,给南非电影带来新的契机:一方面,新政权希望能够融合全国不同的民族,将各个种族群体纳入一个统一的、没有种族歧视的国家,清一色的白人电影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无法再适应新的时代环境;另一方面,种族隔离制度的结束极大地增加了黑人电影创作的可能性,肯尼斯·高西(Kenneth Nkosi)、拉普拉那·塞佩默(Rapulana Seiphemo)、宝琳·梅莱福(Pauline Malefane)、普雷斯利·奎文亚吉(Presley Chweneyagae)、特瑞·菲托(Terry Pheto)等一批黑人电影人走向银幕内外,黑人从此不再是南非电影行业沉默的他者。 一些学者把曼德拉的上台看作是“非洲复兴”(13)的标志,“电影界的很多人对南非电影文化感到很乐观,这个国家作为一个整体,正在经历这一新时代的开放性”。(14)电影由于能够吸引数百万民众,成为“1994年曼德拉大选后在青年人当中推行文明和公共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15)尽管迎来了新时代,但四十多年的种族隔离使得价值观、社会阶级、性别意识的鸿沟在南非根深蒂固,人们期望电影能够记录社会,传达人民在适应变化中的南非社会生活方面所做的努力,重新表述“彩虹之国”的文化多元性和历史复杂性,最终建立起一个非种族歧视的新秩序。1993年南非各种族各党派达成最后协议即《民主南非协商会议公约》,曼德拉出狱后,南非就已经开始新旧“过渡期”,并通过了新宪法决定建立新南非。但是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电影情形一样,新南非社会体制的转型急需借助电影来加以重新表述,给予这个新政体以意识形态层面的合法性地位。 事实上,1994年以来的南非电影确实重构、体现、反映、情节化南非的民主进程。(16)以知名度较高的两部电影为例:《黑帮暴徒》(Tsotsi,2005)取材于南非剧作家阿索尔·富加德(Athol Fugard)的同名小说,以让世界人民颤抖的南非城市黑帮问题为题材,以笼罩在暴力犯罪的恐惧阴云之下的约翰内斯堡为背景。不同于欧美黑帮片,南非导演加文·胡德(Gavin Hood)着重叙述黑帮老大在一次抢劫中遇到一个新生的婴儿后人性逐步复苏的过程:由无恶不作到不忍作恶。片中的两个主角分别具有清晰的所指:黑帮老大从小是个孤儿,影片闪回到他的童年创伤记忆,孤独和无家可归造成了他的恶,而这种无家无国状态如同旧南非黑人群体的真实写照。影片开头刚刚出生的婴儿如若是新生的政体,历经波折从黑白两道长久博弈中得以存活,如同作为黑人与白人斗争结果的新南非。影片结尾意味深长,恶的一方最终良心发现,将婴儿归还给了善的一方,被影评人看作是白人执政党将南非交给黑人执政的绝妙隐喻。影片正是通过这种创伤书写,叙述了曼德拉领导南非人民废除种族隔离、建立民主南非、实现种族和解的艰难历程。 再以《昨天》(Yesterday,2004)为例。影片由南非导演达雷尔·鲁德(Darrell Roodt)执导,以艾滋病人为叙事对象,以隔离为主题,处处设置一些“闲笔”点明南非乡村人们心中的偏见与隔离。影片开场是一个长达几分钟的缓慢的长镜头,沉静、克制,推轨推过萋萋荒草中一段铁丝藩篱,画外音乐若低诉若压抑下的呐喊。而在整部影片中,铁丝藩篱的意象也无处不在。著名理论家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一书中曾经指出过鬼魅一般萦绕在疾病之上的那些隐喻的影子,疾病一步步被隐喻化,最终从身体的疾病转化成一种道德评判或者政治制度的弊病。之于《昨天》而言,在这些艾滋病隐喻的建立、形成过程中,一种隔离便无可避免地相伴而生。换言之,影片表面上表现人们有意隔离艾滋病人群,实则隐喻白人对黑人的隔离。在这个意义上,影片再次参与着南非政治意识形态的重构或者说新南非的民主化建设。显然,通过这两部电影的粗略分析,不难发现,同样是表现南非社会黑暗面(黑帮问题、艾滋病问题等),但南非本土电影都不流于浅表,而是深入挖掘南非本土经验和民族文化心理,叙述种族隔离造成的长久性精神创伤,承载起意识形态工具的讽喻功能,为新南非的顺利过渡书写合法性。这是电影人的历史和社会责任所在,也是南非电影的深刻性所在。