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汉语复合句界定对比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复合句论文,汉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对比是人类认识事物、研究事物的一种基本方法,同时也是当代语言学研究的一种积极趋势,因此对俄汉两种语言复合句的研究也越来越多。进行俄汉两种语言复合句的对比,首先应界定俄汉语中复合句的概念。俄语界和汉语界对复合句的理解有所不同,俄汉语复合句构造也多有差异,加之汉语形式特征不充分,汉语的很多句子难以明确地、一致地划分为简单句或复合句,这就给对比研究造成相当大的困难。
1.俄语界对复合句的理解
在俄语中,尽管对句子及其类型还存在着不同的观点,但总体上,俄语中的简单句和复合句的界限基本上是划得清的。Виноградов在《54年语法》中明确指出了复合句和简单句在述谓核心方面的差别。他说:“简单句和复合句之间的差别是结构上的差别,简单句中时间、情态和人称范畴的表达形式的中心只有一个,而在复合句中此种结构中心可能有若干个(它们互相有机地联系着)。”(АН СССР,1954:99)这就是说,复合句是具有几个情态和时间的句法综合体,它是几个述谓单位在句法上的组合;而简单句是只有一个情态和时间的综合体,它只有一个述谓单位。因此俄语中简单句与复合句的对立就是——单述谓结构(монопредикативная структура)和多述谓结构(полипредикативная струтура)的对立。Белощапкова在《70年语法》中还明确指出:“述谓性在简单句和复合句中所起的作用是不一样的。简单句的述谓性构成句子的语法意义,而复合句的述谓性不能构成它的语法意义,只是它结构的要素。复合句的语法意义是由句中各述谓单位之间句法的和意思的关系构成的。”(АН СССр,1970:653)这两部语法把复合句看成是作为句法单位的句子中的一种类型,而《80年语法》却认为复合句在结构上是由简单句按照语法规则组合而成的多述谓结构,在语义上包含两个以上的情景以及这些情景间的关系。尽管这几部语法对复合句的看法有所不同,但它们都是从结构方面、交际或语义方面描写复合句的,因此它们的分歧只不过是如何更好地体现结构——语义的语法思想而已。
2.汉语界对复合句的理解
关于划分汉语简单句、复合句的标准问题,1957年我国语法界曾进行过讨论,但是没有深入下去就停止了(高更生、王红旗,1996:265)。直到现在,区分汉语单复句的界限仍然十分模糊。
黎锦熙对复合句所下的定义是“两个以上的单句,彼此接近,或互相联络,却都是平等而并立的,这种复句,叫‘等立句’;两个以上的单句,不能平等而并立,要把一句为主,其余为从,这种复句,叫‘主从句’”。什么是简单句呢?“就一种事物述说它的动作,或情形,或性质、种类,能够表示思想中一个完全意思的,叫做‘句子’,通称‘句’。”(转自郭中平,1957:2)王力给复合句下的定义是:“凡句子,由可以用语音停顿隔断的两个句子形式(包括作句子成分的主谓结构和分句)构成者,叫做复合句。”同时有个附带说明:“谓语形式(相当于动词性词组)为语音停顿所隔断者也认为句子形式的省略”;还有个附带说明也很重要:“中国的复合句往往是一种意合法,……在平等的语言里不用连词的时候比用连词的时候更多。”(王力,1954:115)从以上给出的汉语复合句的定义可以看出:每位语法学家给复合句所作的定义并不完全相同。如黎锦熙看重的是两个标准:a.就结构上是否共一主语,共一主语是简单句,否则是复合句;b.就述语的多少和繁简来看,即使同一主语,而述语太多或者太复杂时也算复合句。b原是补救a的,但是我们觉得这样一来反而使界限不清了。因为究竟到什么程度才算多,才算是复杂呢?而黎先生又未给硬性规定,使得他的定义本身就不确定。而王力与黎锦熙不同的是,王力强调了黎锦熙所未提出的“语音停顿”标准,同时王力也注意句子的结构和连词,但是他好像更注意意义关系,因为他强调“意合法”。