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唯物主义的两个流派及其启示--兼论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意义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法国唯物主义的两个流派及其启示--兼论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意义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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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5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1- 5019(2000)05-0025-08

18世纪的法国处在一个动荡不安、风云变幻的时代。康德断言,这是一个批判的时代。卡西尔认为,这是一个理性的时代。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理性载负着批判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产生的法国唯物主义以其独特的反思精神、批判态度和启蒙思想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理论风采,并在人类哲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然而,法国唯物主义又受到来自不同方面的误解和曲解。在总体上,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以下简称“法国唯物主义”)一直被称作机械唯物主义或形而上学唯物主义。实际上,在法国唯物主义中存在着两个派别,即机械唯物主义和人本唯物主义,而且二者具有不同的理论特征、理论来源和理论归宿。由此启示我们重新审视唯物主义的历史形态,并重新思考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空间。

一、法国唯物主义中的机械唯物主义派

18世纪,随着反封建、反宗教斗争的发展,“实在的本质和尘世的事物开始把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1~162页。)开始关注人本身。从总体上看,法国唯物主义关注的中心就是人的问题,并由对人本身的反思延伸到对现存社会的批判。黑格尔认为,法国唯物主义具有“反对正面的现存事物”,“反对一切正面的东西的否定方面”。(注:〔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中文1版,第4卷,222页。)然而,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研究不研究人,而在于如何研究人。正是在研究人的过程中,法国唯物主义形成了两个派别:机械唯物主义和“现实的人道主义”即人本唯物主义,而且这两个派别具有不同的理论起源和归宿。马克思指出:“法国唯物主义有两个派别:一派起源于笛卡尔,一派起源于洛克。后一派主要是法国有教养的分子,它直接导向社会主义。前一派是机械唯物主义,它成为真正的法国自然科学的财产。”(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1~162页。)

实际上,机械唯物主义派本身就有二重起源:从科学上看起源于牛顿经典力学;从哲学上看起源于笛卡尔自然哲学,其代表人物就是拉美特利。

17~18世纪,牛顿经典力学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并确立了成熟的自然科学的两大原则:重复性原则和精确性原则。牛顿的科学思想和哲学观念在18世纪的法国已经享有隆名盛誉,它造就了强烈的科学主义和理性主义情绪,刺激着相当一部分思想家,包括法国唯物主义者把自然规律观念直接带入到社会领域,或者把社会和人还原为自然。一般来说,自然科学本无意向哲学献媚,但它又往往决定了哲学的面貌。牛顿经典力学的威力使一大批法国哲学家聚集在科学主义的大旗下,用机械论的观点去理解自然、社会和人本身,形成机械唯物主义派。

机械唯物主义派的哲学来源是本土的笛卡尔哲学。在笛卡尔哲学中,物质的本性是广延,运动的特征是位移。笛卡尔正是依靠这种抽象的物质和抽象的运动“构造出整个物理世界”,并一直主张用机械论的术语去解释自然现象。实际上,笛卡尔是以力学运动规律为基础,把由地上获得的力学原则应用于天体现象以至整个世界,从而构造了一个具有反宗教神学意义的机械唯物主义世界图景。笛卡尔“借助于机械论的概论”来从事对自然的研究,正如费尔巴哈所说:“使自然哲学焕然一新,他提出一种新的、从独立精神产生出来的、包罗整个自然界的世界观”。(注:《费尔巴哈哲学史著作选》,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中文1版,第1卷,202页。)笛卡尔的自然哲学开启了近代反宗教神学的先河,为法国唯物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新的理论基础,并一直影响到拉美特利的时代。同时,它又不可避免地制约着法国唯物主义,使其停留在机械论的水平上。实际上,正是笛卡尔把自然科学中的机械论观念移植到哲学中,并造就了机械论的时代精神。

拉美特利极为推崇笛卡尔和牛顿,认为“如果哲学的领域里没有笛卡尔,那就和科学的领域里没有牛顿一样,也许还是一片荒原。”(注:北京大学哲学系编译:《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271页。)马克思由此认为, “拉美特利利用了笛卡尔的物理学,甚至利用了它的每一个细节。他的‘人是机器’一书是模仿笛卡尔的动物是机器写成的。”(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6页。)

的确,笛卡尔的“世界是机器”、“动物是机器”观念引导着拉美特利走进了一个唯物的同时又是机械论的世界图景之中。拉美特利沿着笛卡尔的“动物是机器”的思路提出了“人是机器”的思想,同时又深化了笛卡尔的观点,把笛卡尔的动物结构学运用到人体上,并完全是从机械论的观点来考察人和人的本质的。

