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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科学社会主义本来认为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
对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区别，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早年著作中是非常明确的。正如 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1890年德文版序言中所说：“在1847年，社会主义意味着资产 阶级的运动，共产主义则意味着工人的运动。当时，社会主义，至少在大陆上，是上流 社会的，而共产主义却恰恰相反。”当时“所谓社会主义者是指两种人。一方面是各种 空想社会主义体系的信徒，特别是英国的欧文派和法国的傅立叶派，……另一方面是指 形形色色的社会庸医，他们想用各种万应灵丹和各种补缀办法来消除社会弊病而毫不伤 及资本和利润。”[1](P264)所以，马克思、恩格斯参加工人运动、与工人阶级相结合 ，完成自己阶级立场、世界观和政治观的转变之后，称自己的理论为共产主义，而坚决 反对社会主义。可是，到19世纪60年代，工人运动重新高涨，各种新的社会主义思潮， 如法国的布朗基主义、蒲鲁东主义，德国的拉萨尔主义，英国的工联主义等等，在工人 运动当中影响越来越大。马克思、恩格斯为了争取团结、联合众多工人，因势利导，只 能和而不同，也以社会主义者面目出现，也高举社会主义旗帜，参加到1864年建立的国 际工人协会(第一国际)中去，以便对广大工人灌输科学理论，并消除各种非科学社会主 义理论的影响。到1873年，马克思、恩格斯甚至开始把自己的理论称为“科学社会主义 ”[2](P119；290)，这是为了与空想社会主义以及各种社会庸医的非科学的社会主义相 区别。然而，这时他们同时还使用“共产主义”。例如，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 思谈及未来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两者就是同义语；他还讲到共产主义社会的 第一阶段和高级阶段，然而，他并未把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称为社会主义社会[2]( P305)。到90年代，恩格斯晚年多用社会主义，极少讲共产主义。他在1894年2月13日致 考茨基的信中曾说：“‘共产主义’一词我认为当前不宜普遍使用，最好留到必须更确 切的表达时才用它。即使到那时也需要加以注释，因为实际上它已三十年不曾使用了。 ”[3]可见，恩格斯在临终前一年已经把共产主义看成是比社会主义更高的发展阶段， 其确切内涵目前尚不清楚，只是此时他还没有把社会主义社会说成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第 一阶段。
究竟是谁最早把社会主义社会说成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呢?理论界不少人认为是 列宁于1917年在《国家与革命》一书中最早提出的。这可能是因为这本名著传播较广所 致。其实，据我考证，是德国女革命家兼思想家罗莎·卢森堡最早于1907年底在柏林德 国社会民主党举办的党校讲课时讲道：“自古到今各时代的经济形式是：原始共产主义 ——奴隶制——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将要来到的时代是：社会主义，最终的目标是 共产主义”(注：参见当时听课学生威·皮克的课堂笔记，转引自巴特尔著《皮克总统 》，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版，第39页。)。随后，列宁于1915年8月在《论欧洲联邦口 号》一文中指出：“在共产主义的彻底胜利使一切国家包括民主国家完全消失以前，世 界联邦(而不是欧洲联邦)是同社会主义相联系的、各民族实行联合并共享自由的国家形 式。”[4](P554)在1917年9月写成的《国家与革命》名著中，列宁才明确地说：“通常 叫作社会主义，而马克思称之为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5]。到十月革命胜利后，各国 马克思主义者、共产党人长期以来都把社会主义社会看成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 由于把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视为同一社会形态的两个阶段，在急于求成的“左”的思想 指导下，人们往往把共产主义高级阶段的一些设想提前放在社会主义阶段付诸实践，因 而在实践中造成失误和灾难。苏联、中国等好多共产主义政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都有 过这方面的历史教训!