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个问题仍没有明确的答案。著名汉语语法学家邢福义(1993:11)指出,即使遵从“从众性原则,汉语中也有许多句子难以确定是单句还是复句。”正因为汉语中界定简单句和复合句的问题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因此关于要不要区分单复句,现代汉语语法书的意见也不相同。但我们认为,不能因为区分汉语简单句、复合句有分歧就不划分;相反,我们应该提出科学的划分简单句和复合句的手段和依据。
3.俄汉语复谓句问题
俄汉语中都有带同等成分(汉语常叫“联合成分”、“等互成分”)的句子。如果处于同等地位的是主语、定语、补语(宾语)、状语,那么俄汉语法学界看法没有什么分歧,都认为是简单句范畴现象,但涉及到“同等谓语”情况就复杂了。如Я прцщёл,увибел,победил,我来了,看到了,胜利了。这种带同等成分的句子是简单句,还是复合句呢?在国际和我国语言学界,对这种句子历来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汉语语法中一般叫做联合词组作简单句的谓语或称简单句的复谓语,如吕叔湘在《语法学习》中认为这是具有复谓语的简单句,如:金桂是个女劳动英雄,一冬天赶集卖煤,成天打娘家门上过来过去,几时想进去看看,就进去看看,根本不把走娘家当成件稀罕的事(吕叔湘,2006)。但是,该书划分复谓语的简单句的界限是不清晰的,在第三编中,他又认为这是复合句。到了20世纪90年代该问题好像仍未解决。邢福义(1993)在谈到“并列式联结”时说这类联结,核与核之间是并列关系。有的用“和”类表并列的连词,有的直接联结:这类形式大家都会判定为简单句。不过,不用“和”类连词的,如果中间插入音距,容易靠向复合句。含核单位越复杂,加音距后越容易靠向复合句。如:我们要吃要喝!→我们要吃,要喝!→我们要吃饭,要喝水!问题出在并列词语没有用连词等连接的场合。在邢福义文中,停顿/逗号又成了界定的主导因素。国内汉语界早就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一个逗号应否有这样大的作用,是值得怀疑的。”(郭中平,1957:8)1992年出版的《现代汉语句法结构与分析》认为“标点符号不是划分(单)复句的标准”,只是在一定情况下“对于句法分析是有参考价值的”(吴竞存、梁伯枢,1992:325)。俄语界知名学者张会森(2000:6)也认为停顿/逗号不能成为区分单复句的主导因素。
在俄语中,尽管简单句和复合句的区别是很明显的,但带有同等谓语的句子是简单句还是复合句也是有争议的。Виноградов在《54年语法》中指出:“简单句不管包括多少同等成分,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统一的述谓核心。即使在含有若干同等成分的句子里,这些谓语都和统一的、共同的主语有关。”(АН СССР,1954:99)这就是说,他把同一主语带有几个谓语的句子看作是简单句。但Пещковский认为,不管是否同一个主语,凡所谓“同等谓语句”都应视为复合句。他认为,几个谓语的存在是“复合整体”决定性的特征,它并不依句中有否共同主语为转移(Пещковский,1953:47)。Белощапкова在《现代俄语·句法》和《70年语法》的复合句部分明确指出:既然复合句具有几个述谓中心,所以所谓的带有同等谓语的句子,事实上就是用并列关系组合起来的具有多个述谓中心的复合句,因为在这类句子中每个谓语都是述谓性的体现者。她认为,无论是带有同等动词性谓语的句子,还是带有同等名词性谓语的句子都应列入复合句(Белощапкова,1977:168)。Кручинина赞同Белощапкова把带有同等谓语的句子看作是复合句的观点。她在《80年语法》中对那些认为这类句子是简单句的语法学家提出批评。她指出:他们把这类句子看作是简单句的理由是同等性的原则,即两个以上的句子成分与某一个其他句子成分是同样的关系(参见АН СССР,1980)。