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莉#183;M#183;尤因斯的《辛亥家书》(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家书论文,尤因论文,埃米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家书四
亲爱的家人们:
那天,拉滕伯里(Rattenbury)先生进来吃午饭时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说:“天啊!这真是一团糟。”确实如此,上周我们简直生活在恐怖之中,经历了这次事件,我觉得长大了许多。星期一(10月30日)和星期二(10月31日),事情看来有希望了。星期三(11月1日)早上,我们在吃早饭时,传来的消息令我们十分高兴,革命党人占领了好几个地方。尽管清军有精良的装备,革命党还是在汉口站住了脚。拉滕伯里先生和我一样,愿意为革命党人的事业做点贡献,至少我们可以用激烈的言辞来表达我们的支持,我们真的非常高兴。早饭后,其他人出去筹集粮食,我和贝尔卷绷带。我们刚刚开始工作,布斯先生和拉滕伯里先生进来,他们神情严肃,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他们说:清军决定放火烧汉口,清军已经在向城里扔炸弹,整座城市很快就会火光四起,最后被烧成灰烬。你们可以想象我们的感受,我们在汉口的驻地位于城的最边缘,里面还有不少人,盲校里有六十多个盲童,男士医院里有一百五十多个伤员和病人,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妇女医院里也有几个病人,四个年轻女护士就住在附近,也根本回不了家。布斯小姐收养了一个名叫朱迪(Judy)的小姑娘,还有几个仆人等。除了那些人,还有几个携带家眷的教师和牧师们。布斯先生立即去找清军首脑,得到的答复是:停火三小时。这期间一队人马被派往教会驻地,把那里的病人接过来。人们找到一艘小艇后,布斯先生、拉滕伯里先生和另一位男士志愿出发去救人。他们带了五十来位中国人作为红十字会人员,让他们把那些无法行走的伤病员抬到小艇上——大约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出发后,顺利地驶入汉江。尽管已经得到保证,艇上也有红十字旗,他们还是遭到两岸的枪击。他们继续前进,几乎到了武神庙,即教会驻地。枪炮声越来越密集。另外,大火也烧到了汉江边。当救援队要靠岸时,船身几乎着火了,中间的发动机也坏了。炮弹不断地落在船的四周。他们只得掉头,这时,船身几处起火。布斯先生说:尽管他们(他和拉滕伯里先生)愿意冒险,但仍然不得不顾及那些随行的中国人。而且大火像一堵墙,挡住了船行的方向,根本过不去。布斯先生的表情我终身难忘,他们一回来我就看见了他,他的精神是完全垮了,我们大家也绝望了。其他从武神庙回来的人的情况也很糟糕。贝尔和诺拉一想到妇女医院的病人们就非常难受。而布斯先生则担心男士医院的伤病员们,克莱顿先生也为盲童们担忧。我们不时地出去看一下火势。大约中午的时候,风向偏了一点。浓烟飘向另一边。我们看到男士医院房顶上的红十字旗,但我们看不到房子。不过我们想既然旗子还在,房子应该不会被烧得太厉害。
白天的情况如此糟糕,晚上就更可怕了。汉口有八十万居民,而全城的三分之二在燃烧。大火蔓延约有三英里长,火焰不断地升高,大火在城市的上空形成一片红云。火苗迅速伸向邻近的房屋,一会儿又是一片新的火海。我们发现,教会驻地的附近没有火光。我们祈盼它能幸免。假若如此,那真是一个奇迹。我们坚信上帝会伸出仁爱之手。我们从来也没有在一天内做如此之多的祈祷,而事实上我们做了。我们几乎没有停止过祈祷。我们相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
