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朝傅蔡的游乐与诗学_诗歌论文

魏晋南朝傅蔡的游乐与诗学_诗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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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瑶《拟古与作伪》一文,认为魏晋人常常仿拟前人创作诗赋,是出于两种动机:一是学习作文的方法,二是与前人比短长,与时人较高下①。这篇文章其实涉及中古文学乃至其后古代文学中一个重要现象——逞才游艺一类创作。这个颇具学术价值的领域,后人涉足并不甚多。近年较有价值的研究成果,是台湾学者梅家玲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撰写的几篇论文,借用西方美学理论,探讨汉魏六朝拟代、赠答两类诗赋的文学内涵和价值②。不过从整体看,对这一文学现象的研究,还存在较大欠缺。王瑶只谈魏晋拟作的创作动机而未做深广拓展,梅氏也仅限于论说拟代、赠答诗赋的创作动机及其本身的文学蕴涵。至于为数不多的其它论文(包括学位论文),则大抵是对拟代现象的静态描述和分析。总之,已有的成果,一是研究面还较窄,基本限于重要诗赋家的模拟现象,而对于大量存在的游艺性诗赋创作则还较少涉及;二是缺乏对研究对象(如拟、代诗赋)与当时文学发展、文学观念之关系的深入研讨。而这后一方面,是最应重点研究的问题。

创作情境(环境和动机),无疑是作家文学创作风貌形成的主要因素之一。历来对作家创作情境的研究,更多偏重于作家与广阔的现实社会人生的关系方面,也即“为情造文”方面,这当然是首要的考察思路。不过,从文学史的实际看,魏晋以后作家的创作,除了与广阔的现实社会人生联系紧密之外,在逞才游艺的情境中赋诗作文也即“为文造文”的方面,也是创作常态③。此类创作十分丰富,涉及魏晋以后各个时代的几乎所有文体和许多大小作家;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与文学史上某种创作风貌的形成,与相关文体的进步和成熟,甚至与某些重要的文学观念的提出,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但是,缘于一直占据主流优势地位的实用文学观念的限制,古今学人对逞才游艺一类创作往往采取轻视态度,视为“才人狡狯,不足以语大雅”(文渊阁《四库全书总目·徐基〈十峰集〉提要》语),而不屑于关注。这种简单否弃的态度,是对史实的不尊重,也是文学史研究中的重要缺陷。本文认为,只有全面考察“为情造文”和“为文造文”两类创作情境,才能对文学史及相关理论问题的认识更加接近于实际、更加深入。

本文以魏晋南朝时期逞才游艺类诗歌为研究对象,拟对其产生的社会政治文化背景、它与当时诗体发展以及诗学观念的关系,作一提纲挈领的论述。

逞才游艺的诗歌创作普遍存在于魏晋南朝时期,只要翻检一下相关的史传、笔记尤其是总集、别集,即可得到深刻印象。约略言之,这个时期逞才游艺的诗歌,主要在以下四类之中:(一)杂体诗④;(二)游宴诗;(三)拟代诗;(四)宫体诗⑤。当然,这四类诗歌逞才游艺之表现有所不同:一般地说,杂体诗、游宴诗和宫体诗,逞竞才学、游戏文字的特征比较明显;而拟代诗则往往逞才游艺与言情述志兼而有之⑥。但总的说来,这四类诗作显然并非郁结在心、不得不发之属,而主要是在某些无关实际社会人生的情境下诗人的逞才游艺欲望——也即并非“为情造文”而是“为文造文”。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期很多诗人尤其是一些著名诗人和名流雅士,如曹植、傅玄、张华、潘岳、陆机、陶渊明、谢灵运、鲍照、王融、庾信、江淹以及萧衍、萧统、萧纲、萧绎、刘孝绰、庾肩吾、何逊、吴均、徐陵、沈炯、陈叔宝等,都有为数不少的逞才游艺诗作。

何以在魏晋南朝诗坛会涌现逞才游艺的创作现象呢?下述三方面原因是主要的:

首先是张扬才性的社会文化氛围。概而言之,汉代以后,义含“学识”、“文才”的才学观念逐渐兴起,如“(贾谊)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吴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召置门下”(《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益州刺史王襄闻(王)褒有俊材,请与相见,使褒作《中和》、《乐职》、《宣布》诗”(《汉书·王褒传》),“(蔡)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后汉书·蔡邕传》马日磾语)等。到汉末曹魏时期,品才学与论性情结合起来(刘劭《人物志》就是集中体现),张扬才学个性蔚然成风,所谓“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曹植《与杨德祖书》)。此种风气,历经两晋南朝而不曾衰歇。