但是他们运用这一原则并不是始终不变的:他们只把并列连接词连接的同等谓语看作是简单句,而从属连接词连接的则被排斥在简单句范围之外,如Я слчрцлся,хомя ц обцбелся.Кртинина明确指出:决定这类句子是简单句,还是复合句的本质特征不是同等性原则,而是它们之间的联系性质。由于它们在形态上不止一次地表达时间和方式,在语义上说明同一主体的几个情景,因此,这类句子应该属于复合句的范围(参见АН СССР,1980:461-462)。但至今,认为“同等谓语句”是简单句的观点仍占上风;20世纪80与90年代苏、俄高校“现代俄语”教材几乎全都持简单句观。
4.俄汉语中的不可分解句
俄语中不可分解句都用连接词或关联词,连接词和关联词是俄语从句的语法标志,因此这类俄语句子很明显地属于复合句。
在汉语句子中,第二个主谓结构,按照汉语界流行的观点,是处于句子成分地位(如宾语),汉语这种句子的特点是句中不像俄语句子那样出现关联词语。汉语语法界习惯上把上述句法结构称为“包孕句”,俄罗斯汉学界称之为предложение с включенной частью或членные предложения(Солнцев,1957)。理论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尚未解决,即“包孕句”是简单句还是复合句?吕叔湘、朱德熙合著的《语法修辞讲话》、张志公著的《汉语语法常识》等,都把包孕句划在简单句范围里面,连包孕句的名称也取消了。但曹伯韩就明确不同意把包孕句看作简单句。他说:“分别单句和非单句,我以为是从它所包含的句子形式是一个还是不止一个这一点上来看,是明确的。”(曹伯韩,1957:12)俄罗斯汉学界则一般把包孕句看成复合句,如Солнцев(1957:186)说:“所谓的包孕句是汉语复合句的独具特色的变体。这种句子是指一个完整的句子充当某一句子成分。”邢福义(1993)称这种句子是“紧缩式”连接,说这类连结把表述复句关系的语言形式紧缩在一起说出来,认为这类紧缩形式可以看作“准单句”。邢福义说他对句子的认定遵从“点号标句”的从众性原则,就是说中国汉语界比较普遍地把这种句子归为简单句。用语调上的停顿(书写上体现为逗号)作为划分简单句、复合句的标准是王力最早提出的。王力在《中国语法理论》(1954:115)中说:“凡句子可以由语音停顿隔断的两个句子形式构成者,叫做复合句。”由此可见,在汉语语法界竟把有无语音停顿,甚至有无逗号,看成是压倒结构特征(有两个以上主谓结构或相当结构)的区分简单句和复合句的标准了。这样来确定简单句和复合句,作为一种教学方法可能有些方便,但很难成为理论依据,而且也不可靠,因为很多句子说(读)时,可以加停顿,写时可以点逗号(参见张会森,2000:4)。就俄语而言,复合句各分句之间往往都有停顿,书写上一般点逗号或破折号(表示对立、转折、条件关系时,用在无连接词复合句中)。复合句分句间的停顿与简单句间的停顿不同,不是“隔离停顿”(раэделительная пауэа),而是“联结停顿”(соединителъная пауэа),联结停顿小于隔离停顿。苏联俄语学者Уханов Г.П.在分析复合句的语法形式谈到分句间的停顿时指出,在俄语中,像汉语一样,“当各组成部分——分句特别紧密地并合在一起时,分句间的停顿会完全消失”(Уханов,1953:47)。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人们在交际中由于语速等原因,一些复合句的分句停顿完全消失,俄语中这种句子中间还是要点上逗号的。俄语语法界不会因为中间没停顿就否认它们是复合句。这种停顿消失句,在俄语中一般出现在带说明或限定关系的复合句中,而表达因果等关系的复合句,停顿前后的语调升降反映出复合句各分句间的逻辑语义关系。
我们认为,在进行俄汉语对比时,应把“紧缩句”放在复合句部分,因为它们都有两个(或以上)述谓核心(或主谓结构)。
5.结语
