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国家的历史碎片--读钱玄通日记的影印本_钱玄同论文

原始国家的历史碎片--读钱玄通日记的影印本_钱玄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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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遮蔽历史的尘埃,时间愈长,被遮蔽的历史愈多;文献是还原历史的碎片,文 献愈充足,被还原的历史也就愈清晰。在众多历史文献中,日记无疑又是最毛茸茸的一 种,因为从时间上看,日记写于当天,往往是最为接近历史原初记录的一种;而从文体 的特征看,“诗文小说戏曲都是做给第三者看的,所以艺术虽然更加精炼,也就多少有 点做作的痕迹。信札是写给第二个人,日记则给自己看的(写了日记预备将来石印出书 的算作例外),自然是更真实更天然的了”(注:周作人:《日记与尺牍》,《雨天的书 》第12页,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所以前人的日记对于我们还原历史或解读历 史,无疑有许多文献所无法替代的功能。

中国文人写日记的历史源远流长,据说早在一千一百多年以前的唐代,日记就已出现 。进入20世纪之后,中国作家的日记更是数量惊人,有的在作者生前就已结集出书,有 的去世以后也由亲朋友好陆续整理出版。单就五四那一代作家而言,我们今天能够看到 的就包括了胡适、鲁迅、周作人、郁达夫、叶圣陶等人写下的日记。但是,尽管出版作 家日记在上一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已蔚然成风,也还是有不少历史文化名人的日记被束之 高阁,长期未能与世人见面,有的还有可能(或者已经)因天灾人祸而消散流失。正因为 上述种种原因,由北京鲁迅博物馆编、福建教育出版社影印出版的12卷本、近7600页的 《钱玄同日记》才特别值得人们关注。

据《出版说明》和陈漱渝先生为该书所作《序言》介绍,这次影印《钱玄同日记》, 底本包括了钱玄同一百多本日记的全部。这些日记有的是专门的日记本,有的是硬皮本 或普通练习簿,还有的是自订的宣纸、毛边纸本,其中大多数的封面上都有作者生前亲 自标注的年份和序号。这批日记原本作为遗物的一部分珍藏于作者后裔处,1966年8月 红卫兵大破“四旧”时,他们紧急致电鲁迅博物馆,请求派员将钱玄同遗物中有价值部 分取走。“鲁博”副馆长迅速带少数工作人员推着双轮车奔赴钱宅,慌忙中运回一批文 物资料,其中包括90本日记。文革后,这批珍贵文物经钱家后代同意由鲁迅博物馆收藏 。这次影印出版的日记除这90本外,还包括目前仍保存在钱玄同后人处的24本。附录则 包括钱玄同生前整理手抄的一部分日记(1905.12.9.~1906.1.19.)、1925年自编的日记 目录一份,以及自撰年谱稿一册(1887~1905)。

钱玄同日记始于1905年12月9日,迄于1939年1月14日,共历35年,其间除1911年阙如 外,其他年份均有所记。就时间跨度而言,钱玄同日记并不太长,但就起始时间看,其 记事却明显早于其他五四文化名人的日记。在目前所公开的文献中,胡适日记始于1911 年1月,叶圣陶日记始于1911年8月,鲁迅的日记始于1912年5月,周作人日记始于1917 年1月(周的日记开始于这之前,但目前被整理发表的从这开始)。日记上限的提前,使 得《钱玄同日记》为我们保留了其他日记少有的历史细节。如1905年11月,日本政府颁 布取缔留学生规则,引发留日中国学生大规模的抗议,著名革命者陈天华为激励大家“ 共讲爱国”,写下绝命书,于12月8日在东京大森海湾蹈海自尽。钱玄同日记中对这一 历史事件就有如下几处的记载:

1905年12月13日:“午后,忽有神坂领事馆东西文翻译王万年者来见大哥。云:‘留 学生为“取缔规则”事(近,日本文部省新定苛例,约束清、韩留学生,名“取缔规则 ”),聚众造反,约有三千余人,逢人便杀。切勿前往,致遭不测’云云。实则留学生 不过要求去此苛例,行动稍激烈耳。而官场竟(?)如此云云,可笑极矣。”

14日:“闻留学生有陈天华者,为取缔规则事,愤而投海死。呜呼,烈矣!”