临近早晨,火势减弱了。另一组救援队在十点左右出发,这次他们从陆地上过去。我们真想去帮忙,但别人不让我们去。当盲童们排着队过来(后面还有其他人)时,你们会想象到我们的喜悦心情。在这一天里,整座房子嘈杂一片,混乱不堪,可是大家都非常高兴。我们把所有的人做了区分。当然男士们做统筹安排,我们尽自己的力量四处帮忙。我和诺拉帮克莱顿先生带盲童去伦敦会医院,医院就在租界的边上。我们的行动必须小心翼翼,克莱顿先生非常谨慎地带着我们在江岸上走,那是外国人聚集的地方。我和诺拉都没戴帽子,我还穿着一双旧拖鞋,走起来噼啪地响。我们没有时间准备,我的头发也没梳理,诺拉更是披头散发。我冲下楼梯时,克莱顿先生把我们安排进队伍里。我用一只手拉着三个盲童,另一只手抱着铺盖卷,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形象。回来的路上,克莱顿先生为了安慰我,他告诉我说,他看到有人对着我拍照片。
这真是一个奇迹,只有一个老太太走丢了,估计她会是安全的。大火烧毁了驻地,克莱顿先生的厨房也被部分烧毁了,但没有人受伤,其他的房子也安然无恙。星期五(11月3日),另一组队员去找粮食、毯子和其他的东西。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袭击,有人向他们开枪,不知是否有意,但大家都平安地回来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尽管还有一些革命党人在四处活动,但清军占领了汉口,每天晚上都有枪声响起。前一天晚上,武昌的要塞打来炮弹,轰炸了一个仓库,就在江岸码头的一边,那里住着清军的许多官兵。我们都希望清军就此完蛋,因为清军士兵不断在那里开枪打炮,已有好几个中国人被打死了。有两个就死在我们的大门前。幸运的是,外国人早已撤走了。
星期六(11月4日),我们都去清政府的中国邮局分检邮件。这是件高兴的事,我们都愿意做。所有的中国职员都逃走了,所以负责此事的外国人乐意去做。星期天(11月5日)一切平静,我们去美国教堂做了礼拜,晚上又去了伦敦会教堂。我忘了告诉你们,星期六那天,诺拉做了姜汁面包和太妃糖。准备过11月5日的节日,那是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日。我们想可能还会在混乱中过一段时间。星期一(11月6日),我最急需的是买一顶过冬的毡帽。这里有两家布店,他们什么都卖,我们讨价还价(在中国就得这样)买了一块布料,修女帮我裁剪,贝尔也很喜欢。我想这大概是挺不错的,帽檐上有一条黑色的飘带和一个蝴蝶结,我认为这种法国式非常漂亮。无论如何,它很适合我。
因为身体不舒服,我在星期二(11月7日)睡了一天。我似乎得了神经衰弱或其他什么病,总觉得头昏眼花的。星期三(11月8日)我的身体稍有恢复,就和贝尔去了法租界的墓地。我去祭扫了戴维·希尔(David Hill)的墓,还有玛格莉特·贝尼特(Margaret Bennett)(注:原注:上一代传教士。特别是戴维·希尔,他推动和普及了循道会。)的墓。这样做要比几年来做的事更能使我的心情好转,并给我不少的帮助。
昨天(11月8日)的消息令人吃惊。清军又宣称要轰炸武昌,并把大炮摆到了英租界的后面。突然有几发炮弹从武昌飞来,也不知是要打什么目标。门和窗被震得直响,但没有任何伤亡和破坏。我的私人物品(书,画片和一些照片等)都在武昌,我根本没想到还能见到它们,假如它们能回到我的手中,我会感到既高兴又失望的(注:原注:她真是这样认为?抑或是一个玩笑?)。如果我手上只有几样东西(主要是照片),我并不在乎。但是拉滕伯里先生说,如果有机会,他会把我最珍爱的东西取回来。
今天,我们吃午饭的时候,有一个男人被枪弹打中,他当时正在我们住房对面的一条小船上。布斯先生跑出去把他救了回来,送到附近的医院里。好了,我要停笔了。我该学习了。现在战斗暂时停止,绷带的需求量也减少了。革命党的事业也望成功,这些你们可以从我的信中看到。袁世凯现在要想“议和”,但黎元洪将军非常谨慎,有再好的允诺也说服不了他。如果真是这样,革命肯定能成功。中国将会有一个得体的政府,前景将会十分辉煌灿烂。用斯托基(Stalkey)和克(Co)的话说:“哦,美妙的日子,calloo,calley。”现在我真的不能再写了。
带给你们我所有的爱!
