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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D8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049（2009）01－0091－05
一、俄欧关系的现状和特点
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既是维护欧洲大陆安全与稳定的决定性因素，也是影响世界格局的重要进程之一。发展与欧盟的关系一直被列入俄罗斯对外政策的优先任务。2008年版《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明确指出，俄罗斯将欧盟视为主要的经济贸易和对外政策伙伴之一，主张尽一切可能增强相互促进机制，发挥欧盟在经贸、人文、外交和安全领域协调各成员国立场的能力，并把发展与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芬兰、希腊、荷兰、挪威和其他欧洲国家的互利双边关系看作是在欧洲及世界事务中推动其国家利益和促进其经济转入创新发展道路的重要手段。[1]
1.现状
俄罗斯与欧盟在文化和教育领域的合作应该说进展比较顺利，取得了不少成果。然而在多边合作、军备控制、独联体国家共同安全的保障以及能源等方面的伙伴关系并不顺畅，很多问题难以达成一致意见。
十五年以来，俄罗斯和欧盟都在试图探寻双方建立长期稳定关系的契合点。其中的要素是最大限度地体现国家利益和相互间的平等互利、促进双方的加速发展、提高双方的国际竞争力和应对当前挑战和威胁的稳定性。俄欧显而易见的相互依赖关系是双方避免走向对立而保持克制的主要因素，但不良趋势的空间依然很大。依赖本身就意味着一方受到另一方的限制。相互依赖既包括相互获益，也包括互相制约。在这样的关系之中，各方均会最大限度地争取获得更多的利益，也会尽最大可能地减少受制于人的因素。
俄格冲突后，俄罗斯一再强调，决不容许“制服”俄罗斯的企图得逞，为维护国家利益将采取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在依靠国际法以及诸如联合国、地区机制等各种国际制度未能奏效的情况下，甚至会诉诸武力。在与欧洲的关系中，俄罗斯越来越突出自身地位的提高，希望得到应有的尊重。但是，安全领域的互相借重，相互高度依赖的经济，尤其是能源合作关系，谁都无法在短期内达到各自所需的“多元化”程度。
欧盟致力于建立一个和平、繁荣、安全、统一的大欧洲，成为多极世界中发挥重要影响的一个政治主体，没有俄罗斯的配合和参与，其任何计划的实现都将困难重重。双方在反恐、防止核扩散、抵制单边主义等安全领域有着共同的利益和任务，任何一方的背道而驰都将严重伤及自己。经济领域高度的相互依赖关系更是短时间内谁也无法改变的。欧盟已成为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欧盟的市场、资本与技术是推动俄罗斯经济改革的有力杠杆，而俄罗斯丰富的能源与巨大的市场潜力对于欧盟来讲至关重要，俄罗斯是欧盟的主要能源供应国和投资对象国，俄加快市场经济建设有利于欧盟“大欧洲”计划的实现。
俄罗斯外交的强势复出，虽然引起了欧盟国家的种种指责，但其影响力的增长的确无法忽视。据统计，在警惕俄罗斯“帝国野心”复燃的议论声中，双方的经贸往来却保持着旺盛的增长势头。2000年至2007年，欧盟与俄罗斯的货物贸易总额几乎增长了两倍。2008年上半年，双边贸易增速同比依然保持在25％左右，其中，欧盟对俄出口总额由2007年同期的400亿欧元扩大至500亿欧元，进口由690亿欧元扩大至880亿欧元，俄罗斯占到了欧盟出口总额的8％，进口总额的11％，排在美国和中国之后，成为欧盟第三大贸易伙伴。与此同时，欧盟对俄直接投资也稳步增长，由2004年的60亿欧元增加到2007年的171亿欧元，而同期俄罗斯对欧盟的直接投资由3亿欧元扩至10亿欧元。[2]
