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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曾被人看成是流放罪犯的地方。这块地方倒和西伯利亚的名声，死亡和贫瘠的象征，很相符。甚至在盛夏，那从北冰洋吹过长满苔藓的冻土的冰冷、肃杀的雾气，会使正在照射着这里的集中营遗址的午夜太阳惨淡无光，一点生气全无。那薄薄的云雾象一张庞大的帐幕覆盖在破碎的墓石和营房的残椽碎檩之上，使得它们看起来就像周围拱出地面的嶙峋白骨一样苍白阴暗。在西伯利亚全境有4000多万人惨死在这些流放营地上。
但西伯利亚终归不仅是过去那些罪恶的见证。被流放到这片大地上的人只占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人迁移到这里来从事渔猎、伐木和开矿工作的。艰苦的自然环境曾把许多进来的人赶跑，但另一些人却被地球上这片最大的北国风光所吸引而留了下来。学海洋学的维塔利·缅施柯夫27年前来到远东的堪察加半岛，在这漫长的年月里仅仅回过列宁格勒一次。他把他的假期都用来进行考察（到现在为止已进行了61次），靠乘坐雪橇或徒步行走穿过这片布满火山、喷泉、森林、湖泊和草场的大地。
半岛南部千岛湖风光旖旎的景象，会使人想起已在地球其他地方失去的“乐园”。在那里，成群的红鳟鱼充斥在各个河口，成帮的大棕熊带着它们的幼仔在阳光照射得斑驳有趣的草原上饱餐着云莓子。一只光彩照人非常庞大的海鹰在环湖的一个火山口上面的热浪中展翅飞翔。多孔的火山岩石在湖边漂浮，好象置地心引力于不顾。正在为研究棕熊而访问这个地区的素以严肃闻名的著名美国野生动物学家乔治·沙勒在注视着这丰饶的自然资源，竟然满面笑容地说：“熊类没有比在这里过得再好的了。”“在考察中发现了这么好的情况真使人高兴，不是吗？”
这话没有人会反对。但沙勒也知道，以西伯利亚做为世界上最后的一块纯净北疆这样的想法是与事实不符的。堪察加不过是西伯利亚的一小块土地。面积有如一个大洲的这一地域的其他地带已被破坏得疮痍满目了，而且如今仍在继续遭受着破坏。“假如说你决定在西伯利亚躲避社会的喧嚣，”俄国的环保权威、曾经担任过叶利钦总统的首席环保顾问的亚利克塞·雅布罗柯夫说。“你沿着叶尼塞河向北冰洋方向进发。你极目远望那辽阔的冻土带，以为你在这里已成为大自然的唯一骄子，离开人迹不知多远了。于是，你便决定仰卧在这里的河床上休息。但非常不幸，你躺的那片沙滩已经被它上游的3座原子反应堆所倾倒的钚垃圾污染了不下40余年了。”
在苏共统治的70年里，西伯利亚不只是一个流放罪犯的地方，这片土地本身也是被惩罚的对象。原子创伤不过是其中之一。位于西伯利亚中部的诺里尔斯克的成群的冶炼炉可能属于世界上最大的空气污染源之一。它每年向空中排放200万吨硫和含有重金属等有毒气体。与其他污染源一起，它参与构成毒害着远东及加拿大等高纬度国家人民的北冰洋毒雾。西伯利亚的工业排放对全球气候变暖也起很大作用。而这种现象又可能反过来使这一地区变成一片荒漠。西伯利亚有2/3的地域位于永久冻土地带。据气象模式推算，全球气温即使略有升高，北方气温的变化就会很大，从而可能融化一些永久冻土，使大片土地成为泥浆。它将影响在苏联时期基柱打入冰层的成千上万座建筑物坍塌。这些丑陋的建筑倒塌所产生的沼气更会加剧气候的改变。