魏晋南朝时期与诗歌创作关联密切的弘扬才学现象,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以美声华辞谈论以逞才。例如:郭泰“善谈论,美音制”(《后汉书·郭泰传》);符融“幅巾奋袖,谈辞如云”(《后汉书·符融传》);裴遐“善叙名理,辞气清畅,泠然若琴瑟”(《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邓粲《晋纪》);“殷浩能清言……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支道林“才藻新奇,花烂映发”(以上见《世说新语·文学》);“谢瞻才辩有风气,尝与兄弟群从造(王)惠,谈论锋起,文史间发。惠时相酬应,言清理远,瞻等惭而退”(《南史·王惠传》)。谈论中讲究“韶音令辞”,就是追求诗意的表达,也无疑是逞才的表现。第二,吟诗作文是士人展示自身才学的有效方式。文人游宴雅集,赋诗逞才(如邺下、金谷、兰亭、竟陵西邸、龙门游、兰台聚等),是魏晋南朝时期文人生活的常态。曹丕为“驻马书鞭,为《临涡赋》”(《北堂书钞》卷九八《敏捷》引录曹丕《临涡赋序》)而自得。阮籍于宿醉之时替郑冲为文劝进司马昭加九锡,信笔而书,“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世说新语·文学》)。孙绰作《天台山赋》,辞致甚工,以示友人范荣期,说:“卿试掷地,当作金石声也。”(《晋书·孙绰传》)桓玄登江陵南楼为王恭作诔,“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诔以之成”(《世说新语·文学》)。王融“文辞辩捷,尤善仓卒属缀,有所造作,援笔可待”。所作《曲水诗序》,“文藻富丽,当世称之”(《南齐书·王融传》)。至如曹植七步赋诗、左思《三都赋》出而洛阳纸贵、袁宏“倚马七纸”等,早已为人熟知。其具体创作情形容各有异,但都有以诗文逞才的鲜明内涵。

这个时期对文士的品评,也不再像汉代那样偏重道德伦理(如“孝廉”),而是更多关注才学个性。曹丕《典论·论文》既充分肯定建安七子“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的个性才能,又进一步从理论上总结:“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历数建安到刘宋时期的代表诗人,表彰他们“朱蓝共妍,不相祖述”。萧纲《与湘东王书》也说:“远则扬、马、曹、王,近则潘、陆、颜、谢,而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梁书·庾肩吾传》)他们所肯定和赞赏的,都是诗人的个性和诗才。

在这样张扬才性的社会文化风气下,诗人以作诗来逞才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其次是帝王、权贵倡导下文人唱和的创作情境。刘师培曾罗列大量史料,反复说明曹魏和南朝文学的兴盛,“实由在上者之提倡”⑦。这个时期的很多帝王、权贵,自身既擅美才藻辞章,更热衷于招聚文人才士,常常往复酬唱。本文所关注的是:这种贵游雅聚的诗会,究竟是怎样的情景?

曹丕给朝歌令吴质的两通书信,有云:

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碁间设,终以六博,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文选》卷四二)

昔日游处……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同上)

由此可知,帝王权贵聚会文士的主要活动,有砺学、游戏、清谈、赏乐,以及饮酒、赋诗。吴质《答魏太子笺》也说:

昔侍左右,厕坐众贤,出有微行之游,入有管弦之欢。置酒乐饮,赋诗称寿。自谓可终始相保,并骋材力,效节明主。(《文选》卷四○)

吴质除回顾同样的游玩、赏乐、饮酒、赋诗活动之外,还谈到作为臣子、文士参与聚会赋诗的心态——骋才效主。

一方面是帝王权贵自矜文才、聚士会文,一方面是文士投其所好、骋才效主,于是成就上下和乐、英才汇聚的美雅图景。“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文心雕龙·明诗》),此种风雅情境,在两晋南朝期间频频重演,情景雷同:贾谧虽骄奢却好学,热衷延纳文士,潘、陆、左、刘等一时才俊,“并以文才降节事谧”(《晋书·刘琨传》),吟诗作赋,世称“鲁公二十四友”。“帝(刘裕)于彭城大会,命纸笔赋诗……于是群臣并作。”(《南史·谢晦传》)“宋孝武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专经为业。”(《南史·王俭传》)“(齐)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招文学,高祖(萧衍)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并游焉,号曰八友。”(《梁书·武帝纪》)“梁武帝雅好辞赋,时献文章于南阙者相望焉。”(《南史·袁峻传》)“(萧统)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確古今,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梁书·昭明太子传》)“(萧纲)弘纳文学之士,赏接无倦。……雅好赋诗。”(《南史·梁简文帝纪》)“(陈顼)太建初……济阳江总,吴国顾野王、陆琼、从弟瑜,河南褚玠,北地傅縡等,皆以才学之美,晨夕娱侍。”(《陈书·姚察传》)《南史·文学传序》概述南朝文学有云:“自中原沸腾,五马南渡,缀文之士,无乏于时。降及梁朝,其流弥盛。盖由时主儒雅,笃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焕乎俱集。于时武帝(萧衍)每所临幸,辄命群臣赋诗。其文之善者,赐以金帛。是以缙绅之士,咸知自励。”虽是主要讲梁武帝朝,其情形实可涵盖整个魏晋南朝时期。