二、把社会主义界定为独立社会形态是对科学社会主义的新发展
新时期以来，我们逐步认识到，像我国这样经济政治文化原本较为落后的国家，要成 功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必须经历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我们搞社会主义才几 十年，还处在初级阶段。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还需要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需要 我们几代人、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6]，几十年不够，而是 要上百年。于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有学者提出这样的新理论观点：社会主义社 会并非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而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
关于这个问题，现在可以从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科学社会主义”类复印资料 专辑(从1994年起依照我的建议，该类改名为《社会主义研究》)中查到，应该说起始是 骆耕漠在《江汉论坛》1980年第2期发表的《论社会主义社会的独立形态性和过渡性》( 收入该类复印资料同年同期)(注：该文批判了“文化大革命”中康生所鼓吹的社会主义 社会是独立的社会形态论。康生从“左”的方面，把社会主义说成“象封建社会、资本 主义社会那样始终存在着阶级对抗”，从根本上歪曲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形态的理论 。骆耕漠从肯定社会主义社会有独立的经济基础角度，认为社会主义社会“同历史上的 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等独立社会形态，是并列和对抗的，因 为社会主义社会有不同于前四种社会的独立的经济基础，即现代的(不是原始的)公有制 经济基础。”但是，该文又说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都是以现代公有制经济为基础，社会 主义社会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是过渡性质的社会。可见，其观点是不彻底的， 甚至是自相矛盾的。不过，该文在批判当时的极“左”理论方面是有积极意义的。)。 但是，“科学社会主义”类复印资料收入的真正提出新观点的文稿，则是北京《理论信 息报》1988年第1期刊登的《社会主义应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报道稿(注：文中提到 ，在1987年12月3至5日北京市社会科学联合会等单位举办的“学习十三大文件理论计论 会”上，有的同志主张：社会主义应该是区别于共产主义社会的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 因为当今世界还没有哪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生产力水平高于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但这 些社会主义国家并没有因此就不是社会主义，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也没有因此就成了社会 主义；历史上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有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三种不同社 会形态；那么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上也可以有两种不同的社会形态，即社会主义社会和共 产主义社会。这是从目前共产主义政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生产力落后与生产关系先进 的现状来立论的。)，随后收入复印资料的署名文章有14篇(注：即刘亚南、王守义的《 论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1988年第3期)、章辉美的《社会主义社会是 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廖春景的《试论社会主义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和陈宝松的 《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此三文载1989年第1期)，李琪等的《社会主 义社会不是相对独立的社会形态吗?》