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郭风游记散文的特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散文论文,游记论文,特色论文,论郭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领域里,郭风首先是以散文诗奠定其地位的。郭风近十多年来,也写了大量游记散文,在游记文学上戛有独造,其精美处,与其散文诗名篇相比,毫不逊色。
一
郭风是以特有的个性、气质、修养、情趣进入游记领域的。他不仅写景绘物,使人如临其境,而且注重生活的内心体验,在大自然的遨游中,时时以独特的审美视角,抒发自我感知,留下心灵的轨迹。自我意识的增强,给大地、海洋、阳光、树木、花草增添了主体情感。他又凭其渊博学识,旁征博引,纵横议论,在娓娓而谈中,蕴含某种哲理,令人咀嚼回味,大大扩展游记容量,增强游记力度,别具风范,卓成一家。他的游记大体可分三类:
第一类以描绘自然景物为主,凸现整体,用多姿的彩笔把自然美升华为艺术美,创造“情景双绘”、“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如《日出》一组共五篇,从不同的方位、视角抓住不同的景象,描绘日出之景。《东海》从天、云的形状和色彩入笔,对太阳未出的景色,加以渲染烘托:“海无限空阔而又静谥,不久,东方出现几缕明光,青灰而白”,“万千零散的、大大小小的、凝滞或飘忽不定的云朵和云絮,被渲染上各种色彩,或橙黄,或堇紫,或麦黄,或朱丹,或鹤顶丹,有的则不过是普通的雪白或淡黑……而种种的云彩,云的形态,实际上随时都在微妙地、几乎没有法觉察地幻变着”。作者以敏捷机灵的才能,抓住特定环境下所呈现出来的异常光彩,从天、云的颜色和光的变化井然有序地描写日出情景,辨色力之细致,感受力之敏锐,艺术表现力之高超,令人惊叹!作者对云海霞光的审美感受,寄寓对光华璀璨的景象赞美之情。
类似色彩绚烂,有如水彩画般的画面,在他的游记散文中,比比皆是。作者除大量描写南方秀丽、清幽景色外,还描绘了雄伟的景象:高耸入云的崇山,波浪滚滚的江海。《黄龙洞》、《金鞭溪》、《吴淞口的夕暮》等都是这方面的佳作,同是描写景物,有的写得很浓丽,有的写得很清淡,无论什么景色,都写得形象鲜明,气韵生动,如同一帧帧小幅的精美绘画,呈现出丰富多采的风姿和微末细节的神态,每一种景物仿佛都具有灵感和感觉。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烘托出整个环境和气氛。作者善于选择富有特征的细节刻画山水特色,既有粗犷和细腻互相结合,也有工笔和意笔交替运用。
值得注意的是郭风往往突破传统的描摹山水的方法,以艺术家眼光对自然风物进行创造性鉴赏,表现出一种富有素养的欣赏力,如:“看到它们的形态(蝴蝶),它们双翅上的色彩和图案,使我想起好象在读一本杰出的诗集。”〔1〕又如:“吴淞口的夕暮好如一首诗或一曲音乐。”〔2〕创造性的鉴赏,印象性的观感, 充分表现了作为诗人郭风的丰富的联想与高度的艺术敏感力,读之予人以悠悠不尽的回味。
郭风平时喜欢欣赏绘画,具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对于他提高审美情趣,发现自然景物的神韵和美的内蕴,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常以绘画中所创造的自然山水的诗情画意为借鉴,去观察欣赏眼前的景物,如平潭:“应谈采用油画的写实手法来表达我对此岛最初印象和感情。 ”〔3〕那石窟中浮雕“颇具东晋画家顾恺之画意”〔4〕。 至于他试以中国画的泼墨笔法描绘自然景象,作者已在《题未定——雨中瀑布的草图》中说过,在他的游记小品里屡见不鲜。对自然审美感的高低取决于欣赏者的学识水平和艺术教养。同样欣赏大自然风光,有的人仅仅对山峰、溪流外表的形状感到兴趣,而很少领略到山水的情趣和意境。郭风不仅善于从外在形态上生发出许多奇妙的想象,而且联想到诗文和山水画,诗情画意扑面而来,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如果缺乏精湛的文化修养,没有高深的艺术鉴赏水平,不可能产生这样独特的美感。