此种情境下的诗歌创作,自然带有三种意义:其一,帝王权贵的提倡,强有力地激励着文士的创作热情;其二,雅集赋诗的情势下,文士之间必然争竞诗才以显能;其三,频繁的应景赋诗,苦于真情实感贫乏,必然会在辞藻声韵方面用力,带有明显的游艺性质。逞才游艺、“为文造文”,是此种情境下作诗的天然特征。

再次,作诗逞才是寒士仕进的一种可期待的途径。无论帝王权贵如何欣赏文才,吟诗作赋都不是文士的终极追求。枚皋娼优之叹悔,东方朔滑稽之悲愤,总是历代文人内心深处永久的痛楚。他们逞竞才学的目的,当然是仕进。学界一般认为,两晋南朝看重世族门阀,当时的很多文人也的确具有世族身份或与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是一个复杂问题,实际情形并非整齐划一⑧。由于政权更替频繁,“举寒素”制度的实施,以及高赏才学的社会风气、帝王权贵对文学的喜好和提倡等多种原因,素族士人也有依恃才学以交游权贵和仕进的空间。张华“少孤贫,自牧羊”,但是“学业优博,辞藻温丽”。西晋初,拜黄门侍郎,爵关内侯。历官中书令、太子少傅、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等(《晋书·张华传》)。成公绥“家贫岁饥,常晏如也。少有俊才,词赋甚丽”,张华“每见其文,叹伏以为绝伦,荐之太常,征为博士”。历秘书丞、中书郎。左思作《三都赋》成,以示皇甫谧。“谧称善,为其赋序。张载为注《魏都》,刘逵注《吴》、《蜀》而序之”,“自是之后,盛重于时”,因预贾谧“二十四友”。袁宏“少孤贫,以运租自业”,因“有逸才,文章绝美”为谢尚赏拔,“自此名誉日茂”。(以上见《晋书·文苑传》)鲍照“文辞赡逸。尝为古乐府,文甚遒丽。元嘉中……世祖以照为中书舍人。”(《宋书·临川王刘义庆传附鲍照传》。又,《南史·恩倖传序》:“宋文世,秋当、周赳并出寒门。孝武以来,士庶杂选,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江淹“少孤贫,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为人,不事章句之学,留情于文章”。以才学颇受权贵赏拔,仕宋、齐、梁三朝,历官御史中丞、秘书监等,以金紫光禄大夫、爵醴陵伯致仕(见《南史》、《梁书》之《江淹传》)。

有这些以文才获声名、得官位的寒士,足证展露文才以求得举拔,是当时文士仕进的可行途径之一。他们倾力以诗文逞才,就是必然之事了。

魏晋南朝流行的逞才游艺的诗歌创作,对此一时期诗歌创作风貌的形成、诗歌表现艺术的进步,乃至我国古典诗歌某些基本特质的形成,都起到了比较重要的作用。

首先,逞才游艺与魏晋南朝诗歌的时代风貌之关系。《文心雕龙》之《明诗》、《时序》二篇,对建安至刘宋的文学风貌有相当准确的评论。关于建安文学,其所云“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惟取昭晰之能”,和“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两段话,是学者经常引述的。其实,这两段话并非刘勰对整个建安文学的评价。徐公持《魏晋文学史》把建安文学发展细分为三个阶段,并精辟地指出:刘勰的上述评论,“主要指邺城之前时期的建安文学(按即第一阶段)言”。而建安文学的第二阶段,也即邺下文人集团集中活动的时期,其诗歌创作风貌已经发生变化。刘勰所谓“文帝、陈思……王、徐、应、刘……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描述的才是这个阶段的创作状况。这第二阶段,“志深笔长,梗概多气”的诗风已经减弱,出现了较多述游宴、写琐事的诗歌,追求技巧和辞采⑨。而西晋以后的诗歌风貌,《文心雕龙》的概括就更加清晰明确:西晋诗歌“结藻清英,流韵绮靡”,东晋诗歌“溺乎玄风”、“辞意夷泰”,刘宋诗歌“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至于齐、梁诗歌,开始追求平易和谐⑩,但是并非清水芙蓉,而往往是经营惨淡而归于平易自然的。对仗工巧、声韵和谐、字炼句琢,是齐、梁诗人的普遍追求(11)。陈代则更有甚之,正如沈德潜说:“梁、陈、隋间人,专工琢句。”(《古诗源》卷一三)