正是这种深刻性,让南非电影在国际电影节接连斩获殊荣、创造历史:《昨天》获2004年威尼斯电影节首届人权电影奖,《黑帮暴徒》获2005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卡雅利沙的卡门》(U-Carmen eKhayelitsha,2005)获2005年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等等。这些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的攻城拔寨,被一些评论家看作是“南非新电影”运动。在《卡雅利沙的卡门》摘得桂冠后,影片主演诺鲁桑多·博克瓦纳(Noluthando Boqwana)说:“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这不仅是我们,同时也是南非电影业的突破。”(17) 二、重构南非电影工业 1994年,人文科学研究委员会(Human Sciences Research Council,HSRC)发布了一个名为“重构电影工业”的报告,建议成立国家影视基金会(National Film and Video Foundation,简称NFVF)(18)专门扶持本土电影业的发展,新南非政府随后批准了这项报告。这一机构的成立,被看作是南非电影发展史上的里程碑,除了推动南非电影走向国际电影节,还在很大程度上重建了南非电影的工业体系,南非电影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发展电影教育事业,培育新一代电影人才 “在后种族时代,将南非学生推向国际,使他们聚集在技术、社会、美学和政治等电影发展的方方面面,电影院校是至关重要的。”(19)1994年,南非戏剧影视学院(The South African School of Motion Picture Medium and Live Performance)宣告建立,非洲大地最具规模的专业电影院校从此诞生。(20)南非的世界名校开普敦大学(University Of Cape Town)、金山大学(University Of The Witwaterstrand)等也依托原有的综合实力整合资源、建设电影学系,并均已成为国际影视院校联合会(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Film and Television Schools,Cilect)的会员单位。(21)三所名校特色不一。2015年2月13日,笔者在位于南非约翰内斯堡的金山大学对该校电影学系教师、导演乔蒂·米斯特里(Jyoti Mistry)进行了采访。他介绍说:“南非戏剧影视学院是一个传统的电影专业院校,强调电影制作的工艺因素,注重制作过程的各门专业建设,包括编剧、导演、制片、摄影、剪辑、声音等。金山大学的电影本科教育则完全不同,我们一方面确保学生掌握电影制作的所有流程,但同时把电影制作发展成为一个专业而非工匠性质的手艺活。我们非常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并把电影提升到研究层次。也就是说,我们学校没有专业院校那样细分的制作专业门类,但也整合了相关资源,确保我们的学生在理论和实践层面都有基本的竞争能力。开普敦大学和我们金山大学都是南非乃至世界名校,但开普敦大学的电影项目建立在媒介研究基础之上,是从媒介的角度去理解电影。此外,他们的研究生项目非常强调纪录片创作。需要说明的是,过去一些年,南非的各个大学都发生过学生运动,这是好事,促使了各个大学明确自己的优势,在教学和专业上彼此区分,在保证各自的竞争力的同时,确保南非在整体上具有多样化的教学项目和方法。” 不难看出,与中国一样,南非正建立起专业院校和综合类大学并置的电影教育体系。但由于上述三所著名学府走精英化的办学路子,入学门槛高、学费较贵,黑人家庭出生的孩子往往难以挤入其中,因此,南非还成立了约翰内斯堡新城影视学校(Newtown Filmand Television School)、城市传媒与艺术创作学校(City Varsity School of Media and Creative Arts)、德班科技大学(Durb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视频技术部等机构,为南非热爱电影的学子尤其是黑人学子提供了受教育或培训的机会。