因此，虽然在北约东扩、高加索冲突等安全问题上俄欧双方常有龃龉，但由于存在着重要的利益关系，彼此并没有闹翻。合作仍是欧俄关系的主流，双方领导人都希望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危机，而欧俄之间互相依赖、利益交织的事实也让双方都认识到对抗将两败俱伤。“我们不希望出现任何复杂情况，我们不需要冷战或者它的新版。我们期待着与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伙伴建立实至名归的建设性关系。要达到此目的，就必须务实且相互尊重。”[3]
布热津斯基曾说，倘若欧洲在统一和扩展方面以及俄罗斯与此同时在巩固民主和社会现代化方面均取得成功，则俄罗斯在某个时候可以有资格与欧洲结成更牢固的关系。[4]俄罗斯和欧盟虽都承认对方是自己的战略伙伴，但长期以来，由于两者政治文化传统上的差异仍远远大于欧美之间的差异，在政治、经济和安全等领域的合作表现出诸多矛盾，某些方面还存在重大分歧。而欧盟的对俄战略重点是劝诱俄罗斯按照欧洲的意图进行国内改革。在科学领域，俄目前仍被关在欧盟重大研究计划大门之外。在欧洲防务方面，俄愿以可接受的形式扩大军事技术合作，但欧盟只答应让俄参与计划的非军事部分等。
2.特点
俄欧关系的主要特点是双方互动的非对称性、过分的相互依赖性和利益交织面的扩大，近几年政治关系的突出特征是表面友好，但实际合作的程度很低，在局部的政治和经济问题上还存在着诸多竞争因素。
双方互动的非对称性。无论是俄罗斯，还是欧盟，都处于利益关切的转换过程中，但目的却明显不同。随着“冷战”的结束，欧盟关于认同性的话语发生了根本转变。欧盟认为，在其内部发生诸如上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可能性已经消除，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构建相应的政策应对来自外部的威胁。欧盟要在泛欧空间确立欧盟中心主义模式，在世界舞台上确立自身的国际政治中心地位。如果说过去欧洲是在深刻的反思中寻找自我的话，那么，现在则把自己的过去抛到了自己的边界之外。在不断东扩的过程中它希望将俄罗斯等周边邻居纳入自己的势力轨道，扩大自己的利益范围，遏制和弱化俄罗斯的影响，把俄罗斯变成一个对欧盟国家安全没有挑战能力、但能够进行战略合作的国家。俄罗斯则从两极后世界安排的多极化对外政策构想出发，认为双方是世界政治的两个独立平等的主体，希望加深与欧盟的对话和合作，在全欧政治和安全领域协调立场，推动其对外关系的发展，同时吸收欧盟的经济潜力和管理经验，建立健全市场经济基础和多元化民主，促进经济复兴，重振大国地位。双方都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安全理念符合客观现实，因此而怀疑对方口是心非、玩弄双重标准和有意损害伙伴的利益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过分的相互依赖性。无论是欧盟，还是俄罗斯，都过分地依赖能源领域的相互贸易关系。俄罗斯是欧盟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国，也是最大的原油供应国。欧洲国家占俄罗斯能源出口的90％以上，是俄罗斯最大的外汇来源地。欧盟不可能迅速地实现能源来源的多元化，俄罗斯也不可能马上实现能源出口的多元化，双方注定是相互高度依赖的能源伙伴。能源已成为欧俄关系中的一种特殊载体，既有可能成为破坏双边战略关系的武器，也有可能成为密切相互关系的黏合剂。俄格冲突后，面对俄罗斯的强硬立场，欧盟没有提出任何实质性的制裁，今年1月初俄乌之间再次上演的“天然气战争”，欧盟定义为“商业纠纷”，不能不说是能源因素起了决定性作用。
利益交织面的扩大。欧盟已从15国发展到现在的27国，其经济实力、政治号召力及国际影响力大大增强，但也导致了内部的协调机制效率降低，意见达成一致的成本提高。就欧俄关系而言，利益交织领域增多的同时，复杂性、不确定性、不可预见性也随之增加。新入盟的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的心理隔阂严重，长期的历史过程中所形成的这种芥蒂短期内难以消融。这些国家在入盟后一方面仍对“东方威胁”心有余悸，而另一方面又表现出足够的勇气置俄罗斯的利益于不顾，有时则不惜牺牲欧盟的整体利益同俄罗斯直面对抗。从对俄格冲突的反应和欧盟在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过程中所出现的一系列问题看，欧盟各成员国都有自己的企图和打算，一旦涉及国家利益，欧盟常常无法采取统一的行动，内部不团结的特性既制约着欧俄的整体关系，又给俄罗斯同各个主权国家展开“网状外交”提供了机遇。