如上可见,魏晋南朝的诗歌创作风貌,不同时段虽有差别和演变,但一以贯之的倾向是注重诗歌的表现形式。所以叶燮评论两晋南朝诗家,认为惟有陶潜、谢灵运、谢朓、左思、鲍照能够“各辟境界、开生面”,而齐、梁诗人虽然“人人自矜其长,然以数人之作相混一处,不复辨其为谁,千首一律,不知长在何处”(《原诗·外篇下》)。说法虽不免苛刻,不过若从整体概观,从邺下文人集团到梁、陈诗坛,确是时代风貌远比个人风格更为鲜明。此种状况的形成,就与这个时期诗人的创作情境(环境和动机)有极大关系。

徐公持曾析出邺下文人集团的几种新的创作倾向,其中有“贵游风气”和“群体性”创作活动。“贵游风气”使“描写贵游活动诗赋骤增,成为邺城时期文学中的一大景观”;“群体性”创作活动导致“不少作品为应和酬唱交流讨论场合产生,所以今存同题之作很多”(12)。这便是创作情境的新变化(13),而这两种创作情境一直盛行于其后的两晋南朝期间。西晋的“金谷雅集”、“鲁公二十四友”,东晋的“兰亭雅集”,南朝的“竟陵八友”、“兰台聚”、“龙门之游”以及历朝历代多有天子、王侯热衷招聚文士游艺等,这些文学团体,这些创作活动,无不带有浓厚的“贵游风气”和“群体性”。而在此种情境下吟诗作歌,因其往往缺乏真情实感,题材也受到限制,便会更多去雕琢字句辞藻、逞竞才学,从而淹没诗人的个人特色。这正是此一时期诗歌时代风貌远比个人风格更为鲜明的主要原因。

其次,逞才游艺与诗歌表现技巧的进步之关系。魏晋南朝诗歌表现的发展趋向,是由先秦两汉的诚朴自然持续走向雕琢和作用。许学夷概括为五变:汉魏同有“天成之妙”,但魏人“体多敷叙,而语多构结,渐见作用之跡”,此为一变;至西晋陆机等人,“体渐俳偶,语渐雕刻”,此为再变;至刘宋谢灵运等人,则“体尽俳偶,语尽雕刻”,此为三变;至南齐谢、沈等人,“声渐入律,语渐绮靡”,此为四变;至萧梁简文帝、庾肩吾等人之后,“声尽入律,语尽绮靡”,此为五变。(参见《诗源辩体》卷四至卷九)这个论断,在某些具体事项上或有可商,但指出此一时期的诗歌表现不断趋向于追求辞藻、偶对、用事、声律等人工作用,则完全符合事实。

这种诗歌表现趣味之走向,与当时文人的风习及其创作情境关系最为直接。邺下文人集团的“贵游风气”,使其时诗人在某种程度上疏离了广阔的现实社会人生,他们的创作题材在很大程度上被限定在斗鸡走马、宴饮游乐以及日常生活的琐细事物(动物、植物、珍玩等)方面。今存曹魏时期的诗歌,这些题材的作品数量很大。此种情形,诚如许多学者所指出的,是其时的政局趋稳、文人生存环境发生变化的大背景所决定的,但对于诗歌作品而言,最切近最直接的关联,则是文人的风尚、创作情境及其所决定的创作题材。因为风尚、情境和题材,在很大程度上会天然地规定诗歌的某些写法趋向。此其一;其二,经常性的群体创作活动,而且往往是高位者喜好倡导、往往在某种限定(如同题)作诗的情境下的群体创作活动,其结果必然是“激发了个人的表现才华欲望,激励他们切磋琢磨、精心创作、一逞文思的积极性”。同时,题材的琐细和无关痛痒,也使此类诗歌“主要以描写精细巧妙见长,逞词使才的色彩很重,甚至令人感到文士们撰写这些作品,是在互相比赛技巧和辞采”(14)。刘永济所说“邺下诸子,陪游东阁,从容文酒,酬答往复,辄以吟咏相高”(15),也是说的这种情况。由于两晋南朝期间“贵游风气”和“群体性”创作活动一直很兴盛,这种逞才游艺的诗歌就从未间断,而且有不断加强之态势。