此外,为全面实施国家电影教育与培训战略,2006年开始,国家影视基金会和南非政府艺术与文化部(Departments of Artsand Culture)还联合开展了“关于建立一个国家电影学院的调查”(Investigation into the Feasibility of Establishing a National Film School),调查认为南非的电影教育及培训仍然不能满足南非电影工业需求,少数核心部门仍然存在人才缺口,而一个国家电影学院的建立有助于解决这一问题。(22) 2.发展国际制片业务,提高本土制作水准 1994年曼德拉的上台,使得全世界又一次把目光集聚到南非——这个以往多灾多难、如今多姿多彩、未来前程无限的“彩虹之国”和“金砖”新秀,被称作是“上帝的后花园”。它有着优美的环境和旖旎的自然风光、繁荣的工商业、漂亮的城市、发达的基础设施以及白人社会的良好秩序。加上本国货币兰特一再贬值,英语为官方通用语言,种种优质资源汇聚在一起,使得南非成为国际制片的理想场所。“即使故事并不与南非直接相关,但越来越多的外国电影公司选择到这个国家取景拍摄。因为,南非作为电影制作的一个理想外景地,被认为是有异域风情的,而且相当便宜。提供外景服务也成为南非在全球电影市场上增加曝光度的主要策略之一。”(23)譬如,在开普敦,大部分电影制作并非本土的,而更多地为其它国家(通常是欧洲)的电影制片服务。(24) 国际制片业的发达不仅给南非带来了丰富的税收,还锻炼了南非本土的电影从业人员,提高了相应的技术和艺术,使得南非本土的电影工业水准在整体上明显要高于非洲其他国家。为满足大制作、高品质的制作要求,开普敦甚至还建造了好莱坞风格的电影制片厂(Cape Town Film Studios)。此外,由于南非社会各种矛盾冲突不断,为电影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吸引了许多剧作家和电影人参与拍摄发生在南非的电影故事的行列,比如《颅骨国度》(Country of MySkull,2004)、《耶路撒冷》(Jerusalema,2008)、《反恐疑云》(Rendition,2007)等。这些反映南非种族矛盾与社会冲突的影片引起了全球关注。也正是这种对于当下社会问题和人类命运的密切关注,使得南非影业在竞争激烈的世界电影市场异军突起。 3.构建商业类型网络,发展本土特色大片 在市场化浪潮中,南非电影人一方面为国际大片提供外景、外包服务,另一方面也从中学习、摸索,制作有本国特色的商业大片,尤其是取材于约翰内斯堡城市犯罪问题的黑帮片,成为南非电影通行世界的一大品牌。在风格上,《黑帮暴徒》、《黑帮天堂:耶路撒冷》、《四角社区》(Four Corners,2014)等表现南非街道暴力、团伙抢劫的电影明显受到好莱坞黑帮片影响,但又进行了本土化改造,一般会充分利用本土丰富的语言资源来吸引不同语言背景的本土观众。不同于旧南非政府强制让所有南非人说南非荷兰语,(25)新南非除了有南非荷兰语,还有英语、恩德贝勒语、北索托语、南索托语、斯威士语、聪加语、茨瓦纳语、文达语、科萨语、祖鲁语共11种官方语言,因此,不同于南非荷兰语电影,黑帮片通常在一部影片中同时运用多种语言,从而凸显南非社会文化的多样性。 1994年后,对应新南非政府对文化多样性的需求,南非社会的电影主题也不断扩大。与黑人群体一样,同性恋、艾滋病等边缘人群也被纳入到新的电影叙事范畴之中。1994年,新政府执政后,南非举办了第一届走进非洲同性恋电影节(Out in Africa Gay and Lesbian Film Festival)。同时,由于南非《每周邮报》电影节的推动,同性恋等题材在短片中屡屡被涉及。此外,南非政府还给予能够提高本国声望的电影艺术以资金支持,《当鼓儿响起来》(Beat the Drum,2003)、《昨天》、《森博:一个唤作希望的男孩》(Themba,A Boy Called Hope,2010)等一系列艾滋病题材影片的拍摄,成为南非向外部世界介绍本土艾滋病实际情况、传达南非本土信念的重要通道。黑帮、同性恋、艾滋病,共同构成南非电影的三大题材,恰好对应着南非社会的三大顽疾,显示出南非电影的现实主义旨向。 尽管黑人执政,但南非荷兰语电影并未消逝,而是继续发展着。如今,这一类电影主要面向南非本土500多万白人,大多表现白人对过往时代的缅怀和当下生活的贫苦艰难。