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终点——清代宫廷乐舞史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乐舞论文,终点论文,清代论文,宫廷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清朝,作为古代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个王朝,两千多年的封建宫廷乐舞史,在此即将走完最后的历程。对于一个长期在马背上争战的民族,问鼎中原之后,如何承袭华夏宫廷乐舞传统?像这样初为“四夷”民族,其后又成为统治者的政权,此前已有金代和元代。对于这样的王朝来说,继承华夏宫廷的传统乐制,制作和搬演传统乐舞,是皇帝们所必须恪守遵循的法则,这关系到政权是否符合封建政治法统的问题。但在恪守和遵循传统的同时,尽可能地将本民族乐舞融入其中,这也是皇帝们始终不愿放弃的。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中,我们看到,宴乐与雅乐,一直作为官方行为活动,不断地被搬演,同时“旧瓶装新醋”的作为,也屡见不鲜。清代宫廷乐舞就是如此路数。清朝皇帝大多喜欢看演戏,对戏曲抱有极大的热情,内廷演戏活动之频率,甚至高于宴乐和雅乐。这就形成了清代宫廷乐舞的三大板块:宴乐队舞、雅乐佾舞和内廷演戏。
一、制乐始末
清宫廷乐舞之肇始,可追溯自清太祖努尔哈赤和清太宗皇太极时期。清世祖顺治皇帝入关之后,清宫乐舞开始融入华夏宫廷乐舞体系。这个开创时期大致有两个阶段。如《清史稿·乐一》曰:
“清起僻远,迎神祭天,初沿边俗。太祖受命,始习华风。天命、崇德中,征瓦尔喀,臣朝鲜,平定察哈尔,得其宫悬,以备四裔燕乐。世祖入关,修明之旧,有《中和韶乐》,郊庙、朝会用之。有《丹陛大乐》,王宫百僚庆贺用之。有《中和清乐》《丹陛清乐》,宫中筵宴用之。有卤薄《导迎乐》巡跸用之。又制《铙歌法曲》,奋武敌忾,宜鬯八风,以俪汉世之短箫。而满州旧舞,是曰《莽式》,率以兰錡世裔充选,所陈旧辽沈故事,作麾旄弢矢躍马涖阵之容,曲伸进反轻跷俯仰之节,歌辞异汉,不类太常,所谓缵业垂统,前王不忘者欤。”[1]
满人本居僻远边陲,太祖努尔哈赤建立政权后,始习华风,着手建立宫廷乐舞礼仪。努尔哈赤天命年间(1616—1626),清皇太极崇德年间(1636—1643),在征战瓦尔喀、朝鲜、察哈尔过程中,始得宫悬乐器和礼仪乐舞等,即用于宴享。清世祖顺治入关后,“稽清之乐,式遵明故”[2],承袭明朝乐舞礼仪,制定了郊庙、朝会的《中和韶乐》,王公百僚庆贺用的《丹陛大乐》,宫中宴享所用的《中和清乐》《丹陛清乐》,帝王道路仪仗所用的《导迎乐》,军乐所用的《铙歌法曲》。满族乐舞《莽式》,虽然不合传统,但仍然被编入宫乐,以示不忘其本。清太祖努尔哈赤肇启东陲,戡乱用武,声物简朴,礼乐沿用辽代旧制。天命元年(1616年)努尔哈赤尊位沈阳后,始有卤薄仪仗。至此,逐渐有了凯旋、拜天、宴乐等乐舞礼仪[3]。至皇太极天聪八年(1634年),朝臣张存仁上言:“元旦朝贺,大礼所关,杂剧戏谑,不宜陈殿陛。”[4]于是,八旗设宴惟用雅乐,杂剧之类不再陈演于庭殿,乐舞礼仪渐合于传统规范。天聪十年(1636年),清太宗皇太极改国号名“清”,各种祭祀仪式,如追尊列祖,四孟时享、岁暮袷祭等,例行于宫廷。乐队编制始具规模,据《清史稿·乐一》记载,乐队有锣二、鼓二、画角四、箫二、笙二、架鼓四、横笛二、龙头横笛二、檀板二、大鼓二、小铜钹四、小铜锣二、大铜锣四、云锣二、唢呐四。乐工穿戴绿衣黄褂红带,头戴六瓣红绒帽[5]。尽管乐队有四十人,但是乐器仅有打击乐和吹奏乐两类。