逞才游艺的诗歌创作,其社会性价值固然不是很大,但从文学本身的发展而言,它对诗歌表现技巧的提高和进步,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韩愈《荆潭唱和诗序》)逞才游艺的诗歌,因其无关现实社会人生之痛痒,大抵属于“欢愉之辞”。经常在争竞的环境下创作这类“难工”的诗歌,自然会提高诗歌的表现技巧。刘勰所谓“才性异区,文辞(一作体)繁诡”(《文心雕龙·体性》),实含有逞竞个人才学致使文学表现辞藻纷纭的意思。钱志熙曾说:“就诗歌艺术的内在因素来讲,抒情、寓理、象征、体物这几种创作方法和与之相应的语言类型,它们在审美价值上没有高低之分,但从创作的技术方面来讲却有难易之别。抒写性的语言,主体性强,在运用上自然的成份较多,对语言表达方面的技术上的要求却反而不太高;而描写性、象征性乃至理语(诗的理语)则相对来说较难把握。”(16)自邺下文人集团到梁、陈诗人,他们锻炼琢磨诗艺,“描写性、象征性、理语”这些诗歌语言是其重要方面。他们积累了丰厚的艺术经验,也取得了不小的表现成就,实际上极大推动了诗歌表现艺术的进步。

再次,逞才游艺与古典诗歌基本特质的形成。古典诗歌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些比较固定的表现方式和规则,使用典事和讲究声律是其中重要的方面。钟嵘批评南朝诗人“文章殆同书钞”、“辞不贵奇,竞须新事”的风习,反对齐、梁诗人“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凌架”的繁琐声律(见《诗品序》),恰可说明:诗歌到南朝,追求用典和讲究声律,已经成为一时之风气。

如果追溯用典和谐律的源头,因其涉及史实和理论认识的种种复杂问题,非本文所能办。不过文学史的事实是:从曹魏邺下诗人开始,诗歌中有意识地运用典故和声律的情形渐次多起来,到齐梁时更加显著(当然,这个过程纠结复杂,典故和声律的运用和发展变化也未必同步)。由此形成了古典诗歌创作的基本规则,因之也就成为古典诗歌的基本特质。以今天所见之史料判断,由于南朝诗歌空前地大力提倡和运用典故、声律,古典诗歌用典、谐律之基本特质的基础,正是这个时期奠定的。何以如此?有一个基本的理由:典故和声律之自觉地运用于诗歌创作,必当以文士充分的知识积累和对汉语声韵的透彻了解为前提。并且,具备了这样的前提,并不意味着典故和声律会被必然地运用于诗歌创作,这还需要其他复杂的条件(或动因)——逞才游艺的创作情境,无疑是其中重要条件(动因)之一。因为,“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诗歌,由于其郁结在心、不得不发,往往是无暇雕饰、喷薄而出的自然歌唱;只有当内心情感不那么强烈、可发可不发的情况下作诗,才有可能充分顾及辞句的选择、锻炼和声韵的谐调问题。换言之,在逞才游艺、“为文造文”的情境下,在切磋诗艺、为争竞诗才而求新的情境下,才更加可能追求诗歌的用事、谐律。北方大定之后,曹魏邺下文士的生活状态发生了变化,“当时的文士诗人过的是比较安闲的附庸生活”(17)。而他们的诗歌创作活动,也往往是在“贵游”和“群体”创作的情境下展开。此种情境,正是追求创新表达的极好的心境和创作环境。自邺下到梁、陈,这样的创作情境频繁重现,典故、声律便在诗歌创作中不断得到运用和锻炼,逐渐兴盛,逐渐成熟,遂成为古典诗歌创作的基本方法和规则。

逞才游艺的创作情境,与魏晋南朝的某些文学(诗学)观念也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

首先,是逞才游艺与论文叙笔的文学观念之关系。在明确的文体意义上区分“文”、“笔”的史料,最早见于《宋书·颜竣传》,宋文帝问颜延之“诸子谁有卿风”,颜延之答:“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其后萧绎讲得更明白些:“不便为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谓之笔。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金楼子·立言》)与萧绎同时的刘勰总结南朝文笔观念云:“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别目两名,自近代耳。”(《文心雕龙·总术》)《文心雕龙》从《明诗》到《书记》这二十篇“论文叙笔”的文体论,前十篇为有韵之“文”,后十篇为无韵之“笔”。这些史料说明:在文体意义上明确地把广义的文章区分为文、笔二类,普遍习用于南朝(18)。

