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易嫁》的审美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姊妹论文,价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戏剧发展的全部历史证明:戏剧价值的最高层次是创造典型形像。一部戏剧作品,如果不能创造出典型形像,无论产生多大的社会轰动,其结果只能是昙花一现。反之,如果它创造了典型,无论现实对它如何非议,历史给它蒙上多么重的污垢,最终它还会以夺目的光彩,获得持久的艺术生命。为什么世界艺术宝库中的名曲、名画、名剧,经历了风雨磨砺的悠悠岁月,却依然丰彩依旧?为什么曾遭禁锢的诸多艺术作品至今依然魅力无穷?其奥秘就在于创造了典型形像。
山东吕剧《姊妹易嫁》之所以能够屡演不衰,并被拍成电影,根本原因就是:它成功地创造了素花、素梅这样两个典型形像。
吕剧《姊妹易嫁》是根据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同名小说改编。山东省重点剧目研究会集体讨论,王慎斋、段成佑执笔。吕剧整理李公绰。该剧写张有旺长女素花自幼与毛纪订婚,后嫌毛家贫穷,执意悔婚。其妹素梅幼说无效,又深感毛纪真诚,敬重其人品,也为与父分忧解窘,愿代姐出嫁。完婚时得知毛纪中了状元,素花悔愧不已。
清陈娘《玉狮堂十种曲》中有传奇《错姻缘》一部(8出)。谭运献“总序”云:“其五曰《错姻缘》,又谱《志异》《姊妹易嫁》事也。”俞《错姻缘·序》云:“蒲留仙《聊斋志异·姊妹易嫁》一节,相传实有其事。”剧本删去原著中神灵示警等宿命论成份,并将毛纪先娶素梅后中状元改为毛纪中状元后乔装迎接,试探对方。素花为悔婚而费尽心机,但她所抛弃的却正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剧本仅富有嘲讽意味的情节,揭露了素花重金钱、权势而不重人品德行的肮脏思想,赞扬了素梅不以贫富取人的高尚情操,而且语言诙谐风趣,对张有旺的左右为难,写的生动有致。
戏剧是美的创造的一种形式。人生的各种价值要通过戏剧得到反映,却必须转人继美学价值,经过审美的中介。众所周知,一部戏剧作品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剧中主要人物的塑造,以及他们的典型形像所反映的社会意义、教育作用和审美价值。吕剧《姊妹易嫁》的审美追求有着扎实的基础,无论是戏剧结构还是人物形象,都无可挑剔,因此它才能经久不衰地在戏曲舞台上大放光彩。
《姊妹易嫁》是一部具有浓郁讽刺意味的情节喜剧。编导者在原作的基础上大胆创新,运用了诸多喜剧艺术手法,使整个戏轻松中透着紧迫,幽默诙谐中透着严肃,丑与美、邪与恶、对比烘托,使喜剧冲突跌宕起伏、错落有致,喜剧情节环环相扣,使观众在捧腹中分辩真善美、假恶丑,寓教于乐,美不胜收。《姊妹易嫁》的精彩之处就在于它是用人物的行动来批判自己,而没有用抽象概念的说教来强加给观众。剧中的素花、素梅是亲生姐妹,其生活环境自然有着共同之处,但他们彼此间在思想品质、道德规范上却差异极大。编导们并没有在此问题上大费笔墨,而是集中篇幅,在姐妹俩易嫁过程中所产生的喜剧性冲突中狠下功夫。从而使人物的心理活动、精神状态,得到了生动深刻的揭示。整个戏以姐姐素花为中心人物,对她嫌贫爱富崇拜金钱和权势的丑恶灵魂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鞭笞。为了彻底不定这种只重金钱和权势而不重人品、不顾道德的人生观,编导者不是用干巴巴的说教,而是深入细致地刻化人物的内心世界。随着剧情一步步的深入,人物最肮脏、最丑恶的灵魂也一步步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围绕着许婚与赖婚的问题,素花思想矛盾经历了大起大落。《姊妹易嫁》的编导在对素花这个人物的设计和处理上颇费心思。小说里只说花轿到门,姐姐再三哭着不肯上轿,而改编的本子里却把姐姐素花的心理过程一层层地具体写成唱词,素花的第一次露面便带“戏”上场,使人物一出现就在“戏”中。素花上场后的头四句唱就把人物复杂心情向观众作了交待。
素花唱:敲的什么锣鼓吹的什么笙,
传的什么联启下的什么红。
围着个绣楼闹嚷嚷,
俺素花心里拧成绳。