苏联体系的特异之处在于它能加剧现代工业社会所造成的一切问题，却产生不出现代社会的许多好的效果。使这样庞大的土地遭到如此迅速的破坏可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资本主义的新俄国能否拯救西伯利亚及其即将瓦解的生态体系？或者反而会使其遭到彻底的破坏呢？这个问题的代价是非常之高的。它会牵涉到地球上这块最壮丽的北国风光以及一个核超级大国政治上的稳定。
令人垂涎的资源
西伯利亚地区的广袤和雄浑是令人神往的。按正式的界定西伯利亚的疆土应指乌拉尔山脉以东、俄属远东地域以西的地方，包括太平洋沿岸的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普里莫尔斯克，但是人们习惯把乌拉尔以东的所有地域都叫西伯利亚——那是约有1.3亿平方英里的广大地区。在这块大地上流淌着4条地球上最长的河流——叶尼塞河、鄂毕河、莱纳河与阿穆尔河（黑龙江）。阿穆尔作为中俄边境的界河界定了中俄两国的大部边界。现在作为西伯利亚十几个政治区划中最大的一个萨卡共和国（雅库特）有日本国的7倍大。马加丹则是其3倍；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差不多有6个加利福尼亚大。西伯利亚全境冬天都是严寒的气候。雅库特的奥伊米亚康常被称为地球上最冷的居民点，冬天的气温会降至摄氏零下70度。夏天很短暂，植物在这短暂的光照和热度之下竞相生长。在堪察加的一些地方，野草每天能长高8厘米。在这个季节中，跳蚤大量繁殖，蚊虫成群结队，即使你在外面做短时的漫步也会把你咬得遍体鳞伤。
这广袤的土地到处存在着自然奇观。在最北部，气候会与物理学上的常规作怪，常常使人为之瞠目。这里的湖水积累了夏天的热量，从而融化着湖边的永久冻土层，能使湖泊每年增高3米。夏天融化了冻土带的表层能使早在“更新代”即已冰冻的树叶又恢复了它们缓慢的腐化过程。多年来科学家就对北冰洋地域中的湖泊所释放的沼气的年代之久远所震惊。它们所包含的放射性碳竟为万年以前的物质。千万年前在地面上游荡的古代长毛象（猛犸）仍可在这里发现，完好地保存在冻土带的大冰柜里。许多人相信如今的雅库特马本身就是冰河时代存在的物种。在这集古今之大成的地方俄国生态学者谢尔盖·吉莫夫建议可以用侏罗纪电影的那种脱氧核糖核酸技术建立一座“更新代公园”。这建议听起来几乎是似乎有理的。有些科学家还相信把手头就有的冷冻的猛犸基因注入大象的胚胎之中就可以把绝种的这种古代长毛象物种恢复起来。
西伯利亚的自然奇观启发了科学家和旅游人士的想象；它的富饶资源也对其他行业人士具有吸引力。用以描述这一地区丰富森林资源的专用名词“泰加森林”已引起俄国国内外人士的极大关注。日本、韩国及美国都在觊觎着南西伯利亚的丰茂森林资源。俄国政府把木材看成支持它继续恶化的国民经济复苏的一项现成的现金收入。美国恐怕俄国的经济崩溃会又使一个仇美的以核武器武装起来的极权主义政权卷土重来，于是正在促使这一地区资源的合理开发。
但是森林不过是西伯利亚丰富自然资源的一项。苏维埃对这些资源的掠夺使这片广大的疆土中的9万平方公里遭到了污染和退化，但不过它仅仅刮去了这里的矿产资源的一层皮。阿拉斯加大学的经济学家鲍勃·洛甘曾经多次到雅库特去考察研究这一地区的经济资源。他认为它的蕴藏量之巨大是惊人的。这片土地的20%蕴藏着石油和天然气，其储量可使这个地区变成北方的沙特阿拉伯。这里是世界上主要钻石产地之一。洛甘说这里出产的黄金有80%是从河床和古代砾石河岸采集的，这说明这片国土的地下资源还远未触及。