28日:“伯恒、界定来访余及稻孙,谈及学生风潮事,始知彼等因……”

1906年1月17日:“闻大兄说,此次为取缔规则事,有多数留学生归国。驻日本公使杨 枢急电满政府,云学生此次归国咸带凶器,意图革命,请速派兵舰至吴淞口截剿云云。 满清政府虽不谓然,然亦命两江总督周馥调查。馥遣提督萨某往搜,一无所得。萨归云 :‘遍查不见所谓凶器,惟张之洞之孙携有拳铳一,未知是凶器否?’馥笑曰:‘这一 定不是的!’细玩馥此语,真妙,真有趣。”

这些记载虽然文字不多,但既有海外的场景,也有国内的反应;既有社会的传闻,也 有官方的态度。外交官员的耸人听闻,满清政府的草木皆兵,以及青年学生的愤慨之情 都跃然纸上。透过这些记录的片断,我们也能从一个侧面更为具体、更为真切地感受到 某种历史丰富。

和五四时期其他文化名人相比,钱玄同的突出之处在于其激进的姿态和坦荡的个性。 他于1917年初投身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即率先明确抨击“选学妖孽、桐城谬种”,并与刘 半农合作“双簧信”,给旧文学阵营以沉重的打击。在具体主张方面,他率先提倡“左 行横移”的书写方式、应用标点符号、数目字改用阿拉伯号码、采用公元纪元,这一切 也很具建设性。当然,他的一些偏激主张在当时以及后来也很令人诧异,如主张废除汉 字而采用罗马字母,宣称“人到四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等等。五四期间激进或 偏激者大有人在,但钱玄同格外引人注目与其率真坦荡不无关系。他思想活跃,常今日 之我与昨日之我战,且喜欢公开直截地表达自己的见解,“十分话常说到十二分”(注 :陈漱渝:《钱玄同文集·序二》,《钱玄同文集》第1卷第15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 社,1999年。)。这种率真的个性,使得钱玄同日记充分显示出历史碎片的原生态特点 。如:

1907年1月10日:“凡英雄必多情,彼六亲不顾之人断不能称为英雄。至于父子之情, 根于天性,东方学者提倡孝悌,实极有至理,断不能以‘旧道德’三字一笔抹杀之也。 吾见今之维新志士及秘密会党,大家习标‘家庭革命’四字,而置其父母于不顾者,其 尤甚者,有以父母为分吾利之人,为社会之蟊贼,可以杖逐可以鞭驱者,而开口辄曰‘ 四万万同胞’,是真所谓‘世界有同胞,家族无伦理’矣。”

十余年过后,当年大发感慨的钱玄同俨然已是抨击旧文化、旧道德的健将,是为新文 化冲锋陷阵的先锋,所以他的日记又有了这样的记载:

1919年2月10日:“蓬仙今日在大学中和我大大辩论。他不以我做《新青年》为然,又 不以我抵斥纲常为然。我和他十多年的老友,也不和他使气……。总之,人各有志,各 行其是便了。”

不论是前面的大发感慨还是后来的我行我素,寥寥数语的日记都是情伪毕露的。

中国传统的“排日记事”的日记往往是从年头记到年未,且记事格式固定。钱玄同的 日记却时有中断,有所记时也不拘一格。其内容涉及读书写作,接待出访,信札往来及 日常工作等方方面面;也经常记录饮食起居,身体状况。除了一般记事,还时有细致描 写、私下议论或内心抒发。有时洋洋洒洒三四千字,有时简明扼要三言两语,有时则干 脆写上“某日某日无日记”。率真的个性使得钱玄同的日记充分显示了私人化记忆的特 征。其中颇据代表性的如1923年1月6日的日记共八页约一千五百字,开头较为详细地记 录上午校勘三本音韵学著作的情形及感受,此后依次简要记录中午看病、回家、午后三 时访友及在朋友处见一音韵学著作的新版本、五时访友、十时回宿等事项。从第三页末 尾开始即转入午后三时访友途中所想到的问题:“坐在人力车中忽然起了一种不快之感 ,我觉得雇佣奶妈,这是最不合人道主义的一件事情”,接着从几个方面抨击了“雇佣 奶妈者的罪恶”,最后由奶妈亲生婴儿的啼哭联想到自身:

1923年1月6日:“你静听!静听!那个可怜的婴儿因为没有奶吃,发出极怨叹的‘啼饥 ’之音!你听见了吗?唉!清平世界,荡荡乾坤,何来如此可叹的景象,可叹的声音!唉! 玄同!说什么废话!你的小儿子——秉雄——的奶妈是怎样雇来的?那个奶妈的儿子已经 死了,你记得吗?我×天想到这里,今日写到这里,两次都有些毛骨悚然!然则如之何而 后可呢?以往的事只好不说了,——有时忽然想起,弄得内疚神明,以至脸皮火热,眼 泪直流,这还是无法消灭的,——今后惟有时时警惕,绝对的实行生育制裁之一法而已 ,——然而这能可算消灭从前的罪恶了吗?……”

钱玄同这种与传统“排日记事”模式截然不同的日记从某些方面看来可能有所遗憾, 但正是这种率性的随意书写才使得其体现出个人化、隐私化特征,从而也才保留了作为 原初历史文献本该具备的本真面目。

