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关注民族的命运——新一代美国犹太作家的创作,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犹太论文,新一代论文,美国论文,命运论文,作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熟悉美国犹太文学的人都知道,迷惘浑噩、孤独彷徨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尤其是五、六十年代,美国文学常常表现的一个中心主题。为了能在美国生存下去,犹太移民不得不隐瞒自己的犹太身份,避免同本民族的文化进行任何交往,以便使自己早日同化于美国。犹太作家也很少具体而直接地描写犹太文化、传统、宗教、道德观念等等。即使触及,也只是采用寓言的形式。他们惯常表现的是犹太移民在美国如何受到冷落、排斥、打击和迫害,探讨美国犹太人的问题,也就是犹太人的美国化。这种表现形式曾促使犹太文学发展到了非常繁荣的地步。
然而,今天的美国犹太作家,特别是年青一代的美国犹太作家,并没因袭前辈们守成规的做法,而是站在更高的角度,从犹太民族的命运和前途方面来描写犹太人。他们从犹太民族多灾多难的历史和营养丰富的犹太文化中撷取素材,积极展现犹太人的思想文化、历史传统,尤其是希特勒屠杀犹太人给犹太民族造成的伤害,以及以色列作为一个犹太国家的诞生给犹太民族带来的希望,创造出具有浓郁民族特点的文学。辛西娅·奥齐克、阿瑟·科恩以及休·尼森逊等人,便是积极拓宽犹太文学这种新视野的主要代表人物。在他们的不断探索下,犹太人的价值观念、宗教思想、道德准则等,如今正在对美国人的价值观念产生重要的影响。美国的犹太文学因此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复兴时期,开对整个美国文学的繁荣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一
在当代美国犹太文学复兴运动中,辛西娅·奥齐克被公认为是其领袖人物。在《创造新的意第绪语》一文中,奥齐克明确阐述了自己的文学思想。她认为,犹太文学要以“犹太人为中心人物、礼拜仪式为特点,而不要什么说教或俗套”。在风格上,她提倡反传统、反说教,在“故事虚构、语体叙述、创作手法、道德寓意描写方面要自由发挥、有深度、富人性、给人以启迪。”她号召犹太作家大胆发扬犹太文化,把意第绪语和英语糅合起来,创造一种新的意第绪语,并以此为载体,将犹太人的情感、想象汇入英语之中。她坚决反对文学创作上的唯美理论。在她看来,这种文学只有自我参考价值,没有多少道德含义。她提出,文学应该以“赎罪”作为探索的中心内容。《流血》可谓她的这种思想最好的诠释。
这是一部中篇小说,主题便是赎罪。它叙述一个堕落的犹太人如何努力改过自新、在精神上获得新生的故事。主人公尤姆·斯基普是犹太教中虔敬派的首领,大屠杀的幸存者,而布莱利普则是一个背叛犹太教的虚无主义者,为了使布莱利普改邪归正、放弃虚无主义、重新信仰犹太教,斯基普向他揭露了希特勒屠杀犹太人给犹太民族及宗教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在他的开导下,这位虚无主义者走向了赎罪的道路,最终发现了犹太传统、文化和宗教的价值。
奥齐克的赎罪主题还表现在《信任》之中。这是一篇以大屠杀为主题的小说,主人公伊诺克·范德是一位美国人。他信奉虔敬派思想,相信人类具有很强的恢复力。直到无数犹太人惨遭希特勒杀害,他仍想方设法重新振奋犹太人精神,重建犹太民族。他潜心研究,乞求上苍,过着传统的犹太人生。在一名大屠杀幸存者的帮助和指引下,他学习希伯莱文,研究《犹太圣法传经》。范德大胆揭露法西斯的屠杀罪行,全心全意地致力于犹太教,其目的同作者一样,试图通过这一骇人听闻的历史事件,探讨其用意和目的。
同奥齐克一样,休·尼森逊在小说中也热衷于描写犹太教的价值观念。《兹洛塔街的马馆》的主人公,因信奉宗教经常受到迫害。他严格遵守犹太教教规,蓄着一脸胡须。一次,一名顾客成心侮辱他,声称如果让他拽一下他脸上的胡子他就买下所有的器皿。这位穷困潦倒的犹太人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意触犯教规。所以,他断然取消与顾客签订的合同,甘愿受罚。
