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歧义句式“X不比Y#183;Z”的语义类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歧义论文,句式论文,语义论文,现代汉语论文,类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引言
现代汉语“X不比Y·Z”句式的语义是什么？这是学界讨论了多年的问题。吕叔湘(1980)《现代汉语八百词》没有明确说明“X不比Y·Z”的句式义，但在“比”字条“注意”提示中说：“‘不比……’跟‘没［有］……’意思不同。他不比我高（＝他跟我差不多高），他没［有］我高（＝他比我矮）。”刘月华等(1983)《实用现代汉语语法》认为该句式可以有两种意思：一是相当于“X没有Y·Z”或“X不如Y·Z”，二是相当于“X跟Y一样Z”。相原茂(1992)认为，“X不比Y·Z”句式的语义是：Y不Z，X不Z，所以关于“不Z”，X和Y是同一类。徐燕青(1996)将该句式归纳出多达五种的语义类型，即：X跟Y一样Z；X跟Y一样Z，甚至比Y·Z；X没有／不如Y·Z和X比Y·Z（X含任指）；X比Y·Z（反问句中）；X跟Y差不多Z。刘月华等(2001)后来对自己的观点作了修订，认为“X不比Y·Z”句式的基本语义“是‘X跟Y差不多’，即二者相差不明显。既然是差不多，那就有可能向正面偏移（超过）或向负面偏移（不足），也可能所比二者基本一样”。刘焱(2004)将“X不比Y·Z”分为“
”句式（能去掉“不”）、“
”句式（“不比”能用“不像”替换）、“
”句式（能转换为“X比Y(-Z)”）。“”句式用于反问句，语义类型是X＞Y；“”句式的语义类型是X＜Y；“”句式的语义类型是：对“X＜Y”这一客观事实或者常规认知心理进行委婉的否定或委婉的反驳，以显示X、Y的类同。为简明起见，兹列表如下：
X没有 X跟Y一 X跟Y差 X跟Y差 X跟YX跟YX比Y·Z
Y·Z 样不Z
不多Z
不多（Z 一样Z
一样Z，
或不Z） 甚至比
Y·Z
吕叔湘主编(1980)+
刘月华等(1983)+
+
相原茂(1992) +
徐燕青(1996) + + + ++
刘月华等(2001)
+
刘焱(2004)+ +
+
可见，对“X不比Y·Z”句式的语义类型至今尚无一种大家公认的观点。我们以汉语为母语的语言学者对该句式的认识和研究尚且如此，外国留学生作文中对该句式使用混乱就不足为怪了（陈珺、周小兵2005）。
那么，“X不比Y·Z”句式的语义到底是什么呢？根据谢仁友(2003)对汉语比较句演变历史的研究，我们认为，“X不比Y·Z”是一个歧义句式，它包括三种语义类型：“XY·Z”陈述差异、“XY·Z”陈述差距和“XY·Z”否定差距。下面分别论述。
一陈述差异
这种“XY·Z”句式，在本质上表示的是对比较对象X和比较标准Y在性质上的不同或差异的陈述，即对“X·Z'，Y·Z”的陈述。其中的“
”是“像、如、同”的意思，否定词“不”语义指向动词“”。其中Z'是X的属性，Z是比较标准Y的属性。Z'和Z一般是一对反义词。Z前可以加上指示性质、程度等的“那么”，但不能加上“表示程度上又深了一层或者数量上进一步增加或减少”的副词“更”，可见是言其差异而非比较高下。这种句式至迟在宋代就已经出现。如：
(1)“变化”字，且只大概恁地说，不比系辞所说底子细。（朱熹《朱子语类》卷六八）
(2)虽然微禄，不比他们丰厚。也知惭愧是，皇恩受。（赵孟坚《感皇恩·初任官所为慈闱寿》）
又如：
(3)这开封府王条清正，不比那中牟县官吏糊涂。（关汉卿《包待制三勘蝴蝶梦》）
(4)八戒道：“我俊秀，我斯文，不比师兄撒泼。”（《西游记》五六回）
