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华裔美国文学的发展阶段和主题内容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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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号:1004-5139(2002)06-0046-05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从第一批华人抵达美洲大陆之日起(注:根据有关资料,华人抵美的最早记载早在1785年。见[13]。),他们就把中国古老的文明、文学和文化传统带到了这个新的国度。如果从1887年李恩富(Yan Phou Lee)发表自传《我在中国的童年时代》(When I Was a Boy in China)算起,美国华裔文学已有100多年的历史。在过去的100多年里,美国华裔文学经历了从被忽略到被关注,从被边缘化到逐步进入“主流”的曲折而动荡的发展历程。今天,美国华裔文学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尤其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已在美国当代多元文化的大背景中逐步受到关注并呈现出比较繁荣的局面,一批美国华裔作家也已杀入或正在杀入美国文学“主流”。

美国华裔文学是中美两种文化碰撞和杂交的产物,但又呈现出鲜明的个性与特色。美国华裔作家大多具备双重文化身份和视野,但他们在整体上是更具有强烈的文化感受力的群体,他们大多意识到美国华人/华裔的双重文化/民族属性(cultural/national identity)及其“他者”地位;于是他们以考虑自身的存在状态为契机,以独特的生命体验和观物视角关注着华裔群体在中美两种文化碰撞中的生存以及对于命运和人生选择的思考。因此,他们的作品不仅描述了华人漂洋过海来到美国的艰辛的奋斗和创业过程,而且表现了作为美国少数民族之一的华人族裔的思想感受和生存境遇,同时也反映了一代又一代的华人/华裔所经历的中美两种文化之间的交流、碰撞和冲突,表现了他们对中美文化最终走向融合所寄予的美好憧憬和无限希望。

粗略地说,美国华裔文学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从19世纪末至20世纪60年代为开创阶段;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为转折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至今可谓走向繁荣阶段。

根据目前的研究资料显示,美国华裔文学起始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初实为移民文学,形式多为口头文学,如歌谣、故事等。由于这一时期留下来的第一手资料太少,因此,第一本重要的美国华裔文学作品当推李恩富于1887年出版的《我在中国的童年时代》。随后有容闳(Yung Wing)的《我在中国和美国的生活》(My Lafe in China and America,1909)。该书用自传体方式描写异国风采,迎合美国人看东方的心理,是早期华人崇尚白人优越论的典型体现。由于历史、文化、出版诸方面原因,他们在美国华埠内外均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今天的批评家大多认为,真正在美国华裔文学开创初期产生过较大影响的是一对中英混血儿姐妹艾迪丝·伊顿(Edith Eaton)和温妮弗莱德·伊顿(Winnifred Eaton)的作品。姐姐以“水仙花”(Sui Sin Far)为笔名,妹妹以日本名Onoto Watanna为笔名。尤其是姐姐艾迪丝·伊顿常被视为美国华裔文学的先驱。她的短篇故事集《春香太太》(Mrs.Spring Fragrance,1912)也常被认为是美国华裔文学的开山之作。

一般认为,第一部由在美出生的华裔作家以英文撰写的自传是刘裔昌(Pardee Lowe)的《父亲及其光荣后代》(Father and Glorious Descendant,1943,又译《虎父虎子》)。这是早期华裔文学中较重要的一部作品,描写了父子两代人由于对中美文化持不同的态度而产生的矛盾和冲突以及早期华人力图认同并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心理和生活历程。

黄玉雪(Jade Snow Wong)的《华女阿五》(Fifth Chinese Daughter,1945)是美国华裔文学发展史上一部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作品,也是今天研究美国华裔文学、社会和历史的必读之作。黄玉雪本人也因此书的出版而一夜成名,获得很多荣誉。该书出版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被加州的中学选作文学课本。此书对后来的一些华裔作家(如汤亭亭等)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美国政府于1943年废除了实行长达61年的《排华法案》之后,出现了一个较短时期的移民高潮。这些移民中也有一批知名作家,如林语堂(LinYutang)、黎锦扬(Chin Yang Lee)等。前者用英文出版了一系列作品,如《唐人街家庭》(ChinatownFamily,1948)等,后者出版了《花鼓歌》(Flower Drum Song,1957)。