显然,作者不以展示自然风光为满足,没有把游记写成古代文人墨客笔下的山水小品,还描绘了风俗人情,富有时代气息。如《甲子年元宵日记》中描写枫亭人们看灯,特有的地方风味,增添了民俗风、人情味。又如《土地》叙写了平潭规模庞大的养殖湖,《白塘和宁海桥》记述莆田海滩围垦,灌溉良田等,都具有浓烈的生活气息。但这方面的描述,比之作者笔下自然风光,显得逊色些,象《秀屿》中,作者介绍湄州湾内澳地带的深水良港,类似报道。
第二类着重勾画山水景物的神韵。它不象《东海》,对日出那样做具体精细描绘,往往有意回避物象本身表面有限的“形”,而是勾勒出它的神采,或突出它的情调,重于抒发情思感觉。如山海关《古道》上熙熙攘攘,可入镜头的风物不少,但作者只把苹果园、梨园、高粱地摄入,衬托出“北方土地的辽阔的气象”。他不用工整细致的笔法描绘,而用最经济的笔墨勾勒。从这幅古趣盎然的图景中,触发诗意,展开丰富的想象:“在那下着北方的冻雨的日子里,在那泥泞的古道上,在那冰封的古道上,我国古代的将士骑着马出关,奔向边塞,去抵抗外寇的侵扰!”感情的抒发占全文一半篇幅。这类游记,不着重自然风物的精雕细刻,而以感情流向为主体。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5〕郭风以“景语”作“情语”,意在抒发自我。 又如《古吹台》(即禹王台),作者同样不把笔墨放在形象创造上,而是诉诸情感,占全文主要篇幅,是赞美古代英雄人物的性格和功勋,穿插有关古代乐师和音乐知音者行踪轶事。读者从画外之音,象外之意中领略了它的神采。
第三类避实就虚,作家主观意识成为审美主体。它以散文诗形式出现,如《香溪》除了从标题看出作者是在赞美古代王昭君外,全文对香溪几乎不作具体描绘,而是纵情抒写自己的情思。作者把情绪化为形象,给人以“神与物游”的美感,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激发人们的审美意识,增添隽永的回味。《神女峰》、《眺望》、《书乌龙潭》、《三江会合处》等均属此类作品。
对自然风光描绘的精确和生动,固然是郭风游记的一大特色,但是最能体现他艺术个性的是注重于对生活的内心体验和对客观事物的心灵感应。自然美包含主观与客观因素,要使自然产生美,不能离开欣赏者的主观意识作用,山水本无灵性,它之所以使人产生美感,是因为欣赏者融入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刘勰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6〕,即是强调主观意识对自然审美的作用。 游记文学的意境无非包括两方面的内涵:一是大自然客观景物,二是渗透着作者主观思想感情。因此,它不是纯客观山水的临摹,而是作家艺术化的结晶,是作家的“心智”与自然融合的结果。作为诗人的郭风,更重视“心智”。他善于抒发“旅途的感受”,处处以自我感知山川秀色,正如瑞士作家阿米尔所说:“作家笔下自然风景是一个心灵的境界。”〔7〕郭风对自然景象进行观察、思索、提炼和升华,从而产生一种独特的感受与见解。既浸润浓厚的感情色彩,又闪烁明澈的理性光辉,二、三类游记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黑格尔说:“艺术的最重要的一方面从来就是寻找引人入胜的情境,就是寻找出可以显现心灵方面的深刻而重要的旨趣和真正意蕴的那种情境。”〔8〕一篇游记如果只是单纯描摹山水胜概, 而没有作者独特的思考和感受,虽然也能起若干“导游”作用,但不能“引人入胜”,具有“真正意蕴”。郭风的游记所以能给读者新鲜感,就是不停留于琐细的山水描绘上,他从美学价值和审美效应上观察描画自然,他笔下的山水浸透着作者主体意识物化的自然美,处处体现作者的美学理想,比之一般山水游记,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艺术追求。