顺治皇帝时期,宫廷雅乐舞开始用于天坛、地坛、太庙、社稷坛等祭祀仪式。时有大学士冯铨、洪承畴等上言,认为历代雅乐皆各取嘉名,清朝理应效仿,建议以“平”为名。于是《始平》《景平》《咸平》《寿平》《嘉平》《雍平》《熙平》《安平》《太平》等乐章,应运而生[6]。《武功之舞》《文德之舞》亦承制而定[7]。顺治朝宫廷三大节(冬至、元旦、万寿)必用乐舞,如《中和韶乐》《丹陛大乐》《导迎乐》《宴享清乐》《中和清乐》《丹陛清乐》[8]。顺治皇帝初期,曾在京行受宝礼,其仪式沿用明制,用歌工和教坊女乐等。此后增定新乐章和乐器,补充舞生多达570人[9]。
从清太祖努尔哈赤至顺治皇帝期间,清朝宫廷乐舞礼仪是从无到有,初沿用明制,逐渐过渡,建立和完善乐舞礼仪。从这些乐曲名称显见,标志天下太平,是宫廷乐舞的一种政治功用,历代宫廷都一样。像“韶乐”是取自周代六大舞《大韶》之名目,“铙歌”汉代已有,“清乐”则源于汉魏六朝《清商乐》。沿用前代的乐舞名,同样是表明本朝乐舞符合于华夏传统。清代康乾盛世,宫廷乐舞进一步地发展完善。康熙八年(1669年),诏定朝贺乐舞《中和韶乐》诸多乐章,如《元平》《和平》《遂平》《允平》《乾平》《太平》等。群臣行礼用《丹陛大乐》之《庆平》,外藩用乐《治平》,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用《升平》《恒平》《晋平》《豫平》《履平》《益平》《淑平》《顺平》《正平》。似乎乐章繁多,而实际表演却不然,是如“乐句律度,凌厉失所”“但纪其铿锵鼓舞而已”[10]。可见清宫乐舞在建立与完善的过程中,一方面是努力融入华夏正宗,另一方面又不免有徒具形式,机械照搬之嫌。
康熙时三藩削平,皇帝重新厘定朝会、宴享乐舞曲调,命大学士陈廷敬重撰乐章。大臣乐工们对于黄钟律吕之事,大多无能言之[11]。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皇帝东巡厥里,亲祭孔林,太常寺乐工先期前往,肄习乐舞,演奏了《导迎大乐》等。就是在这次巡行中,让康熙皇帝对古制未续,礼乐崩溃,深有感触,他决心重新制作一番[12]。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康熙亲自对《律吕新书》所载《五声八风图示》进行审定,命乐工用笛、瑟演奏,按次第审音[13]。为此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特进献所篡《大司乐释义》《乐律论辨》[14]。康熙五十二年,诏修律吕诸书,于蒙养斋立馆,求海内精通乐律乐舞之人士[15]。这次行动的结果是成书《正律审音》《和声定乐》《协均度曲》。其中《协均度曲》一书,结合了当时的外国音乐知识,并与史籍记载的律吕宫调,相互参证。在此《清史稿·乐志》还专门提到了二位外国人,波尔都哈儿国人徐日升和意大利亚国人德里格,并记有二人所讲“声律节度”[16]。康熙皇帝对乐舞礼仪和音律研定之事,十分重视,能亲自歌舞,且是个性情中人,他曾在宴饮场合,兴之所至,自歌起舞。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孝惠章皇后七十寿宴,康熙亲谕礼部曰:“《玛克式舞》乃满洲筵宴大礼,典至隆重,故事皆王大臣行之。今岁皇太后七旬大庆,朕亦五十有七,欲亲舞称觞。”于是在皇太后寿宴上,康熙皇帝亲自起舞奉爵,极欢乃罢[17]。
清世宗雍正皇帝,在宫廷乐舞的修定方面,编制了耕宴乐,并亲作《三十六禾词》。耕仪式演奏《丹陛大乐》之《雨旸时若之章》,《管弦乐》之《五谷丰登之章》,《清乐》之《家给人足之章》[18]。耕是帝王亲自耕种田地,所谓“亲祭先农,于千亩之甸”。可见雍正皇帝勤政自勉。清高宗乾隆皇帝文韬武略,较之前朝皇帝,他对宫廷乐舞是锐意制作,也颇精通。乾隆六年(1741年),乾隆皇帝于殿陛听奏《中和韶乐》,觉得音律节奏和乐章歌词,不相协和,便诏令和亲王弘画、庄亲王允禄演奏试听。乾隆皇帝听奏《中和韶乐》又疑其舛讹,觉得音律有问题。乾隆皇帝非常仰慕史籍记载的“箫韶九成”,欲试制作,以此文饰太平。