二、俄欧关系的政治法律基础
俄欧关系的政治法律基础是《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和《“统一空间”路线图》，签订于俄罗斯经济虚弱、官僚阶层软弱时期，当时，欧盟的相对实力强大，在谈判过程中占据着主导地位。
1.《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
《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签署于1994年6月，并于三年后正式生效。1999年双方又各自出台了《欧盟对俄罗斯集体安全战略》和《俄罗斯与欧盟中期发展战略（2000－2010）》。文件中声明，双方都不把对方视为战略对手，将共同努力维护世界和平，建立一个安全的大欧洲。
分析上述两个战略文本不难发现，双方建设相互关系以及对相互关系实质的理解所持的态度非常不对称。欧盟的目标最终是消化俄罗斯，将其变为一个能融入欧洲的听话的“小伙伴”。俄罗斯则努力争取自己在欧洲事务中与欧盟对等的地位和影响，保持独立权利，尤其是获取欧盟的支持，最终为实现强国目标服务。因此，俄罗斯在本国战略中对安全和对外政策领域的合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用了整整一个章节来论述政治对话、对话机制以及如何提高其有效性，将对话的目的首先定位于寻找欧洲和国际问题的答案，不仅就危机局势的军事管理，还就非军事管理问题提出了相互行动的设想。
在总结《欧盟对俄罗斯集体安全战略》和《俄罗斯与欧盟中期发展战略》的实施效果时，俄专家指出：“如果从整体上看的话，这两份政治文件的潜力没有实现，伙伴关系的基础没有建立。欧盟最终未能提出与俄罗斯对等的合作模式。甚至在相互利益高度吻合的经济领域这样的部门也是如此。”[5]俄欧近15年来的经贸和科技关系不断加强，合作规模不断加大。欧盟为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俄罗斯为欧盟的第三大贸易伙伴，欧盟是俄罗斯最大的投资来源地。但是，俄罗斯市场对欧盟的高度依赖和欧盟对俄罗斯产品所采取的诸多保护措施，都给俄罗斯的国家经济安全构成了危险。双方经济的互补性很强，本来可以成为加深合作的基础，但这种相互依赖关系并没有发展为作为贸易、投资和其他经济联系稳定因素的良性互动。政治对双方经贸关系的影响之大，造成相互间经常猜疑对方利用经济问题达到政治目的。在防务和安全领域，双方的合作实质上无任何进展，俄罗斯经常批评欧盟抱着自私的目的，试图以准欧盟安全来取代全欧的安全。
俄欧《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到2007年底已经到期，目前处于自动延期阶段。签署新协定的谈判一开始就麻烦不断，先是波兰，后是立陶宛动用了否决权。2008年6月在汉特－曼西斯克召开的俄欧峰会终于决定重新开始谈判。不料，8月8日俄格战争爆发，所有计划又被打破。虽然欧盟轮值主席国法国总统萨科齐亲赴莫斯科和第比利斯，与俄格双方领导人达成了停火六点原则，并表示欧盟不会与俄罗斯发生冲突，9月1日的欧盟峰会还是决定在俄军撤回到格俄冲突前的位置之前，暂停与俄双边关系框架协定的谈判。但是，欧俄双方谁都不希望回到冷战时代，形成新的对峙。欧盟希望更加合理地理顺能源合作及经贸关系，稳妥地解决欧洲安全问题，俄罗斯在国内政治稳定和经济复苏之后面临着紧迫的安全利益和如何有效地扩展与欧盟的交流以加快本国的现代化步伐问题。作为维系双方关系的基础性文件，《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不可能被束之高阁。