其中的“Z'”也可以省略，这时“X·Z'，不Y·Z”就变成了跟否定性差比句式在形式上相同的句式（当然句义并不相同，前者重在说明差异，后者重在比较差距。详见下文）。如：
(5)种德阴功，自有多男报。还知道，果生蓬岛，不比人间早。（刘胜己《点绛唇·代作，贺生子》）
(6)要说那“三孝廉让产立高名”，这段话文不比曹丕忌刻，也没子建风流，胜如紫荆花下三田，花萼楼中诸李。（《醒世恒言》卷二）
例(5)中的Z'省略，“果生蓬岛，不比人间早”，据词注可知，实是说“果生蓬岛（迟），不比人间（那么）早”，而不是“果生蓬岛，不比人间（更）早”之意。例(6)中“这段话文不比曹丕忌刻”，是说“这段话文不比曹丕（那么）忌刻（注：指曹丕对曹植嫉妒和刻薄，曾饬令曹植当庭作《七步诗》一事。）”，言其不同，而不是“这段话文不比曹丕更忌刻”，言其程度高下之意。
在《红楼梦》、《歧路灯》和晚清小说里也有这样的例子，如：
(7)如今住的房屋不比园里的显亮，所以没兴画。（《红楼梦》一○九回）
(8)王氏道：“我想当下且请送喜盒的客……，但家中不比前几年丰厚，还要费个周章，你看怎的料理？”（《歧路灯》七七回）
(9)（太太）道：“我可不比老爷好伺候，你们若有三条腿儿，尽懒！”（《孽海花》一四回）
在现当代作家笔下，也不乏此类用例。如：
(10)我这时又忽地想到这里积雪的滋润，著物不去，晶莹有光，不比朔雪的粉一样干，大风一吹，便飞得满空如烟雾。（鲁迅《在酒楼上》）
(11)赵子曰真为难了：带她回家，军官不是好惹的呀！虽然我不怕打架，可是有手枪的人们不比老校长们那么老实呀！（老舍《赵子曰》）
(12)我只能对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李应，他的性情并不比你温和。我不怕死，只怕死一个饶一个不上算，不聪明。（老舍《老张的哲学》）
例(10)中的“不比”可用“不像”替代，该句是说“这里的积雪滋润，不像朔雪那么干”，一个滋润一个干，二者不同。例(12)是李静对王德说的话，“他的性情并不比你温和”是说李应的性情急躁，不像王德温和，所以李静嘱咐王德别把这事告诉李应。又如：
(13)她把手伸出去，那顶小的鹳鸟就最先同她握手了。其他两个见阿丽思小姐不比傩喜先生伟大得可怕，就也同阿丽思小姐握手了。（沈从文《阿丽思中国游记》）
(14)殿上不比玉虚洞前空阔，挤满了道人，北斗阵法施展不开。（金庸《神雕侠侣》）
(15)江南乡间处处稻田桑地，水道陆路，纵横交叉，不比北方道路单纯。（金庸《天龙八部》）
例(15)的意思是：江南乡间水道陆路纵横交叉，而北方道路则单纯，所以江南乡间道路和北方的不同，不像北方的那么单纯。
这种表示陈述差异的“X不Y·Z”句式在现代文献中并不多见，可能与表示同样意思的“X不像Y·Z”等句式的兴盛以及“X不比Y·Z”句式的歧义性（注：详见下文。）有关。
二陈述差距
“X不
Y·Z”区别于“X不Y·Z”的最重要的特点是：Z前可以加上“表示程度上又深了一层或者数量上进一步增加或减少”的副词“更”，但不能加上指示性质、程度等的“那么”，可见是比较高下而非言其差异。句式中的“Z”是比较点，不一定是比较标准Y的属性。它的否定词“不”否定的是“(X)Y·Z”，而不是否定“”。
“X不Y·Z”表示的是对“比较对象X与比较标准Y性质程度上的差距（即在Z这个比较点上，X＜Y）”的陈述。如：
(16)我们谈到青岛的四季，两年前她还到过青岛看樱花，以为樱花和别的花都并不比北平的花好，倒是那个海有意思。（沈从文《水云》）
(17)还有经纪，才真可以称作名人要人，值得佩服！他们那公正不阿，那气概与魄力，那责任，说他不比一个县知事重要，那是不行的。（沈从文《阿丽思中国游记》）