于是乎,儒学诸家如毛奇龄、李塨、胡彦升、江永等人皆著书乐事,考证邃密。康熙朝所修乐书,大多涉及音律理论,乐章无谱可寻,为此乾隆皇帝勇于改为,剬诗缉颂,集聚有识之士开馆纂修,还特命庄亲王允禄监察其事[19]。乾隆皇帝是清朝诸帝中,在乐舞编制和演出方面,最有作为的一位皇帝。他锐意改革,严格制度。时有山东道监御使徐以升上奏,认为朝廷的雩祭仪式未备[20],不合传统。乾隆便下令制定雩祭,还为此专设乐部,乐用七成。顺治朝宫廷曾沿用明制惯例,选用道童充任乐舞生,乾隆时就禁止用道士充任太常寺乐工舞人[21]。乾隆朝的“耕之乐”,场面较大,有执彩旗者五十人,有《导迎乐》《中和韶乐》《丹陛大乐》《卤薄大乐》奏乐伴随,歌者十四人唱《禾词》,乐队有锣、鼓、版、笛、笙、箫各六人。配有皇后《采桑歌》,乐器有金鼓、拍板、箫、笛、笙伴奏[22]。
乾隆八年九月(1743年),乾隆皇帝东巡,狩猎至盛京,随行有仪仗乐队,在马上吹奏乐歌,导引其前。随后乾隆在崇政殿举行宴乐,将康熙朝《玛克式舞》改名《庆隆之舞》(顺治时称《莽势》),其中的《大小马护》(马护是面具),又更名为《扬烈舞》与《喜起舞》。《扬烈舞》舞人骑竹马而舞。《喜起舞》是大臣起舞。二舞皆有乐器伴奏,如琵琶、三弦、筝、节,拍板[23]。从清初的《莽式》,到康熙时《玛克式》,再至乾隆时《庆隆之舞》,同一满族乐舞的名称变化,说明了满族乐舞沾染华风,清宫乐舞融入华夏传统。《扬烈舞》和《喜起舞》也从文、武两方面,融入雅乐舞的体系,应合帝王的文治武功。清人福格在《听雨丛谈》说,《喜起舞》与周代《人舞》一样,是古代“手舞”。《扬烈舞》与古代《干戚舞》同类[24]。据《大清会典》卷四十二记载,武舞即《扬烈》,文舞即《喜起》[25]。可见清朝统治者取用满族风俗舞蹈,融入华夏宫廷乐舞体制。而实际上,皇帝心里所想,正如康熙所言“满洲筵宴大礼,典至隆重”。乾隆皇帝喜欢舞文弄墨,撰章赋辞。乾隆朝的乐舞辞作之繁多,乾隆九年(1744年)宫中大宴,定《番部合奏》乐三十一章,其中舞辞宫谱有:《兔苴》《西鲽曲》《政治辞》《千秋辞》《鸿鹄辞》《庆君侯》《庆夫人》《羡江南》《救度辞》《大番曲》《小番辞》《游逸辞》《舞辞》《鼗鼓曲》《调和曲》等二十五曲[26]。乾隆十三年(1748年),乾隆皇帝东巡山东祭祀岱岳(泰山),依《周礼》“奏蕤宾、歌函种,舞的夏以祭山川”的故典,诏令搬用乐舞,打破了祭祀泰山“向不用乐”的惯例[27]。乾隆宫廷经常搬演外国乐舞。乾隆九年(1744年)除夕,皇帝在保和殿筵宴蒙古王及其使者,先奏蒙古乐曲,次演《庆隆舞》[28]。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乾隆命宫廷乐部搬演安南(越南)、廓尔咯(尼泊尔)、粗缅甸、细缅甸等各国乐舞[29]。
据《清史稿·乐志》记载,乾隆皇帝追远崇古,悉出睿裁,屡易乐度。乾隆时朝会、宴享、祭祀等诸乐章,大多是长篇巨制,乾隆皇帝还亲自赋辞,编定《律吕正义后编》,制定《祭祀乐》《朝会乐》《宴享乐》《导迎乐》《行幸乐》。参稽前代,因革损益,又编定《乐器考》《乐制考》《乐章考》《度量权衡考》[30]。乾隆朝是清代增删改易乐舞最频繁的一个时期。嘉庆时期,宫廷乐舞发展变化不大,大多沿用前朝乐舞。嘉庆八年(1803年),皇帝下令筵宴停止表演《安南乐》。嘉庆十四年元旦(1809年),皇帝在太和殿举行筵宴,命乐工舞人搬演朝鲜、回部、金川、缅甸等国乐舞,同时承应表演《庆隆舞》和《喜起舞》[31]。
清代宣、文之世(道光、咸丰),宫廷乐舞少有增创,无甚新意,所谓“宫悬徒为具文”。直至清德宗光绪时期,因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宫廷竟出现了仿效欧美军乐之制的情况。甚至光绪皇帝曾有更定国歌之意举,但最终还是屡载不定,而未施行[32]。
