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观视域中的先进文化——关于文化观的一种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视域论文,价值观论文,先进文化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3)01-0028-05
一
改革开放带来的是中国的全方位地变革，是中国社会的深刻转型。从经济角度看，投 资主体的多元化，利益主体的多元化，社会阶层分化明显突出，地域发展城乡发展的不 平衡，等等，使得人们形成了看待问题的不同立场和不同态度。从文化层面看，文化资 源和来源的多元化，文化商品的多样化，既适合着多层次的接受主体和消费主体，也造 就了多样化的接受主体、消费主体和制造创作主体。一方面是经济，另一方面是文化， 对政治形成了一种夹击之势，出现了深刻的“合法性危机”。总而言之，这一切都必然 地使人们的价值观念和社会的价值观呈现出多元化的状态。在当今中国，多元化已经不 再是一种逻辑地推论，而成了一种直接的感性现实。中国人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些年来的 这种自由，同时也少有相伴而来的种种迷惑或困惑。许多旧的规范已然失效，至少也没 有了过去的那种权威性，而新的规范又还没有确立起来，社会转型期特有的紊乱现象在 在皆有，失范行为比比皆是，这种情况已经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引起了人们的 严重忧虑和关注。
面对这种现实，研究者们提出了不同的理论解释和对策选择。有的人认为，目前的混 乱是放松了精神文明建设出现了价值观多元化的结果，换句话说是放松了思想控制而导 致的“自由化”泛滥的结果，只有严肃整顿和打击“自由化”，加强意识形态领域地管 制，建立必要的秩序才能克服这种混乱。这派人所谓的秩序，实际上就是过去计划经济 时代那种一元化、定于一尊时的秩序，由国家政府规定统一的规范以此来判定是非对错 的秩序。这派人中确实不少是具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情怀的，但在他们的这种观念中 我们可以发现古代墨子的“尚同”理念和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的影子 。相反的一派人士认为，文化多元化、价值观多元化既是必然的也是合理的，接受什么 样的文化，尊崇什么样的价值观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任何对这种自由权利的限制都 是专制主义的表现，是与现代化的方向背道而驰的。即使观念多元化造成了一定的社会 混乱，那也是现代化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形成一种秩序。他 们认为，既然我们搞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就是自由经济，那么政府就不应采取经济上主 “放”而政治上文化上主“收”的二元主义政策，因为这只能导致互相摩擦和掣肘，结 果就是彼此抵消。如果说前一种观点属于“统制主义”，后一种观点就属于“放任主义 ”或“无为而治”。
我们认为，这种放任主义的政策同样也是要不得的。中国是一个后发展的国家，在当 前的国际竞争中明显处于不利的地位，惟有依靠国家的力量使中国企业组织起来才能避 免被外国资本或跨国公司“各个击破”的命运。中国又是一个大国，各地区地发展很不 平衡，直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说形成了比较成熟的国内统一市场，民族分裂势力、地方保 护主义势力还不可小视，没有一个有权威的中央政府，没有一套人们比较认同的价值观 体系，对于推进经济发展和维护政治稳定都是相当不利的。中国作为一个东方国家，没 有如西方国家那种相对独立的宗教体系，相反，政教合一的传统历史悠久，人们也总是 期待国家提供一套价值观体系作为其遵从和信奉的对象，作为主流文化合理合法的根据 ，而国家也需要以此来增强国民的凝聚力，作为其政策合理性的理论依据。这些特殊的 国情，决定了在中国决不能实行放任主义，在经济上政治上不行，在文化方面也不行。 但如果由此认为应该推行专制主义或统制主义，那更是大错而特错。在当今世界，专制 主义已经遭到了普遍的否弃，中国也是深受其毒害，无论它用什么样的名目来出现，都 不会得到人们的认同，尤其是会遭到知识界的强烈反对。
在当今中国，比较合理的文化策略恐怕还是从现有实际出发，承认文化多样化、价值 观多元化既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也有其现实合理性，按照宪法规定保障人们的言论信仰 自由，同时又在分析多种价值观的基础上整合出一种适合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的新 型价值观体系，积极创造出以这种价值观为指导的先进的主流文化形态，在满足人民大 众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的同时引导、提升人民大众的精神文化生活。江泽民提出的共产 党要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的思想，首先是作为党的建设的指导思想，同时也表明了 我们在现阶段的文化策略选择。只有从我们现在正在干的事情，从我们现在面临的具体 问题出发，我们才能理解和把握其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