(1989年第3期)，李琪等《试论社会主义是一个相 对独立的社会形态》(1989年第8期)，李光美、马周勤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个独立的社 会形态》(1989年第11期)，娄永清的《论社会主义社会是独立的社会形态》(1993年第5 期)，张志明的《试论社会主义社会是独立的社会形态》(1996年第12期)，李志凯的《 论社会主义是一个独立的社会经济形态》(1997年第8期)，左永品、李伟民的《社会主 义社会具有独立的社会形态》(1997年第10期)，熊顺保的《试论社会主义是一个独立的 社会形态》(1999年第10期)，赵尚东的《现实社会主义应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200 3年第11期)，李志凯的《论社会主义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三大 理论为社会主义定位》(2004年第2期)。)。从收入的文章来看，15年来共有16篇专论社 会主义是独立社会形态，可见对这一重大理论问题我国已经有众多学者取得共识，似乎 还没有看到其他反驳或争鸣的文稿。上述文章的共同点是：从我国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 的落后现实情况出发，说明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阶段的长期性以及社会主义改革和 社会主义社会的复杂性；还以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形态的理论来总结社会主义各国的实 践经验，指出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所有制与分配原则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人际 关系与国际关系等方面，社会主义都具有与共产主义社会诸多不同的基本特征，所以应 该突破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原先的设想，把社会主义看作是与共产主义社会并列的另一 种独立的社会形态。各篇文章各有自己不同的发挥点，因而各有不同的亮点(注：有人 还先后发表过两篇论文。例如，李德凯在《理论导刊》(西安)1997年第1期登出《论社 会主义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后又在同一刊物2003年第12期再发一文，进一步从马 克思主义的三大理论来给社会主义定位，这三大理论就是马克思所讲的社会三形态(人 依赖人、人依赖物和人的独立自主发展)和五形态(五种生产方式)的理论，国家与社会 关系的理论以及物与从两种生产的理论；文中还排列出六种社会形态生产劳动、社会结 构和家庭婚姻关系演变的图表，论证显然更加深入。这些文章大都认为，社会主义这个 独立的社会形态是各国通往共产主义必经之途，也有个别文章(如长沙铁道学院哲学讲 师章辉美文)说，像美国这样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可以不经过社会主义这个独立的 社会形态而进入共产主义。从这些文章中可以看出，社会主义独立社会形态论在提出的 过程中还曾经遇到阻力。有一位科学社会主义权威教授在一篇文章中曾经批评说：这种 理论“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认识的”。这多少影响了理论界的新探索。)。从 这些文章中还可以看出，后人都未提到前人已发表的同类文章，因而未能在肯定并继承 前人成果的基础上更深入地进行论证和探讨，似乎都是独自研究的心得，自然内容难免 有不少重复之处，并非篇篇新意迭出，彼此也缺少互补与争鸣。除了报刊文稿之外，近 年来关于这一命题国内鲜有学术专著论及(注：山东省社会科学院的董崇山研究员在近 著《劳动社会主义论纲》(经济科学出版社2004年10月版)中提出，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 统治劳动，社会主义社会是劳动统治资本，而且劳动决定所有权，劳动决定分配权，实 现劳动者个人所有权、劳动股份制、劳动集体所有制，实现按劳分配制、劳动机会均等 ，构成劳动主义的体系。因此，把社会主义社会这个独立社会形态命名为劳动社会主义 。这里的社会主义不仅是独立的社会形态，而且是人类历史进程中可以与资本主义、共 产主义等并列的基本形态。基本社会形态必定是独立的社会形态，而独立的社会形态则 未必是基本社会形态。作为基本社会形态，社会主义具备以下四个基本特征：第一，有 自己独特的生产方式，特别是有自己独特的所有制和分配制，即劳动集体所有制和按劳 分配制等；第二，占有广大的空间，是所有民族、至少是绝大多数民族历史发展的必经 形式；第三，占有漫长的时间，不是只存在几十年，而将有几百年的历史进程；第四， 它既根本区别于其前任资本主义社会，又区别于其后任共产主义社会，有其自身独立存 在的特性。社会主义区别于资本主义显而易见，勿庸赘述，社会主义区别于共产主义主 要表现为社会主义是劳动集体所有制，商品市场经济，按劳分配，而共产主义是全民所 有制，产品计划经济，按需分配。社会主义社会承认个人所有权，共产主义社会因生产 力极大提高和人的素质极大提高，个人所有权已失去意义和作用；社会主义的按劳分配 只是实现经济机会均等，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进而实现经济机会均等与经济结果均等的 统一。作者提出，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社会本质是集体制(劳动集体所有制)，共产主义 生产方式的社会本质是共产制(社会所有制、全民所有制)，社会主义的劳动集体所有制 主要是劳动股份制；社会主义要实现政治民主与经济平等的统一，社会公平与社会效益 的统一。