(18)萧萧从此以后心中有个“女学生”。做梦也便常常梦到女学生，且梦到同这些人并排走路。仿佛也坐过会走路的匣子，她又觉得这匣子不比自己跑路更快（注：“更”“那么”的意义，见《现代汉语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2002。）。（沈从文《萧萧》）
例(16)的意思是：青岛的樱花和别的花都没有北平的花好；或者说，青岛的花和北京相比，北京的更好。例(18)中“她又觉得这匣子不比自己跑路更快”是说萧萧在梦中觉得小轿车跑得没有自己快。又如：
(19)李定国：下了决心！人家梁师傅岁数并不比我小，还日夜地找窍门；全厂的人谁不热心增产，我怎么不该卖点力气，去学新东西呢？（老舍《春华秋实》）
(20)小天津：（……冷冷地对施小宝）你总还要在上海滩上走路吧，不听我的话，你的腿，总不比这木头还硬吧！（夏衍《上海屋檐下》）
(21)（洪七公）向郭靖道：“你根底并不比这女娃娃差，输就输在拳法不及。”（金庸《射雕英雄传》）
例(21)中，郭靖深得“全真七子”的真传，内功心法扎实，而“女娃娃”黄蓉只是天生聪慧，所习之桃花岛拳法十分巧妙，所以洪七公认为论武功根底还是郭靖强。句中的“差”是个消极性的比较点，并非黄蓉武功的属性，该句的意思是：在“差”这个比较点上，“郭靖的根底”＜“黄蓉的根底”，负负得正，也就是“郭靖的根底”＞“黄蓉的根底”，即郭靖的根底强于黄蓉了。
上述各例表示的是X和Y“在Z上，X＜Y”的语义。其中的“不”前不能加“表示两事相同”义的副词“也”。
三否定差距
“X不
Y·Z”的Z前可加上副词“更”，但不能加上“那么”；比较点“Z”不一定是比较标准Y的属性；否定词“不”否定的是“(X)Y·Z”，而不是否定“”。这些都区别于“X不Y·Z”，都与“X不Y·Z”相同。
但是“X不Y·Z”与“X不Y·Z”不同的是，其“不”前可加上表两事相同的“也”，而“X不Y·Z”不能。
“X不Y·Z”表示的是对“比较对象X和比较标准Y在性质程度上的差距（即在Z这个比较点上，X＞Y）”的否定，从而表示比较对象X与比较标准Y一样，都差不多。
这种类型的“x不Y·Z”，吴福祥先生(2004)曾就其语用功能作过精彩的解释，认为它是一种反预期结构式，其语用功能是表达与预期信息“XY·Z”相反的话语信息，令人信服。
这种“X不Y·Z”又可分为三种小的语义类型：X与Y都一样不Z；X与Y都一样Z；X与Y都差不多（一样）（注：“差不多”的极致就是“一样”。）。
3.1X与Y都一样不Z
(22)要说那十年，我这个人真没吃多少苦，也没挨过揍，可也不比吃苦挨揍抄家批斗好受。（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例(22)是说：吃苦挨揍抄家批斗不好受，而我那十年虽然没吃多少苦，也没挨过揍，可也一样不好受。这种语义类型的“X不Y·Z”最为常见，讨论得也最多。正像相原茂(1992)所说的，它有一个预设：Y不Z，而X也不Z，所以X与Y都一样不Z。
(23)李静劝他好几次，叫他回家帮助父亲操持地亩，老老实实的作个农夫，并不比城里做事不舒服。（老舍《老张的哲学》）
(24)他开始写信。……撕了一张，第二张一点也不比第一张强，又被扯碎。（老舍《一封家信》）
(25)常四爷：我也不比你强啊！自食其力，凭良心干了一辈子啊，我一事无成！（老舍《茶馆》）
(26)这小子的嘴比闪还快。老刘妈，多么巧，也出去了，她的嘴也不比闪慢。（老舍《牛天赐传》）
(27)大赤包听到此处，一兴奋，几乎把酒瓶掉在地上。“冠晓荷！你听见没有？虽然我是个老娘们，我的见识可不比你们男人低！把胆子壮起点来，别错过了机会！”（老舍《四世同堂·惶惑》）
(28)他把拐子轻轻地放在屋角，走了几步，走的并不比架着拐子的时候吃力。（老舍《西望长安》）