一定的思想文化，既是对一定的社会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状况的反映，同时也包含了 对所反映对象的评价，体现着对这一定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地赞同或贬抑的态度。即是 说，思想文化总与一定的价值观念分不开，总承载着一定的价值观念，甚至可以说，思 想文化的核心就是一个价值观念问题。中国古人讲“文以载道”，这“道”就是一种价 值观念。这些年在文化界有些人对“文以载道”提出了批评意见，反对再搞“文以载道 ”，也算是一种反传统，其实这是搞错了对象的。文总是要载道的，问题只在于载的是 什么道，是哪一种道。你可以反对以往的那种尊尊卑卑三从四德的道，也可以反对首先 以道德标准或政治标准来品评艺术作品文化作品，但你无法反对“文以载道”，因为这 是一个事实，是谁也无法逃脱的东西，包括你写的反对“文以载道”的文章，也是载着 你所认可的那种“道”的。
“道”是一种价值观念，是价值观念的一种存在形式，是属于道德标准或政治标准方 面的价值观念。中国传统社会的一个特征就是道德政治化或政治道德化，这是典型的人 治社会的特征。表现在文化领域，就是过于重视道德价值或政治价值，或者说把它看作 是目的价值，而将其他方面的价值比如说艺术价值看作是手段价值，是为前者服务的。 为艺术而艺术的口号，就其为艺术价值摆脱附庸争取独立性地位这一面来说，实际是具 有合理意义的。其实，道德价值、艺术价值、学术价值、政治价值本来就是不同类的价 值，各有自己的独立性，各有自己相对独立的评价标准，不是一个简单的谁服从谁、谁 是目的谁是手段的关系。一定的文化作品，一定的文化形式，往往包含着体现着多种价 值、多方面的价值，需要从多方面去评价、去把握，而无论从文本的方面说还是从评价 的方面说，都是不能离开价值观念的。这个关系比较复杂，这里无法作展开的论述。现 在我们只就先进还是落后、进步还是腐朽这个侧面作一些讨论。
首先，用先进与落后、进步与腐朽之类的语言表达的判断是一种价值判断，而不是一 种实然判断、事实判断。我们说某种文化是先进的、进步的，是因为它对社会发展和人 的发展具有积极地推动作用，说某种文化是落后的、腐朽的，则是因为它起的是消极的 作用、阻碍的作用。那些催人上进的、有利于社会团结、和平和发展的文化，是进步的 先进的文化，相反，那些使人堕落、不利于社会团结和发展的文化则是腐朽的文化。离 开了一定文化的社会作用，离开了一定的价值标准，是无法判定其是先进还是落后的。
其次，先进与落后、进步与腐朽是一种社会性政治性的评判标准，主要侧重的是一定 文化的思想内容的总体倾向，以及这种思想性内容和倾向所产生的或可能具有的社会影 响。这些思想内容和倾向体现着一定价值态度，又通过影响受众的思想和行为选择而产 生一定的社会作用。也就是说，进行这种评判时，必须着眼于一定文化作品、产品的总 的方面，总的倾向，不能抓住个别的方面、枝节的东西就无限外推、无限上纲，象左倾 路线时期所做的那样。同时也得明白，这种标准和评判有特定的适用范围，它不适合于 或不包括艺术品位、理论价值等等在内，不是针对这些方面而言的。
第三，作为价值判断，它们不是无主体的，而是以“我们”作为价值主体和评价主体 ，是“我们”以自己认同的标准作出的价值判断。这里的“我们”也即是我们的民族国 家，是我们中国人，有利于我们民族和国家发展的，有利于我们的人民大众团结奋进的 ，有利于实现我们的目标和理想的，我们就将之判定为先进的、进步的，反之就是落后 的、腐朽的。我们认同的标准自然要以人类的发展和历史的进步作为总背景，但我们决 不能由此就坚持一种“普世主义”观点，认为我们的标准必然是全世界都必须认同的标 准，是唯一正确的标准。西方一些国家的文化殖民主义政策正是以某种“普世主义”价 值的学理为前提的，我们在反对他们将自己的价值观看作是全世界都应效仿的价值观的 同时，不能沿着同样的逻辑把我们的价值观看作是全世界都应效仿的价值观。
第四，我们虽然将先进与落后、进步与腐朽对举，但是要注意防止过去长期奉行的那 种简单化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看一种文化，不是先进就是落后，不是进步必是腐朽 ，要么是革命要么就是反动，要么是无产阶级的要么是资产阶级的，二者必居其一，非 常决绝，非常绝对，没有任何中间的地位。这种观点看似痛快，实则是形而上学思维方 式的典型表现。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复杂的，不仅先进与落后总是相对而言，而且它们之 间存在着大量的亦此亦彼的现象，还会在一定条件下发生转化，怎么能够在它们之间划 一道截然分明的界限呢?我国著名作家王蒙先生曾言“积我五十年的经验，凡把复杂的 问题说得象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凡把解决复杂的问题说得象探囊取物顺手牵来者，概 不可信”，他的话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三
