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杂剧研究的几点思考_文化论文

宋杂剧研究的几点思考_文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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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3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669(2014)01-0102-05

       目前学界对宋杂剧的研究,尽管做了不少积极探索,且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由于文献的缺乏,还有许多问题难以解决。早年,王国维于引用《梦粱录》卷二○所称“向者汴京教坊大使孟角球,曾做杂剧本子,葛守诚撰四十大曲”后,谓:“则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1]41后来,胡忌也曾感叹,“宋杂剧和金元院本的内容和体制的分析是最复杂、最难解决的问题”[2]126。其实,最难解决的问题尚远不止此。

       一、“官本杂剧段数”的曲调问题

       我们不妨先讨论一下,宋杂剧敷演故事,是否都用某曲调来演唱。周密《武林旧事》卷一○《官本杂剧段数》,著录280种杂剧段数,大多都标明曲调。据王国维考证,其中用大曲演者最多,有103种,用清曲者4种,用诸宫调者2种,用普通词调者35种,总计140余种。故而,他进一步论定,“则南宋杂剧,殆多以歌曲演之”[1]46。然而,既知之史料与学者之考察,情况却与此相左。王国维自己所撰《优语录》,收录三四十条两宋戏剧史料,却并未有伶人演唱曲调之记载。近几年的宋杂剧研究,刘晓明无疑是用力最多、搜罗最富的一位学者。他在几年前就曾称:“笔者检索宋代文献,搜集北宋杂剧四十余例,尚未发现其中有唱腔之例。北宋杂剧有时有音乐伴奏,至南宋始见唱入杂剧。”[3]37所依据的文献,一为《东京梦华录》卷七《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条:“复有一装田舍儿者入场,念诵言语讫,有一装村妇者入场,与村夫相值,各持棒杖,互相击触,如相殴态。其村夫者以杖背村妇出场毕。后部乐作,诸军缴队杂剧一段,继而露台弟子杂剧一段,是时弟子萧住儿、丁都赛、薛子大、薛子小、杨总惜、崔上寿之辈,后来者不足数。”[4]688以这段文字中有“后部乐作”,证明其演出时有“音乐伴奏”。一为《梦粱录》卷二○《妓乐》条,载及杂剧时,所说的“务在滑稽,唱念应对通遍”[5]313。说明南宋时,杂剧用唱、念表演。其他例证则很难发现。“唱”,是有歌唱之意。《都城纪胜》“瓦舍伎艺”:“唱小唱,谓执板唱慢曲、曲破。”然而,拉长声调,以报菜名,也叫唱念。《东京梦华录》卷四《食店》谓:“客坐,则一人执筯纸,遍问坐客。都人侈纵,百端呼索,或热或冷,或温或整,或绝冷,精浇、臕浇之类,人人索唤不同。行菜得之,近局次立,从头唱念,报与局内。”[6]818连报菜肴、饭食名,也称作“唱念”。如此看来,所谓“唱念应对”之“唱念”,是如念致语那样吟诵还是演唱,仍很难分晓。

       宋杂剧的形成,既然与当时流行的歌舞有关,我们不妨将《采莲舞》的结构略述如下:此舞先是“五人一字对厅立。竹竿子勾”。然后念诵,并以“女伴相将,采莲入队”勾出舞队,即所谓“舞上,分作五方”。此时,“后行吹[双头莲令]”予以伴奏。“竹竿子又勾”,念诵。“后行吹[采莲令]”伴奏,“舞转作一直了”,始“众唱[采莲令]”。唱毕,“后行吹[采莲令]”伴奏,“舞分作五方”,“竹竿子勾”,念诵毕,舞中的主要角色花心始出场。作品写道:

       花心出,念:

       但儿等玉京侍席,久陟仙阶;云路驰骖,乍游尘世。喜圣明之际会,臻夷夏之清宁。聊寻泽国之芳,雅寄丹台之曲。不惭鄙俚,少颂升平。未敢自专,伏候处分。

       竹竿子问,念:

       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献呈?

       花心答,问:

       旧乐何在?