国内主张劳动社会主义的学者还有中央民族大学的刘永佶教授。在其《劳动社会主义 》(中国经济出版社2003年8月版)一书的引言中，作者两次谈到之所以要提出“劳动社 会主义”是基于“社会主义”一词不确当，理由是“社会”的含义是总体，以“社会” 命名的“主义”，其含义容易混淆，社会主义本来是劳动者的主义，所以他主张用“劳 动社会主义”。可是，既然社会主义本来是劳动者的主义，就理应把社会主义改为劳动 主义或劳动者主义。同时，此书把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等都说成是主张劳动社会主义 的，把一百多年来的社会主义运动都说成劳动社会主义运动，可见作者所论及的劳动社 会主义与我们把劳动社会主义作为独立的社会形态来研究是大不相同的。当然，此书以 劳动和劳动者为核心来论述社会主义是合理的，书中也提出了很多新见解，值得重视。 )这也反映了当前我国理论研究中的不足之处。
我们还注意到，国外理论界也有人提出社会主义社会是独立社会形态的新观点。苏联 从1936年宣布建成作为共产主义第一阶段的社会主义时起，长期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高 级阶段。可是，到1964年勃列日涅夫执政后则提出苏联要建设发达的社会主义，意即不 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在这种政治背景下，苏联一些经济学家在20世纪70年代曾经大胆 突破几十年来传统观念的束缚，提出应该把社会主义看作区别于共产主义的独立经济社 会形态的新观点，主张要利用商品市场经济，以加速经济的发展。然而，由于勃列日涅 夫依然固守计划经济的老框架，而且大肆批判“市场社会主义”，说这是西方资产阶级 意识形态的翻版，是现代修正主义的货色，所以这种新观点没有被采纳。但是，到1991 年苏联解体后，在俄罗斯思想论坛上又有人重新提出新见。俄罗斯民间的左翼政治理论 杂志《对话》1997年第1期发表经济学博士弗·克洛茨沃格教授的《社会主义是一种特 殊的社会经济形态》一文。文中明确地说：“我们认为，社会主义——这是特殊的社会 经济形态，无论是生产力的性质还是生产关系的类型，既区别于资本主义，也区别于共 产主义。”“20世纪开创了新的、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形态即社会主义诞生的时代。” 他认为，社会主义的生产力最重要的特点“不仅是高度集中，以及高度的机械化和自动 化、电气化和化学化，而且产生了全民制——动力、交通、通讯和信息。”“社会主义 生产力的另一个特点，是从根本上提高了脑力劳动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社会主义生 产关系的主要特点是“人民政权，生产资料的公有制、首先是全民所有制占统治地位， 有计划地实现整个扩大再生产的过程。”[7]然而，文中并没有具体说明苏联模式的社 会主义为何在1991年遭到惨败。作者只是以20世纪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实践经验，如全 民所有制、计划经济和机械化、电气化等作为社会主义是独立社会形态的标志，可是苏 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已经失败，尽管作者在文中强调：“客观分析证明，资本主义作为一 种社会经济形态已经耗尽”[7]，看起来，这位教授关于社会主义是独立社会经济形态 的论证显然缺乏说服力。难道21世纪还能以苏联模式的全民所有制和计划经济等等去取 代资本主义吗?
有新意的是，苏联解体后俄国一批社会主义政党和团体于1996年12月组成“争取新社 会主义运动”，该组织于1997年底在莫斯科召开的俄罗斯新社会主义运动第二次代表大 会通过了《新社会主义者宣言》。该《宣言》所要争取的新社会主义是不同于以往苏联 模式社会主义的，主要是反对退回到以专制统治为标志的社会主义国家官僚主义体制中 去，也反对目前领导人根据新自由主义原则对原苏联社会进行激进改革，而是主张建立 “以人为本”的社会主义，“使人在劳动中产生最大的兴趣”，“人应该成为生产资料 的所有者和自己劳动果实的支配者”，“新社会主义——这是克服人与劳动、人与权力 以及人与培养有创造性的自由的个性的其他社会生活范畴相异化的社会。”(注：参见 孙凌齐译：《新社会主义者宣言》，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1999年第1期。)新社会 主义要实现经济生态化，政治民主化，保障个人的各种社会权利。当然，这种新社会主 义究竟能否在俄国实现以及何时能够实现，这种新社会主义作为独立社会形态的一种“ 新”社会主义，是否真正既区别于以往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又区别于当今资本主义和未 来共产主义，还有待未来的实践作出回答。
总之，近十多年来国内外学者提出的人类社会发展理应经历六种社会形态，即原始共 产主义、奴隶主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引入“社会主义是独 立的社会形态”命题，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五种生产方式、五种形态理论 的开创性的新发展。当然，随着社会主义实践的深入，对这样重大理论问题的研究，还 需要进一步作出更充分、更周密的论证。