李金兰(Virginia Lee)和宋李瑞芳(Betty Lee Sung)在20世纪60年代分别发表了《太明所建之剧(The House That Tai Ming Built,1963)和《金山》(Mountain of Gold,1967)。这两部作品仍然承袭了刘裔昌和黄玉雪的传记文学传统,也是早期屈指可数的美国华裔文学作品中比较重要的两部作品(注:据赵建秀等人统计,在《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之前只有10部长篇作品。见该文集前言和绪论。)。

美国华裔小说产生的时代相对较晚。张粲芳(Diana Chang)的《爱的疆界》(Frontiers of Love,1956)是第一部由在美国出生的华裔作家写的小说。张粲芳生于美国,不到一岁即被带到中国,在上海具有浓厚欧洲氛围的外国领事区内长大。她的小说主要描写她作为美国人眼中的上海,其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也大多是混血儿。女主人公西尔维亚(Sylvia)由于其父母分属不同的种族和文化传统而对自己的血缘属性、民族/文化身份感到迷惘而找不到归属。由于张粲芳的生活经历和作品所描写的内容与美国华裔生活和经历相去甚远,因而美国华裔文学研究中有些人更看重稍后出版的雷庭招(Louis Chu)的《吃碗茶》(Eat a Bowl of Tea,1961)。但是我们认为今天的美国华裔文学研究不应忽视张粲芳的《爱的疆界》,因为该小说中所表现的文化/身份认同问题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发表的许多美国华裔小说的最重要的主题之一。

雷庭招的《吃碗茶》被认为“是第一部以美国华埠为背景的美国华裔小说”。[1:198]但该书出版后并未受到重视,尤其是小说的喜剧结构、唐人街英语和广东四邑方言的运用更不为美国主流社会所理解,因而作家生前一直默默无闻。然而经过赵健秀等人的重新发现,这部小说越来越受到批评界的关注。赵健秀等人在《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中对这部小说高度赞扬,认为它“从一个美国华裔的角度而不是完全从‘中国人或白人化的中国人的角度’真实而准确地描绘了美国华裔的经历”,[1:198]是“第一部以不具异国情调的唐人街为背景的美国华裔小说,这部小说所描绘的唐人街颇具代表性”。[4:15]如果说《父亲及其光荣后代》、《华女阿五》、《太明所建之屋》和《金山》等几部作品一方面强调儒家思想和中国文化的优越,另一方面又迎合了白人对于华人的成见的话[11:128-9],《吃碗茶》则第一次真实地“描绘了非基督教的美国华裔社会,以前后一致的语言和敏感度,精确而生动地刻划了美国华裔移民的生活与时代”。[16:91]因此,正如金惠经教授所评价的:“这部小说现在已被视为美国华裔文学传统的基石。”[8:155]除了以上提及的作家作品之外,还有不少华裔作家在这一阶段也创作了相当数量的短篇诗文。

20世纪60年代以美国黑人为主的民权运动在美国国内风起云涌,唤醒了在美少数族裔人民对自身权利以及身份的意识,也催发了学术界对少数族裔的关注和兴趣。这股风潮不仅激发了一批在美国出生且受到良好教育的美国华裔(即所谓的ABC-American Born Chinese)作家的创作冲动,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理论、观点、灵感和空间,推动了美国华裔文学创作和批评的繁荣。

因此,20世纪七八十年代便成了美国华裔文学的转型期和觉醒期,是美国华裔文学走向成熟和繁荣的一个重要阶段。几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美国华/亚裔文学选集和作品在20世纪70年代相继问世,受到了美国主流学术界和读者的关注和好评,有的作品很快进入美国文学主流,把美国华裔文学推向了一个新阶段。

首先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出现的是几部文学选集,它们是:由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亚美研究中心编选的《根:美国亚裔读本》(Roots:AnAsian American Reader,1971)、许芥昱(Kai-yu Hsu)和海伦·帕卢宾斯克斯(Helen Palubinskas)合编的《美国亚裔作家选》(Asian-American Authors,1972)、赵健秀(Frank Chin)、陈耀光(Jeffrey Paul Chan)和徐忠雄(Shawn Hsu Wong)等四人合编的《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Aiiieeeee!An Anthology of Asian-American Writers,1974)以及王燊甫(David Hsin-Fu Wand)主编的《美国亚裔遗产:散文与诗歌选集》(Asian-American Heritage:An Anthology of Prose and Poetry,1974)。