总括清宫乐制,设有《中和韶乐》《丹陛大乐》《中和清乐》《丹陛清乐》《导迎乐》《铙歌乐》《禾辞桑歌乐》《庆神欢乐》《宴乐》《赐宴乐》《乡乐》诸乐部[33]。其发展历程大致经历了初创、发展、鼎盛、衰落几个阶段。努尔哈赤、皇太极至顺治时期,是为初创阶段;康乾盛世则是发展鼎盛时期;从嘉庆以降,清宫乐舞大多延续前代,少有创新。实际上,除了传统乐制中的宴、雅二乐外,还有内廷演戏和歌舞百戏等。戏曲的表演与欣赏,是清宫娱乐活动中重要的一项,内廷演戏的盛况并不亚于宫廷正统乐舞。
二、歌乐舞
宴乐和雅乐,是古代宫廷乐舞体系中,两类不同性质的乐部。二者皆滥觞于三代。清宫宴乐、雅乐都有舞蹈节目。宴乐舞蹈称“队舞”,用于宴享、朝会仪式。雅乐舞蹈称“佾舞”,即文武二舞,用于郊庙祭祀。
据《清史稿·乐八》记载,宴乐队舞有九部:①《队舞》(含庆隆舞、世德舞、德胜舞)②《瓦尔喀部乐》(满族部落)③《朝鲜乐》④《蒙古乐》⑤《回部乐》⑥《番子乐》(金川藏族乐舞)⑦《廓尔喀部乐》(今尼泊尔)⑧《缅甸国乐》⑨《安南国乐》(越南)[34]。这无疑是各民族舞蹈的汇演。《庆隆舞》用于殿廷朝会、庆贺宴享。《世德舞》用于宗室筵宴。《德胜舞》用于凯旋筵宴。三舞同制,乐器是筝一、奚琴一、琵琶三、三弦三、节(编竹如箕,划之为节)十六、拍板十六[35]。其中《庆隆舞》[36]是清宫最著名乐舞,如上所述的《扬烈舞》《喜起舞》即是其中的舞蹈节目,带有浓厚的满族色彩。清昭连著《啸亭续录》卷一记载:
“国家肇兴东土,旧俗所延,有《喜起》、《庆隆》二舞。凡大宴享,选侍卫之狷捷者十人,咸一品朝服,舞于庭阶,歌者豹皮褂貂帽,用国语奏歌,皆敷陈国家忧勤开创之事。乐工吹箫击鼓以和,舞者应节合拍,颇有古人起舞之意,谓之《喜起舞》。又于庭外丹陛间,作虎豹异兽形,扮八大人骑禺马作逐射状,颇沿古人傩礼之意,谓之《庆隆舞》。列圣追慕祖德,至今除夕,上元筵宴皆沿用之,以见当时草昧缔构之艰难也。”[37]
清嘉庆年间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卷一记载,《扬烈舞》缘起于满族狩猎风俗。满族先祖远居黑龙江,彼地有一种喜啮马腿的怪兽,人们畏惧它胜于老虎,后来有人用骑高跷假马射杀此兽,渐有此舞。每到除夕时大多要表演此舞,一人踩高跷骑假马,作射弯弓状,另一人涂面,身穿黑衣作野兽状,奋力跳跃,旁有一人持红油簸箕,以箸刮箕而歌唱。满族俗称“射妈狐子”[38]。此舞象功,被编入宫廷乐舞名为《扬烈舞》。《喜起舞》是大臣身着朝服,佩仪刀,先三叩头,然后舞蹈,有乐工吹箫、击鼓伴奏,舞者应节合拍,舞毕叩头退出[39]。《瓦尔喀部乐》:清太祖努尔哈赤平定瓦尔喀部,获得其乐舞。后被列于清宫宴乐。伴奏乐器有筚篥和奚琴。舞者八人,穿红色云缎花袍,狐皮大帽,分两队作舞。司乐者八人,分两翼而上,跪一膝,奏乐曲[40]。跪膝而奏,似称臣之意。《朝鲜乐》:清太宗皇太极时,获得朝鲜国乐,后被列于宴乐,称《朝鲜国俳》。伴奏乐器有笛、管、鼓。俳长一人,戴面具,以高丽语致辞。笛、管、鼓乐工从右翼上,倒掷技十四人,从左翼上,各呈技艺[41]。杂技表演为特点。《蒙古乐》:清太宗皇太极平定察哈尔,获得其乐舞。后列于宴乐,称《蒙古乐曲》。演奏乐器有笳吹、筝、胡琴、口琴、云锣、箫、笛、管、笙、筝、胡琴、琵琶、三弦、二弦、月琴、提琴、扎筝、火不思、拍板。乐人皆一膝跪而演奏[42]。乐器丰富,乐队皆跪膝合奏,臣服于清帝之意很明显。《回部乐》:清高宗乾隆皇帝时,平定西域回部,得其乐舞,列于宴乐,称作《回部乐技》。伴奏乐器有用达卜(形如手鼓而无柄)、那葛喇(铁筐蒙革,形如行鼓,上大下小)、哈尔札克(形如胡琴)、喀尔奈(状如洋琴,铁丝弦十八)、塞他尔(形如匕,弦九)、喇巴卜(拨弦琴)、巴拉满(木管)、苏尔奈(木管)。司乐八人,司舞二人,舞盘二人,倒掷技四人。舞者二人起舞,舞盘者二人随之而舞。舞毕,倒掷技呈诸技艺[43]。乐技、舞艺、百戏十分精湛。《番子乐》(金川藏族乐舞):乾隆时平定金川,得其乐舞。后藏班禅额尔德尼来朝清帝亦献其乐。这些乐舞均列于宴乐,称作《番子乐》。