(29)女孩子是那么小，黄黄的脸与一头稀稀的发，加上一对圆眼，并不比一个洋娃娃大。看样子不过三岁。（沈从文《阿丽思中国游记》）
(30)近年来到各乡各镇去，都有了小轮船，不然，可以坐绍兴人的“当当船”，也不比小轮船慢，而且价钱都很便宜。（叶圣陶《三种船》）
(31)我知道这点礼物不比鸿毛有分量，然而一想老哥哥用残破的牙齿咀嚼着饼干时的微笑，自己的心又是酸又是甜的。（臧克家《老哥哥》）
(32)（令狐冲）心道：“原来她竟也生得这般好看，倒不比灵珊妹子差呢。”（金庸《笑傲江湖》）
例(23)至(28)是老舍的用例，其中例(24)中的“一点”表示“少量”，根据量级常规推理，对一个极小量的否定就意味着对全量的否定，从而否定了X与Y的差距，（注：参见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第102页，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即X和Y都一样不Z。例(25)是常四爷针对王利发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认为常四爷跟自己“不一样”这个预期信息而说的。例(32)中有一个预设是：令狐冲的师妹岳灵珊长得漂亮，好看；而她（仪琳）虽然是个尼姑，但“也生得这般好看”，肯定了两者相貌上的同样漂亮；而“倒不比灵珊妹子差呢”句，则是通过否定了两者的差距，从另一方面表示两者同等的美貌。
3.2X与Y都一样Z
(33)不仅仅是为了一戈比钱，是为了正义！——对啦，我们看重的，不是一戈比……它并不比别的戈比更圆，可是它却比别的戈比更重，我们一戈比里面含的血汗，比厂主一卢布里面含的还多——就是这点！（高尔基《母亲》，夏衍译）
例(33)中的“它（这一戈比）并不比别的戈比更圆”，是对“它比别的戈比更圆”（注：因为我们很看重这一戈比钱，所以有人似乎会以为这一戈比比别的戈比更圆。）的否定。当然，这一戈比圆，别的戈比也是一样圆的。又如：
(34)外国的月亮不比中国的圆。
(35)美国癌症学会预计，2004年美国将有超过16万人死于肺癌，其中87％是由吸烟造成的。从患者性别上看，以往的一些医学研究认为，女性吸烟者会比男性吸烟者更容易患上肺癌。而美国医学家最近却在一项研究中发现，如果烟瘾程度和吸烟历史都相同的话，女性患肺癌的几率并不比男性高。
例(34)是对“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这一预期信息的否定。“外国的月亮不比中国的圆”是说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的更圆，即：外国的月亮圆，中国的月亮也一样圆。同理，例(35)是说女烟民患肺癌的几率高，男烟民也一样，而不是女的比男的高。
不过，这种语义类型的“X不Y·Z”出现频率并不高。
3.3X与Y差不多（都一样）
(36)你自己知道：我这里的活儿不多，饭食不苦，工钱也不比别家少，你干吗非回去不可，自找苦吃呢？（老舍《女店员》）
例(36)中的“（我这里）工钱也不比别家少”，意为我这里的工钱和别家差不多（一样），没有比别家更少，而并不是我这里的工钱和别家都一样少或都一样多（或不少）的意思，换言之，“多或少”都不是X与Y的共同属性，它只是一个比较点而已。又如：
(37)他近来很容易闹脾气了；其实他的生活，倒也并不比造反之前反艰难，人见他也客气，店铺也不说要现钱。（鲁迅《阿Q正传》）
(38)那经验十足而没什么力气的却另有一种方法：胸向内含，度数很深；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头；这样，他们就带出跑得很用力的样子，而在事实上一点也不比别人快。（老舍《骆驼样子》）