爱你们的 埃米莉
1911年11月9日
于汉口 循道会
家书五
亲爱的家人们:
又是一个星期日(11月19日)早晨,我们还在等待着革命的成功。整个晚上,到处是激烈的枪炮声,自开战以来,这是最激烈的一晚。我在午夜时才睡着,可一会儿就被一场恶梦惊醒,再也睡不着了。我听到炮弹的飕飕声,甚至听到了近处的炸弹呼啸声和落入水中的声音。半醒半睡中,我想着我身体的那一部分最容易受伤。我记得克莱顿先生说过:只要脑袋是完好的,身体的其他部分无所谓,不必过于担忧。但克莱顿先生也说过:“人没了脑袋怎么办?”不管如何,一个晚上又过去了。我们发现大家都平安无事,脑袋和躯干都完好无损。本周的前几天非常平静,只是偶尔有几发炮弹从武昌的革命党那里飞来,轰炸清军官兵住的仓库。仓库就在江岸的尽端,离我们约三百码左右,你们能想象出它的位置。最后,经过两天的交战,清军把仓库烧掉了。
从星期五(11月17日)晚上开始,革命党人又有了大的行动,他们切断了清军装备和军火的后援,并试图从三面包围清军。沙元帅统领的舰队已经反戈,加入了革命党的行列。据称已经安排好,它们(那些舰船)将从九江的锚地出发,沿江而上,从江上轰击清军,然后陆军从地面发起进攻。水陆联合作战计划在昨天(11月18日)开始,但是由于舰队未及时赶到,战斗计划搁浅了。我们担心:假如舰队不能加速并赶到指定地点,清军知道这个计划后,会突然发动进攻以击退革命党人。
星期五(11月17日)早上,我们登上弥撒会(注:原注:R.T.S.=Religious Tract Society.译注:弥撒会,即中国宗教弥撒会(Chinese Religious Tract Society),成立于1844年,1894年与华东弥撒会(East China Tract Society)合并,改称中国弥撒会(Chinese Tract Society)。)楼顶,清楚地看到一排排清军的大炮。在一所英国小教堂做了弥撒后,克莱顿先生带着我和贝尔登上商务大楼的房顶,我们看到了整个内城。城内是一片被火焚烧后的废墟,但我们的心情倒并不因此而感到沉重。楼顶有一个英国士兵在瞭望,他对中国人的打仗方式嗤之以鼻:“炮弹,哼,这也叫炮弹。”他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你就是坐在炮弹的旁边,它也伤不了你。有的人说炮弹会爆炸,我怎么没见过。”我们对这个士兵的话感到怀疑,我们在去伦敦会不久,就看到一颗炸弹击中一所房屋,在墙上留下了十七处弹孔。
昨天(11月18日),来了一大批四川(注:原注:四川,湖北西部的一个省份。)难民。他们的突然出现使我们非常兴奋,可怜的人真是吃尽了苦头,我们让其中三十人过了夜,你们可以想像我们如何地忙碌。今天他们出发去上海了,他们对此非常满意。他们大多数人是加拿大卫理教(Canadian Methodist Church)的信徒。
今天(11月19日)是快乐的日子。从英国又来了一批信件和包裹,诺拉收到一箱可口的饼干和蜜饯。这些是在休假的古奇(Gooch)小姐寄来的。东西塞了整整一箱:巧克力、蛋白杏仁糖、果汁奶糖和透明水果饼,全都产自英国。我跟你们说,我坐在诺拉的床边,真羡慕死了,我都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也许只能用弗雷德(Fred)(注:原注:埃米莉的哥哥。)的话最确切,这是他年轻时对一位英雄的评价:“太棒了”(them was good)。帕特送给我一些太妃糖和一本来自上海的书。她是想让我分享快乐。她真好。