虽然这几部文学选集现在看来大多带有初创期的特点,但它们都具有表现族裔文学存在的宣言性质,尤其是赵健秀等人合编的《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受到后来华/亚裔美国文学编选者和研究者的高度重视,认为它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式的文集,是“新亚裔美国文学意识的催化和根本的文选”。[7:xxvi]其序言现在常被认为是与爱默生的“论美国学者”具有相同意义的美国亚裔文学的“独立宣言”。黄秀玲女士曾这样评论道:

当60年代那一代亚裔美国活跃分子把注意力转向文学时,他们的兴趣不是抽象的或学术的。……尤其是赵健秀、陈耀光、徐忠雄和美国日裔诗人稻田在他们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集《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中,为亚裔美国文学缔造了宣言。[3:40]

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反映“边缘文化”的美国华裔文学取得长足发展的同时,华裔女作家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发表了美国华裔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s,1976),将美国华裔文学推向一个高峰。该书以独特的叙述视角和手法、丰富的文化形象和奇特的故事传说震撼了当代美国文坛,丰富了美国文学的内涵,并获得该年度“美国国家图书评论界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非小说类奖。汤亭亭也因此作品一鸣惊人并杀入美国文学“主流”。1980年汤亭亭又发表了《中国佬》(China Men,又译《金山勇士》),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National Book Award)和“美国国家图书评论界奖”,并获普利策奖提名。1989年她又发表了《猴行者:他的伪书》(Tripmaster Monkey:His Fake Book),获得当年美国笔会小说奖(PEN Fiction Award)。汤亭亭的出现,使美国华裔文学不仅在美国通俗文学中占有一定地位,同时也正式走入美国主流文学的行列。

此外,徐忠雄(Shawn Hsu Wong)在1979年发表了自传体小说《家乡》(Homebase)。作品通过说故事、书信、想象和做梦等手法,表现了男主人公及其三代祖先在美国的生活经历,再现了美国华裔历史的一部分,尤其是修建铁路、开发西部的历史现实。这部作品出版后曾获得太平洋西北地区书店奖(Tthe Pacific Northwest Booksellers Award)和华盛顿州长作家节奖(Washington State Governor's Writers Day Award)。

这一时期出现的一批华裔作家中,赵健秀和汤亭亭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们的创作思想、主题和手法也对其他华裔作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赵健秀的作品个性鲜明,广泛而深刻地展现了文化及种族问题。他在探寻华裔文学传统的过程中,以恢复华裔男性雄风为己任,在抵抗主流同化的语境中开始审视过去的华裔文学,积极消解美国主流文学中的种族刻板形象(racial stereotypes)。他在为中国文化的优秀传统呐喊的同时,一方面抨击白人种族主义的偏见和他们心目中扭曲的华人形象,尤其是将华人“女性化”的形象;另一方面批评、驳斥任何在他眼中违背中国文化、迎合白人读者、强化华人男性“女性化”形象的华裔作品。他对黄玉雪、汤亭亭、黄哲伦以及谭恩美、任璧莲等作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批评。

与赵健秀不同的是,汤亭亭以现代女性(女权)的眼光去追寻华裔女性的传统。她更侧重于描写女性生活在两种文化、两个世界之中的困惑、无奈与挣扎。她的《女勇士》以“讲故事”的形式将叙述者游移在现实与幻想、中国与美国、过去与现代之间,抒发了她对中国男权压迫的愤恨表达了自己作为一位女性和少数族裔在美国主流文化中的失落和失声。她同时也展现了在权力不平等的社会中,从自我厌恶到迷惑、反抗,再到寻求自我身份的不平常的成长过程。她的作品深受民权运动、女权主义以及(后)现代创作手法的影响。

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起,美国华裔文学无论是从作家作品的数量或质量上看,还是从受关注的程度或影响上看,都开始呈现出一种新的繁荣景象。美国华裔文学逐步得到美国主流文学界的承认,并进入美国大学、中学的课堂,受到美国大众读者的欢迎。可以说,美国华裔文学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逐步走出“边缘”,走向繁荣和成熟。正如亚裔美国文学批评的重要开拓者金惠经在1992年所说:“此时我们正经历着亚裔美国文化生产的黄金时代的开端。”[10:xi]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说明:

第一,自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来,美国华裔文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除了40年代出生的那一批作家,如汤亭亭、赵健秀、徐忠雄等在继续创作之外,美国文坛上又出现了一批十分活跃且富有影响的新生代华裔作家。他们中一些人的作品在美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如谭恩美(Amy Tan)在1989年出版了《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一夜之间成为美国文坛明星。这部小说发表后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榜达九个月之久,销量达四千多万册,并先后赢得美国“国家图书奖”、1991年“最佳小说奖”、“海湾地区小说评论奖”、“联邦俱乐部金奖”以及“国家图书评论奖”提名等多个奖项。目前该小说已被翻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20多种语言。她的第二本小说《灶神之妻》(The Kitchen God's Wife,1991)一经问世,也立即成为美国最畅销小说之一(注:谭恩美的近作还有:《一百个神秘的感觉》(One Hundred Secret Senses,1995,又译《灵感女孩》)、《正骨师的女儿》(The Bonesetter's Daughter,2001)等。)。一般认为,谭恩美是美国华裔文学继汤亭亭之后的又一个高峰。如果说汤亭亭在当时还是一枝独秀的话,那谭恩美的出现则引来了美国华裔文学百花争艳的春天。除谭恩美之外,这一时期其他重要的华裔作家还有李健孙(Gus Lee)、雷祖威(David Wong Louie)、黄哲伦(David Henry Huang)、任璧莲(Gish Jen)、伍慧明(Fae MyenneNg)等一大批年轻作家。

谭恩美作为这一批新生代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其代表作《喜福会》探寻了母女两代人之间的爱恨关系以及两代人在两个世界、两种文化之间的碰撞与融合,是近些年来美国华裔作家对中美文化之间的关系进行探索的一个范本。总体上看,谭恩美在作品中采用中国传统小说的叙述手法,从个人的记忆出发,建立了一个特定的观察历史和文化的视角,将自我经历放大,将家庭矛盾、母女之间的冲突提升到文化冲突的层面,并在中美文化传统的大背景下使之象征化、寓言化,使得小说更具文化内涵和艺术张力。

谭恩美和汤亭亭是当代美国华裔文学的两个高峰。谭恩美的小说在主题及艺术魅力上可谓是汤亭亭小说的延伸与继续,但她的小说较汤亭亭的作品更为凄美动人。这是因为,作为华裔女作家,谭恩美似乎具有一种摆脱不掉的中国情结和中国文化意识,具有东方女性独特的细腻情感和审美趋向。她在创作中十分关注家庭关系、亲情血缘以及华裔妇女的身份地位,因此她的作品更具人情味;此外,在她小说中,中国母亲的形象具有巨大的感染力;这一形象占据着其小说的情感中心,表现的是一种从独特的角度观察到的中国和中国文化传统,因而引起了美国华裔以及其他族裔美国人的极大兴趣。从很大程度上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使得谭恩美有别于汤亭亭:前者更为美国普通读者所喜爱,而后者则更受到批评界的关注。

在这个新生代华裔作家群中,任璧莲是另一位较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她在多元文化主义思潮影响下,以轻快、诙谐、反讽的笔触,质疑、颠覆美国主流社会对于族裔的本质论式的偏见,探讨民族或文化身份的严肃主题。她至今已发表了《典型美国人》(Typical American,1991)、《希望之乡的莫娜》(Mona in the Promised Land,1996)、《谁是爱尔兰人?》(Who's lrish?,1999)等多部作品。在其代表作《典型美国人》中,任璧莲探讨了华人族裔在中国传统文化和美国主流文化两种不同语境中遭遇的自我建构和文化身份问题,旨在批判“熔炉”模式中“典型美国人”的定义,提倡建立“美国色拉碗”式的多元文化。这部小说对于白人主流社会与华裔移民、对于所谓的典型美国特征和族裔经验的反讽和抵抗就反映在小说的题目当中。

《典型美国人》这部小说集中体现了作者的创作思想。长期以来,处于东西方文化夹缝之间的美国华裔作家常常强调文化的冲突和文化人格的分裂,任璧莲却乐观地提倡东西方文化的融汇和共存,这是她的独特之处。任璧莲的思考对当今时代为全球化和多元文化所困扰的人们不无借鉴意义。