伴奏乐器有用得梨(小木管),柏且尔(泛铜两片,左右合击),得勒窝(形如手鼓)[44]。《番子乐》表演又包括了“阿尔萨兰”“大郭庄”“四角鲁”。“阿尔萨兰”(番名僧格乙)是三人的戏狮表演。“大郭庄”是十人群舞,每两人相携而舞。“四角鲁”(番名得勒布)是六人舞蹈,舞者皆戴舞盔(达帽),插鸡翎,背缚藤牌,系带腰刀,左执弓,右执箭壶,盛箭五枝,相对而舞[45]。藏族歌舞传入宫廷。《廓尔喀部乐》:廓尔喀即今与西藏接壤的尼泊尔境内[46]。乾隆时,廓尔喀曾以英国和印度为后援,进攻西藏。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清政府大举进兵,平定廓尔喀,六战六捷,廓尔喀请降。因得其乐舞,列于宫廷宴乐,称作《廓尔喀部乐舞》。表演者皆穿“回子衣”。乐队六人,脚踏红羊皮靴。歌唱者五人,以红绿布缠头。舞者二人,身着红绿绸衣,戴红毡帽,脚踏红彩屣,彩巾束腰,舞者每足各系铜铃一串。乐声一响,歌舞并奏[47]。印度舞风浸染宫廷。《缅甸国乐》: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缅甸国内附清朝,献其乐舞,皆被列于清宫宴乐。乐舞有粗、细乐之分。乐工舞人著缅甸衣冠。有舞者四人,穿闪缎短衣,杂色裙,腰束洋锦,头戴扎巾,歌合以粗乐,舞合以细乐[48]。《安南国乐》:安南即今越南。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得其乐舞,列于宫廷宴乐。乐器有鼓、拍、哨、弦、胡琴、双韵、琵琶、三音锣。乐队九人,穿道袍戴道巾。舞者四人,执彩扇而舞[49]。上述各部乐舞,融汇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歌舞技艺。清宫廷祭祀雅乐,除了前述满族旧舞《扬烈舞》《喜起舞》充任外,另有《文德之舞》《武功之舞》。武用干戚,文用羽翳。除此之外,大雩祭祀用童子十六人,手执羽翳,歌《皇舞》[50]。清人昭连《啸亭续录》卷一记载,每遇大旱,朝廷必设坛求雨,皇帝躬诣行礼,用舞童十六人,衣玄衣,为八列,各执羽翳,歌御制《云汉诗》八章[51]。此皆因袭汉制。
乐队的编制和排场,同样被统治者所重视。清宫乐队具有一定的规模。据《清史稿·乐八》记载:
《中和韶乐》有鎛钟一、特磬一、编钟十六、编磬十六、建鼓一、篪六、排箫二、埙二、箫十、笛十、琴十、瑟十、笙十、搏拊二、柷一、敔一、麾一。大型乐队,有打击乐器、吹奏乐器、弹弦乐器。《丹陛大乐》有竹戏二人,各执一竹戏,立于丹陛上指挥,合则乐作,分则乐止。有大鼓二、方响二、云锣二、箫二、管四、笛四、笙四、杖鼓一、拍板一。中型乐队,有吹奏乐器和打击乐乐器。《中和清乐》有云锣二、笛二、管二、笙二、杖鼓一、手鼓一、拍板一。乐队约十人左右。小型乐队,吹奏乐器和击鼓。《导迎乐》有戏竹二人、管六、笛四、笙二、云锣二、道迎鼓一(形如大鼓)、拍板一。中型乐队,用吹奏乐与打击乐,鸣锣开道。《铙歌鼓吹乐》有龙鼓四十八、画角二十四、大铜角八、小铜角八、金二、钲四、笛十二、杖鼓四、拍板四[52]。一百多人的大型乐队,鼓角为主,颇有汉代《鼓吹》《横吹》之乐风。
从乐器种类来看,以打击乐器为主,如编钟、编磬、鼓、锣、金钲等。吹管乐器仍占一定比例,如笛、管、篪、箫、笙、角等。弦乐器琴、瑟所用不多。节奏器拍板,较为常见。
歌词是表达统治者意志的载体,历代皇帝都很重视,甚至有的皇帝还亲作御词。翻开《二十四史·乐志》,大量的篇幅记载了历朝历代的宫廷歌辞、乐辞和舞辞。《清史稿·乐志》所载辞类,以乾隆朝的作品最多。乾隆九年(1744年)宫中大宴,定《番部合奏》乐三十一章。舞辞宫谱者:《兔苴》《西鲽曲》《政治辞》《千秋辞》《鸿鹄辞》《庆君侯》《庆夫人》《羡江南》《救度辞》《大番曲》《小番辞》、《游逸辞》《舞辞》《鼗鼓曲》《调和曲》等二十五曲[53]。此中包括了曲辞、舞辞和歌辞。《政治辞》名目很少见。