我期待着我的圣诞礼物。汉口有许多我们的人,为了他们,我们也应该有一个圣诞晚会。克莱顿先生的盲孩们都在那边,另外还有其他人。我真希望属于我的圣诞礼盒已经寄出。礼盒一旦到了上海,格迪(Gedye)太太会马上转寄给我,我就能马上拿到。我开始写这封信时,战舰已经到位了,正在向清军的大炮阵地开炮。我们期待着清军大炮全都被炸毁。一艘小小的鱼雷快艇冲出岸上炮火交叉的火力网,驶向武昌。在行驶过程中,可怜的小艇机舱被击中,但它还是勇敢地向前冲,最后到达了安全地带。我和贝尔本周继续我们的学习,贝尔昨天参加了考试,我想下星期六(11月25日)参加我自己的《三字经》考试。如有可能,我们想一起考。
我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告诉你们了,整个一周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最可怕的是,那一天我们去市场买肉,找不到包肉的纸,后来我和贝尔只好用细绳扎猪肉,拎着回家。
好了,不能再写了,下周再谈。我希望你们和我一样快乐。
爱你们的 埃米莉
1911年11月19日
于汉口 循道会
家书六
亲爱的家人们:
我再次坐下来写我的周记。我写得非常零乱,因为我不得不分几次写完。今天(11月26日)早上,我想去教堂,然而我并不愿意做礼拜。本周内,这里到处是枪炮声。清军试图占领汉阳。革命党人则努力重新夺回汉口。到了周末,革命党占了绝对的优势。尽管汉口还在清军的手里,但不时有一股股的革命党人过江来偷袭,他们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据估计,本周内有几千人的伤亡。革命党人全方位对汉口发起进攻时,枪炮声响成一片,非常可怕。
本周,我们收到了从报道有关这场革命的报纸上剪下来的简报,感到十分可笑。整个晚上,我的肚子都有点痛。我希望你们能多寄一些内容过来。当然我们知道,我们不是惟一留在武汉的英国妇女,许多伦敦会的女士、内地会(注:原注:C.L.M.=China Inland Mission(Anglican)。译注:内地会,总部设在伦敦(Newington Green,Mildmay,London.N.),1866年入华,1907年统计有信徒8867人。)的几位妇女、几位外国平民的夫人、还有几位在美国教会工作的英国妇女也都在这里,所以我们都成了报纸上的女英雄。另外,我、诺拉和贝尔最近没做什么护理工作,我们要时刻准备好,去护理受伤的外国人。因此,我们除了卷绷带,没有直接参加护理中国伤员。我可以告诉你们,读了报纸上赞扬我们的文章,心情并不好。修女艾丽斯倒还好,她在负责一个医院的护理工作。由于拜尔斯(Byles)医生病得很厉害,已被送回英国治疗,所以贝尔在本周被派去负责汉口的伦敦教会妇女医院的治疗工作。这样,我们突然也有了大量的工作,我和诺拉变得心情沉重起来。大批的伤员涌向医院。一天下午,修女下班休息了,我们到国际医院去兼管一下。一开始,我们的工作并不多,大约有七十几位伤病员在恢复中。但是不到一个小时,伤员们被分批送了进来。诺拉不得不到手术室去帮忙,而我则在外面尽一切可能地工作。中国人通常用担架把伤员抬上楼梯,然后就放在楼梯口的空地上,因此,楼梯口一会儿就挤满了伤员,后来者只能躺在地板上。担架员只能跨过地上的伤员,给新来的伤员找地方。最后,担架只能被竖起来,让伤员靠墙站着。我努力地维护着秩序,首先让他们把伤员抬到走廊的尽头,然后坚持要他们把重伤员的担架放在地上,让所有手脚和脸部受伤的人都有地方坐下。修女回来时,我已经收了四十八位伤员。到了晚上,我们整整收了一百多人。我负责把伤员送进手术室,铺好床,等着他从手术室做完手术出来。很快所有的病床都睡满了伤员,铺床的草也用完了,床单也没了,后来者只能躺在地上铺的麻袋片上。那些可怕的情景我就不说了,但我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如果我能承受那个下午,那么在中国就还没有能使我精神崩溃的事。那简直是可怕。