三、对社会主义独立社会形态论的五点补正
拜读了前述十几位学者关于社会主义是独立社会形态的论著之后，我认为这个理论创 新是能够成立的。这里，把我研究思考的几点看法简述如下，作为补充和订正。
第一，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劳动演变的论述中可以得到有关劳动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 启示。恩格斯指出：“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但是劳动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它是 一切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 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8](P373—374)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由于土地巨头和资本 巨头总是要利用他们的政治特权来维护和永久保持他们的经济垄断，来奴役劳动”，所 以要求“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以求得“劳动的解放”[9](P612、609)。在《马克 思恩格斯全集》中有一句鲜为人知的警言妙语：“只要社会还没有围绕着劳动这个太阳 旋转，它就绝不可能达到均衡。”[10]应该说，在资本主义社会，社会是围绕着资本这 个太阳旋转，所以劳动和劳动者备受奴役。只有在社会主义社会，劳动获得解放，社会 才能围绕着劳动这个太阳旋转，这时社会得以均衡协调发展。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 义是“奴役劳动”，社会主义是“联合劳动”，未来共产主义将“消灭劳动”[11]，即 消灭繁重艰险的体力劳动，到那时生产劳动“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产劳动就从 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2](P644)。从马克思主义关于奴役劳动、联合劳动和快乐劳 动的三段划分中，我们可以领悟到，这三种劳动是分别归属于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 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这三种社会形态的。马克思在《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宣言》中把当时 英国开展的合作运动看作是“劳动的政治经济学对财产的政治经济学还取得的一个更大 的胜利”[9](P605)。所谓“劳动的政治经济学”就是要确立以劳动和劳动者为本位， 消除以资本和资本家为本位。社会主义理应实现人人必须劳动、人人都是劳动者，所以 劳动社会主义的提法是能够成立的。党的十六大明确提出：“必须尊重劳动、尊重知识 、尊重人才、尊重创造，这要作为党和国家的一项重大方针在全社会认真贯彻。”[12]
第二，从科技革命和生产力革命的发展来看，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三种 社会形态应该依次递长，显示出阶段性的区别。马克思最先预计，蒸汽化的普遍实现就 能实现社会主义。他的名言是：“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 资本家的社会。”[1](P142)如果不仅限于蒸汽磨，而且在各行各业中广泛运用蒸汽机 ，那必然将是工农业劳动者的社会，即社会主义社会。他还预言，未来社会生产将完全 自动化，那将是共产主义社会的远景，可是这也只是一种总的预测，当时不可能有更具 体的设想。到19世纪80年代初，电气化作为新科技革命的显要成果刚刚处于萌芽状态。 恩格斯于1883年3月1日即马克思逝世前两周在致友人信中就已觉察到：电工技术革命“ 这件事实际上是一次巨大的革命”，“生产力将因此得到大发展，以至于越来越不再需 要资产阶级的管理了”[8](P654)，也就是越来越需要由工人阶级自己来管理了。到192 0年，列宁更鲜明地赞赏这样一句格言：“蒸汽时代是资产阶级的时代，电气时代是社 会主义的时代。”[13]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从20世纪20—50年代在实现电气 化方面确实取得突飞猛进的成就。可是，不论马克思、恩格斯还是列宁，对于现代资本 主义还能不断掀起新科技革命和生产力革命的能力都估计不足。20世纪60年代以来由美 国带头又率先实现了信息化革命。计算机是比蒸汽机、发电机更有广泛应用价值的神奇 的万应灵具。我们现在只能说：信息时代是当今资本主义时代，更高级的信息时代是刚 刚到来的社会主义时代，生命工程技术的大发展将是未来共产主义时代。