在我看来,“人是机器”的观点具有双重内涵:其背后是世界的物质统一性思想,并具有反宗教神学的意义。从根本上说,“人是机器”这一观点强调的是自然的人。这是对人的一种自然科学研究,同时又是一种意识形态,它要求承认人的尊严、价值和天赋权力。借助自然的人,拉美特利把人从宗教神学的纠缠中解放出来,使人获得了自然的独立性;同时,由于机械论束缚了拉美特利的视野,刚从神权的重压下解放出来的人,在此又变成了一架机器,人和人的主体性都不见了。

由此启示我们,哲学不等于政治,但哲学中又的确隐蔽着政治。从形式上看,哲学命题似乎是抽象的,没有人间烟火气。但只要将哲学命题摆在与其相联系的政治背景中,它的鲜明的政治特性就会跃然而出。这也就是说,哲学命题的理论意义和它的政治效应并不等值。同一个哲学命题能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产生不同的政治效应,一个普通的甚至是错误的哲学命题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并和特定的社会集团相结合,可以产生巨大的出人意料的政治效应。拉美特利的“人是机器”的命题就是如此。在考察哲学命题时,我们应该正确把握它的科学内涵和意识形态性、理论意义和政治效应之间的关系。

二、法国唯物主义中的人本唯物主义派

法国唯物主义中的另一派是“现实的人道主义”,(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 167~168页。)即人本唯物主义。从理论上看, 人本唯物主义起源于洛克哲学,其代表人物是爱尔维修。

如前所述,机械唯物主义派起源于本土的笛卡尔哲学。笛卡尔哲学有明显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不仅体现在二元论的体系中,更重要的,是表现为笛卡尔把反封建的斗争限制在思想范围内。笛卡尔明确指出:他“始终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欲望,不求改变世界的秩序”。(注:北京大学哲学系编译:《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146页。)显然, 这种观点是和作为法国政治变革先导的唯物主义哲学不相容的。法国唯物主义属于启蒙哲学范畴。而“启蒙哲学的基本倾向和主要努力,不是反映和描绘生活”,而是“塑造生活本身”,其“任务不仅在于分析和解剖它视为必然的那种事物的秩序,而且在于产生这种秩序,从而证明自己的现实性和真理”。(注:〔德〕卡西勒:《启蒙哲学》,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中文1版,4页。)因此,另一部分法国哲学家希望找到一个能够作为法国革命哲学依据的学说。于是,他们便把视线转向海峡彼岸的英国。这是因为,当时的英国资本主义走在欧洲大陆的前面,新的时代精神总是首先在英国抛头露面。而此时,英国的哲学微风也飘过英吉利海峡吹到了法国上空,洛克哲学被引进到了法国。法国资产阶级像迎接一位“久盼的客人”一样热烈欢迎洛克哲学这一舶来品。在法国哲学家看来,从洛克哲学出发可以得出改造环境、变革社会的结论,洛克的唯物主义经验论因此可以作为法国革命的哲学基础。

在西方哲学史上,洛克是一个转折点。从洛克开始,西方哲学自觉地从自然转向人及其内心生活。从根本上说,人首先是在活动着,而不是首先在思维着。但人不仅在活动着,而且知道自己在活动着,人的存在、活动及其不同方面都为人的意识所显现。从直接性上看,人本身的问题表现为人的意识和自我意识的问题。所以,西方近代哲学对人的研究首先表现为“认识论转向”。洛克哲学正是适应了这种必然性,在全面考察人的认识能力的前提下,探讨了认识的起源、界限和知识的确定性,并从认识论以及道德实践两个方面集中而系统地批判了“天赋观念论”。

按照洛克的观点,思辩理性没有天赋观念,实践理性同样没有天赋观念,道德观念是由教育和社会环境造成的;社会不是天然的,而是人们自己创造的;人的趋乐避苦的自然倾向指向人的利益,而人的利益的实现需要社会以及作为维系社会纽带的道德原则。所以,人是根据利益需要创造社会和道德原则的。可以看出,反宗教神学,肯定人的感性,提高个人的地位,这是洛克对“天赋观念论”批判的意义所在。显然,洛克的观点既有重要的认识论意义,又有重要的政治内涵。洛克唯物主义经验论的双重含义,即认识论性质和政治内涵深深地触动了爱尔维修的心灵,直接成为爱尔维修唯物主义的出发点和先导。马克思指出:“爱尔维修也是以洛克的学说为出发点的,他的唯物主义具有真正法国的性质。”(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5页。 )人成了爱尔维修特别关注和精心研究的课题,其哲学问题的提出和解决都是围绕着人而展开的,中心就是要解决人如何享有幸福生活的问题。“哲学家研究人,对象是人的幸福。这种幸福既取决于支配人们生活的法律,也取决于人们所接受的教育。”(注:北京大学哲学系编译:《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478页。)如果说拉美特利主要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中研究人,那么,爱尔维修则主要从人与社会的关系中研究人。所以马克思认为,爱尔维修把“唯物主义运用到社会生活方面”。(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5 页。)