先进文化是以一定的先进的价值观体系为依托，同时也是张扬这种价值观体系的。在 我们国家，这种先进文化可以大致规定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 的文化，是能够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需要并提升人们的思想境界的文化，是有利于 民族团结和社会和平发展的文化，是有利于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自由个性形成的文 化。坚持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与坚持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是一致的，统一的。但是我 们也必须看到，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在中国走向世界，世界进入中国的条件下 ，我们的价值观教育、我们建立和创造先进文化的工作，都应该而且必须适合这种时代 的特点，要有新的观念、新的思路、新的方法。如果还是沿着旧的那一套观念、思路和 办法，肯定是难以取得满意的效果的。
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看，市场经济既是一种社会资源的配置方式，更是代表了一种 新的文明方式，构成了人类发展历史中的一个新的阶段，亦即现代阶段或现代化阶段。 前现代社会以小生产为经济的基础、以血缘门第、等级身份为基本政治框架，它的基本 特征是“权力捉弄财产”、“权力支配社会”，个人的基本权利包括其财产权、生存权 都根本得不到保障，表现在文化和价值观上，就是竭力否认个人的权利而一味强调其责 任，论证这种等级制度的天然合理性，竭力推崇奴性意识、顺从意识而排斥自由平等的 思想观念。市场经济作为一种先进的生产方式摧毁了传统的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为个 人的生活和发展打开了广阔的空间，也将权利观念、平等观念、自由观念、契约观念、 民主观念、法制观念、公正观念等深深地植入人们的心中。市场经济创造出了市民和市 民社会，创造出了具有主体意识的个体人，创造出了现代意义的公民，没有市场经济， 就没有个人的独立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市场经济的一种特殊形式，它没有也不可 能改变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定和一般规律，只是在一定程度和范围改变了其运行的具体条 件。这就决定了今天我们所说的先进文化，必须是能够与市场经济引发的上述观念相合 拍，在方向上相一致的文化，也是容易为大多数人所接纳所认同的文化。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代，各种商品、各个厂家都处于一种竞争性的态势，只能在 竞争中求得生存，各种价值观念和文化也都在竞争，都在表现自己，只要有市场，就能 存在下去，这是一个虽然无奈却谁也无法改变的规律。如果说在计划经济时代我们可以 依靠行政命令的办法，靠文化垄断来推行一种观念，让人们看什么不看什么，听什么不 听什么，甚至信什么不信什么，那么在今天就决然不行了。尽管国家掌握着主要舆论工 具和传播媒介，也无法象过去那样操纵和垄断人们的精神生活资料。在过去，对于那些 国家有关部门认为是错误的腐朽的东西，毒草的东西，可以利用组织形式对作者予以处 理，销毁或禁止其作品，还可以组织人进行大批判，消除其流毒，而在今天，这种打压 、批判、封杀的办法已经很难奏效，甚至出现相反的结果。在国家和行政机构的评价之 外，还出现了“市场评价”这么一种新的社会评价形式，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比国家和行 政机构的评价更加及时更加有效。面对这种新的形势和新的特点，我们只能顺应时势， 在文化建设的方式上改变观念，放弃以文化垄断为基础的强行灌输的方式，坚持在竞争 中以质量取胜的原则，依靠先进的优秀文化产品本身的力量，来吸引人，来说服人，来 扩大自己的影响，并逐渐取代落后的东西。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如同在经济领域一 样，在文化领域，所谓“纯粹社会主义文化”这种目标本身就是一种自负的空想目标， 是肯定达不到了，社会主义的文化和价值观念只能作为主导性的东西而存在，只能谋求 占据较多的市场份额，拥有较多的信众，而不可能再“一统天下”。换言之，我们也不 必再强求一律，不必把“清一色”状态作为一种目标来追求。