第三，从社会上层建筑的演变来看，在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国家、资产阶级法治 、资产阶级政党、资产阶级文化、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占统治地位。在社会主义社会，工 人阶级和劳动群众的国家、法治、政党、文化和意识形态占统治地位。在未来共产主义 社会，阶级和阶级差别消灭了，城乡、工农和脑力体力劳动的本质差别也消灭了，货币 、商品、市场消亡了，国家和政党也消亡了，意识形态非阶级化、非政治化了，各民族 逐步融合了，国家主义、民族主义观念逐步消失，国际主义、世界主义思想得到大弘扬 ，人的生理素质、心理素质大为提高，人人都能自由全面发展，真正达到“每个人的自 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P294)。“自由人联合体”将在世界各处遍地 开花，社区高度自治；世界统一治理，全球一村、天下一家、世界大同，这必定是未来 共产主义世界发展的胜境。
第四，从社会主义的定义来看劳动社会主义理论的合理性。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诸 子百家众说纷纭。20世纪80年代我曾经这样回答过：“什么是社会主义呢?简言之，社 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继承物、对立物、取代物和创新物。”(注：参见高放文集之二《 社会主义在世界和中国》(增订本)，云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8页。)这实际上只 是回答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关系，并没有具体指明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社会主 义。90年代经过深入思考，我提出各用21个字来给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下定 义，即：资本主义是以私人资本为基础、由资本家阶级统治的社会形态；社会主义是以 社会化劳动为基础、由劳动人民掌权的社会形态；共产主义是以愉快劳动为基础、由自 由人社区自治的社会形态。我想，还可以再各用21个字来概括其他三种社会形态：原始 社会是以简单劳动为基础，由原始人部落群居的社会形态；奴隶社会是以占有奴隶为基 础，由奴隶主阶级统治的社会形态；封建社会是以占有土地为基础、由封建主阶级统治 的社会形态。当然，正如列宁所说：“过于简短的定义虽然方便(因为它概括了主要之 点)，但是要从中分别推导应当下定义的现象的那些最重要的特点，这样的定义毕竟是 不够的”，因此，“不要忘记所有定义都只有有条件的、相对的意义，永远也不能包括 充分发展的现象一切方面的联系”[4](P651)。我对社会主义所下的21个字的定义包涵 两个要点：第一，以社会化劳动为基础：所谓社会化劳动就是公共化、程序化、协作化 的大生产集体劳动，它区别于个体分散的手工劳动；社会化是动态概念，从蒸汽化、电 气化到信息化，正表明社会化的程度越来越高；第二，由劳动人民掌权：指劳动人民掌 握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权力，主权在民，由人民大众当家作主。这 两个要点凸显了社会主义与劳动和劳动人民是三位一体的社会形态。
第五，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奴役劳动、统治劳动，资本与劳动本来是对立的。但 是应该看到，在新科技革命和劳动人民斗争的推动下，当代世界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社 会资本主义的新阶段。这时私人资本大都发展为社会资本，马克思、恩格斯当年所揭示 的“资本的积极扬弃”与“资本的消极扬弃”的进程正在加速。资本的积极扬弃指劳动 者集资的合作经济、股份经济的发展，资本的消极扬弃指资本家的股份经济的发展。在 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由于两种资本扬弃的并行发展与交叉发展，资本与劳动除了对立、 对抗这一面之外，还出现了协作、交融的另一面。例如共同基金会，这是成千上万投资 者(私人或团体)共同出钱、集资的组织，投资者的钱少则几十美元，多达上百万美元。 基金会由专门的职业基金经理或管理小组进行整体的定向投资，年终按投资份额分红。 我认为，这是资本积极扬弃与消极扬弃的混合物，是劳动与资本的结合点。还有，资本 家阶级为维护其稳定的统治被迫增加各种社会福利，健全社会保障体系，改善劳动条件 和劳动者生活；劳动者各方面的素质逐步提高之后，人力资本的投入和产出增多，也为 劳动和劳动者的解放逐步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所以，实现社会主义的进程并非一举彻 底消灭私人资本，而是要较长期充分利用私人资本，充分发挥私人资本主义的积极作用 ，逐步限制其消极作用。看来，从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要同时发展资本主义，即 有资本主义因素的社会主义，以劳动为主、资本为辅，共同促进社会主义的发展。我们 还要看到，随着新科技革命和生产力革命的发展，脑力劳动创造价值的作用会越来越大 于体力劳动。而脑力劳动的最高成就是人脑智能与人工智能的大发展，所以劳动社会主 义要上升到智能社会主义，才能充分显示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总之，我们应该从横向 劳动溶合资本、劳动消解资本，又从纵向劳动社会主义上升为智能社会主义，来把握总 体社会主义发展的大方向。