爱尔维修以洛克哲学为出发点,主要是从洛克的唯物主义经验论中提取出“感觉”这一概念,并把感觉看作是人的存在方式,即“我感觉,所以我存在。”依据洛克的观点,爱尔维修认为,感觉是连接意识与客观外界的桥梁,通过感觉,人一方面不断地认识外在世界,形成和发展自己的感觉和认识;另一方面把存在于内心的关于自由的欲望和要求变为外在的争取自由的活动。换言之,通过唯物主义感觉论,使得自由不再求之于内在精神,而是求之于外在环境,求之于改变外在环境的活动。根据第一方面,爱尔维修得出了“人是环境的产物”的结论;根据第二方面,他又提出了“意见支配环境”的命题。与孟德斯鸠强调自然环境不同,爱尔维修强调的是社会环境,他提出这两个命题的宗旨在于证明这样一个道理,即人的智力天然平等,人的性格受制于外在环境,所以,要改造人,首先必须改造外在的社会环境。正如马克思所说,“既然人的性格是由环境造成的,那就必须使环境成为合乎人性的环境。”(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7页。)这样,经过爱尔维修的改造, 洛克的唯物主义经验论这个从英国吹来的哲学微风又夹杂着政治雨丝,在法国引起了巨大的风暴,为法国革命找到了哲学依据,并为后来的空想社会主义奠定了“逻辑基础”。

通常认为,爱尔维修同时提出这两个命题,即“人是环境的产物”和“意见支配环境”是一种逻辑矛盾、循环论证,陷入“二律背反”之中。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人和环境的确处在一种相互作用之中,“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2版,第1卷,92页。)爱尔维修同时提出“人是环境的产物”和“意见支配环境”这两个命题,实际上揭示了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一种朴素的相互作用观点。相互作用存在于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只有从这种普遍的相互作用出发,我们才能达到现实的因果关系”。(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2版,第4卷,328页。 )历史唯物主义决不排除相互作用,而是要求对相互作用作出合理的解释;决不是取消相互作用,而是要求发现引起相互作用的基础。“合理形态”的相互作用观点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内在原则,是历史唯物主义所要求的辩证逻辑。在我看来,爱尔维修的失误并不是同时提出了“人是环境的产物”和“意志支配环境”这两个命题,而是仅仅停留在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上,没有去进一步探寻那既决定社会环境发展又决定意志发展的“第三者”,结果没有发现引起人与环境相互作用的基础。马克思高出一筹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看到了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而且发现了引起这种相互作用的基础,即人的实践活动,从而超越了朴素的相互作用观点,对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作出了合理的解释。“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2版,第1卷,55页。)

爱尔维修的人本唯物主义在当时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被誉为“道德界的培根”。法国著名作家司汤达高度评价了爱尔维修哲学,认为“爱尔维修给我打开了关于人的双扇大门。”在唯物主义发展史上,爱尔维修是一个转折点,以其“现实的人道主义”为标志,自然唯物主义开始衰落,人本唯物主义开始兴起。

透过法国唯物主义中的两个派别,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历史线索,即唯物主义哲学的研究主题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说法国唯物主义中的机械唯物主义派关注的是自然,人在这里仅仅成为自然物质的一种形态,那么,人本唯物主义派别关注的则是人本身,着眼于“使环境成为合乎人性的环境”。由此启示我们应重新考察唯物主义的历史形态。

三、重新审视唯物主义的历史形态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空间

按照传统的观点,朴素或自发唯物主义、机械或形而上学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是唯物主义发展的三种历史形态,这三种历史形态在研究主题或观察世界的理论视角上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即三者都以“整个世界”为研究对象,只不过朴素唯物主义把世界看成是一个混沌的整体;形而上学唯物主义把世界理解为一个个静止、孤立的事物;辩证唯物主义则把世界理解为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的物质体系,而历史唯物主义不过是辩证唯物主义在社会历史领域中的推广和应用。这种观点有其合理因素,但它又把这种合理因素溶解于不合理的理解之中。在这里,唯物主义发展过程中的主题转换不见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划时代贡献在相当大的程度被抛弃了。