二
郭风面对祖国美丽的山川草木,溶入对时代历史的沉思,凝聚了对社会、文化、艺术、哲学、宗教等等的思考,许多独到深刻的见解,就象零散的珍珠缀满在他的艺术天地里。他说:“真正写游记作品者,其学识渊博,有卓见;真正写游记作品者,需要懂得民俗学、历史学、动植物学、地质学、气象学,等等。”〔9〕他一再称赞:《徐霞客游记》“实在是对于地理学、生物学、地质学、社会学诸多方面的杰出贡献。”〔10〕郭风本人也具有极其广博的知识。他在游记里征古论今,引诗用典,既给作品增添了诗情画意,又给读者广博的见闻,给读者有关文化、艺术、历史、地理乃至建筑、园林等等知识,信息量丰富,极大满足了人们的求知欲和趣味感。
郭风并不满足于简单记述旅踪见闻,而是从广阔的文化背景中来写他的游记。他每到一处之前,总要阅读有关该地的地方志或前人游记,广泛了解当地山川名胜的历史沿革和地理环境,因而,他在游记里能展现出较广阔的人文、地域奇观,让读者了解他所描绘山川名胜、草木虫鱼的历史和知识。如观三宝树,引出当年徐霞客有关记述,以300 余年的文献记载,证实“这三棵宝树是很早便被目为宝树了”。在天子山西麓,看到众多飞舞的彩蝶,联想起美国博物学家艾温·威·蒂尔《山川风物四记》中有关蝴蝶的记载以及徐霞客笔下西双版纳蝴蝶泉的景象。不仅给他笔下的当地名胜起了很好的烘托作用,而且象一篇知识小品,饶有风趣。又如《乌石山》、《武侯祠》、《西禅寺》、《湄州天后宫》等等,除了艺术再现场景外,时而引出一段故实,时而叙几笔传说,时而吟几句古诗,这一切都和谐地编织在大自然秀美画幅中。游记读者需要借助与旅游密切相连的知识开拓生活眼界,从中得到思想的启发、美的享受和情操的陶冶,郭风撷取这些文化花朵,不仅将山川名胜点缀得绚丽多彩,而且以微见著,起了娱人益人作用。
我国古代许多游记之所以具有美学价值,除了给人以自然的美感外,作者还常常表达了对宇宙、历史、人生的某种感悟,蕴含着引人深思的哲理。王勃的《滕王阁序》,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都是由眼前亭台楼阁生发开来,驰骋想象,感悟人生。郭风常凭着自己的渊博的知识、良好的素养,穿越过时间的长河,在万花缭乱的大自然景象中,引出某种哲理性感悟,给读者以宽广的思维空间,任凭人们想象驰骋遨游。有时,还把这种哲理性感受化为警句。如他在《清源山的岩石和树》中写着:“古人有爱石之癖好者,大抵把石头搬到自己的园林中,这种雅兴,我颇不以为然,因为园林中的假山,那被安排在那里的岩石,再精巧,也失去自然之态,我意,自然成章最是动人,最是可贵。”又如在《麦斜岩和莱溪岩》中写着:“我的意思是,游山要深入它的胜景,这是不用说的,但绝不可仅止于此。有时远望山景,亦常有所得、亦极愉快。‘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可以设想李白的感动之情。”真是雄词彩语,层见叠出。剖析事理,发挥议论,踔厉风发。他以现代意识对自然、社会、艺术、文化的观照思索,或夹叙夹议,或点睛之笔,都同画面融为一体,不露痕迹。
郭风还透过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和思考,引申出许多有关文化、艺术、历史、自然等等的独特的理解,如他置身于张家界《夫妻岩》,从一双恩爱夫妻的石像上感悟:“每一种艺术的最高任务即在通过幻想产生一种更真实的假像。我以为夫妻岩的形像,似乎在表述某种艺术原则。”在《登弥陀岩》时,见到那尊佛像,笑容隐约可见,平易近人可亲。由此发生感触:“在它身上,神不过是披着神的外衣的一种存在(或者说一种躯壳),艺术家通过此尊佛像所欲表达的不是一种统治人界的思想,不是一种宗教感情;而是艺术家自家思想的倾注,或则说他的某种思想的化身。