四、当今确立社会主义独立社会形态理论的实际依据和深重意义
当今为什么能够而且应该确立社会主义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形态的理论呢?依我浅见，这 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的实际情况来论证。
第一，从总结以往世界社会主义实践的历史经验来看。20世纪社会主义在俄国、中国 等十几个较为落后的国家首先取得胜利。落后国家资本主义文明成果少、封建主义糟粕 遗产多，这个基本国情决定了社会主义建设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进程。既要从各方面彻底 清除封建主义的消极影响，又要全方位地尽量吸取资本主义的积极因素，更要为社会主 义建立牢固的基础，并且逐步为建设社会主义大厦添砖加瓦，这本来是非常艰巨的三重 历史任务——清除封建主义、利用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按理说，封建主义、资本 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社会依序发展四个不同的历史阶段，在特定条件下可以 加速发展，但难以随意跨越。基于此，落后国家首先实现社会主义的特殊规律主要是： 要彻底清除封建主义糟粕，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精华，逐步建设社会主义社会，而不能急 于建成社会主义，更不能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可是，20世纪里，俄、中等首先走上社 会主义道路的16个国家，普遍犯过急于求成的“左”的路线错误，急于消灭资本主义， 急于建成社会主义，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违背了落后国家实现社会主义的特殊规律， 招致封建专制主义的个人集权制、领导职务终身制、指定继承人制、官员特权制等等渗 透到社会主义政治体制中来。这种苏联模式的积弊，最终导致以苏联为代表的苏东地区 10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覆亡，以中国为代表的其他社会主义国家转而另辟蹊径，走上改革 振兴之路。显然，要全面清除苏联模式的弊病，从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完全转轨到市场 经济体制，真正形成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并使社会主义得到全面协调和可持续发展，尤 其是要在发展社会生产力方面追赶上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是非常艰巨的历史重任。所 以，社会主义决不是只需要几十年时间就能够实现的一个过渡形态的历史阶段，而是需 要上百年甚至几百年时间才能建成的完全独立的社会形态。
第二，从审视当今世界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和发展态势来看。在19世纪自由资本主义阶 段，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将由英、法、德、美等西欧北美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 及其政党带头实现社会主义世界革命。到20世纪，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的 新阶段，这时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等人认为将由不发达国家如俄、中等国无产阶级及 其政党带头实现社会主义世界革命。如果按照这种模式实现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世界革命 ，那么社会主义可能在大多数国家花几十年时间就能建成，进而过渡到共产主义。这样 ，社会主义社会逻辑上就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然而，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 以电子计算机为标志、以信息化为先导的新科技革命浪潮逐步席卷全球，人类社会的现 代化、全球化发展到了史无前例的阶段和新高度。这使得当今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结构 、阶级结构以至整个社会结构都在发生重大的变化，世界资本主义已经从垄断资本主义 发展到社会资本主义的更新阶段(注：详见拙文《社会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 》，载《江汉论坛》2001年第8期，已收入高放文集之五《纵览世界风云》，中国书籍 出版社2002年版，第163—178页。)。在这个新阶段，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社会化程度 大为提高，城乡差别、工农差别、脑体劳动差别等越来越小，国家政府的社会职能大为 增强，全球各国之间的竞争与协作大为增强，社会主义因素在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 生活各个领域逐步增长。