有资料显示,“彩虹之国南非曾经的统治者——白人,如今有十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1994年以后,白人失去了特权,有的甚至失去财产与土地,而这一片种的存在无疑给他们留下了传达情绪的空间。据南非国家影视基金会做出的《2014年南非电影票房报告》(Box Office Report:South Africa January-December 2014)显示,2014年度南非共上映228部影片,23部为本土电影,其中48%为南非荷兰语电影,显示了本土观众对这一类土语电影的热情。 4.建立商业院线网络,畅通艺术电影渠道 不同于非洲很多国家,南非的电影院线较为发达。南非最大的商业院线Ster-Kinekor目前在南非全国有三十余家电影院。Nu Metro Cinemas目前在南非拥有17家电影院,是南非第二大院线。(26)此外还有Avalon、Cinema Nouveau等院线。同时,随着3D电影技术的发展,南非人民对3D电影的需求日益增大,南非院线也进行了相应的升级。以Nu Metro为例,2009年在约翰内斯堡开设了非洲第一家全数字化影院,建造了包括3D银幕在内的有六块银幕的影厅;2014年又建造了全景式IMAX影院,采用4K数字放映机、11.1全环绕声响系统以及躺椅装置。结果,仅2014年度就有36部3D电影上映,比2013年度增加3部,票房市场份额上由2013年度的41%增长至45%。 除了商业院线,新南非同时注重为艺术电影搭建电影节平台。德班国际电影节(Durban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DIFF)目前已成为全非洲影响力仅次于埃及开罗国际电影节、布基纳法索泛非电影节的第三大电影节。该电影节与柏林电影节、德班电影市场合作,每年7月底连续12天在德班举行。在德班的不同地点,包括那些还未建立电影院的农村地区,展映来自全世界的250部影片。该电影节目前已成为德班的一张城市名片,并正在结合当地印度裔人口较多的区域特色,力争打造成为南非的宝莱坞。除了德班国际电影节,南非各大城市也都设立了相应的电影节或影展,譬如,约翰内斯堡电影节(Jozi Film Festival)、科瓦马舒电影节(KwaMashu Film Festival)等,并纷纷举办电影论坛和工作坊项目,以增进产业活力、打造城市文化品牌。 除了大银幕电影,录像电影的发行网络也在南非建立了起来。为了集聚本土电影观众的力量,南非与尼日利亚、加纳等非洲其他国家一样,发展录像电影(Video Film)工业。一部南非录像电影预算成本通常在10万—300万兰特之间,而在德班、凌波波等经济不发达的省份和地区,预算成本则更低,通常在6万—15万兰特之间。在特克维尼(eThekwini),年轻导演正在发展自己制作的电影模式,在没有发行商的支持下部分电影人用低成本摄像机独立完成影片。这种大制作与低成本并行的电影工业发展模式,使得南非时至今日已成为次于尼日利亚的非洲电影重镇。 三、问题及可能:南非电影的未来 相比非洲其他国家,南非电影基础好、发展快,通过新一轮的工业化实践,重新建立了健全的电影教育体制,打造了一流的电影制片厂,铺设了覆盖全国的电影院线,培育了新一代影人群体。但是,如同南非社会本身一样,南非电影业的未来之路依旧充满荆棘。 1.本土电影资源丰富与版权的失落并置 除了天然的电影资源丰富,南非的电影优势还在于可供直接改编成的戏剧、文学发达,出产了以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为代表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为电影制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然而,在资本角力的全球化语境中,越来越多的南非优秀文学作品的版权为西方国家所购买,南非电影人错失了一次次制造杰作的机会。 2008年,美国导演史蒂夫·雅各布(Steve Jacobs)将库切的小说《耻》(Disgrace,2008)搬上银幕。从完成片来看,影片在故事情节的设置和人物台词的运用上都是忠实于原著的,但改编后的影片与原著相比在人物塑造、空间描写等方面还是逊色不少,在很多地方也和原作者的创作意图等有很大出入。