2008年11月14日，欧盟－俄罗斯峰会在法国南方城市尼斯如期举行，会议决定继续开展签订欧俄伙伴关系新协定的谈判工作，长时间讨论了俄罗斯提出的关于建立“泛欧安全”机制的建议，强调在欧洲安全等问题上将继续对话与协调，不过在格鲁吉亚问题上双方也坦承仍然存在较为明显的分歧。关于应对金融危机问题，俄欧都表示立场比较接近，都希望华盛顿峰会能够采取“有力”措施应对危机。
全球金融危机的突如其来给国际关系和国际秩序提出了新的课题、新的挑战，无疑将给欧俄的伙伴和合作关系注入新的重要内容。“在世界金融危机的条件下，俄罗斯和欧盟互相依赖，因此，可以预想，恢复谈判后双方均会集中于经济问题，尤其是能源领域的合作。”[6]今年1月，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天然气纠纷狼烟再起。虽然俄罗斯经乌克兰输往欧洲的天然气被完全切断，欧洲多国遭受影响，然而和过去不同，欧盟这次明确地将俄乌之间的“斗气”定位为“商业纠纷”，采取了大事化小的立场，并没有增加政治性元素。这从一个侧面证明，自去年欧俄峰会以来，随着双方关系的回暖，欧盟也在竭力维护现有关系，不想节外生枝。在总结2008年俄罗斯外交成果时，俄外长拉弗罗夫满意地指出：“无论是在高加索危机期间，还是在克服欧洲天然气供应道路上人为设置的障碍方面，俄罗斯和欧盟的互动关系堪称建设性的、以务实态度解决问题的典范。我认为，我们与欧盟就双方至关紧要的问题还从来没有如此紧密地合作过。”[7]俄方这一表白，似乎是在格鲁吉亚危机中展示军事实力、在天然气事件中展示能源实力之后向欧盟伸出的橄榄枝。
但是，阻碍欧盟与俄罗斯确立建设性统一政策的根本原因是俄罗斯不可能象中东欧国家那样走上从属的自由民主发展道路。在欧盟内部意见很难达成一致的情况下，究竟以什么样的模式构建同俄罗斯的相互关系将是其面临的很大难题。签署新协定的谈判虽然已经重启，但双方的立场差别很大。布鲁塞尔的意图是因循现行文件不作根本改变，而俄罗斯则认为现在的协定已经不适应目前和将来的世界经济和政治现实。对文件本质和意义的不同理解导致了对其形式和内容的不同看法。俄方的观点是内容应该充实并简明扼要，明确相互关系的基本原则和目标，成为各个不同领域签署更加细化的分支协议的基础。“这应该是一份严肃的文件，同时，也不能拘泥于细枝末节而冗赘，更大程度上应该是一种框架结构，由它给定未来几年发展的基本立场。”[8]欧盟的意见是该协定应建立在统一的能够包容一切的基础之上，各个章节必须协调一致，其内容应包括所有合作领域的具体义务。欧盟所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在俄罗斯看来完全不符合自身利益，特别是有关能源方面的各项具体义务反映了《能源宪章》的条款，而这些条款莫斯科是不可能接受的。关于《能源宪章》，俄罗斯已经多次提出要么对其进行修改，要么签署新的能源合作文件。
2.《“统一空间”路线图》
统一空间思想是2002年由当时的欧洲委员会主席布罗迪首先提出并倡议的，其动机是以长期的合作规划将欧洲与俄罗斯联系在一起，促使俄罗斯的立法单方面地向欧洲靠近，力争让俄罗斯向欧洲企业开放市场。在欧盟对俄罗斯国内政治大加指责的同时，并没有减缓就加深经济一体化合作所进行的谈判，原因是欧盟东扩后的“邻居”关系发生了变化。为适应与这些邻国的关系，必须在俄罗斯方向实行相应的政策。2005年俄欧举行首脑峰会，批准了共同建立四个统一空间的“路线图”。
统一经济空间是四大统一空间的核心，是欧俄最早涉足的合作领域，也是欧盟最关注的部分。欧盟没有强力手段可以影响俄罗斯，而经济杠杆则是其发挥对外政治影响的主要工具。此外还有统一内部安全和自由空间、统一外部安全空间和统一文化科学教育空间。四大空间明确了欧俄关系发展的具体目标和行动规则，涵盖经济、安全、司法、人文、科技等众多领域，涉及的主要内容是：司法和内务部门的中短期关系，加强联合国、欧安组织、欧洲理事会等组织的地位和作用，协调在地区性和全球性问题上的合作，加强青年一代的科学文化联系等。