南朝时期明确的“文”、“笔”二分的观念,当然是在前人对文体区分不断细化、认识不断明确之基础上诞生的。谈论不同文体及其写作特点、要求,最晚从汉末就已开始。蔡邕《独断》卷上即有云:“汉天子……其命令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书。……凡群臣上书于天子者有四名: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驳议。”(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并对这八种应用文体作出了具体解释。当然,更加接近文学文体意义的文体论,是从曹丕开始的。从曹丕的八体、陆机的十体,到《文心雕龙》的三十四种文体(如果加上其《杂文》、《书记》二篇中所列的细目,则共有八十一体)、《文选》的三十七种文体,人们对文体的区分越来越细,越来越明确。这正是南朝“文笔之辨”的思想基础。王运熙、杨明又通过梳理魏晋南朝时期史传(包括个别子书)对文章的著录情况,发现其中实际上已经存在“以有韵、无韵区分文体的做法”,认为“文、笔之分,正是在长期以来这种文体分类的基础上提出来的”(19)。

进一步说,汉末以来对文体区分的不断细化和明确,其现实基础还是文章创作实践的丰富多样。罗宗强从今存汉代人作品中统计出三十九种文体,并指出:刘勰所述的三十四种文体,西汉时都已出现(20)。这就足以说明:正是创作实践中先已出现千姿百态的作品,文论家才得以归纳其体式类别,进而阐述各体的不同特征。

本文所关注的是:多样文体的大量涌现,其原因何在(21)?首先一个事实是:无论《文心雕龙》的三十四种文体,还是《文选》的三十七种文体,其中多数都属于“杂文”范畴。罗宗强精确地指出:“杂文之内各体的出现,显然并非出于实用之需要,而是文学自身发展的产物:或出于追求新的形式,或甚而出于游戏。”求新和游戏,往往就是逞才游艺之创作情境的产物。《文心雕龙·杂文》云: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辞盈乎气。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枚乘摛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扬雄覃思文阔,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

所谓“藻溢于辞,辞盈乎气”,便是才智文士以作文为游艺;逞才游艺的创作正是文体(兼体制、体貌二义)“日新殊致”的重要原因。宋玉始造《对问》、枚乘首制《七发》、扬雄肇为《连珠》,都不是为着实用,都不是情到极处不得不发,而是“暇豫之末造”,是“学坚多饱,负文馀力,飞靡弄巧”(《文心雕龙·杂文》)的逞才骋辞。正是这种逞才游艺的闲暇娱乐的创作,丰富了文体样式。

就诗歌而言,魏晋南朝时期“杂体诗”数量很大,《艺文类聚》卷五六《杂文部二·诗》分列三十馀类(具目见上文注引),均为“暇豫之末造”、“学坚多饱,负文馀力,飞靡弄巧”之属。这些逞才游艺的诗歌创作,对丰富诗歌本身的多样体式、强化诗歌本身的某些特质特征,无疑发挥了重要作用。

综上而言,逞才游艺的创作导致文体数量大增,而丰富的文体创作实践,正是南朝明确区分“文”、“笔”并进而深入探讨“文”、“笔”不同表现特征的前提。逞才游艺的诗歌创作致使杂体诗类别大增,无疑是“文笔之辨”中最重要的思想土壤之一。

其次,逞才游艺与重娱乐、尚轻艳文学(诗学)思潮的关系。重娱乐、尚轻艳,是南朝文学思想的主潮,也是其时诗歌创作的风尚。察《艺文类聚》卷五六《杂文部二·诗》收录的三十馀类杂体诗,除柏梁、离合、两头纤纤、藁砧、五杂组五体外,其他各体都是南朝诗人首创。谢灵运、鲍照、何长瑜、谢惠连、王融、范云、沈约、庾肩吾、庾信、萧纲、萧绎、沈炯这些活跃于南朝的诗人,都是杂体诗的重要作手。这便足以说明:南朝诗坛流动着一股浓烈的以作诗为娱乐的风气。萧纲《诫当阳公大心书》所谓“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艺文类聚》卷二三),即鲜明地表述着文学追求娱乐、轻艳的风气。由于这些诗歌一般并无真情实感之抒发,故往往表现为逞才游艺,诗人们更多在雕琢诗歌形式上用力。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概述其时诗坛状况:

今之文章,作者虽众,总而为论,略有三体。一则启心闲绎,托辞华旷,虽存巧绮,终致迂回,宜登公宴,本非准的。而疏慢阐缓,膏肓之病;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体之源,出灵运而成也。次则缉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职成拘制。或全借古语,用申今情,崎岖牵引,直为偶说。唯睹事例,顿失精采。此则傅咸《五经》、应璩指事,虽不全似,可以类从。次则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斯鲍照之遗烈也。