代表和创造先进的文化，进行正确的价值观的教育，无论在内容还是在形式上，都要 适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特点，这同时也是一个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相适应的问题。 在新民主主义时期，毛泽东就讲过共产党的最高纲领与现阶段的最低纲领相衔接。可惜 的是，在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以后，我们党没有把这个重要思想继承下来，在指导思 想上严重脱离中国具体国情和现阶段所具备的具体条件，犯了左的错误。江泽民在“七 一讲话”中重新提出要把党的最高纲领与党在现阶段的最低纲领结合起来，这是具有非 常重要的意义的。我们所说先进的文化、先进的价值观，固然不能脱离最高纲领和理想 ，但更不能脱离现阶段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条件和思想觉悟的实际水平，这就要求必须 把先进性和广泛性有机统一起来，把理想性与现实性有机结合起来，首先是能够满足人 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然后才是进一步提升人民群众的思想境界和审美能力。如 果你创造出来的东西，人民不喜欢，不愿意看，不愿意听，不愿意买，没有市场需求， 无论你怎么“先进”，那也是起不了作用的。这里有文化形式的问题，必须要有老百姓 喜闻乐观的形式，但首先是一个内容问题，是你要表述要传达的内容是否贴近群众生活 ，是否有助于解决群众生活中的真正的问题，是否引起了群众的兴趣，这才是关键。
与此相联系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看待人民群众的先进部分和落后部分，如何看待 知识分子及其在群众中的地位。笼统地说知识分子是人民群众中的先进分子，恐怕不一 定合适，但知识分子作为人民群众中具有较多文化知识、较强的民主自由意识、较突出 的理性批判精神的阶层，同时又担负着文化传承、文化创造和文化传播的任务，担负着 孙中山讲的那种“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的使命，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在科学技 术是第一生产力、管理工作成为提高效率和效益的重要因素的当今时代，知识分子的作 用更是重要和突出。我们应该充分估计中国广大知识分子的爱国热情，充分认识和相信 他们具有的民主自由意识和理性批判精神对于完善社会主义制度方面的积极作用，充分 发挥他们在创造先进生产力、创造先进文化和传播先进的价值观方面的积极作用。现代 化根本是人的现代化，没有知识分子地积极参与和多方面地导引，人的现代化是很难实 现的。
文化的多样性、价值观的多元化既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也是符合文化发展和繁荣 的规律的，是社会进步的一种表现。在这种多元多样的文化和价值观中，有的是先进的 ，有的是落后的，有的是进步的，有的是腐朽的，一个民族的文化的发展，就是在这种 先进与落后的比较中，在进步文化与腐朽文化的斗争中，并通过以先进的东西替代落后 的东西、进步的东西战胜腐朽的东西来实现的。人类文化的发展，也是在各个民族文化 的交融和学习中、在先进与落后的比较和斗争中实现的。作为一个有社会良知有社会责 任感的理论工作者和文化工作者，我们决不可以放弃自己应负起的褒扬先进抨击腐朽的 责任，但同时也一定要注意保持一种清醒的态度，有些东西可以分出先进与落后、进步 与腐朽，有些东西则不宜区分先进与落后、进步与腐朽。比如说，艺术创造和欣赏中的 雅和俗就不是一个先进与落后的问题，中国人所赞同的一些观念外国人可能就不赞同， 有些也不是什么先进与落后的问题，一些人更认同竞争和进取的精神，另一些人则更喜 欢澹淡平和的人生态度，这也不意味着前者进步后者落后。若是缺乏了这份清醒，我们 就可能重蹈以前犯过的简单化粗暴化的错误。
先进的文化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仅靠一些人站在文化之外进行所谓科学地评 价而评价出来的，它是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人民群众创造出来，通过精神享受和消费而 使其现实化并不断发展的。人民群众的历史实践是鉴别先进与落后、进步与腐朽的最终 标准。那种不相信群众的创造力和鉴赏力、总想教导群众为他们确立是非善恶标准的教 师爷观念，那种口口声声为了群众却又总害怕群众学坏走歪的家长式观念，才是地地道 道的过时的甚至腐朽的观念。毛泽东有言，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往往是幼稚可笑 的，在我们建设先进文化的过程中，这同样是不容违背的基本原则。违背了这个原则， 尽管可能动机很好，但结果一定是不会很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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