昨天(11月25日)早上和下午,有些时候我很忙。上午我和修女在一起,下午她去休息一会儿,有一个伤员被送到手术室去包扎伤口,我忙着铺床。可怜的人们!医生用氯霉素处理伤口,伤员们的尖叫和呻吟声令人心碎。整个医院都乱糟糟的,根本理不干净。新的伤员不停地运到,我们下班前又有二十几个伤员进了医院。你们简直难以想像这些中国伤员多么地肮脏。我们又没草铺床了,你们不妨想像一下这些所谓的病床。当然,这比把伤员丢在战场上要好多了。他们非常勇敢,他们毫不犹豫地承受着痛苦和死亡,这使外国人汗颜。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养好伤,重上战场,这就是革命党人的特别之处。
只要有空,我就不断地读书学习。昨天晚上,我参加了考试。试题并不难,可我犯了好几个不该有的错误。我要把孔夫子的有关孝道的几句话译成英语。不知怎么搞的,我写的一篇作文“忠诚”。我应该写“忠”字,而我在开始时写了错别字“寺”。后来我发现了这个错误,真是恨死了自己。当然其他部分做得还不错。我不得不停笔了,还有许多圣诞卡要写。午饭后我还要值班。我祝你们过上一个快乐的圣诞节和新年。我会很想念你们的。送上我深深的爱。
爱你们的 埃米莉
1911年11月26日,星期日
于汉口 循道会
家书七
亲爱的家人们:
此信只想告诉你们我一切平安快乐。我不可能写一封长信,我的时间每天都不够用。现在是星期日(12月10日)晚上,我想尽可能写完三封信。本周,我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因为我要复习应付昨天的那场考试。但在星期四(12月7日)晚上,修女爱丽丝也病倒了。整个周末,我一直在照顾她。她的喉病引起了败血症。所以一开始,我们以为她这次病得不轻,但她却很快康复了,今天已经起床,我们为她而高兴。据说,现在这段休战期能继续维持两周。我们目前平安无事,我们十分希望和平能出于双方的意愿。两边派出的代表正在磋商。但清政府一天不被推翻,革命党就绝不言和。
上周,我去武昌住了一夜,是阿伦(Allan)先生和拉滕伯里先生带我去的,我借机收拾了我的物品。我们的驻地看起来糟透了,荒芜一片,房间里十分肮脏。我开始以为许多东西肯定丢失了,可是我高兴地发现仅丢了一块手表和一条项链,妈妈的婚戎和我的化妆盒都在。我把心爱的物品装了一箱,并带了回来。我们的回程颇费周折,我们先在离城较远的地方登岸,走上一大段路才到城墙边,又沿着城墙绕了一大圈后,才进了东门。这里离我们的驻地最近。平时,东城门白天开放,夜晚关闭,人人都可以自由进出。但现在城门总是关着,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能随便进出。城门口有士兵把守,如果有人想混进城内,一经发现,就会立即被处死。
高级中学校舍已成了红十字医院,我去那儿的唯一可能就是做护理工作,那是肯定的,假如我帮不了什么忙,我也不会去。但假如不去,我就可以完成本周的考试。当然我不会感到遗憾。
我在挂念着我的圣诞礼盒是否已经寄出,至今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三周内我也没有收到家人们给我的信,所以我不知你们寄了还是没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已决定寄圣诞礼物给我。
我们期待着这个快乐的节日。领事已允许女士们回到汉口,尽管他没让我们再回去工作。我们的女士们都将住在租界内,未婚的姑娘们与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全都非常高兴。