萧子显论诗主情尚易,其目的是对齐梁诗风予以拨正。不过,从这段综述中,恰可窥见其时“启心闲绎,托辞华旷”、“缉事比类,非对不发”、“操调险急,雕藻淫艳”的作诗风气——概而言之,就是情感贫弱、雕琢辞采声韵,就是崇尚轻艳的诗风。萧绎《金楼子·立言》所谓“至如文者,唯须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于主情而外,实亦包含轻艳靡丽的追求。

这一重娱乐、尚轻艳之诗歌观念的产生,原因固然很多(如政局、思想状况,社会风尚等),而最为直接的原因,是其时文人的生活环境和创作情境。实际上,文士安闲愉悦的生活和创作,从曹魏邺下文人集团就已开始,一路走向梁陈,娱乐、轻艳之风愈来愈重。这个时期虽时局动荡,朝代更替比较频繁,但是主流文人的生活有一个重要特点,即以各种不同团体的方式聚集在权贵周围,“贵游风气”和“群体性”创作情境,是其时文学活动的常态。《文心雕龙·时序》说邺下文人“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魏末文风“篇体轻澹”,西晋“结藻清英,流韵绮靡”,东晋“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都直接或间接地反映着此种情境的存续。而至南朝,历朝帝王“诏群臣赋诗”频见,太子、侯王乃至高官“招聚文学之士”风行(南朝各史记载甚多),游戏之风、绮靡之尚较之前朝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类史料极多:

余与众贤……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石崇《金谷诗序》,《世说新语·品藻》刘孝标注引)

妙善有兼姿,群才成大厦。奕奕工辞赋,翩翩富文雅。丽藻若龙雕,洪才类河泻。案牍时多暇,优游阅典坟。……轩盖荫驰道,珠履忽成群。德音高下被,英声远近闻。(萧琛《和元帝诗》)

自晋宋以来,宰相皆文义自逸,敬容独勤庶务,为世所嗤鄙。时萧琛子巡者,颇有轻薄才,因制卦名、离合等诗以嘲之。(《梁书·何敬容传》)

天文以烂然为美,人文以焕乎为贵,是以隆儒雅之大成,游雕虫之小道。……宴游西园,祖道清洛,三百载赋,该极连篇;七言致拟,见诸文学;博奕兴咏,并命从游……(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

(徐君蒨)有轻艳之才,新声巧变,人多讽习。(《南史·徐羡之传》)

(陈后主)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舍等为女学士。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选宫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歌之。(《陈书·后主张贵妃传》)

《陈书·后主本纪》史臣曰:“自魏正始、晋中朝以来,贵臣虽有识治者,皆以文学相处,罕关庶务。朝章大典,方参议焉;文案簿领,咸委小吏。浸以成俗,迄至于陈。后主因循,未遑改革。”综观魏晋南朝诗坛,总的倾向是不断远离现实的社会人生,而流行逞才游艺的优雅娱乐。因此,刘勰所谓“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虽是对东晋文坛的评论,实可用以描述魏晋南朝诗坛的一般情状。而这正是南朝重娱乐、尚轻艳之诗歌观念的温床。

王国维《人间词话删稿》第四十九条云:“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22)朱光潜也说:

凡是艺术都带有几分游戏意味,诗歌也不例外。中国诗中文字游戏的成分有时似过火一点。我们现代人偏重意境和情趣,对于文字游戏不免轻视。一个诗人过分地把精力去在形式技巧上做功夫,固然容易走上轻薄纤巧的路。不过我们如果把诗中文字游戏的成分一笔勾销,也未免操之过“激”。就史实说,诗歌在起源时就已与文字游戏发生密切的关联,而这种关联已一直维持到现在,不曾断绝。其次,就学理说,凡是真正能引起美感经验的东西都有若干艺术的价值。巧妙的文字游戏,以及技巧的娴熟的运用,可以引起一种美感,也是不容讳言的。(23)

文学艺术本有游戏性质,古今中外文学艺术理论家多有论说。魏晋南朝诗坛流行的以诗为娱乐之风,以大量的创作实践,鲜明地呈示着:游戏(诙谐)也是文学的本质属性之一。

注释:

①《中古文学史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2版,第211—228页。

②参见其文集《汉魏六朝文学新论——拟代与赠答篇》,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③这里说明两点:第一,古文论中与“为情而造文”相对的概念是“为文而造情”(见《文心雕龙·情采》)。本文所以稍加改造,使用“为文造文”这个概念,是为了更准确地说明问题。第二,至于“为文造文”一类创作的社会性价值的评判,是另一问题,不在本文讨论的范围。