此时的素花心乱如麻,无可奈何,带着满腔的烦躁,从闹嚷襄的绣楼来到这避静的花园内。为了增强人物的性格刻划效果,编导们在这里为人物设计了一个投石击鸟的动作。这一动作对塑造素花这一人物的典型性格和揭示此时的心情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巧妙而准确地表现了人物此时此刻的愤懑、烦躁、气不打一处来,增添了人物的真实可信的程度、使观众对人物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下来的大段唱词,又展示了素花羡慕富贵、鄙视贫穷,以及怨天忧人、自怪自己的命不好,“摊了个丈夫偏偏是个放牛的穷后生”的心理状态,并下决心为自己做好了两个准备:“他若得中是我们福,他若是落了榜一刀割断这根绳。”素花的这一大段唱词使观众看到了素花那丑恶的心灵,并把观众引入了戏剧情节之中。
当素花“听见门外喇叭响”,认为是“迎亲的轿子到了家”,于是,便转忧为喜,给爹要“蒙头红”,又回绣楼梳妆打扮,一心想做状元夫人。之后又听妹妹素梅讲毛纪是一人来的,而那鼓乐声是别人家发嫁妆的,心里又觉得没有底,要“亲自下楼看实落”。她搬花盆垫脚从窗外偷觑,被毛纪发现而毛又有意地试探素花,故意说自己落了榜无脸见素花。素花听后,“热身子凉了大半截”,认为状元夫人的梦破灭了,便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情绪急转直下大闹绣楼,砸镜子、摔椅子、又哭又叫,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爹爹张有旺好话说尽,万般无奈提出让妹妹素梅替姐姐代嫁。素花见妹妹答应代她出嫁时,情绪出现了大的跌宕,竟说出了一大篇“慷慨大方”的话:
妹妹替我嫁毛娃,
我嘴里说不尽的感激话。
我说妹妹呀,
毛家要是断了顿呀,
你尽管和俺妹夫到俺家。
我保准不能慢待你,
吃的香、喝的辣,
冬穿绫罗夏穿纱,
你姐夫衙门把官做,
再提拔俺妹夫到俺府上当上一个大管家。
花开万朵一树生,
谁叫咱是一母同胞姐妹俩。
这种难以启齿的话到了素花这里却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真让人到了无法容恶的地步。这就是《姊妹易嫁》塑造人物见血见肉的精彩之处,大起大落的情感跌宕、真实可信的人物性格,使观众也随着剧情和人物情感的变化而变化,演的带动看的过瘾。舞台上典型人物的塑造的成功与否、艺术魅力的强弱大小,唯有观众能给予正确的评价。最后一场更为精彩:当素花确知毛纪已得中新科状元之后,她又搬椅子、跳窗而出,反穿衣服。边走边喊“爹!错啦!”,厚颜无耻地争穿凤冠霞帔,哭着说“爹,那是俺的!”到此为止,素花这一人物灵魂的卑微龌龊可谓暴露无遗,人物的塑造也就极圆满、准确地完成了。呈现在观众面前的素花这一典型形象有血有肉、活灵活现。
一部成功的戏,在塑造典型人物时首称要有它的典型性,对人物性格、特定动作特定语言、特定环境等有着艺术的表现手法。《姊妹易嫁》在塑造素花这一典型人物时,突出地表现了她的典型性格、典型动作和典型的心理状态。在戏剧特定的规定情境中,出现素花这样一个特定人物,并未使人感到突兀,反而更加增添了故事的真实性,让观众在欣赏艺术中得到了教益和启迪,并引以为戒,寓教于乐,发人深思。
《姊妹易嫁》一剧充分利用了对比的手法,在自私卑劣的姐姐旁边塑造了一个正直、贤淑、品德高尚、心地善良的妹妹素梅。
戏的前半部好心的妹妹素梅一心一意地想促成好事,为姐姐的婚事和爹一起奔忙。此时她纯洁、善良、毫无思想牵挂,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她被推到了矛盾冲突的中心,处在一种十分为难的境地。素梅做出易嫁的决定并非偶然,因为她重情义、识大体、理解人、善良正值。易嫁有同情的成份在内,他不忍心让落榜的毛纪遭受婚姻的双重打击,但也有对毛哥人品的敬仰和爱戴。这一点在规劝姐姐素花时的唱词中已充分流露:“毛哥哥心地多良善,为人忠厚明理义”“论人品毛哥哥不比哪个差,论才学毛哥哥不比哪家低。”对毛哥的感情是素梅同意易嫁的基础,但也有对姐姐卑劣行为的义愤和帮助父亲摆脱尴尬处境的诚挚而热切的心情。素梅做出代姐出嫁决定是整个剧情矛盾转折的关键。因此,在这段戏里,编导者为了使素梅这一人物更加真实可信,细致入微地刻划了人物的内心世界;矛盾、惶惑、传统观念以及一种潜在的喜悦,在素梅的心中交织在一起。开始时“素梅心中乱如麻”,继而她想再一次规劝姐姐回心转意“你应该思一思、想一想……”,不该“姊妹的情份你不念,爹爹的恩情也不报答,一心贪慕那富贵荣华。”然而素梅的善意劝说换来的却姐姐素花的愤怒。当知道姐姐赖婚的念头已无法改变时,素梅在嫁与不嫁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毛哥哥科考不中心懊丧,面带羞愧到俺家,我若不把毛哥嫁,他定是冷冷清清、凄凄凉凉,孤身一人转回家。我若答应代姐嫁,洞房相会说什么?这真是雨里爬山难上下,冰上过河进退滑。”这段唱词,写出了素梅的思想矛盾,表现了他对毛哥哥的同情、怜爱,也是他决心易嫁的潜在原因。经过慎重地决策,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毛哥他人穷志不短”,“只要毛哥他愿意,愿为他同回故里过生涯。”