我又不得不停笔了,我祝你们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更多的爱送给你们。
爱你们的 埃米莉
1911年12月10日
于汉口 循道会
家书八
亲爱的家人们:
我想我应该给你们写信了。自从我寄出那封可传阅的信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我恐怕是越来越懒于写信了。当你做了三年的传教士后,你就会有使你“和蔼可亲”的“同感”。然而,今天一个合适的头痛病让我卧床休息,所以我就利用晚上写几封信。
我想详细告诉你们有关纪念10月10日辛亥革命成功后的第一个周年庆祝活动。在中国的许多城市都将10月10日那天作为庆祝日,而对武昌则是更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你们还记得这里爆发的那场革命的经过吗?许多人在讨论如何庆祝这个节日。最后,某个人或组织提出一个快乐的建议。武昌有座大庙宇,被称为皇庙。在旧时代,每年仅使用一次,当地的官员到皇庙去,在象征皇帝的牌匾前跪拜,表示对皇帝(天子)的尊敬。这个建筑物呈阶梯状,逐层递增。走过层层台阶,就可以来到以前置放皇家牌匾的神坛,台阶的中央是几块平坦的石板,以前只有皇帝和大官才能在上面行走。整个建筑物被漆成红色,与中国其他庙宇一样,相当俗气。但这毕竟是武昌惟一的皇庙。
然而,一些聪明人想出了好主意,把皇庙变成纪念革命英雄的场所。这个建议被采纳后,准备工作也启动了。建筑物被改漆成灰色(如果你仔细看,肯定还能发现原来的红色)。它的四周插满了共和五色旗,也装饰了电灯,整个建筑物变得非常辉煌艳丽。人们安排了一天的庆祝活动,其中有一场冷餐会,招待所有曾在红十字会工作的外国朋友。每个外国人都收到了邀请信和节目单(第一个节目就是在皇庙举行的大祭奠)。但很可惜,许多外国人不理解为什么受到邀请而不愿意参加,他们害怕会有一场反对黎元洪将军的抗议游行。几天前,就有一批士兵闹事,结果有一百多人被公开处死。
我们在租界领事馆开会讨论是否参加庆祝活动,最后,只有几个人愿意去。拉滕伯里先生带着我和格兰德(Grand)小姐于九点左右出发去皇庙。我们对中国的习俗不甚了解,我们穿着教服,结果,这样的穿着却十分得体,我的帽子非常适合喜庆的场合。前一天晚上,我在领事馆的朋友们的建议下,自己裁剪缝制帽子,帽子里塞满了报纸。做完以后,我发现丝绸上有一个洞,看得见里面的报纸。我不得不借了一个大别针,遮住这个洞。大家都说帽子很漂亮(当然不是那个洞)。我们赶到了皇庙,大批的人群堵住了街道,等着宾客的到来,中国绅士们穿着西式服装,戴着礼帽,或是西服上装,或是英式软帽和花呢服装,脚蹬高帮皮靴,有的步行,有的乘马车而来。啊!在中国已经没有人坐轿子了。没有华丽的丝绸官服和衣着漂亮的随从们。我们推推攘攘地往前走,最后到了有士兵站岗的地段。这里道路畅通,从这里开始,我们感到了有趣和快乐。我们的两边是持枪的士兵,前面是军号队。在入口处,庆祝活动的组织者出来接待了我们,引着我们走上中央的台阶。我们这些平民的脚踩在了以前只有皇帝才能走的石板上,一直走进了内厅。我们被安排在祭坛的右边,观看整个祭奠活动,场面非常壮观。我们从上面看下去,几个形状各异的院子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各种颜色争奇斗妍。到处是共和旗,红、黄、蓝、白、黑色的条纹依次排列。皇庙里的士兵全是曾受过伤的革命党人,我们碰到了许多老朋友,他们认出了我们,这使我们非常开心。他们告诉伙伴我们的身份以及与我们交往的经历,并竭力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体恢复情况。有一位肩部曾受伤的士兵,当时在医院每天给他换药时,他都会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现在他显得既自豪又兴奋,他还拿起筷子给我们看。
