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人物的收藏_中国近代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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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07;K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4)03-0173-03 [收稿日期]2003-12-20

人物结集,由来已久。到了近代,“全集”、“文集”以至各种“专集”,时见刊布。中华书局曾编有《中国近代人物文集丛书》,我本人也编有《章太炎政论选集》、《康有为政论集》、《陶成章集》等,并对《梁启超全集》也作过整理。这里,我想就近代人物的结集问题,提出一些看法和建议。

近代人物的撰著数量多、方面广,有的分载于报刊,有的散存于海外。要为他们结集,虽说较之古代人物有其方便之处,但困难之处也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

近代人物,特别是政治家、思想家,他们的论文每每因时局而发,分载于各种报刊。如今,随着《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以及几种大报的索引先后出版,按图索骥,较为便捷。但是,他们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有的自己并没有收入“文集”中,有的在整理出版时又有较大的修改,究竟何去何从,令人颇费斟酌。

举例来说,章太炎在早年写有《诸子学略说》一文,刊载于《国粹学报》丙午第八、第九号,1906年9月8日、10月7日出版,署名“章绛”;同年9月,《国学讲习会略说》由日本秀光社铅字排印,曾将此篇收入,题为《论诸子学》。但是,《太炎文录》出版时却刊落了。《太炎文录》之所以没有收入此文,不是偶有失误,而是时隔多年,章氏的思想发生了变化,故而有意刊落。章太炎在《致柳翼谋书》(注:原载于《史地学报》第1卷第4期,1921年11月出版;后收入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第763页,中华书局1977年出版。)中说:

顷于《史地学报》中得见大著,所驳鄙人旧说,如云“孔子窃取老子藏书,恐被发覆”者,乃十数年前狂妄逆诈之论,以有弟兄啼之语,作逢蒙杀羿之谈,妄疑圣哲,乃至于斯。是说向载《民报》(笔者按:应为《国粹学报》),今《丛书》中已经刊削,不意浅者犹陈其刍狗,足下痛与箴砭,是吾心也。感谢感谢。

这说明他是有意刊削的。那么,如今要重编《章太炎全集》,《诸子学略说》似仍可补入,这对研究章太炎的思想演变会有所帮助的。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文章在报刊上发表后,伴随着社会的发展、作者本人的思想演变,作者遂对论文不断修改,后来干脆予以“删革”“匡谬”。这里仍以章太炎为例:他在戊戌政变发生、康梁变法失败后,写下了《客帝论》一文,发表在1899年3月12日的《台湾日日新报》上,署名“章炳麟”;不久,又在同年5月20出版的《清议报》第十五期上刊登,署名“台湾旅客来稿”。1899年秋,他由日本归国,编订《訄书》,收有《客帝论》,曾加修改,说是“逐加于满人,而地割于白人,以是为神州大诟”,但仍“为发愤之客帝”进言,还以为“震旦之共主”,“必在乎曲阜之大邑”。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自立军起义失败,他在手校本《訄书》第二十九《客帝》的眉批上写道:

辛丑年二百四十年(笔者按:是为1900年),章炳麟曰:余自戊、己违难,与尊清者游,而作《客帝》,弃本崇教,其流使人相食。终寐而颎,箸之以自劾录,当弃市。

不久,他又写了《客帝匡谬》,对过去的“饰苟且之心”进行“匡谬”,收入1902年“删革”的《訄书》中。作为“前录”,他又有修改,末后还加有“匡谬”(注:《訄书》手改本,上海图书馆藏。)。如此说来,从《客帝论》的撰写、修改到“匡谬”,可以看出章太炎由改良到革命的思想轨迹。如果收入《客帝匡谬》时,将他早先的多次修改加以注明或作为附录,那对读者来说会大有裨益的。

近代人物,由于时间上距今较近,他们的撰著除已刊布者外,还有一部分是未曾发表的。这些“未刊稿”,除了由他们的家属珍藏外,不少则分散各处,有的甚至流亡到海外。辑录他们的遗稿,需要四处寻求,向耆老征询。以“日记”为例,以往在编纂“文集”、“全集”时,对“日记”部分颇有忽略,未加收录,以致日久散佚。过去,我曾将上海图书馆所藏的《王韬日记》与方行同志整理出版,但只有咸丰八年、十年和同治元年的一部分[1]。后来,又发现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也有《王韬日记》,是道光二十九年、咸丰二至四年的那部分。同时,1921年的《新声》杂志载有他咸丰五年的日记片段。这些分散的日记,如果编辑《王韬全集》时汇集,那该多好。

又如张荫桓,中日甲午战争后,他与邵友濂作为全权代表赴日“议和”。抵达广岛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以为“全权不足”,拒绝谈判,清政府只得改派李鸿章前往。张荫桓与康有为是同乡,曾有往来。变法议起,一度被委以管理京师矿务铁路总局。戊戌政变后,被戍新疆。他的《戊戌日记》已由澳门影印出版,似可与其他“日记”等汇集,方为善举。