小说和影片都主要叙述了三个中心情节:妓女交往、校园丑闻和农场强奸。原著小说第一章用了近十页的篇幅描写主人公与妓女的交往,交代主人公的身份、处境及精神状态。52岁的大卫·卢里在开普敦一所大学教授浪漫主义诗歌,他立场坚定、傲视当权,不惜以丧失工作为代价来抗议南非无政府状态的行为,一代知识分子的风骨在他身上显现了出来。私生活方面,原著中的卢里教授离过两次婚后仍不忘风流,花钱定期与一位妓女幽会。但当他偶然见到这位妓女带着两个孩子,就开始想象她在家里与丈夫孩子在一起的情景,产生了心理障碍,于是和她相处时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放松惬意的自然状态。妓女发现这种情况后中断了与他的来往。卢里开始移情别恋,课堂上的一个女学生成为他的新目标。应该说,原著的开头对卢里的人物前史和心路历程都做了非常清楚的交待,生动地刻画了后隔离时期这样一个南非白人知识分子无奈与孤独的心理,使读者能够迅速地和这位主人公产生认同,甚至有些同情他。而电影一开始,在字幕“Cape Town South African(南非开普敦)”一出现,便直接浓墨重彩地表现卢里和妓女的床戏。激情之后,卢里付给妓女一些钱,妓女则告诉他自己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回老家照料母亲。之后,他开始勾搭女学生。显然,电影改编省略掉了人物的前景,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下妓女要离开他。在典型的非洲奇观叙事的背后,厚实的夹杂在政治与欲望中的丰富人物心理变成了简单肤浅的生理发泄、色情交易。这一次改编,很难说是成功的。 根据南非著名女诗人英格丽·琼蔻(Ingrid Jonker)的同名诗集及生平改编的电影《黑蝶漫舞》(Black Butterflies,2011)由荷兰导演宝拉·范·德·奥斯特(Paula van der Oest)执导。影片开头,旁白“我支持滥交……支持那些无依无恃的非洲人,支持杀人夺命”,瞬间把观众拉进了一个典型的非洲奇观式叙事语境中。与《耻》一样,《黑蝶漫舞》除了开场有字幕提示故事发生在南非开普敦,但作为影片的故事背景地,片中并无任何开普敦的场景标识。换言之,它们可以被置换成任意一个地方,南非也成为了一个空洞的能指。而在根据南非女作家谢拉·科勒(Sheila Kohler)同名小说改编的英国电影《裂缝》(Cracks,2009)中,电影故事干脆从原著中的南非搬到英国,无任何字幕提示,更无任何南非符号,南非成为看不见的缺席者。 客观来说,将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具有一定的难度,对外国经典名著的改编更是难上加难。由南非原著改编而成的欧美电影尽管在技术上、制作上比本土导演可能更为精良,但要么唤醒老的殖民程式,要么让南非成为了在场的缺席者。面对西方的文化强势及文化争夺,“哪些被生产和发行,电影的接受和理解情况如何,这些都需要加以解释;甚至有可能的话,加以补救。尽管这场战争是艰苦的,而且可能赢不了,但南非等国家试图这样去做”。(27) 2.本土电影市场扩大与好莱坞占据统治地位并行 尽管新南非电影发展了二十多年,但仍然只占据本土电影票房市场很少的份额,占据统治地位的仍然是外国电影(图1),其中美国电影又占据放映总量一半以上(表1)。南非2014年度票房排行榜上,排名前三的均为好莱坞电影:《变形金刚4:绝迹重生》(Transformers:Age of Extinction,2014)、《霍比特人3:五军之战》(The Hobbit:The Battle of the Five Armies,2014)、《驯龙高手2》(How to Train Your Dragon 2,2014)。 图1:2010~2014年南非本土电影与外国电影市场份额 资料来源:南非国家影视基金会官方网站,http://nfvf.co.za/home/。 表1:2014年南非发行的各国电影一览 Table 5:Country of Oriigin of Releases 资料来源:南非国家影视基金会官方网,http://nfvf.co.za/home/。 其实,时至今天,并不是南非没有制作出足够的电影来满足本土观众,而是面临要如何发展强有力的电影和电影政策来吸引更多的观众观看本土电影。