我们没等多久,仪式就开始了。皇帝的牌匾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三张大照片,上面是在革命爆发前三天被杀害的烈士。照片下有几张祭桌,桌上摆着各式菜肴,全羊、全猪、全鱼、大肉大菜,以及酒和茶等。人们用这些祭奠烈士的英灵,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不感到饥饿和寂寞。祭坛的两边站着总统、副总统、国民议会以及陆军和海军的代表们。他们大声地念着祭文,怀念这些英雄们。然后全体人员在烈士的遗像前三鞠躬后离开了。所有在革命中受过伤的士兵过来致哀。最令人激动的是一队儿童,他们全身着黑,抬着常青树枝编成的花圈在遗像前鞠躬,他们都是众多烈士的遗孤。所有烈士的名字被刻在竖于皇庙周围的石碑上。
参加仪式的外国人只有十一位。我和格兰德小姐是仅有的两位女士,但我们看到许多中国女士,我们幸运地看到了这一切。显然,中国政府以官方的名义认可了这次祭奠活动。我们离开皇庙后去参加冷餐会。街上一片喜庆气氛,如同外国的假日一样,但又带有中华民族的自豪和兴奋,这一切对中国人来说是全新的。招待会很特别,但也很欢乐,许多外国人也从汉口赶了过来。招待会上有几个祝酒辞和讲话,场面十分热闹。开始时那里没有椅子,但招待会过半时,有人搬来了一些椅子给女士们,我们当然表示感谢。招待会上还有人做讲演。最吸引人的是一位宋小姐(注:译注:原文Miss Sen.),她为中国妇女们呼吁,并感谢所有教会的外籍妇女们。因为她们为中国妇女提供了受教育和得到有关帮助的机会。
三点时,我们去了黎将军的衙门。这些日子里,由于安全得不到保证,他没有参加公开的活动。接见计划在最后时刻改变了,他只在家中接见外国人,那里有精心挑选、精干帅气和训练有素的重兵把守。黎太太也陪同接见,但我却为她感到难受,她是一个害羞、腼腆的女子,尽管她是原配夫人,可看起来却疲惫得很,毫无生气。别人给她穿上一套不合体的西服,使她显得浑身不自在,对她这么一个中国小美人,简直是折磨。我们许多人都有同感,真的,我们还是感到已经生活在“新的”中国,中国的妇女可以在家中接待客人,能与男人们平起平坐了。
你们能为中国祈祷,你们能继续为中国的妇女们而祈祷吗?愿她们能平安走过这段危机四伏的时期。由于没有知识,她们中已有不少人的生活遭到破坏和毁灭。我们参加完招待会后,穿过喜庆的街道,穿过人群回到家中。我们有的在想,将来的中国会是什么样?一年前,你们为我们将会遇到的危险而祈祷,你们的祈祷起了作用。现在你们可以为整个中国而祈祷。我期待着你们中的一些人能来中国。你们可能会争着来的。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谈谈我的工作了。下次我会再写信给你们的。我必须停笔了。
给你们我所有的爱!
爱你们的 埃米莉
1912年11月3日
于武昌(注:原注:无论是谁保存了这些家书,显然就是保留了辛亥革命及其周年纪念的记录。(埃米莉)还有许多写于1911年12月至1912年之间的家书。但此封家书表明埃米莉已回到武昌工作,她的确给那场革命事件作了独一无二的记录。读着如此清晰和身临其境的家书,已无需再作更多的说明。)循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