我以为,黑格尔所欲达到的,所谓神与人的统一,实际上是不可能达到的。由于这尊石像作世俗处理,使得这项艺术品至今还具有某种魅力。”采用轻松活泼的文笔,深入浅出把抽象的美学原理形象化,人们既享受审美的愉悦,又获得某些艺术创作的感悟,确是别开生面之作。《宜兴随笔》与其说是记述陶器,毋宁说是一篇艺术断感。作者还臧否历史人物,褒美扬善,剖析事理。象《白帝城》、《贺龙同志故居》等等,在真奥之思、精妙之理中,包含着深刻的历史感和时代意识。有些事物虽是平时常见的,一旦被作者开掘出来,却给人以新鲜之感,如作者参观龙门《万佛洞》时:“入窟,只见南北二石壁上,密密麻麻地俱是石镌的小佛像,行行列列,它们排列得很整齐,何以有如此众多的佛呢?我想一下,也有道理。盖佛渡众生: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故成佛亦不难。在这个洞中的佛国里,似欲通报一个真谛,众生具可成佛。”这里,已超越艺术范畴的思考,而转向世态的嘲讽,机智的笔调中流露出杂文的幽默和谐趣。
郭风说:“自我解剖也是一种诗情”。〔11〕他不仅以富有诗意的笔触描山画水,也映照了作者美好的心灵,人们几乎可以感触到作者的音容笑貌、思想性格、兴趣爱好,他寓哲理蕴味于山光水色之中,寓对宇宙、历史、艺术的感悟于诗意氛围之中,作者的自我形象和艺术个性表现特别鲜明,他不仅擅于描山画水,而且也把自己的身影和情愫心态溶入画幅。
浓郁的抒情色彩构成郭风游记艺术特色之一。第三类作品偏于主体意识的流泻,上面所举的《香溪》即是一例,但它们与50年代《叶笛集》相比,抒情方式大不相同,随着诗人进入暮年,感情趋于深沉凝重,如他登山海关《眺望》,看到万里长城城墙及城堡时内心产生:“有一种我国山河的壮丽之感:/有一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有一种对祖国人民以及祖先的崇敬之情……”庄重恬淡的感情色彩里蕴含一种自豪的民族感和地域的辽阔感。他还把抒情、议论调和起来,形成一种夹叙夹议的体式,如他在《别意》中认为:“张家界之美,雄奇矣,诡谲矣,秀逸矣,幽深矣,险峻矣,威武矣,妩媚矣,……但又似乎含有一点狂狷之气;若干石峰,若有人袒胸临风而立,要不是矫情,凡真情自然流露者都动人。世有移情说,故以为山水在某些人目中,作狂狷之态,这有时也成为一种美。”这种夹叙夹议,按朱自清的说法,“实在也是抒情的一神法”。〔12〕它虽不具形的画面,却有无形的画意,读者可以从这段的文字里想像张家界放任不羁之美,亦能在脑里构成一幅清逸脱俗的写意画。
三
郭风善于“用抒情的短散文的构思以表达旅途的感受”〔13〕。他的许多篇章艺术构思和表现形式都具有散文诗特点。
诗和散文都讲究韵味,就游记散文而言,这种情韵是作者主观意识、内心情感与大自然相谐和,而产生某种艺术情调和气氛。郭风在《下弦月》中写海上航行时,“我似乎感到那枚下弦月,此刻好像一只古老的七弦琴,北斗星也好像一只古老的七弦琴,它们一起在这海天相联的、暗蓝的宇宙间弹奏一曲心中的歌”。主观体味和客观外物融合形成一种柔婉的情调,具有幽雅的韵味。又如写张家界,着重于深邃神奇,不可探测;写九鲤湖重于描绘磅礴气势,令人目眩神奇。都充满了一种艺术的气韵。
郭风在游记里,还展开富有诗意的联想与想像,他每每由眼前的一景一物,引起对儿时生活的回忆,如在山海关熙熙攘攘的《大道上》,看到马群、牧人和结队而过的马车,他“发现自己心中,似乎还保存一种儿童时代对于马的稚气的感情”。又如《洛阳灯会》上以猪八戒为形象的灯,北戴河《岩石》里的海藻,《岩烟和瀑布》中村路、水渠和水磨,无一不唤起作者的童稚之情,他怀着天真烂漫的童心,“念及童稚时代的所见所闻所喜者”,这就使他的游记散文具有一种纯真明净的童趣。儿时对自然万物的感受,童话般优美的梦境,给人们以多少美好的遐想!作家的思想感情,人生历程,童稚纯真在瞬间的光束里汇合起来,使读者从中感受到宇宙万物生生息息的律动的同时,也聆听到作家眷恋故土、思念童年的心曲,宏阔而深广的联想和想像,在郭风游记里,就象插上彩翼,自由飞翔,它时而天上,时而人间,时而历史,由近而远,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自然属性到社会意识,作者象似深山探宝,打开厚积的文化深层。作者联想力的火花,迸发出超越时空的异彩,这些使他的游记散文呈现出诗的美。