除了谭恩美和任璧莲之外,李健孙和雷祖威的创作也受到美国主流批评界和读者的关注,他们四人曾被批评家称为美国文学界的“四人帮”。

第二,华/亚裔文学选集的出版在这一时期也形成高潮。据统计,从1989年至20世纪末,有近20种华/亚裔文学选集出版,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夏威夷华人作品集》、《被禁的针线:美国亚裔妇女作品选集》、《两个世界之间:当代亚美戏剧选》、《哎呀呀!美国华裔和日裔文学选集》、《异国人的歌:当代亚美文选》、《美国华裔诗歌选集》、《当代亚美小说选集》、《未断的线:亚美妇女戏剧作品选集》、《美国龙:25位亚美作家》、《美国亚裔文学选集与简介》等(注:这一时期主要的华/亚裔文学选集有: Chock,Eric and Darrell H.Y.Lum,eds.Pake:Writings by Chinese in Hawaii,1989;Lim,Shirley Geok-lin et al.,eds.The Forbidden Stitch:An Asian American Women's Anthology,1989;Berson,Misha,ed.Between Worlds:Contemporary Asian-American Plays,1990; Watanabe,Sylvia and Carol Bruchac,eds.Home to Stay:Asian American Women's Fiction,1990;Chin,Frank et al.,eds.Big Aiiieeeee!:An Anthology of Chinese American and Japanese American Literature,1991;Chin,Marilyn and David Wong Louie,eds.Dissident Song:A Contemporary Asian American Anthology,1991;Wang,L.Ling-chi and Henry Yiheng Zhao,eds.Chinese American Poetry;An Anthology,1991;Hagedom,Jessica,ed.Charlie Chan Is Dead:An Anthology of Contemporary Asian American Fiction,1993;Hong,Maria,ed.Growing Up Asian American,1993;Hongo,Garrett,ed.The Open Boat:Poems from Asian America,1993;Houston,Velina Hasu,ed.The Politics of Life:Four Plavs by Asian American Women,1993; Uno,Roberta,ed.Unbroken Thread:An Anthology of Plays by Asian American Women,1993;Yep,Laurence,ed.American Dragons:Twenty-Five Asian American Voices,1993;Hongo,Garrett,ed.Under Western Eyes:Personal Essaysfrom Asian America,1995;Kudaka,Geraldine,ed.On a Bed of Rice:An Asian American Erotic Feast,1995;Wong,Shawn Hsu,ed.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A Brief Introduction and Anthology,1996;Cheung,King-kok,ed.Words Matter:Conversations with Asian American Writers,2000.)

第三,美国华/亚裔文学开始得到美国主流社会,尤其是文学界和学术界的承认,具体表现为:(一)美国华裔文学开始进入美国主流文学史或文学选集,如1988年出版的由爱默里·艾略特主编的《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是目前最权威的美国文学史之一,该书辟有专章论述美国亚/华裔文学。这是美国权威文学史家第一次在书中专门论述亚/华裔文学。此外,美国两大主流文学选集《诺顿美国文学选集》和《希斯美国文学选集》也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收录美国华裔文学作品;(二)“美国现代语文学会”1988年出版了由张敬珏和斯坦·约格编选的《亚裔美国文学书目提要》。这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在美国文学研究领域,书目的作用是非常重要也是无可替代的。这本《亚裔美国文学书目提要》在美国文学研究中的地位既是历史性的,也是开创性的;二是这本书目提要是由“美国现代语文学会”出版的。大家知道,“美国现代语文学会”是美国文学界最权威、最有影响的学术组织。这至少说明美国主流文学界已认可华裔文学的重要性和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三)自20世纪80年代末起,一批美国学院派教授开始接纳华裔文学,美国许多大学,包括一些一流的大学,相继成立了“亚美研究中心”,纷纷开设“美国亚/华裔文学”课程;(四)不少美国华裔文学作品相继进入美国大众传媒界,有的被改编成电影,如雷庭招的《吃碗茶》、谭恩美的《喜福会》、分别于1989年和1993年上映:黄哲伦的《蝴蝶君》不仅登上百老汇的舞台,而且被改编成电影于1993年发行;汤亭亭的《女勇士》和《中国佬》两部作品被合并改编成一个剧本于1994年上演。