为此,南非正努力尝试引入不同国家的电影力量丰富和培育电影市场的多样性。2015年开始,南非积极加强与中国电影界的交流与合作,从2月起陆续在比勒陀利亚、约翰内斯堡等城市放映中国电影《一代宗师》等;8月,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走进南非;9月,北京影视剧非洲展播季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启动;11月,中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率二十多家中国影视机构参加非洲电视节。新的中国影视剧走进南非,为改变好莱坞主导的南非电影市场生态提供了新的可能。 3.合拍项目日益减少及拓展的可能性 在全球化浪潮中,南非分别在1997年、2003年、2004年、2007年、2010年、2011年、2012年与加拿大、意大利、德国、英国、法国、澳大利亚、爱尔兰签订了合拍协议。但从2011~2014年,南非与外国的合拍项目日益减少,2011年有16个,到2014年只剩下7个。目前,中南两国自从1998年建交以来关系日益紧密。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刚刚结束,在南非的华人华侨有30万人以上,且中国本土电影经济和技术实力日益增强,《非诚勿扰2》、《人再囧途之泰囧》、《北京遇上西雅图》等纷纷走出国门到加拿大、日本、泰国取景,但至今尚未有中国电影剧组去南非取景。事实上,南非自然与人文资源丰富,可以为中国电影人提供丰富的素材、开辟中国电影的非洲市场,最终建构中国电影和南非电影互利共赢的模式。遗憾的是,截止到目前,中南两国并没有签订任何合拍协议。 4.影院建设的加速与种族歧视之殇 南非的影院建设在规模和品质上都不断提升,但观众层面的种族分野依旧存在,大部分黑人观众仍然看不起电影,进不了电影院。南非种族隔离时代最大的黑人聚集区索韦托2007年才开设影院。拍摄了《卡雅利沙的卡门》《人之子》(Son of Man,2006)两部反种族主义的电影,为南非电影赢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等世界性荣誉的导演马克·唐福特·梅(Mark Dornford-May)因为反抗种族歧视,被赶出了工作的地方——南非开普敦第六区的富加德剧院(Fugard Theatre),愤怒的马克在《开普敦时报》(Cape Times)上发表了《在白人的剧院工作》(Working on the White Face of Theatre)一文: 我知道这是一个复杂和困难的问题,我为我们持续的失败感到脸红、尴尬。我并不是在进行自我安慰,因为并不仅仅是富加德以“白人”为主,虽然我不敢说本市各家剧院、餐馆、电影院都如此。 开普敦应该是一个在世界上最多元文化的城市,我们都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才能弥合裂痕。我们已经有16年的时间去适应它:为什么还会失败? 我相信,在我们的电影和戏剧作品中,我们总是首先寻求卓越,然后创造有助于建构一个新的能够分享民主的国家的作品。 最近有些人问我,我们的作品是为黑人观众还是白人观众进行创作?我坚定地回答,我们的作品必须为所有人服务。我们的作品必须为以前人为的隔离制度搭建桥梁,对于我来说,需要澄清的问题是我们评判的价值,不仅仅是艺术的,同时也要有助于创造一个广泛意义上的“国家”。 这并不容易,作为一对种族混合的夫妇,我清醒地认识到我的妻子和儿女是旅馆、咖啡厅、电影院或剧院唯一的有色人种。(28) 遥望来时路,南非电影依旧征途漫漫。 注释: ①Nwachukwu Frank Ukadike.Black African Cinem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4:224. ②Peter David、Peter Davis:In Darkest Hollywood:Exploring the Jungles of South Africa,Ohio University Press,1996:92. ③[南非]马丁·博萨《南非电影简史》,单万里译,《当代电影》1997年第6期,第75页。 ④⑤[苏联]奥尔洛娃《非洲各族人民(文化、经济和生活概况)》,莹石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0年第1版,第34页。 ⑥同③,第76页。 ⑦阿非利卡人,又称阿非利康人、阿非利堪人、布尔人,是南非白人种族的主要集团,主要来源于17~19世纪移居南非的荷兰移民,主要操南非荷兰语(又称阿非利卡斯语)。 ⑧张颖《南非电影墙内开花墙外香》,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e7160c0100jehi.html,2006年6月11日。 ⑨陆孝修、陆懿《非洲,最后的电影》,《当代电影》2003年第4期,第68页。 ⑩与南非电影一样,南非在1994年以前由于实施种族隔离制度,被国际社会抛弃,非洲大陆也不承认南非为非洲国家。2011年,南非正式成为“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的第五个成员,逐步跃居成为非洲大陆的代言人。 (11)[美]戴维·奥塔韦《德克拉克与曼德拉:用妥协和宽容重建南非》,启蒙编译所,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年版,第8页。 (12)(13)(16)Lucia Saks:Cinema In a Democratic South Africa,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0:14. (14)Audrey Thomas McCluskey:The Devil You Dance With:Film Culture in the New South Afric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9:2. (15)同(14),第1页。 (17)http://baike.baidu.com/view/427184.htm?fr=aladdin. (18)参见http://www.nfvf.co.za. (19)Martin P.Botha:Short Filmmaking in South Africa,Kinema 31:45~63,Spring 2009. (20)笔者于2015年2月2日在开普敦对AFDA校长Garth Holmes进行了采访,该校目前拥有一千多名在校学生,校区覆盖南非本土的开普敦、约翰内斯堡、德班、伊丽莎白港四个城市,在邻国博茨瓦纳也设有分校区。 (21)国际影视院校联合会(Cilect)是由世界各大洲的著名电影院校联合成立的一个协会,在中国只有北京电影学院是其会员。 (22)http://nfvf.co.za/home/22/files/Research%20reports/nfvf_establishing_a_national_film_school.pdf. (23)同(14),第1页。 (24)Gustav Visser:The Film Industry and South African Urban Change,Urban Forum(2014)25:18. (25)1976年7月16日,黑人城镇索韦陀爆发了反对在学校中强制使用南非荷兰语教学的游行,六百多人遭当局屠杀。 (26)维基百科,https://en.wikipedia.org/wiki/Nu_Metro_Cinemas。 (27)Michael T.Martin:Cinemas of the Black Diaspora:Diversity,Dependence,and Oppositionality,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5:16. (28)Mark Dornford-May.Working on the white face of theatre,http://www.artlink.co.za/news_article.htm?contentID=25972,2010年11 月19 日。后隔离时代的南非电影_种族隔离论文
后隔离时代的南非电影_种族隔离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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