《囚徒》的主人公原先是一名虔诚的教徒。可是,他看到当犹太人遭受种种不幸,面对暴力,上帝却显得如此无能。因此,他不再忠于上帝。他改变信仰,转向政治革命。后来,他成了沙皇统治下的一名囚徒。在即将被驱逐出境时,他发现,人类遭受苦难在这个世界是不可避免的。这时,他才终于明白,结束这种苦难仅靠人类本身是不够的。尽管人类肩负着改造世界的义务,但是,他们的能力是有限的。只有上帝才能结束这一切。基于上述认识,他又转而信奉上帝了。
《教规》主人公是一对父子。儿子有口吃的毛病。一家人为此展开讨论,以便决定是否让他参加象征接受犹太教规的吟诵经文大会。作者将这对父子在这个问题上的行为举止进行了比较。这一家犹太人生活在德国,由于早已被德国人同化,他们很早就放弃了犹太教。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改变不了犹太人的身份,并因此遭到了纳粹分子的残酷迫害。由于这个缘故,父亲反对爷爷与德国同化,支持继承和发扬犹太教思想。同化意味着摈弃民族传统,这是大屠杀的幸存者们得出的惨痛教训,也是尼森逊竭力向当代犹太人阐明的思想,是当今美国新一代犹太作家肯定自我,在作品中反复强调的一个主题。
人类必须为自己行为赎罪,小说集《和平时代》可谓是尼森逊这一思想的脚注。小说集共有八篇,均以以色列为背景,描写这个现代国家与世俗之间的种种关系,其中有好几篇写到以色列国的建立、安全、和平和正义等问题,进一步探讨了赎罪的主题。其中《和平时代》一篇以以色列的一个集居区为背景,描写故事的叙述者同一位摩洛哥移民发生争执。叙述者是位世俗之人,不信上帝。而来到集居区的那位移民是一位严守教规的教徒。看到集居区里的人既不信上帝,也不信犹太救世主弥赛亚,置饮食等戒律于不顾,他感到极其惊讶。世俗的叙述者抛弃犹太人的传统观念,在心目中形成了另一种赎罪思想,即推行社会主义,提倡集体劳动,共同享受劳动成果。这种思想对那些信奉上帝的犹太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所以,他认为,仅仅建立一个公平的社会不足以达到赎罪的目的,只有全世界都建立起公平,这个目的才能达到。
二
当代美国新一代犹太作家的作品中,有两大事件常常跃入读者的眼帘:大屠杀和以色列的诞生。而促使人们对这两个事件产生浓厚兴趣的是1967年爆发的“中东战争”,围绕这一次审判而引起的学术争论,再一次把纳粹德国屠杀犹太人的罪行昭示于广大的犹太人。1967年的“中东战争”虽然只持续六天,但对犹太人的心理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们担心国家的安全受到威胁,害怕整个民族遭到灭顶之灾。审判和战争造成的心理震动和影响激发了作家们的想象力。犹太文学因此再一次兴旺起来。这批新一代的犹太作家,其笔下人物,由于亲身经历或深谙大屠杀事件,他们在思想、性格、人生观念上都发生了重大变化。
通过历史人物、事件及文献精神,揭露希特勒的暴行,是这一代作家们惯用的手法。他们采访幸存者,查阅历史资料,写出了一部部令读者深切同情的作品。
莱斯利·爱泼斯坦的《犹太人首领》以波兰罗滋市犹太人生活区的文献为依据,向读者展示了一幅幅令人心酸的犹太人历史。作者在揭露法西斯暴行的同时,着重歌颂广大犹太人,其中包括一批共产主义者,颂扬他们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
玛吉·皮尔西的《走向士兵》是一部战争小说,叙述犹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种种经历。和爱泼斯坦一样,皮尔西强调了犹太人不畏强暴、勇于反抗的主题。小说中描写了“犹太童子军”、“犹太复国主义”、“法国犹太移民团体”等开展的大量抗议运动,以事实驳斥了长期以来许多人持有的希特勒进行大屠杀时,犹太人总是束手待毙,未进行任何反抗的观点。同时,皮尔西的作品也因上帝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在大屠杀发生时,表现出公正和仁慈,制止这一场灭绝种族的灾难,而对上帝产生怀疑,对人类前途感到忧虑。