但是，四个统一空间及其路线图，更多体现的是欧盟希望“改造俄罗斯”的思想，当然也反映了俄罗斯愿意有条件地“接受改造”的诚意和无奈，经济的复兴毕竟离不开欧盟强大的市场。“路线图”没有明确的定义，并不具备强制性的法律效力，它只是表达了双方的政治意愿，只是模棱两可地勾画出了达到“统一空间”的一定阶段，并没有真正的战略内涵。从这几年的实际操作看，这四大“统一空间”计划随着俄罗斯综合国力的上升和主权意识的增强并未取得实质性效果，倒是俄罗斯希望改变欧洲战略意图的声音越来越强。在反恐领域，俄罗斯表现出的与美国双边合作的态度更加积极。由于欧盟内部意见分歧严重，俄罗斯更加注重与欧盟单个国家的双边关系，特别是与法国、意大利和德国等“老欧洲”国家的合作务实而富有成效。
三、安全领域出现进一步合作迹象
梅德韦杰夫在2008年6月访问德国时首次提出了欧洲安全框架新建议，他呼吁召开全欧峰会，制定新欧洲安全条约。今年以来，俄领导人又在不同场合多次敦促尽快就签署泛欧安全条约举行谈判。在俄看来，安全问题不能依靠个别集团和组织，少数几个国家不能保障欧洲安全，以北约、欧盟和欧安组织为支柱的欧洲安全框架已经过时，不断推进的北约东扩和美国执意在东欧部署反导系统等一系列军事扩张举动已触及俄国家安全底线。在俄罗斯新版对外政策构想中，针对北约强调“传统上庞大的军事政治联盟已经无法为抵御当前全方位的挑战和威胁提供保证”，甚至提出以新的泛欧机构取代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俄罗斯总理普京2008年11月24日在圣彼得堡出席国际人权问题会议时，提出了新欧洲安全条约的三原则，即不能以牺牲别国安全为代价来保障本国安全；不容许采取削弱共同安全空间统一的行动；不能放任以发展和扩大军事同盟来损害其他缔约国利益。[9]
8·8事件后，欧盟对俄的关系定位在法国总统萨科齐的极力倡导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签署命令承认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独立时，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给予国际秩序和国际关系的影响，可能远远超出他自己的想象。随着他的决定，形成世界新体系的巨大障碍终于崩溃，当代世界安排的特点已变得不同往常，对有影响力的玩家来讲，则出现了在开始变化的世界中夺取新的有利地位的各种机遇。”[10]
关于建立新的泛欧安全机制的倡议，西方一直保持沉默，未作回应。但是，在今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几乎所有与会者都提到了俄总统关于签署欧洲安全条约的思想。这可以说出乎俄罗斯意料，因为只有俄罗斯代表团没有涉及该主题（俄代表团的发言在第一天就已经结束）。欧盟负责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高级代表索拉纳表示，尽管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提出的有关重塑欧洲安全格局的建议尚未最终定型，但其主要观点值得欧盟和美国方面认真研究，欧美应拿出相应对策和建议。这实际上意味着，欧盟已经开始认同俄罗斯是泛欧洲安全秩序的主要力量之一，必须将俄罗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纳入欧洲安全架构，欧美俄三方必须进一步加强在重大国际安全问题上的合作。
欧盟经济、政治和社会制度比俄罗斯更加成熟和发达，无论从地缘经济、地缘政治，还是从国家安全的角度，与欧盟建立相互共存、合作共赢的战略伙伴关系无疑会给俄罗斯带来更多的利益。而欧洲内部的非法移民、有组织犯罪等内部安全问题以及周边地区的潜在冲突、区域恐怖主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不稳定因素的解决，都必须寻求与俄罗斯的合作。俄罗斯也是其发挥地缘政治影响和成为世界政治经济主体之一的外部补充资源，是其地缘政治的关键参与者。吸收俄罗斯建设性地参与伊朗核问题、中东和平进程、阿富汗、巴尔干等国际事务是建设有效国际社会的一个必要的先决条件。俄欧都坚持多极世界的思想，欧盟虽不打算脱离美国领导的北约，但竭力呈现出独立于美国的战略需求，试图与俄罗斯互相借力，获取与美国互动中的优势地位。