作品写素梅品德高尚,还表现在她既已做出易嫁的决定,就决心与落榜的毛哥患难与共:“俺夫妻都有两只手,哪怕一辈子种庄稼。他种地、我纺纱,勤勤俭俭地过生涯。吃糠咽菜有充饥,破衣烂衫挡风刮……”素梅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最终做出这样的抉择,是难能可贵的。作者通过对妹妹素梅这一人物的塑造和细致入微的刻划,运用对比的手法,在卑劣的姐姐旁边塑造了一个高尚的妹妹。姐姐处处用她的“小人之心”去揣度妹妹的“君子之腹”,最后妹妹做出了姐姐所万万想不出来的行为,代姐出嫁了……妹妹素梅高尚的品德、娴美的情怀善良的心地、做人的原则,使人们倍加敬仰和推崇。作者赋予妹妹素梅强烈的思想内涵与艺术魅力是永存的。
《姊妹易嫁》剧本,在整出戏中没有一句抽象概念的说教来强加于观众。每一个人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而且都是这个人物应该说的。就是妹妹素梅劝说姐姐的话也是规定情境中、作为妹妹这个人物应当说也说得出来的话,也就是说能帮她完成人物塑造的话。这也许就是这个戏有如此吸引人、打动人、让观众随着剧情而爱、而憎,这也是作品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所产生出来的力量。
“创新”是《姊妹易嫁》成功的要则。没有“创新”的戏剧将会是短命的。有许多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排出来,演了几场便寿终正寝了,这是因为它没有创新便没有了生命。然而吕剧《姊妹易嫁》从编剧、导演、演员以及唱腔设计……艺术都有所创新,并且适应了观众的欣赏心理。艺术的最大魅力就是创新,就是独创性。新人物、新意境、新内涵、新主题、新的艺术手法。这个剧目的生活背景是封建时代,但并不因此而丧失了对今天的社会作用。因为直到今天青年男女在挑选配偶时依然存在着剧中反映的现象,而且这又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艺术只有新的东西才能征服观众。吕剧《姊妹易嫁》的生命力就在于此。
吕剧《姊妹易嫁》多年来一直立于戏曲舞台,题材好、本子好,这与演员的表演也是分不开的。先是钱玉玲饰素花、刘艳芳饰素梅、王世元饰毛纪、杨瑞卿饰张有旺。这几位演员表演准确、形神兼备、恰如其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后来中青年演员接替演出李萍饰素花、高静饰素梅、董家岭饰毛纪、老演员杨瑞卿饰张有旺。新演员的出现仍保持和发扬了原来的特色,备受观众的喜爱。1979年10月,该剧参加了建国30周年献礼演出,获文化部颁发的创作一等奖,演出二等奖。1990年山东吕剧团赴香港演出,令满场观众皆大欢喜,深受人们的喜爱。它是我省吕剧团常演常新的保留剧目,它在山东吕剧的成长和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
千篇一律的反映生活表层、思想浮浅而又矫揉造作的剧目,当然会无人问津。今天的观众其文化水准、理解能力、欣赏能力已有了很大的提高,公式化、概念化的戏剧他们会不屑一顾。象《姊妹易嫁》这样开掘人物心态、正视社会现实,文学品味比较高的戏,其艺术魅力、审美价值则会不同凡响。《姊妹易嫁》是一部开掘人物内心世界,刻划人物复杂心态,表现人物和矛盾心理比较成功的剧目。它所塑造的典型人物素花、素梅可谓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它所创作的故事从城市到农村广为流传。这就是吕剧《姊妹易嫁》几十年经久不衰,具有强大艺术生命力的关键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