顺治元年制定,乾隆十一年修改的《中和韶乐》乐章《始平》,杂用四、五言,格调典雅。如云:
“钦承纯祜兮,于昭有融。时维永清兮,四海攸同。输忱元祀兮,从律调风。穆将景福兮,乃眷微躬。渊思高厚兮,期亮天工。聿章彝序兮,夙夜宣通。”[54]
乾隆时御制雩祭《云汉歌》八章,用《中和韶乐》演奏,黄钟宫立宫,倍夷则下羽主调。歌词皆四言,风格古朴,颇有诗经之韵。如云:
“维国有本,匪民伊何。维民有天,匪食则那。蝼蝈鸣矣,平秩南讹。我祀敢后,我乐维和。鼍鼓渊渊,童舞娑娑。”(二解)[55]
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朝廷平定金川,皇帝御宴,群臣庆贺,特作《庆平》辞入《丹陛大乐》,《隆平》入《中和韶乐》,用蕤宾变徵立宫,太簇商主调。词用杂言,长短不一,抑扬铿锵。如云:
“远播皇威鲸鲵扫,瘴雨蛮烟尽消。看振旅,欢声载道。瞻天处,乐奏《箫韶》。”[56](《庆平》)“扇熏风,六幕祥融。共解征衣拜舞同。云开玉垒昭肤功,颂声灵,赫以濯;喜韬戈,绩铭钟。”[57](《隆平》)
乾隆七年(1742年)除夕上元节,作《火树星桥》乐章。歌词八解,词体杂言,词风俊朗。如云:
“火树星桥,烂煌煌,灯月连宵夜如画。春风料峭,钧天奏徹《箫韶》。烟云中,瑞霭交,笼著鲛绡。锦绣丛,万花缭绕。鱼龙夭矫,嵩祝声高。”[58]
同治十三年(1874年),皇太后四旬万寿,作《喜起舞》二十章,祝颂之词,杂言单调无韵律,如云:“我皇舞彩,圣母情怡。太和翔洽,福禄来为。”[59]另有西域《回部乐》歌词是汉语译音,不知所云:“思那满塞勒喀思,察罕珠鲁塞勒喀思。”[60]除夕上元节的歌辞,在言体参差之中,仍可闻春风料峭之意。舞辞四言之均称,亦可见节舞之用。《中和韶乐》《丹陛大乐》的长篇铺陈,更是高歌远播皇威之辞。从乐舞、乐队和乐章各部分情况,我们进一步确知,体制上因袭华夏传统,歌舞内容上兼容并蓄,是清宫乐舞的基本特点。
三、内廷演戏
尽管宴乐、雅乐多见于正史记载。但是清宫廷娱乐表演却是演戏为主。宫廷表演“杂陈诸戏”这在前代史籍已有记载,然而把戏曲演出列入朝廷仪典,则始于清代。演戏,成为清宫仪典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61]。清代宫廷有管理演剧的机构“南府”又称“昇平署”。据史籍记载,清宫“三大节”(冬至、上元、万寿)皆要演戏。内廷如皇子出生,册封嫔妃等喜庆之事,同样要举行演戏活动。其它节令,如每月初一、十五日也要演戏。根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清朝内务府升平署类档案,各类文字档案以及曲本、戏单、赏单、花名册等,共约有8605件[62]。关于内廷演戏活动的记载,还见于这一时期笔记小说之中。现存的清宫戏台遗迹,仍有多种建筑形式,比如三层大型戏楼(紫禁城畅音阁),中型宫苑戏台(紫禁城漱芳斋)和小型室内戏台(西苑纯一斋戏台)。清宫演戏机构也颇有规模,如康熙朝建立南府和景山,道光皇帝时成立升平署[63]。这些演戏机构皆由内务府管辖,总管是直接秉承皇帝的旨意办事。由此可见,清宫演戏活动很为皇家所重视。
内廷演戏的艺人有民籍、旗籍之分。太监伶人、在旗子弟的伶人,皆属于旗籍。民间艺人则属于民籍。自康乾时期以来,大量民间艺人进入朝廷演戏,其中有不少戏曲艺人来自南方。这些艺人除了演戏外,有时还要参加宫廷典礼活动,如雅乐《中和韶乐》,器乐曲《十番乐》《弦索乐》等演出。清昭连《啸亭续录》卷一记载,乾隆皇帝命大臣修改撰写剧本,分有“月令承应”“法宫雅奏”“九九大庆”三类戏目,由乐部演习。如云:
“乾隆初,纯皇帝以海内升平,命张文敏制诸院本进呈,以备乐部演习,凡各节令皆奏演。其时典故如屈子竞渡、子安题阁诸事,无不谱入,谓之月令承应。其余内廷诸喜庆事,奏演祥征瑞应者,谓之法宫雅奏。其余万寿令节前后奏演群仙神道,添筹锡禧,以及黄童白叟含哺鼓腹者,谓之九九大庆。又演《目犍连尊者救母》事,析为十本,谓之《劝善金科》,于岁暮奏之。以其鬼魅杂出,以代古人傩祓之意。演唐玄奘西域取经事,谓之《升平宝筏》,于上元前后奏之。其曲文皆文敏亲制,词藻奇丽,引用内典经卷,大为超妙。其后又命庄恪亲王谱蜀汉《三国志》典故,谓之《鼎峙春秋》。又谱宋政和间梁山诸盗,及宋金交兵,徽钦北狩事,谓之《忠义璇图》。其词皆出日华游客之手,惟能敷衍成章。又抄袭元明《水浒》、《义侠》、《西川图》诸院本、曲文远不逮文敏多矣。”[64]
这只是乾隆时期的情况。实际上,宫廷演戏其形式内容,因场合不同,而有多种分类。据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记载,清宫演戏类目有仪典戏、观赏戏两类。仪典戏,是作为朝廷仪典的一部分。如元旦、端午、冬至、册封、诞生、祝寿等。上述乾隆朝所修改撰写的大量剧本,内容形式多与仪典相配合,严格规范,情节较简单,配合一些恭贺吉祥的唱词致语,歌舞一番罢了。观赏戏,则属于日常演出观赏的剧目,这类戏技艺性较强,唱腔优美,情节曲折。
清宫所藏演戏剧本有近千种。这些剧目从内容上又可分为节令戏、万寿戏、喜庆戏、连台本大戏、杂剧、传奇名著、玩笑戏、外邦朝拜戏等[65]。
节令戏,是在风俗节令时表演的剧目。如元旦、端午、中元、冬至等。剧目有《放生古俗》《喜朝五位》《贺节诙谐》《太平春宴》《寿山福海》《太平王会》《群仙赴会》《霓裳献舞》《金仙奏乐》《佛化金身》等。万寿戏,是宫廷寿宴时表演的剧目,如《福禄寿》《九九大庆》《青牛独驾》《寿庆万年》《群仙祝寿》《山灵应瑞》《佛仙会议》《芝眉介寿》《喜洽祥和》等。喜庆戏,是宫廷喜庆仪典演出的戏,如《红丝纳吉》《碧月呈祥》《双星永庆》《慈云锡类》《群仙呈技》《一门五福》《三元百福》等。连台本大戏是大型戏曲演出,一连几天才能演完一本,角色众多,场面气派。如《劝善金科》《升平宝筏》《鼎峙春秋》《昭代箫韶》《忠义璇图》等。杂剧和传奇名著,也是皇家所欣赏的剧目,多以折子戏形式演出,如《西厢记·拷红》《烂柯山·痴梦》《邯郸记·扫花》《玉簪花·琴挑》《牡丹亭·拾画》《琵琶记·吃糠》《长生殿·絮阁》等。玩笑戏,是清代宫廷演出较多的一种剧目,大多是逗乐取笑的内容。外邦朝拜戏,是表现四夷朝贺朝贡的内容。
清宫演戏活动最为兴盛时期,是康熙、乾隆二朝,晚清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时期。康熙、乾隆二帝,曾多次巡幸江南并对民间戏曲抱有极大的热情,此类传说不乏记载。比如乾隆多次下江南,随行而归的常有一些色艺俱佳的南方伶人。这些南方伶人充实了原来由太监伶人组成的宫廷戏班。据清顺治朝进士董含《莼乡赘笔》记载,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朝廷主持演出《目连戏》,服装行头是江南织造署进献的优质绸缎所制,剧中的虎象马皆用活物,康熙皇帝还登台抛钱,盛况空前[66]。
现存《康熙万寿图》,描绘了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三月十八日,康熙六十大寿庆典活动场面,其中有戏曲演出的情景画面。画卷上有四十多座戏台。清赵翼《檐曝杂记》卷一记载,乾隆朝万寿圣节演戏,戏曲、队舞汇集一堂,场面盛大。如云:
“内府戏班,子弟最多。袍笏甲胄及诸装具世所未有。……上秋狝[67]至热河,蒙古诸王皆觐。中秋前二日,为万寿圣节。是以月之六日即演大戏。至十五日止,所演戏,率用《西游记》、《封神传》等小说中神仙鬼怪之类,取其荒诞不经,无所触忌,且可凭空点缀,排引多人,离奇变诡作大观也。戏台阔九筵,凡三层。所扮妖魅,有自上而下者,自下突出者,甚至两厢楼亦作化人居。而跨驼舞马,则庭中亦满焉。有时神鬼毕集,面具千百,无一相肖者。神仙将出,先有道童十二、三岁者作队出场,继有十五、六岁,十七、八岁者。每队各数十人,……又按六十甲子,扮演寿星六十人,后增至一百二十人。又有八仙来庆贺,携带道童不计其数。至唐玄奘僧雷音寺取经之日,如来上殿,迦叶、罗汉,辟支、声闻,高下分九层,列坐几千人,而台仍绰有余地。”[68]