       竹竿子再问,念:

       一部俨然。

       花心答,念:

       再韵前来。

       念了,后行吹采莲曲破,五人众舞。到入破,先两人舞出,舞到裀上住,当立处讫。又二人舞,又住,当立处。然后花心舞彻。[7]42-43

       至花心出,舞蹈更富于变化,先是五人之舞,然后是二人舞,接着又是花心独舞,且乐曲的伴奏,也更为丰富复杂。据王国维称,“至入破,则羯鼓、襄鼓、大鼓与丝竹合作,句拍益急”,舞者则“姿制俯仰,变态百出”[1]156。可谓演出达到高潮。接下来则是花心念诗,后行伴奏的乐曲,则由[采莲令]改为[渔家傲],且连续表演六段舞蹈,均奏此曲。花心多次下而复上,并折花而舞,所唱亦是[渔家傲]。另五人则不时交换位置,翩翩起舞。继而,后众或唱[画堂春],或吹奏[画堂春]。场上众人一番舞蹈过后,则改唱[合传],后行亦以此曲伴舞。结末,竹竿子“念遣队”过后,后行改吹[双头莲令]为场上舞者伴奏,并以杖鼓的演奏强化场上表演气氛。

       刘永济曾这样解说该舞曲之表演情况:“此曲有吹、有唱、有念、有舞……其组织井井可观,大氐取大曲入破以后稍变化之而成。竹竿子者,勾遣队人,手执竹竿拂子,以供指挥用。舞者皆扮作仙女,一人为花心,扮作玉皇女侍;余四人中一人扮作瑶池仙女,一人扮作吹笙仙女,一人扮作织锦天孙,一人扮作桃源仙女,此五人各念诗一首,表明身份。念诗后,花心唱词一首。词语亦合其身份。每舞必有唱,唱一词毕,则吹此词之乐调以应之。其舞有分作五方者,有转作一直者,有转作一行者,有换坐者。出场时,有杖鼓。盖太平之时,士大夫歌舞之盛会如此也”[7]46-47。可知,此舞中就有人物装扮,如“舞者皆扮作仙女”,或扮作“瑶池仙女”、“吹笙仙女”、“织锦天孙”、“桃源仙女”,场上人物有念唱,有应答,有齐唱,有吟诵。而且,吟诵诗句,多为代言体,如“我本清都侍玉皇”、“我是天孙织锦工”、“我入桃源避世纷”等,显然具有戏曲表演的某些艺术因素,有叙述体向代言体蜕变之迹象。所吹奏的《双头莲令》、《采莲令》、《采莲曲破》、《渔家傲》、《画堂春》等曲,有的既是舞蹈的背景音乐,也为场上所演唱。史浩所撰舞曲,有《采莲》、《太清》、《柘枝》、《花》、《剑》、《渔夫》六种,表演格局大致相似。宋杂剧的生成,既受歌舞表演等伎艺的影响,其蜕变之痕当有迹可循。由演唱向代言转化,决非朝夕之功,应还保留舞曲的某些印记。

       鉴于此,我们不妨调整一下思路,作一个大胆的推测,“官本杂剧段数”所配大曲、法曲、诸宫调、词调等乐曲,有的可能是由剧中角色所演唱,但未必尽然,也有的可能是背景音乐,不一定都施之于场上人物。或由相当于竹竿子的引戏演唱,近似于“局外指点”,亦即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用演唱的方式,穿插交代情节的来龙去脉,或引出剧中人物。就出土的戏曲文物来看,以河南出土的宋墓杂剧表演之雕砖而论,亦大致与此相合。如1978年冬,在今河南荥阳市东槐西村北部发现的宋墓石棺杂剧图,即搬演与李义山相关的故事[8]48-49。图中人物,或身躯肥胖,脸部肥大,“形象滑稽”,或眉毛外斜,呈八字形,“伸掌作抃,滑稽可笑”[8]49,是以表演为主。偃师县出土的北宋著名杂剧女演员丁都赛作场雕砖,“双手抱拱作稽揖状(叉手)”[8]50,亦是重在凸显其身段之表演。1958年发掘的偃师酒流沟水库西之宋墓中杂剧雕砖,图中人物,或身着长袍,或敞胸露腹,一手托鸟笼,一手戏逗笼中之鸟,或一手叉腰,一手抬起,“将食指和拇指放进口中,正在吹口哨,形象滑稽有趣”[8]51。同样,在温县、洛宁、新安等地发现的杂剧雕砖中,大都具有“用食指和拇指放入口中吹哨”[8]53的画面。这恰说明,“吹口哨”这一特定动作,已经成为宋杂剧艺人表演滑稽内容的一个固定程式。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各地出土的杂剧雕砖,除禹县、洛宁出土雕砖有表现“杂剧伴奏”之类内容外,其他出土文物则意在凸显场上表演,且图中表演者大都“口部微张”。既是“微张”,则说明演员是在口头表述、说笑逗趣,而不会是放声歌唱。所以,有学者称:

       从音乐的角度来观察,荥阳、偃师出土的杂剧雕砖上没有乐队的形象,而禹县温县出土的杂剧雕砖上则已出现了乐队,虽然他们所处的地位排列与演员表演区域尚隔了一段距离,可能他们是在担任音乐“断送”之类的任务,但是他们确实已经参加到整个杂剧演出中来了。[8]93

       宋杂剧的表演,由滑稽逗趣为主,到有乐队伴奏,其间演化之迹,或可追寻。河南偃师酒流沟宋墓杂剧雕砖,河南洛宁宋墓杂剧砖雕以及宋杂剧《眼药酸》演出图、宋绘杂剧图,四川广元宋墓出土宋杂剧石刻等,更多突出的是场上表演,且登场人物有的仅为两人,除陕西韩城出土的宋杂剧演出实景壁画外,极少有音乐表现方面的内容。近些年出土的戏曲文物图示与古代文献所记载的优伶搬演杂剧情状,应当说是基本一致的。宋杂剧对故事的搬演,未必都用演唱的方式,以滑稽调笑为主体者不在少数,且未必全为代言体,叙述体亦存在于实际演出之中,不过是所占份额多少而已。正如胡忌所推测的那样:“宋杂剧及金元院本也应该是有代言和叙述两方面的情况。单说它们只能是代言的固然不通,不合乎戏剧的发展规律;反过来,说它们完全是叙述的也未免说得太简单,太主观从事了。”[2]126早期南戏《张协状元》,于开场之初,由末登场,“诸宫调唱出来因”,全用第三者之口吻演唱,中谓:“似恁唱说诸宫调,何如把此话文敷演。后行脚色,力齐鼓儿,饶个撺掇,末泥色饶个踏场。”[9]4论其口吻,很近似于说话人语气,也与宋杂剧中引戏之职分十分相近。因引戏是“不参加扮演而司赞导者”[2]105,此处所谓“后行脚色,力齐鼓儿,饶个撺掇”,恰是赞导之语。这就为我们研究宋杂剧提供了最直接的信息。《张协状元》既然可以由“末泥色一场”,忽为叙述者,忽为剧中人,杂剧之搬演又何尝不能如此?再者,学者一般认为,直接对南戏出现产生影响的,当数宋杂剧,“宋代官本杂剧流播到永嘉,和永嘉本土的小戏‘鹘伶声嗽’结合以后的新型小戏,这种新型小戏看样子很有生命力,会流布到外地,就被外地人称作‘永嘉杂剧’。其称‘永嘉’,明其具永嘉方言为基础的‘里巷歌谣’;其称‘杂剧’,明其吸收官府词乐的成分”[10]149。边讲述边由场上人物搬演,恰体现出早期戏剧由说唱文学向人物扮演蜕变的印迹。至于现已掌握的资料为何没有有关唱腔的记载,笔者认为,此类史料,大多见于宋、元人笔记。当时文人记载此类演出情况,为节省文字起见,只记梗概而不及其余,也是很有可能的。

       二、“官本”的内涵

       其次是对官本杂剧段数中的“官本”如何理解。所谓“官本”,不少论者理解为官府藏本或“官乐”。当然,“官”,有官府之意,但又不尽然。《汉书·盖宽饶传》曾引韩氏《易传》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此处之“官”,乃“公”之意,后引申为通行。如元剧《村乐堂》第三折,“六斤云:‘家前后院,却是我执料,叫我王都管。’正末云:‘写官名。’六斤云:‘我是王六斤。’”官名,即通用名。明人胡文焕所编《群音类选》,将当时入选戏曲声腔,分作“清腔类”、“诸腔类”、“北腔类”、“官腔类”等类别,其中“官腔类”,即指流行最广的昆山腔。官腔,即通行之戏曲声腔。明代龚正我选辑的《新刊徽板合像滚调乐府官腔摘锦奇音》,据称为程万里编选的《鼎锲徽池雅调南北官腔乐府点板曲响大明春》,皆用此意。明、清之时所刊戏曲、小说,不少皆标曰“大字官本”,其实多是坊间所刻通行本,并非官府颁印本。之所以标之以“官”,意在强调其权威性,以便于发卖,大多出自于书贾运作。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民间还保留此说法。如称公路为“官路”,普通话为“官话”,称公有的河流,为“官河”。跳出“官府所藏”这一框架,再来认识宋杂剧,就可发现,《武林旧事》中所收剧目,大多是以民间生活为题材,涉及“借衣”、“赖房钱”、“烧饼”、“医马”、“眼药”、“索帽”、“变猫”等许多民间细事,带有很浓的市井气象。很难想象,所谓“官本杂剧段数”,若果然是官方所演剧目的话,上层统治者竟然能对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纤芥之事如此热衷?何况,在《东京梦华录》等宋人载籍中,对这280种上演剧目的详细情况却绝口不提,且无一剧被论及,岂非咄咄怪事?缘此,我们似可退一步理论,在所存280种杂剧段数中,并非皆为官府审定本,既有演出于内廷者,市井伶人演出之剧目,也当不在少数。