俄罗斯提出的调整欧洲－大西洋国家和组织行为的一揽子原则和规范，只能说是今后谈判的可能范围，对于泛欧安全体系西方有自己的理解，有的与俄罗斯甚至截然不同。根据梅德韦杰夫在国情咨文中提出的思想，欧洲安全条约应包含以下内容：明确解决冲突的共同途径，采取协调一致的立场建立可靠的军控机制，巩固国际关系的法律基础，构建多中心的国际体系，改革主要的国际制度，加强多边外交，确立调解冲突局势的通用方法，促进不同国家之间的对话，各国之间应建立相互尊重关系等。[11]欧盟认为，欧洲现有的安全体系固然并不完善，但没必要对其进行根本改变。关于俄罗斯在欧洲安全体系及其构建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欧美俄之间的分歧会很大、达成共识相当困难，但是，俄罗斯在该问题上的参与程度会有所提高。
四、影响双边关系的主要困扰或可缓解
蔓延的世界金融危机虽然不可能消除，但暂时缓解了俄罗斯与西方的紧张关系。由美国次贷市场所引致的全球金融海啸，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世界经济的萧条。世界各大经济体均以最大努力采取措施，刺激经济，试图挽救局面。但这一危机将持续多久，获救的灵丹妙药在哪儿，目前还在探索之中。无论怎样，这场危机的后果将远远超出经济领域范围。西方，特别是美国的经济衰退，将对其“冷战”以来所形成的政治优势产生重大影响，美国的绝对实力虽依然强大，但相对权势将大大减弱，世界秩序的力量平衡将出现重要进展。奥巴马政府上台所遇到的世界与8年前小布什从克林顿手中接过权柄时已经不同。这为俄美、俄欧及俄罗斯与北约关系的改善提供了新的国际环境。对奥巴马政府而言，其反恐的主要战场将移到阿富汗。而在这一点上，必须寻求与俄罗斯的合作。
与较为稳定的美欧关系相比，美俄关系在布什8年积累了太多的矛盾和纠葛，要“重启”并顺利运转，奥巴马政府需付出更多耐心与努力。为避免在敏感问题上继续刺激克里姆林宫，逐渐改善互信缺失的局面，缓解两国的紧张关系，进而寻求俄罗斯在金融危机、生态环境、阿富汗战争、伊朗核问题以及削减核武器等事关美国全球战略利益问题上的合作，奥巴马显然需要调整对俄的围堵战略。近期内，美国很可能在推行“巧实力”外交的基础上减缓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的进程，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系统的计划极有可能在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终止执行或吸收俄罗斯参与其中。俄美的各种对话机制无疑会随着奥巴马提出的缩减核力量的倡议而活跃起来，包括达成诸如新的《关于削减战略性进攻武器条约》等。
美国要发展与欧洲的新型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就对俄而言，很可能会在“吸引、倾听、磋商”的基础上，利用欧盟谋求独立力量中心的企图和不愿意过分得罪俄罗斯的心态，鼓励其与俄罗斯，包括独联体国家进行多方面的对话、交流和合作，从中渗透，加深影响，摘桃得利。这样，在抛弃单边主义的大旗下，既可以缓和俄罗斯的反美倾向，也可以得到欧盟的积极响应，但遏制俄罗斯的政策不会改变。在与欧盟的关系上，俄罗斯会充分利用新老欧洲的矛盾及其在全球金融危机中所诱发的系统性分歧，利用欧盟多边机制的弱点，分化其内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重点加强与“主导”国家的对话与合作，并在有关领域与中东欧个别国家开展务实外交，从而以“抓点带面”的网状外交方式达到影响欧盟决策的目的。
全球金融危机将使经济落后的中东欧国家更加依赖西欧，“老欧洲”的话语权在欧盟内部会更强，反俄的声音会随之减弱，欧盟东扩的脚步可能放缓。在对抗性因素大为减少的情况下，务实合作、实现双方利益的最大化将是主导未来欧俄关系发展的主线。
收稿日期：2009－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