近代以来,不少中国读书人开始具备自觉的历史意识,坚持日记的写作和保存正是这 种自觉意识所带来的文化现象。许许多多文化名人留下的日记,给后人研究那段历史提 供了种种的便利。但是,我们在读一些文化名人的日记,又常会朦朦胧胧感到书写者在 有意无意地省略些什么,感到历史的复杂性或历史人物的丰富性已被一定程度的遮蔽。 这在读简赅凝炼的“排日记事”的日记时感觉特别的明显,就是鲁迅、周作人的日记也 不能例外。如1917年9月30日是旧历中秋节,鲁迅在日记中记道:“晴。星期休息。上 午杜海生来。季市来。潘企莘来。下午得封德三信,廿三申发。洙邻兄来。朱蓬仙、钱 玄同来。张协和来。旧中秋也,烹鹜沽酒作夕餐,玄同饭后去。月色极佳。铭伯、季市 各致肴二品。”这种记事客观清晰,仅在“旧中秋也,烹鹜沽酒作夕餐”和“月色极佳 ”两句的语气中微露作者的情绪。而周作人的日记就更为简洁、冲淡了:“晴。上午海 生、季茀、企莘来访。下午寿先生来访。草希文史第二章了。二许君送菜各两。玄同、蓬仙、燮和三君来。玄同留饭,谈至十一时去。今日旧中秋。”作者在日记中,似乎是只愿意对当天日常生活过程,作一种谨慎刻板的记录。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恐怕在于,历史意识在促使人们自觉保留文献资料的同时,也在 提醒人们遗留文献所应警惕的某种未知后果。因为“日记或书信,是向来有些读者的。 先前是在看朝章国故,丽句清词,如何抑扬,怎样请托,于是害得名人连写日记和信也 不敢随随便便”(注:鲁迅:《孔另境编<当代文人尺牍钞>序》,《鲁迅全集》第6卷第 41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而时人作日记,除必须日日防传钞外,大家心中 也很清楚,假使写日记的人“成了名人,死了之后便也会印出”(注:鲁迅:《马上日 记·豫序》,《鲁迅全集》第3卷第30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但钱玄同似 乎没有这些顾虑,这在其同一天的日记中就可见和周氏兄弟有很大的不同:

1917年9月30日:“今天是旧历的中秋节。我这几年以来很厌恶这个不适于实用的阴历 ,因此,遇着阴历的过年过节总劝婠贞不要有什么举动(其实过年过节都是极平淡不足 道的事情,就是阳历年节我也没有什么举动)。所以今天家里一切照常。午后二时访蓬 仙。四时起偕仙同访豫才启明。蓬仙先归,我即在绍兴馆吃夜饭。谈到十一时才回家宿 矣。”

这其中有客观记事,但同时也明显地带上了某种钱氏色彩。有时,钱玄同甚至还记录 晤谈的内容,如1919年1月7日就写道:“和半农同访周氏兄弟。豫才说……”

钱玄同的晚年拒绝伪聘,但也因“环境和外界的刺激增加血管的压力以至右脑血管破 裂”不幸病故(注:秉雄、三强、德充:《回忆我们的父亲——钱玄同》,《新文学史 料》第3辑,1979年。)。关于这种环境和外界的刺激,我们在其最后几天的日记中也能 明显而具体地感受到。

1939年1月1日:“五时许召诒忽来,告以知堂于今日上午十时忽被狙,未伤,沈启无 适在座。亦被狙,伤肺。”

2日:“三时遇炳华,知今日上午×、李、陈、沈均往视知,知仍谈笑如常,可慰也。 ”

3日:“上午秉雄访知,余交一函带去。……知之以后,当少出门。”

4日:“无聊之至,无友可访,无人可谈,亦看不下书去(一看便吃力)。”

5日:“冷,精神甚差(?)。”

6日:“今天还是难过一天,头更胀。盖因阼宵一~五时失眠也。”

8日:“血压178……”

10日:“下午二时访知堂,四时归。他送我右写本文选。”

13日:“竟日心乱,不能作事。”

1939年1月14日,钱玄同病发被送入医院,17日就与世长辞了。

作为那一时代的文化名人,钱玄同一生交游很广,他的日记也因此有了许多关于章太 炎、蔡元培、陈独秀、胡适、黄侃等历史人物的具体文字记录,这些都是研究那段历史 的珍贵资料。钱玄同又是一位著名的学者,治学范围涉及经学、史学、文字学以及音韵 学等许多方面,他在日记中也常有自己读书的心得和治学的思考。从他的日记,我们也 可具体地看到一代学人学术观念演变和读书治学的历程,看到转型时期的中国学术发展 史的某些侧面。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原生状态的钱玄同日记手稿都是我们解读或还 原历史的珍贵文献,影印本《钱玄同日记》的出版无疑具有特殊的文化学术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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