探讨大屠杀以后犹太人对宗教的思考,是当今一代犹太作家们在创作上的一个共同的特点。理查德·埃尔曼在以《十二月二十八日》为开始的三部曲中详尽揭露了纳粹分子如何屠杀生活在匈牙利的犹太人的罪恶行径。面对如此暴行,上帝居然无动于衷。埃尔曼笔下的犹太人无不义愤填膺。他大声质问:人们是不是还要改变对人性的理解?在这些惨案发生以后,是不是还要继续信奉上帝?埃尔曼提出的这些问题,显然表现了大屠杀以后犹太人出现的信仰危机以及对人性的重新认识。
《十二月二十八日》是根据亚历克斯·耶戈达同一名美国律师的谈话为素材创作的。耶戈达是大屠杀的一名幸存者。他认为,上帝对大屠杀不加制止是负有责任的,对犹太人遭受的种种不幸置若罔闻也是不可原谅的。“上帝背叛了我们,亵渎了我们的虔诚,对我们的祈祷置之不理。他馈赠给我们的是残酷……每当我们需要他时,他却消失了。他给我们带来的是种种的不公。”作者通过主人公发出的这些抗议与传统的犹太文学作品中对上帝所表现出的虔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对上帝的这种迥然不同的态度,正是当代美国新一代犹太作家与其前辈们存在的一个根本不同点。这种不同反映了各自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在文学的表现上,两代作家当然也就不同了。
阿瑟·科恩也不例外。他的代表作《西蒙·斯坦恩的岁月》便能充分说明这一点。这部作品触及《圣经》、神学、犹太圣法传经、犹太教神秘哲学等,对宗教的探讨非常深刻。科恩对犹太民族的深刻洞察力和渊博学识,正如奥齐克所称颂的,为任何小说家所不及。因此,他能在小说中成功地塑造出一个以救世主自居的人物形象。犹太人一向认为,历史发生灾难之后,救世主必然要赎罪。然而,这一传统思想受到大屠杀的猛烈冲击。科恩这篇小说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对这种冲击和影响进行了深入而独特的探索,丰富了美国犹太文学。
《西蒙·斯坦恩的岁月》描写了也是以救世主自居的主人公西蒙·斯坦恩如何援救和保护集中营里的一批幸存者的故事。为了帮助幸存者躲避法西斯的迫害,斯坦恩建造了一幢房子,供他们藏身休养。同时,他想方设法唤起他们的热情,要他们团结起来,“重建自己的灵与肉”。
在大屠杀留下的哀鸿遍野上重塑灵与肉、恢复和振兴犹太教和犹太民族,是科恩笔下的犹太人怀抱的宏图大志。这些犹太人同前面几位作家笔下的人物有所不同。他们决心在传统的犹太教体系内重建犹太教,把它变成一个有别于其它宗教、完全独立的宗教实体。他们信奉犹太人的古老传统,不像其他人去指责上帝不阻止希特勒的暴行,对他们来说,为此指责或审判上帝是徒劳无益的。令他们悲伤的并不是人性,而是上帝,因为大屠杀不同于犹太民族历史上发生的任何一场灾难。它改变了犹太人对神学的理解。指责或审判上帝,是希望上帝对人类的祈求有所反映,履行其与信徒达成的圣约。然而科恩笔下的人物指出,大屠杀的发生与传统意义上的上帝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这一惨案的发生应该从犹太人的现实中寻找答案,从他们对上帝、世界和人类的认识中寻找原因。
当代美国新一代犹太作家尽管没有亲身经历大屠杀事件,他们却成功地向世人证明,希特勒惨杀犹太人这一灾难是人类历史的一个转折点。它改变了人们对上帝和人性的传统看法。直接以大屠杀为背景,描写这场灾难,作家们很容易抒发大屠杀后犹太人的心理意识,表达他们对无数受害者的思念,提醒人们时刻牢记希特勒的滔天罪行,对未来保持高度警惕。在通过这种新视野进行创作时,作家们还担心作品难以博得出版商和读者的青睐。然而,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今天美国犹太文学在他们的带动下又繁荣起来,创作队伍日渐壮大。这种繁荣和壮大还表明,人们已经重新肯定了犹太人在美国文学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