另据《菊部丛谭》记载,慈禧太后“工书画,知音律,尝命老伶工及知音律者,编《四面观音》等曲,后于词句有所增损”[69]。慈禧的御前女官裕容龄,曾随其父出使西欧,学习过西方舞蹈,她在宫中专为慈禧编演过《观音舞》《剑舞》和外国舞蹈。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尤其爱看戏,对于戏曲还非常在行。慈禧太后执政时期,热衷京剧,艺人经常进宫演出。光绪皇帝不但听戏非常在行,而且还擅长鼓板,颇有唐玄宗之遗风。据陈夔龙《梦蕉亭笔记》记载,清光绪皇帝驻跸颐和园,曾在德和园观看演戏,由内务府负责演出的事宜,诸如传单知会,凑集银两,犒赏内监等。届时诸王公大臣,按次而坐陪同观看,时有内监承旨,命张开戏台大幕,台上的歌舞济济一堂[70]。清宫大型戏台是上中下三层,内设水法布景,演出《劝善金科》等剧时,神仙鬼怪,上下升降,飞腾跳跃,光怪陆离,眼目炫耀。据曹心泉《前清内廷演戏回忆录》记载,清宫大型戏楼演戏的道具布景,非同一般,极尽奢华。《宝塔庄严》有一幕,从井中以铁轮绞起宝塔五座。《地涌金莲》有一幕,从井中绞上大金莲花五朵,至台上放开花瓣,内坐大佛五尊。《罗汉渡海》有大砌末制成之鳌鱼,内可藏数十人[71]。
清代皇帝喜欢观赏戏曲,当时京城的名角伶人大多进宫承应,为皇帝嫔妃们演戏。如咸丰朝京城四喜班班主梅巧铃(梅兰芳祖父),光绪朝京城名角谭鑫培、杨月楼、孙菊仙,王瑶卿等名角,都曾进宫演出。京剧大师梅兰芳在清末时也曾入宫演戏,此在其传记中有描述。清宫帝王嫔妃们爱看戏,渐渐成了一种传统,成为宫廷主要的娱乐活动。乾隆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皇帝八十大寿,安徽的三庆班入京祝寿,此举之后,其他徽班也陆续进京表演,湖北的汉戏也相继进京演出,一时间京城舞台是“乱弹”盛行。时人张次溪认为:“戏剧一道,有清一代为最盛。盖清室来自漠野,目所睹者皆杀伐之事,耳所闻者皆杀伐之声,一聆夫和平雅唱,咏叹淫佚之音,宜乎耽之,悦之。”[72]戏曲自宋元以来盛行不衰,其美仑美奂,真是让来自漠野僻远的清朝统治者,一睹难舍矣。除了观赏戏曲表演外,在宫廷喜庆日子里,皇帝还要观看各种歌舞百戏的表演。据清代昭连《啸亭续录》卷一记载,清乾隆朝元宵节放灯,定于上元前后五日内。是日,内务府司员要在西苑西南门内“山高水长楼”上,为皇帝设置御座,届时皇帝和宗室、外藩以及文武大臣们,前来观赏烟花灯火和角技百戏。乾隆皇帝坐在御座上,举目观眺西山,只见得山峦叠影,犹如妃嫔发髻出于苑墙之间,浑如泼墨。续而又在黄昏中品茗,等待夜幕降临之后,便开始观赏百戏歌舞。先有百戏杂技的表演,后有宫廷乐部演舞灯伎,一时间是鱼龙曼延,炫耀耳目,烟花灯火,一片辉煌。待到皇帝回宫,诸大臣归邸时,已是皓月当空,打道回府的车马,驰骤络绎,拥塞堤陌[73]。如此铺张奢华的演出盛况,被官府称为“升平盛事”。综上所述,宴乐队舞、雅乐佾舞和戏曲百戏,构成了清代宫廷乐舞的主要内容。内廷演戏之盛,被纳入朝廷仪典,这是因为清朝统治者对于戏曲的偏爱。此举在前代未曾有之,当属清朝皇帝的锐意制作。从整个古代乐舞史的发展来看,宴乐与雅乐,滥觞于周代,自秦汉以降,历代宫廷皆承制而行,清代宫廷也一如既往,因袭传统,以示本朝政权符合封建法统。但是我们细察其中,不难发现,宴乐节目是满族和其他国家民族的乐舞较多,祭祀雅乐中也用满族《扬烈舞》和《喜起舞》来充任文、武二舞。这说明,不放弃本民族乐舞,这是清朝皇帝心中难以抹去的情结。此类情况无独有偶,于乐舞史上不止一例。由此可见,兼容并蓄与多元乐舞文化因素,是古代乐舞史的一种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