俄语中界定单复句是较容易理解的,但汉语中界定单复句是较难理解的。俄汉语区分单复句的差异在于俄语的语法是显性的,汉语的语法是隐性的,即缺少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从理论上来说,各种语言都有隐性的和显性的语法范畴,按照沃尔夫的说法,对比研究主要是要发掘各种语言的“隐性范畴”(潘文国,1997:118)。但就汉语和俄语而言,隐性和显性的内容相差实在太悬殊,以至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俄语属于屈折语(Флективный яэык),具有丰富的词形变化,也就是通过词本身的变化来表示词汇的各种语法意义,因此简单句和复合句形式的界限明显,而汉语句子由于汉语语法是隐性的,形式特征相对缺乏,因此造成简单句和复合句纠缠不清的现象。汉语中句子有简单句和复合句的区别,这是语言中的客观存在,也是语法学者公认的。既然简单句和复合句是客观存在的,要进行区分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我国第一部语法著作《马氏文通》以来,各语法作品都提倡把句子划分成简单句和复合句,我们不能因为对此问题的分歧就不进行该项工作了。郭中平(1957:2)指出:“给单句复句划界有理论的意义,也有实践的意义,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能毫无困难地分析连贯的语言。这可能有很多原因,然而其中一个主要的,或者最大的,我们以为就是还不能给单句复句划清界限。”造成汉语中单、复句纠结不清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们对简单句和复合句的界限研究得还很不够,区分标准不统一,各语法学家到现在尚未达成共识,造成很多人为的纠结现象。尽管有一些中介物的存在,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停止研究单复句的界定问题,因为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划分都不可能没有中间状态,无论是二分还是多分。
汉语界应参考俄语界及国际上通行的原则来划分单复句,以便于与世界接轨。“对比语言学的一个目的就是借‘他山之石’来攻玉,这是我们在中国开展这项研究的主要原因。……不论是从事对外汉语的,还是从事英语的,都有好好认识汉语的必要。”(潘文国,1997:16)邢福义(1993:19)曾说过:“在笔者看来,教学中关于单复句的区别,可以做出硬性的‘霸道’的规定……”。高更生、王红旗(1996:263)也指出:“作为语法教学,可以根据需要和语言的客观实际把中介物划分到单句或复句当中去。”我们采用外语理论界定汉语中的简单句和复合句,这不是我们的创举,因为中国最初的几部汉语语法著作都是采用或借鉴外语语法完成的。今天我们再一次提出引用外语理论界定汉语中的简单句和复合句,可以使汉语语法研究与世界接轨,同时也使我国的汉语研究者摆脱过多的界线分歧而产生的争论,因为划分本身是形式上的,它并不影响我们对汉语复合句的研究。邢福义(1993:19)就曾指出:“但从学术上研究复句问题,不应该沉溺到‘划界’问题里头,而应该集中力量对复句自身的规律性从各个方面进行深入的挖掘,作出有利于深刻认识复句的描写和解释。打个比方:‘老年’同‘中年’是有区别的,但是它们明确界限在哪里,与其花精力讨论老年同中年的划界,不如多花精力讨论老年人的种种问题,包括生理、心理、生活、保健等等方面的问题。”
因此,我们认为,在研究汉语语法时,也应借鉴西方语言的作法,把句子中述谓结构的多少作为判定单复句的惟一标准(王利众,2005:161)。如果句子中只有一个述谓结构,则称之为简单句;如果句子中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述谓核心,则称之为复合句。这样汉语中的复谓句和包孕句都可以划为复合句,俄语中的复谓句也划为复合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