至于函札、电文,散失在外的就更多了。以梁启超为例,他一生写的书信数量极多。据说,在他逝世后,“丁文江和梁思成亲自发函向各处征集梁启超与师友的来往信札……仅半年左右时间,梁家就收到了大量的资料,其中仅梁的信札就有两千多封”。到1932年,“当时已经搜集到的梁启超来往信札有近万件之多”[2](P2-3)。当然,在这“近万件”中,也有一部分是他亲友的来信,但梁启超几十年来写的信札决不在少数。

然而,在后来出版的《饮冰室合集》中,仅仅收录了梁启超的《上南皮张尚书》、《与严幼陵先生书》等二十余通,即使连同《梁任公年谱长编》所录以及《给孩子们的信》相加,距离未曾找到的梁氏信札也很远。这些佚札,有的为其亲友所藏,如《致江庸书》;有的则散存国外。我在日本时,于东京看到了他写给大隈重信、伊藤博文、林权助的信,于冈山看到了他写给犬养毅的信;在新加坡时,我又看到他写给丘菽园的信。这些信,都是政变后他流亡海外时所写,很有史料价值。因此,近代人物结集,征集函电,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晚近出版的“全集”,对信札、电文始加注意,如《孙中山全集》中就收入了不少函电,《鲁迅全集》、《巴金全集》、《茅盾全集》也分别收集了千余封以至两千余封的书信。《胡适全集》第二十三卷至第二十六卷都是书信。1906-1962年胡适的日记在《胡适全集》中所占比重也有八册之多。

“日记”、“函札”,是近代人物结集的重要内容,也是近代人物结集与古代人物结集所不同的一大特点。

近代人物结集的来源,和古代也有所不同。由于近代社会发展迅速,人物思想时有变动,有随时代而进的,也有逆时代而退的。编辑近代文集,能将各篇论文或著作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将会给读者带来方便。

古代“文献不足征”,流传下来的资料也只有凭借已刊各本,要把他们每篇文章的时间查考清楚不大可能。如在《论语》中,要想分清什么是孔子“三十而立”时写的,什么是“四十而不惑”时写的,什么是“五十而知天命”时写的,什么是“六十而耳顺”时写的,是很困难的。当时社会发展比较迟缓,即便时隔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显著变化。近代则不然,鸦片战争以后,外敌入侵,动荡不安,社会的变化远非古代可比。一个人的思想,会因时代变化而随之改变。反映在他们的撰著中,也会有所不同。十几年前,我在为友人写的一篇序文中说:“如以陈言为新猷,以晚定为少作,亦惟薰蕕莫辨,徒增殽乱而已。”[3](P2)

我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感而发的。梁启超的《与严幼陵先生书》,《饮冰室合集》把它系于光绪二十二年,即1896年,实误。因为梁启超知道《天演论》是在1897年,此信不应写于1897年前。信中所说“进化”,还是康有为宣传的“《公羊》三世说”,谓:“《春秋》之言治也,有三世,曰据乱,曰升平,曰太平。启超常谓,据乱之世则多君为政,升平之世则一君为政,太平之世则民为政。凡世界必据乱而升平而太平,故其政治,必先多君而一君而无君。”[4](P108)他的“进化”学说,源自《公羊》“三世”,而不是《天演论》,因为这时《天演论》还没有问世呢!有人却误信《饮冰室合集》所系,并进而推论,说什么“康、梁的进化说源自《天演论》”,还作了不少假设,推论他接受“社会进化论”的“重要途径”和“渠道”[5](P155),从而造成《天演论》还没有出版就已有了“途径”、“渠道”的错误[6]。可见,研究近代人物,特别是政治家、思想家,不能不注意他的写作时间。

然而,在社会迅速发展进程中,也存在着某些近代人物对其作品倒填年月的情况。如康有为的《大同书》,本来是撰于“辛丑、壬寅间”,即1901-1902年间,后来又有增损,而他却说是“吾年二十七,当光绪甲申法兵震羊城,吾避兵居西樵山北银塘乡之七桧园澹如楼,感国难,哀民生,著《大同书》”,因而变成了“光绪甲申”即1884年就撰有此书。但是,在他《大同书》中,却有不少是1884年以后的事迹,有的还注明是“戊戌年”即1898年的。1884年的著作,怎么会写有1898年的事迹呢?这当然要引起人们的怀疑。后来,《大同书》手稿被发现,证实了他不可能是1884年所写。1884年和1901-1902年,之间相差十七八年。在这十七八年中,社会变化何等巨大:中法战争、中日战争、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都在这十七八年中;《天津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也在这十七八年中,他的思想能不发生变化吗?他的撰著能不弄清写作时间吗?如果将年代误系,人物评价的真实性当然也就要大打折扣了。

近代人物中,有待结集和正在结集的还有不少,本文只是从近代的时代特点和人物的思想演变角度,对资料搜集、文章系年等提出一些看法。真正着手进行,还得根据具体情况,编出既能反映作者生平思想又能方便读者的“全集”或“文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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