同小说创作一样,华人移民在早期的生活和创业中也创作了不少诗歌,但发表的、尤其是以诗集形式出版问世的很少。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许多美国华裔界人士逐步整理、翻译和出版了一些早期华人、华裔诗歌作品,其中比较有影响的有《金山歌集》(Songs of Gold Mountain)(注:⑤1987年,谭雅伦(Marlon K.Hom)选择其中一些翻译成英文并以《金山歌集:旧金山唐人街的广东诗歌》(Songs of Gold Mountain:Cantonese Rhymes from San Francisco Chinatown.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为书名出版。)、《天使岛诗集》(lsland:Poetry and History of Chinese Immigrants on Angel Island l910-1940)(注:⑥在1910至1940年,17万多华人移民被拘留在旧金山湾内的天使岛上。许多华人在拘留期间在移民屋的木墙上书写或刻下了许多诗句。1980年,麦礼谦(Him Mark Lai)、林小琴(Genny Lim)、杨碧芳(Judy Yung)三位天使岛移民的后裔编译出版了诗集(San Francisco:HOC DOI[History Of Chinese Detained on Island]Project,1980.Rpt.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91)。美国主流文学选集之一《希斯美国文学选集》(1990年版)中收录了其中13首。)等。如果说《金山歌集》(两卷,1911,1915)以诗歌形式开创了华人移民文学,记录了中国移民在美国的种种经历和感受,《天使岛诗集》则是中国移民在一种特定的情景中“铭刻”下的文学,表现出了华人族裔对祖国和家庭的眷恋、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追求、在蒙受异族的歧视和虐待后的悲愤以及雪耻扬眉、光宗耀祖的决心等。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这些诗歌是相对于中国、尤其是美国文学和社会的“另类的历史、竞争的叙述和被压抑的声音”。[6:viii]

美国华裔诗歌创作从数量或从受批评界关注的程度上虽不能同华裔小说创作相比,但华裔诗人诗作的数量也是十分可观的。早期的如:蒋希曾(注:⑦本节列出的华裔诗人和剧作家,由于其中一些无中文姓名或一时未找到他们的中文名,故根据英文名译出。以下恕不一一说明。)(Tsiang Hsi Tseng)的《中国革命诗歌》(Poems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1929)、莫恩·关(Moon Kwan)的《中国镜子:诗歌和戏剧》(A Chinese Mirror:Poems and Plays,1932)、大卫·拉费尔·王(David Rafael Wang)的《高脚杯月亮》(The Goblet Moon,1955)、华拉斯·丁(Walasse Ting)的《中国月光:33位诗人的66首诗》(Chinese Moonlight:63 Poems by 33 Poets,1967)、王梅(May Wong)的《坏姑娘的动物书》(A Bad Girl's Book of Animals,1969);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诗人诗作就更多了,如:美美·伯森布拉格(Mei-Mei Berssenbrugge)的《鱼魂》(Fish Souls,1971)、玛丽·李(Mary Lee)的《牵手》(Handin Hand,1971)、卡洛·蓝(Carol Lem)的《草根》(Grassroots,1975)、约翰·姚(John Yau)的《穿过运河街》(Crossing Canal Street,1976)、艾里克·乔克(Eric Chock)的《一万个希望》(Ten Thousand Wishes,1978)、玛丽·王李(Mary Wong Lee)的《透过我的窗户》(Through My Windows,1979)、林玉玲(Shirley Geok-lin Lim)的《穿过半岛和其他诗歌》(Crossing the Peninsula and Other Poems,1980)、亚瑟·苏(Arthur Sze)的《迷惑》(Dazzled,1982)、张粲芳的《马蒂斯在追求什么》(What Matisse Is After,1984)、陈美玲(Marilyn Chin)的《矮竹》(Dwarf Bamboo,1987)、林小琴(Genny Lim)的《冬居》(Winter Place,1989)、梁志英(Russell C.Leong)的《梦尘之国》(A Country of Dreams and Dust,1993)等。