(39)以前，我见着可恶的便打，至少是瞪他那么一眼，使他哆嗦半天。我虽不因此得意，可是非常的自信——信我比别人强。及至一想结婚，与世界共同敷衍，坏了：我原来不比别人强，不过只多着双病眼罢了。（老舍《歪毛儿》）
(40)我相信我自己现在不空虚，因为我是与伤兵们的血肉相亲：我看见了要国不要命的事实，所以我的血肉也须投在战潮中。假若兵们在我的照料劳作而外，还要我的身体，我决不吝惜；我的肉并不比他们的高贵。”（老舍《一块猪肝》）
(41)王力：现在，我学习过了，我明白了。我并不比他们和你们高。我应当变成你们里的一个！我要切实的向你们学习。（老舍《方珍珠》）
(42)后来在本校或县里作了小学教员，升了校长，或又作了教育局的科员，县党部委员，收入虽不比一个舵手高多少，可是有了“斯文”身份而兼点“官”气，……这一来，他已成为当地名人了。（沈从文《长河》）
(43)如果能使童装、童鞋都具有娱乐功能，而在价格上又并不比一般童装、童鞋贵多少，那么，这不就可以给他们增添许多欢乐和情趣了吗？（石湾《童话大王的经商之道》）
例(37)中的“他的生活，倒也并不比造反之前反艰难”是对“他的生活，比造反之前反艰难”的否定，通过否定造反前后的生活艰难程度的差距，表达“阿Q的生活在造反前后是一样的，也没有比以前更艰难”这个意思，但并没有“阿Q的生活在造反前后一样艰难”或“阿Q的生活在造反前后一样不艰难”的意思。例(38)至例(41)道理一样。例(42)中的“（小学教员、校长、教育局科员、县党部委员）收入不比一个舵手高多少”，意为前者收入虽比后者高一点，但高不了多少（以至可以忽略不计），亦即“收入差不多”的意思。例(43)同理。
其实，“X不Y·Z”表示“X与Y在性质上都一样”的情况，无非三种：都一样Z，都一样不Z或都一样（而无所谓Z不Z）。三种语义类型大致可以用数轴表示如下：
以上各数轴中，正轴是Z，负轴是-Z。图1中，X、Y在原点之左，即在负轴“-Z”上“都一样”；图2中，X、Y在原点之右，即在正轴“Z”上“都一样”；图3中，X、Y在原点上“都一样”，而无所谓Z不Z。
四结论
4.1“X不比Y·Z”的语义类型及其特征，可以归纳为下表：
*表中“+”号表示可以，“-”号表示不可以。
4.2“X不比Y·Z”句式的歧义性
如果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特征的“X不比Y·Z”句式，那么，它就是有歧义的。例如：
(44)弟弟不比哥哥高。
该例可以有以下几种理解：
A弟弟不比哥哥那么高（弟弟只有一米五五，矮矮的，不像哥哥一米八的个儿，高高的）。
B弟弟并不比哥哥高（弟弟有一米六二，哥哥有一米六五呢）。
C弟弟也不比哥哥高（哥哥一米六，弟弟也是一米六）。
其中例(44)A表示陈述差异，即“XZ'，YZ”，二者不同；例(44)B表示陈述差距，即表示“在Z这个比较点上，X＜Y”；例(44)C表示否定差距，即表示“X与Y差不多（或都一样）”。其实，从否定辖域上说，对“X比Y·Z”（即在Z上，X＞Y）的否定，本来就意味着两种结果：X＜Y或X≈Y（或X=Y）。
句式的歧义虽然降低了句义的明晰性，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也能利用句义的模糊性或歧义性，表达委婉的说法。如：
(45)如果她不比我大，我就和她结婚了。
(46)论文学素养，他不比我强。
例(45)中，“我”因为“她”年龄比我大，所以未能与她结婚，但不说“她比我小”而说“她不比我大”，则蕴涵着“如果她比我小或和我差不多大，我都可以和她结婚”，这样就从字面上缩小了条件的差距，尽可能地照顾到对方的面子。例(46)不说“他比我差”而说“他不比我强”，同样有语用学上的礼貌、委婉的效果。