当然，资本主义的各种基本矛盾依然存在，但是难以激化到爆 发暴力革命的程度，传统观念中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世界革命更难以爆发。值得重视的 还有，二战后新独立的一百多个亚非拉发展中国家，大多也已走上社会资本主义之路， 国内同样难以爆发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当前国际上南北矛盾虽然在日益加深 ，也只有通过南北对话与南南合作以及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协调与国际援助来缓解并 解决。在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剧变后，转轨到资本主义道路的苏东地区国家，也是发 展社会资本主义，而决非倒退到历史上从自由资本主义至垄断资本主义的老路。从资本 主义世界大范围来看，今后世界资本主义将通过较为和平的道路与方式逐步过渡到世界 社会主义，其具体进程将是从社会资本主义发展到资本社会主义，即从有社会主义因素 的资本主义发展到有资本主义因素的社会主义，再发展到较为典型的社会主义。在这样 的历史逻辑中，社会主义就将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的独立社会形态。
第三，从展望世界社会主义与世界资本主义共存共荣的发展态势和前景来看。在战争 与革命成为世界主题与时代主题的国际背景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和资本主 义国家内部的矛盾，必然加速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世界革命的进程；而首先走上社会主义 道路的国家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也只能实现短时期的和平共处，迟早必然爆发资本 主义武装入侵社会主义国家的战争，如1918—1920年西方14国入侵苏俄，1941—1945年 法西斯德国入侵苏联，还有20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争，50—70年代的印度支那战争。然 而，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信息化为先导的新科技革命和世界资本主义与世界社会主义 的新变化，已经使和平与发展取代战争与革命，成为世界主题与时代主题，资本主义国 家与社会主义国家之间已经从热战对抗、冷战对峙转向较长期和平共处，在和平共处中 既有协作、竞争，又有摩擦、斗争，世界上大规模的战争与革命均难以爆发。资本主义 国家对付社会主义国家的战略已经从武装入侵转为以和平演变为主的硬国力与软国力的 综合竞争。环顾当今世界，由于苏联东欧历史性剧变，世界社会主义阵地大为缩小和削 弱，但是犹有13亿人口的社会主义大国中国仍然作为中流砥柱，越南、老挝、古巴、朝 鲜仍坚持社会主义道路。新的历史时代要求世界社会主义国家与世界资本主义国家长期 和平共处，更要善于多方借鉴世界资本主义的文明成果，有效抵制资本主义的各种糟粕 ，竭力挫败其和平演变图谋，加快提高社会主义的综合国力与国际竞争力，逐步充分显 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样，从世界资本主义与世界社会主义的长期消长进程来看，社 会主义将是一个较长期的独立社会形态。
从总结历史经验、审视当今现实、展望未来发展、立足中国国情、放眼外国世情、善 处中外关系各个方面来看，当今确立社会主义独立社会形态理论都是有较为充分的依据 的。与此同时，确立这一理论是有深远、重大的意义的。在理论上，确立这个新理论观 点，有助于我们深入领会马列主义是开放的科学体系，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格；有助 于我们深刻理解毛泽东思想的本质特征是善于把马列主义中国化，又把中国新经验马列 主义化；更有助于我们深切感受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世界眼光和求真 务实精神。在实践上，确立这个新理论观点，有利于我们集中全力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 义，不急于超越时代把共产主义社会的设想过早搬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来提前实现；有 利于我们顺应当今资本主义世界的新变化和未来世界社会主义的大趋势，致力于营造良 好的国际环境，不再像过去那样推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世界革命；更有利于我们推进社 会主义改革开放，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为人类福祉多作贡献。 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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