如果从发表的年代看,美国华裔戏剧创作起步要晚得多,绝大多数是从20世纪70年代才开始。但实际上有相当一批华裔剧作家一直活跃在美国华人社区的舞台上,如加州洛杉矶市的“东西剧团”、旧金山市的“亚美剧团”等,但他们创作的剧本大多未发表。除了赵健秀和黄哲伦的剧作之外,在已发表的剧作中比较重要的还有:美美·伯森布拉格的独幕剧《一、二杯》(One,Two Cups,1974)、保罗·林(Paul Stephen Lim)的《出发点》(Points of Departure,1977)、梅尔·吴(Merle Woo)的《平衡》(Balancing,1980)、戴安娜·周(Diana W.Chou)的《一个白皮肤亚洲人》(An Asian Man of a Different Color,1981)、林洪业(Darrell H.Y.Lum)的《橘子是幸运的》(Oranges are Lucky,1981)和《我的家在街那头》(My Home IS Down the Street,1986)、劳伦斯·叶(Laurence Yep)的《恶魔》(Daemons,1986)和《中国雇工》(Pay the Chinaman,1990)、林小琴的《唯一一种语言》(The Only Language,1986)、《鸽子》(Pigeons,1986)、《纸天使》(Paper Angels,1991)和《苦甘蔗》(Bitter Cane,1991)、黛博拉·罗金(Deborah Rogin)根据汤亭亭的《女勇士》和《中国佬》两部作品改编的《女勇士》(1994)等。

这些戏剧大多采用华人生活题材,用写实的手法,或描写早期华人移民和劳工的生活和境遇,如《中国雇工》、《苦甘蔗》和《纸天使》等;或表现华人家庭关系和处境,如美美·伯森布拉格的《一、二杯》,描写了华人母女之间的关系;或反映种族、文化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如戴安娜·周的《一个白皮肤亚洲人》。

在所有华裔剧作家中,以赵健秀和黄哲伦的影响为最大。赵健秀不仅以《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蜚声美国文坛,而且也是第一位引起美国主流批评界关注的华裔剧作家。他的《鸡笼中国佬》(The Chickencoop Chinaman,1972)是在美国剧院正式演出的第一部美国华裔剧本;第二个剧本《龙年》(The Year of the Dragon,1974)也引起很大反响。

黄哲伦是另一位获得美国主流文学界承认的华裔剧作家。他的《蝴蝶君》(M.Butterfly,1988)是第一部在百老汇上演的华裔戏剧作品,并获得1988年托尼最佳剧作奖(Tony Award for Best Play)。此外,他的《家庭忠诚》(Family Devotions)、《舞蹈和铁路》(The Dance and the Railroad)、《刚下船的人》(FOB)和《睡美人之屋》(The House of Sleeping Beauties)以及《航行》(The Voyage,1992)等在美国文学界都有较大的影响。

在主题内容上,早期华裔文学作品大多属自传或自传体文学,主要表现的是华人/华裔在两个世界之外的迷茫,即所谓的“between the worlds”。因此,如果说“自传为(美国)黑人作家开了一道门,使他们的作品得以进入文学的殿堂”,[12:15]那么,美国华裔文学的序幕也可以说是由自传或自传体文学拉开的,这一传统甚至一直延续至今。这些早期作品往往以家族或个人的经历为题材,主要描写了早期华人/华裔在美国的奋斗史,表现了华人移民在美创业的艰辛以及他们的淘金梦、发财梦,其中有背井离乡的孤独、对故乡和仍留在故乡的父母妻儿的眷恋,有遭歧视、受迫害时的悲愤,有受挫折时的痛苦,也有成功时的喜悦。

据记载,华人抵达美洲大陆已有两个多世纪了。两百多年来,艰辛的移民历史在华人及其后裔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们代代生活在海外,祖国离他们有万里之遥,在他们的心中已变得比较陌生。他们无法再称自己为中国人;然而在美国人眼里,他们是竞争对手,是抢白人饭碗的外国人,因而遭到歧视与压迫,被拒于主流社会之外。随着岁月的推移,现代华裔的社会状况和地位有了较大的改变,许多华人已走出了唐人街。但是,由于华人有着自己的文化背景与种族认同,以及他们长期以来在政治上和社会中得不到应有的重视,这就使得他们始终感到美国主流社会对他们的排斥,阻止他们真正融入美国社会和文化,因而感到无所适从,觉得自己既不属于中国,又不属于美国,处于两个世界的边缘地带。

如果说早期华裔作家较为关注的是华人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求生存的境况,那么,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三代华裔作家更多地在思考并在作品中表现的是两种文化之间的困惑。他们以独特的视角去关注中美文化关系,探讨民族/文化身份(national/cultural identity)问题,着重表现华裔在两种文化、两个世界之中的困惑、无奈与挣扎以及少数族裔在美国主流社会和文化中的失落。

不论是在美国已生活了几代的老移民,还是20世纪移居新大陆的华侨,一般的华人家庭总是要求子女学习并接受中国文化传统和习俗,借以维持与祖国的联系。而在美国出生的新一代华人子女因为生活在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里,耳濡目染,受着美国文化的熏陶,平时读的是英文书籍,而非孔子的经典,往往在思想上更倾向于接受美国文化与价值观。然而,无论华裔青年已经美国化到何种程度,以白人为代表的主流社会依然把他们看作是少数民族,是中国人,关键时刻总会对他们采取歧视和排斥的态度。这使得新一代华裔极易产生一种迷茫和身份危机:“我究竟是谁?”