④《艺文类聚》卷五六《杂文部二·诗》,分列联句诗、离合诗、回文诗、建除诗、六甲诗、十二属诗、六府诗、两头纤纤诗、稾砧诗、五杂组诗、四气诗、四色诗、迷字诗、道里名诗、数名诗、郡县名诗、县名诗、州名诗、卦名诗、药名诗、姓名诗、相名诗、鸟名诗、兽名诗、歌曲名诗、龟兆名诗、针穴名诗、将军名诗、宫殿名诗、屋名诗、车名诗、船名诗、树名诗、草名诗、八音诗、口字咏等三十馀类,收录汉魏六朝的杂体诗例(汪绍楹校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下引此书均据此版本)。晚唐皮日休《杂体诗序》,罗列联句、离合、反覆、回文、叠韵、双声、风人、县名、药名、建除、六甲、十二属、卦名、百姓、鸟名、龟兆、口字、两头纤纤、藁砧、五杂组共二十种杂体诗(见《松陵集》卷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可见所谓“杂体诗”,并非精确的概念,其所包含诗歌之名目,或是以作法称,或是以题材称,或以其他称,没有统一标准。

⑤学界对宫体诗的界定不一,大抵有广狭二义:狭义的理解,自古有之,如《隋书·经籍志》云“清辞巧制,止乎衽席之间;雕琢蔓藻,思极闺闱之内”,刘肃《大唐新语》卷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云“梁简文帝为太子,好作艳诗,境内化之,浸以成俗,谓之宫体”。广义的理解可以曹道衡、沈玉成《南北朝文学史》为代表:“宫体诗的特点是:一、声韵、格律,在永明体的基础上踵事增华,要求更为精致;二、风格,由永明体的轻绮而变本加厉为秾丽,下者则流入淫靡;三、内容,较之永明体时期更加狭窄,以艳情、咏物为多,也有不少吟风月、狎池苑的作品。凡是梁代普通以后的诗符合以上特点的,就可以归入宫体诗的范围。”(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241页)如采用广义,则宫体诗与前三类均可能有所交叉。

⑥需要说明三点:第一,这里所谓四类诗歌,原非严谨之分类,借用惯称,仅为叙述方便。第二,这四类诗歌逞才游艺之具体特征,也因不同时代、不同诗人而有所不同,这里仅就整体倾向而言。第三,说逞才游艺诗歌主要存在于这四类诗歌中,并不意味着这四类诗歌全都是逞才游艺之作。

⑦《中国中古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1—22、71、76—78、85页。

⑧参见钱志熙《魏晋诗歌艺术原论》第四章第一、二节,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

⑨以上参见徐公持《魏晋文学史·三国前期文学发展概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

⑩参见葛晓音《论齐梁文人革新晋宋诗风的功绩》,载所著《汉唐文学的嬗变》,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

(11)参见曹道衡、沈玉成《南北朝文学史》第一章第三节,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

(12)《魏晋文学史·三国前期文学发展概况》。

(13)远古有帝舜庸歌而皋陶赓载之事(见《尚书·益稷》),西汉有武帝君臣柏梁台联句之事(见《三辅黄图》卷五、《艺文类聚》卷五六、《太平御览》卷二二五引《汉武帝集》),其真伪尚有可疑。即便确有其事,也是偶然现象,未成风气。

(14)参见徐公持《魏晋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10页。

(15)《十四朝文学要略》,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38页。

(16)《魏晋诗歌艺术原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44页。

(17)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作家出版社1956年版,第260页。

(18)至于“文”“笔”各自的具体内涵及其演变、“文”“笔”二分的起始时间以及对刘勰、萧绎等人之“文笔”说的具体理解等,学人说法不—。本文不拟纠缠。其解释纷如之状,可略见王运熙、杨明《魏晋南北朝文学批评史》第二编第二章第一节,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19)《魏晋南北朝文学批评史》,第189—191页。

(20)《我国古代文体定名的若干问题》,《中山大学学报》2009年第3期。下引罗氏观点,均出自此文。

(21)罗宗强认为西汉文体数量大增的原因有二:“一是出于政教之需要,一是由于文学自身之发展。”这是个复杂问题,本文只涉及与论题直接相关的文体现象及其主要原因。

(22)徐调孚注、王幼安校订《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版。

(23)《诗论·诗与谐隐》,载《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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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朝傅蔡的游乐与诗学_诗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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