       三、“段数”与“故事”

       此外,对“段数”的理解亦应再作斟酌。《梦粱录》卷二○《妓乐》载:“且谓杂剧中末泥为长,每一场四人或五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两段。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分付,副净色发乔,副末色打诨。或添一人,名曰‘装孤’。先吹曲破断送,谓之‘把色’。大抵全以故事……又有杂扮,或曰‘杂班’,又名‘经元子’,又谓之‘拔和’,即杂剧之后散段也。”[5]312-313依此而论,宋杂剧的表演通常是两段,即所谓“通名两段”,但有时根据演出的需要,增出“杂扮”,即所谓“散段”。如此一来,宋杂剧的演出,又有三段之说。那么,《武林旧事》所开列的280种杂剧段数,究竟是指整本杂剧,还是或前、或后或中间之正杂剧某一段落?这就给后世研究留下了难题。

       所谓“段”,一般是指事物的一部分。《南史·儒林传·严桂之》载:“讲学有区段次第,析理分明。”区段,即指段落。依此而论,所谓杂剧段数,多是指或“艳段”、或“杂扮”的局部而言,即为分别指称用于不同位置搬演的杂剧段子,而非指称整场演出。所以,论者在谈及杂剧段数中的“爨”时,认为,“官本杂剧段数带爨字者为小杂剧。实际上,这种式样不是杂剧的有机组成部分,而是‘惟用群队,装其似象’,‘深作谐谑’,与扮演完整的人物故事有别”[11]76。所论颇有道理,然未作进一步阐析。其实,杂剧段数中不“扮演完整的人物故事”,甚至根本不扮演故事者不乏其例。如《天下太平爨》,王国维引《齐东野语》卷一○曰:“州郡遇圣节锡宴,率命猥妓数十,群舞于庭,作天下太平字,殊为不经。而唐王建宫词云:‘每过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则此事由来久矣。”[1]47认为此即所谓“字舞”。北宋彭汝砺《记京中伶人口号》曰:“伶人作语近初筵,南北生灵共一天。祝愿官家千万岁,年年欢好似今年。”[12]178所反映的也是宫廷演出状况,与“天下太平”近似。《百花爨》,或与史浩《花舞》相类。花舞之表演,是舞者在乐曲声中“取花瓶”或“放瓶”,侍女持酒果劝客,间或借吟诵诗历数牡丹、瑞香、丁香、蔷薇、酴醾、荷花、菊花等花之美,并无什么故事情节。

       论者在讨论此类剧目时,往往为《梦粱录》对杂剧“大抵全以故事”[5]312的表述所拘囿,在考索剧作本事时,过多地考虑情节因素,以致影响了研究思路的拓展。其实,该书所指称的故事,有的可能具有一定的故事情节,有的则“与有一定长度的情节和矛盾冲突的故事概念不同”[3]39。在古代汉语中,故事含有旧事、掌故、成例等意。如《宋史·文彦博传》载,仁宗至和三年(1056年)正月,“帝方受朝,疾暴作,扶入禁中。彦博呼内侍史志聪问状,对曰:‘禁密,不敢漏言。’彦博叱之曰:‘尔曹出入禁闼,不令宰相知天子起居,欲何为邪?自今疾势增损必以告,不尔,当行军法。’又与同列刘沆、富弼谋启醮大庆殿,因留宿殿庐。志聪曰:‘无故事。’彦博曰:‘此岂论故事时邪?’。”此处之“故事”,即指成例、旧规。上述《天下太平》可能并无情节之表演,然而,因唐代武则天曾创制字舞,所以可称作故事。故事,有的是指曾经发生过的某些事,有的则未必然。杂剧中某些段落没有故事情节并不奇怪,因为它仅是正杂剧演出的铺垫或陪衬。或以歌舞形式出现,或纯粹是戏谑打调。正如王国维所说:“且此二百八十本,不皆纯正之戏剧。”“有打砌打调之类。实滑稽戏之支流,而佐以歌曲者也。”[1]46-47明白了这点,我们再思考宋杂剧的基本形态,似乎就便于理解了。

       收稿日期:2013-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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