美国是近代世界史上最著名的移民国家之一。如何在它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中继承中华文化,并吸收美国文化的精髓,这一直是美国华人所关注的现实问题。然而在这漫长的文化兼容与互补过程中,华裔却遭受了一个又一个沉重的打击,尤其是美国在1882年还颁布了《排华法案》。这项歧视性的法令以及1884年的追加限制几乎把华人赴美移民的大门彻底关闭了60多年,直到1943年才由罗斯福总统签署《马格纳森法》,废除了此项法案。但长达61年的排华法却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它使华人作为一个种族群体,融入美国文化的时间被耽误了。”[18:182]经过这样一段艰辛曲折的历史,美国华人就更希望能够保存本国的文化与习俗,留住他们的根。但是,多年的海外生活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并改变他们的一些观念。不仅如此,近几十年来,许多华人经过努力已走出了唐人街,他们如同沙子一样散落在美国社会的各个角落,逐渐失去了个性,自愿或不自愿地被同化了。美国华裔的这种双重文化背景使得他们大多具备双重文化身份和意识。两种文化的冲突和碰撞常常使他们感到困惑、使他们陷入困境。

最能反映这种困惑和“边缘文化”心态的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崛起的新一代美国华裔作家。他们不甘于在美国强势文化面前丧失自己的身份和传统,不愿被主流文化同化。他们想通过文学作品发出华人自己的心声,打破“欧美文化中心”的一统天下,在美国主流社会中为华人和中华文化争得一席之地。他们不再像老一辈华裔作家们那样注重表现美国华裔在异国社会中的生活和境遇,而是以独特的生命体验和观物视角关注着华裔群体在两种文化碰撞中的生存以及对于命运和人生选择的思考。(注:加拿大华裔学者赵莲最近出版的学术著作《不再沉默》(Beyond Silence:Chinese Canadian Literature in English,1997)对此有比较全面的论述。此书虽是对加拿大华裔文学的评述,但也同样适用于美国华裔文学的状况。)这些作家作品中的主人公常常意识到自己的夹缝地位,因而产生了孤独感,并在中美两种人格倾向中不断地寻找自己的位置。而且由于代沟及文化上的差异,年轻一代的华裔会在事业、爱情及家庭等问题上与父辈发生激烈的冲突,两代人时常处在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之中。只有在他们经历了挫折逐渐成熟之后,这种关系才会得到改善;同时,华裔子女才会感到他们与父母、与中国文化血脉相承,不可分割。这种在两种文化中探寻的历程,是基于华裔作家独特的生活经历、感受和思索,他们可以在这面镜像中,或明或暗地照见自身的存在。

正如他们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样,许多当代美国华裔作家都经历了从对自我身份的迷惘、文化冲突的压力、价值观念的失落到重新定位自我、寻找自身价值、寻求文化沟通的再觉醒的过程。这一过程虽是痛苦的,但意义却是深远的,它表达了新一代华裔作家的理想境界:“一个非白人,一个有色人,同时又完全可能是一个真正资格的美国人。”[5:684]这种从自我迷惘到自我认同再到自我超越,把处于两个世界之外、两种文化之间的无归属状态转变为连结两个世界和两种文化的力量的经历也正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的一大批华裔文学作品的主题。

正是由于华裔作家的这种独特的经历和身份,他们中间有许多人便自觉或不自觉地担当起消解文化对立、促进中美文化之间交流与融合的重任。他们试图用他们的笔在太平洋上空架起一座连接中美两个国度的文化巨桥。其实,不同民族之间、文化之间在本质上存在着许多共同的东西,这种共同的本质便是人类走向“大同”的基础;也正是人类相通的共性使许多华裔作品把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人们的心灵或精神联系在一起,历史地展现了中美文化和价值观在不断的冲突和交融中发展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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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华裔美国文学的发展阶段和主题内容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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