消除歧义的办法，主要有二：一是看是否可以加上区别特征性的词汇“更／那么”“也”（见上表），此不再举例；二是利用上下文的补充说明，例如：
(47)祥子完全入了辙，他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老舍《骆驼祥子》）
(48)耶律齐的拳招既不比前快，亦不比前慢，始终全神贯注的见招拆招。（金庸《神雕侠侣》）
(49)我的成绩不比她更好，但绝不比她更差。
(50)拉山德：殿下，我和他出身一样好；我和他一样有钱；我的爱情比他深得多；我的财产即使不比狄米特律斯更多，也决不会比他少；比起这些来更值得夸耀的是，美丽的赫米娅爱的是我。（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一幕一场，朱生豪译）
(51)国王：我答应给她一份财产，即使不比你原有的财产更富，也一定可以和你的互相匹敌。（莎士比亚《终成眷属》二幕三场，朱生豪译）
上述各例中的“X不比Y·Z”的语义都是表示否定差距的，由于前一句语义上歧义，所以又以后一句补充说明使句义明晰。例(47)至(50)是从正反两方面，以否定差距的方式表达“X与Y差不多（或都一样）”的语义。换句话说，X与Y在性质程度上的比较结果无非三种：X＞Y，X＜Y或X=Y；既然对X＞Y和X＜Y两种情况都否定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只有X=Y这一种结果了。同样，例(51)也是以后面一句来使前一句的歧义消失的（即以否定差距的方式表达“X与Y差不多（或都一样）”之义），从而使整个句义明晰。
4.3关于“X不比Y·Z”是不是“X比Y·Z”的否定式
“X不比Y·Z”是不是“X比Y·Z”的否定式？为什么对“X比Y·Z”的否定，人们常用的是“X没有Y·Z”，而不是“X不比Y·Z”句式？
由本文的分析可知，对“X比Y·Z”的否定，人们用得较多的之所以是“X没有Y·Z”句式，而不是“X不比Y·Z”句式，主要是因为后者是个歧义句式，影响言语交际的明晰性；而当“X不比Y·Z”表示“在Z上，X＜Y”语义时，常常可以用“X没有Y·Z”代替。
另一方面，我们还应该看到，否定性差比句式“X没有Y·Z”是对平比句“X有Y·Z”的否定，意为“X不像Y那么Z”“X不及Y·Z”，其中Z是Y的属性，Z后不能再加上其他成分（如数量短语等）；而“X比Y·Z”中的Z不一定是Y的属性，后面还可以加上数量短语等其他成分。所以，当“X比Y·Z”中的Z不是Y的属性（如：黄河比长江短）或“X比Y·Z”是复杂的“比”字式（如：他比你高一点儿／三公分）时，就不能用“X没有Y·Z”来否定，而只能用“X不比Y·Z”来否定。所以，准确、严格地讲，“X比Y·Z”的否定式，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从意义上讲，都只能是“X不比Y·Z”，而不是“X没有Y·Z”。
主要引书目录：
①《全宋词》，唐圭璋编，中华书局，1965。
②《朱子语类》，宋.黎靖德编，王星贤点校，中华书局，1994。
③《近代汉语语法资料汇编》（宋代卷），刘坚、蒋绍愚主编，商务印书馆，1992。
④《全元散曲》，隋树森编，中华书局，1964。
⑤《关汉卿戏曲集》，吴晓玲等编校，中国戏剧出版社，1958。
⑥《警世通言·醒世通言·喻世明言》，明.冯梦龙编，岳麓书社，1992。
⑦《西游记》，明.吴承恩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⑧《红楼梦》，清.曹雪芹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