郭风的游记散文,在语言运用上既有诗的精炼,又有散文的舒放,他注意长短句的交错运用,词语的参差错落,读起来抑扬顿挫,优美动听,不少篇章像不分行、不押韵的散文诗(有的分行),溢出一种音韵美,如《舟过屈原故里》:“江声怒吼。江涛如沸。风急浪高。从船舱里眺望,江岸上郁郁苍苍而又岩石嶙峋的一座悬崖,便是卧牛山么?从烟霭如织间露出的林影,是桔子林么?”描写风浪江涛先用短句,调子促而紧,与“怒吼”、“如沸”吻合,然后用两句由短渐长的句子。描写悬崖、林影,调子舒而缓,句末均以反问句型,形成鲜明节奏,情绪由高扬而平静。句式长短交错,张驰互见,流美洒脱,具有一种音乐美。
作者有时在行文中,还适当运用若干文言句式,使语言更为凝炼简洁,如在《岩烟与瀑布》中,描写瀑布飞流而下的声音:“我则坐在下面一座深潭边的岩石上,听满谷瀑声潭声,如晨钟,如暮鼓,如铎,如磬;如周景王无射之再鸣,如魏绛歌钟之重奏,如风声,如雨声,此种由天籁演奏之音乐,人间难得。”口语与文言句式杂糅,排句、偶句、长短交错,抑扬有致,如贯珠倾泻,铮铮琮琮,滔滔不绝。
郭风在散文诗集《叶笛集》中,喜用叠词叠句和一唱三叹,增强作品的音乐美,兴许是作家已入暮年,往昔感情有所收敛,这种手法在游记中不常使用。他更多注意语言的自然、简洁、朴素,正如他所说:“在我的晚年作品里,朴实、亲切、自然,乃成为我专心致志以追求的一种艺术境界。”〔14〕这也包括游记在内。如《湄州天后宫》、《桃花源》、《访陶渊明墓》等,对当地历史、沿革、山容地貌、意境气韵都能以极其简洁的文字作素描式的全景勾勒,自然中透着情韵,朴素而优美。如对湄州岛上天后宫正殿,前后景致的一段描绘,不足200字, 烟火缭绕,奇石可揽,状物写景,具体传神,铺陈点染,活灵活现。《雷阵雨》中描写张家界诡谲多变的气候和景色,遣词精确,笔简意繁,从光、声、色中展现出一种空灵之美,像一幅奇幻朦胧的山水小品,句中无余字,篇中无剩言,不矫饰,不造作,这样简洁而传神的描写与柳宗元、徐霞客游记相比,毫不逊色。
注释:
〔1〕《天子山西麓》,郭风:《旅踪》,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1 年版,第61页。
〔2〕《吴淞口的夕暮》,《旅踪》第17页。
〔3〕《油画》,《旅踪》第118页。
〔4〕《宾阳中洞》,《旅踪》第33页。
〔5〕王国维:《人间词话》,文化出版社1954年版,第36页。
〔6〕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神思》, 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494页。
〔7〕转引自范培松:《散文天地》,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158页。
〔8〕黑格尔:《美学》第1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254页。
〔9〕〔13〕郭风:《关于游记散文》, 载王玉芝编:《郭风研究专集》,海峡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49页。
〔10〕郭风:《漫话游记散文》,载《福建文史》1992年总第4期,第5页。
〔11〕郭风:《散文诗的断感》,1984年4月17日《羊城晚报》,第2版。
〔12〕朱自清:《燕知草·序》,上海良友图书公司1936年版,第1 页。
〔13〕郭风:《关于〈叶笛〉和〈你是普通的花〉》,载《郭风研究专集》,第5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