从研究主题的历史转换这一根本点上看,唯物主义的发展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形成了三种历史形态,即自然唯物主义、人本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

自然唯物主义始自古希腊哲学,后在霍布斯那里达到了系统化的程度,并一直延伸到法国唯物主义中的机械唯物主义派。它或者在直接断言世界本身的意义上去寻求“万物的统一性”,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为自然物质的某种形态,或者以实验科学对自然现象的实证研究为基础,在“认识论转向”过程中去探讨人与自然的统一性,并把物质世界以及人本身归结为自然物质的某一层次。从总体上看,自然唯物主义根据“时间在先”的原则,把整个世界还原为自然物质,人则成了自然物质的一种表现形态。在自然唯物主义那里,“物质是一切变化的主体”,“人和自然都服从于同样的规律。强力和自由是同一的。”自然唯物主义确认了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却一笔抹杀了人的能动性、创造性、主体性;它研究“整个世界”,却唯独不给现实的主体——人一个切实的立脚点。换言之,在自然唯物主义体系中,存在着“人学空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自然唯物主义是一种“纯粹的唯物主义”,而到了霍布斯那里,“唯物主义变得敌视人了。”(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中文1版,第2卷,164页。)

人本唯物主义起源于法国唯物主义中的另一派,即“现实的人道主义”,并在费尔巴哈那里达到了典型的形态。费尔巴哈哲学“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作为其“唯一的、最高的对象”,它“借助人,把一切超自然的东西归结为自然,又借助自然,把一切超人的东西归结为人”,(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版,上卷,249页。)并力图通过对思辩哲学以及神学的批判而“建立人的哲学批判”。这是一个以自然为基础,以人为核心和出发点的人本唯物主义体系。按照费尔巴哈的观点,自然界是第一性的实体,但人在地位上是更重要的实体,“人是自然界最高级的生物”,因而是理解自然的钥匙。因此,要“弄清楚自然的起源和进程”,“必然从人的本质出发”。(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版,上卷,248页。)哲学的本质特点是与人的本质特点是一致的,所以,费尔巴哈把人看作是思维和自然相统一的基础,力图以“现实的人”为基本原则来理解世界并构造哲学体系,从而建构了一种“新哲学”,即人本唯物主义。

“费尔巴哈比‘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有很大的优点:他承认人也是‘感性对象’。但是,他把人只看作是‘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2版,第1卷,77~78页。)换言之,费尔巴哈不理解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从来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2版,第1卷,78页。)所以,费尔巴哈最终得到的仍是抽象的人,忽视的仍是人的能动性、主体性和社会性。他所理解的感性世界因此只能是一个脱离了人及其实践活动,脱离了社会历史的抽象的自然界。“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2版,第1卷,78页。)因此,超越人本唯物主义,建立和“历史”相结合的唯物主义即历史唯物主义是理论和历史的双重要求。

我不能同意普列汉诺夫的观点,即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和马克思的唯物主义都属于“最新的唯物主义”,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观点是在费尔巴哈哲学的内在逻辑所指示的同一方向上发展起来的”,“马克思的认识论实际就是费尔巴哈的认识论”。(注:《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北京,三联书店,1962年版,中文1版,第3卷,148、154~155、146~147页。)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无原则的糊涂观念。它表明,普列汉诺夫从根本上混淆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的区别,不理解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是人本唯物主义,而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是历史唯物主义。前者仅仅把人看作是“感性对象”,后者则把人看作是“感性活动”,并从这种“感性活动”出发去理解人与自然和人与人的关系。同时,由于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不理解“感性的人的活动”,所以它仍然“只是客体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对象、现实、感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把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包括”在“旧唯物主义”的范畴之中,而把自己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称为“新唯物主义”。(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54、57页。)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历史唯物主义的立足点是“社会的人类”,它“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73~74页。)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从根本上说,人类历史即社会历史不过是人的实践活动在时间中的展开。因此,考察人类历史从根本上说就是分析人类实践活动及其发展。正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73页。)

物质实践是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也是每日每时必须进行的基本活动。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人们为了能够生存和生活,必须进行物质实践,实现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为了实现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人和人之间必须互换其活动,并必然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这就是说,人们的生存实践活动和“实际日常生活”自始至终包含着并展现为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或者说,包含着并展现为人和自然的矛盾与人和人的矛盾。而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就“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的解决”。(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中文1版,第42卷,120页。)因此,作为“共产主义的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所关注和所要解决的基本问题,就是人们的生存实践活动、“实际日常生活”所包含和展现出来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这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概念中的“历史”,是人的活动及其内在矛盾得以开展的境域。以“社会的人类”即主体为思维坐标,以实践为出发点范畴和体系的建构原则,科学解答人与自然和人与人的关系,使历史唯物主义展现出一个新的哲学空间。

从形式上看,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仅仅是人类社会或人类历史。但问题在于,社会是在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构成了社会存在和发展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而历史不外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中文1版,第42卷,122、131页。)因此, “把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来”,必然造成“物质的自然”和“精神的历史”对立的神话,必然使社会历史虚无化,从而走向唯心主义历史观(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93页。)。而历史唯物主义正是把人与自然之间的实践关系作为“历史的现实基础”,力图通过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改变来改变人与人的关系,通过人对物占有关系(私有制)的扬弃来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而“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中文1版,第1卷,第443页。)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动物以自身对自然的消极适应获得与自然的统一,维持自己的生存,所以动物只能成为自然界的一部分。与此不同,人以自己对自然的改造、创造获得与自然的统一,维持自己的生存并不断发展自己,所以人自成一类,构成了独特的人类存在。这就是说,实践构成了人类的存在方式。“只有物(dissache)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时,我才能在实践上(praktisch )按人的方式同物发生关系”。(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中文1版,第42卷,124页。)具体地说,在实践中,人是以物的方式去活动并同自然发生关系的,得到的却是自然或物以人的方式而存在,从而使自然与人的关系成为“为我而存在”的关系。(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中文1版,第3卷,34页。)

这种“为我而存在”的关系是一种否定性的矛盾关系。人类要维持自身的存在,即肯定自身,就要对自然界进行否定性的活动,即改变自然界的原生态并在其中注入人的目的,使之成为“人化自然”、“为我之物”。与动物不同,人总是在不断制造与自然的对立关系中去获得与自然的统一关系,对自然客体的否定正是对主体自身的肯定。这种肯定、否定的辩证法使人和自然处于双向运动中。实践不断地改造、创造着自然界,使自然成为“社会的自然”,同时又不断地改造、创造着人本身,包括他的社会关系,使社会成为“自然的社会”。“自然的社会”和“社会的自然”构成了“感性世界”、“现存世界”,即人类世界,使世界二重化为自在世界和属人世界。

可以看出,人与自然之间这种“为我而存在”的否定性关系是最深刻、最复杂的矛盾关系。这种矛盾关系构成了马克思之前众多哲学大师的“滑铁卢”,致使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咫尺天涯”,唯物论和辩证法遥遥相对。而马克思高出一筹的地方就在于:通过对人的实践活动及其历史发展深入而全面的剖析,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科学地解答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这同时就实现了唯物论和辩证法的统一。这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创立之日,也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形成之时。无论从历史上看,还是从逻辑上说,历史唯物主义都不是所谓的辩证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里的“推广和应用”。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不存在一个独立的作为理论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也不存在一个独立的具有应用性质的历史唯物主义。相反,那种“排除历史过程”,脱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所谓辩证唯物主义决不是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就其实质而言,它只能是自然唯物主义在现代条件下的“复辟”。“那种排除历史过程的、抽象的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的缺点,每当它的代表越出自己的专业范围时,就在他们的抽象的和唯心主义的观点中立刻显露出来。”(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中文1版,第 23卷,410页。)

在我看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不是两个主义,而是同一个主义,即马克思的唯物主义。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就是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不过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代名词。“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56页。)而实践活动本身就是一种“否定性的辩证法”。(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中文1版,第42卷,163页。)因此,作为“全部社会生活”哲学反映的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就蕴含着“否定性的辩证法”,本身就是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统一。辩证法在本质上是批判和革命的。把辩证唯物主义看作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代名词,是为了透显历史唯物主义所内含的辩证法维度及其批判性和革命性。

“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66页。)正是通过对“自然史和人类史彼此相互制约”关系的研究,具体地说,正是由于以“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为思维坐标,以实践为出发点和建构原则,去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即人与世界的关系,历史唯物主义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自足而又完整、唯物而又辩证的世界图象。这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不仅仅是一种历史观,更重要的,是一种“唯物主义世界观”,一种内含着“否定性的辩证法”的“真正批判的世界观”(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1版,第3卷,261页。)。作为一种“真正批判的世界观”,历史唯物主义是对人的终极存在和终极价值的双重关怀。在我看来,这是全部哲学史中最激动人心的终极关怀。

收稿日期:200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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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唯物主义的两个流派及其启示--兼论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意义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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