全世界都在瞩目和垂涎着这些资源。德士古、埃克森、美洲、北欧和其他跨国石油公司正在组建合作开发项目工程以勘察开采散布在西伯利亚各处的大量石油及天然气资源，其中包括位于北极圈内的蒂曼·伯朝拉河谷（其蕴藏量估计可达40亿桶）。加拿大、美国和其他西方矿业公司正在勘察黄金及其他金属矿藏。挪威和日本的有关企业正在商洽通过西伯利亚北部水域增加欧亚两洲水路运输的具体措施。
俄国希望尽快使这个地区的资源变成收益。但俄国的环保专家们说他们需要时间来保护生态平衡。为了一种目的争取时间必然会在另一方面做出牺牲。
环保专家们的忧虑是合理的。近年来由于在前苏联时期法律和秩序的失控造成偷猎野生动物的违法行为十分猖獗，特别是东北虎。过去，曾经分布在俄国全境，从里海到太平洋沿岸以及从中国边疆到北冰洋沿岸的那些东北虎都已绝迹。现在只有亚种东北虎仍然在俄国的滨海边疆区和中国边境一带的森林里残存着。
没有人知道现存东北虎还有多少，但是俄国滨海边疆省的东北虎则已从1990年的350只减少到如今的180到200只了。据俄环保组织负责人瓦西里·索尔金估计：仅在1993年这一年就有75到80只东北虎被猎杀，这个数字是残存东北虎的1/4强。因虎皮、虎骨是东亚民族传统医学使用的药材，当这些药材的货源枯竭时，药商便以西伯利亚做为搜寻这些药材的新的资源地之一。同时俄国护林巡逻队的政府拨款断绝，通货膨胀又使工薪收入减少和贪污受贿猖獗，因而形成了这种局面。
但是，市场的混乱加上国际的关注似乎使这个危机得到了一些缓解。1994年偷猎行为大大地减少了。索尔金说1994年被猎杀的东北虎在25到30只之间，大致与苏联时期的水平相当。他说90年代初期偷猎的东北虎的40%并未卖出，那是因为市场混乱，偷猎者害怕被抓住。还有那些也涉猎野生动物又从事违法贸易的毒品贩子担心：如果为一张虎皮犯了案，那就会危及毒品的运输通道，因而收敛了。
北方海上通道
当西伯利亚的南方为森林的滥采滥伐而忧虑的时候，西伯利亚北方关注的是如何打开一条与外界联系的更好的运输路线。在雅库特的广大地区内，人们在谈论着开放他们这一地区的办法：从大陆顶端打开一条海路通道。他们希望摆脱那些以世界最高的运输费用盘剥这一地区的黑帮分子的勒索。在切尔斯基，人们发现从国内运进食品还不如从阿拉斯加进口便宜——而阿拉斯加的食品价格是全美的最高价。北路航运几十年来都为军队和商业托运单位开通着。挪威一位经济学家特龙德·拉姆斯兰德分析过北路航运的成本和优势。他认为这条航线可以给东亚与欧洲提供一条联络通道，比目前通过苏伊士运河的航线既短又省钱。他说托运单位以平均35美元1吨的价格运货；比走苏伊士运河的运费每吨便宜10美元，而且要快11天。
自从1992年北海航线对外国商船开放以来，只有一条船航行了这条航线的全程。大的保险公司不愿承担这条航线的航运保险，原因是北方的严寒天气以及对俄国是否能维持这条航线畅通的能力没有把握。俄国负责这条航运线的机关不是为了占领航运市场把管理费降至最低水平，而是把管理费订为每吨货物6美元，几乎把选择这条航线所节约下来的大部费用侵吞去了。
市场压力以及俄国经济上的需要有可能最终会使这条航线在经济上站住脚。那时又会是环境保护工作者所惧怕的时刻。油轮很可能是这条航线的主要航行船舶，而石油的泄漏会给北冰洋的生态环境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害。
绿色和平组织环保组的多罗西·柴尔德指出海运线最方便的路线是通过北极，与候鸟和海生哺乳类动物同道。开辟这条航线是不是得不偿失？
雅库特地区在苏维埃时期受到过核子试验和化学性污染所释放的放射性尘埃的极大损害。所以，它对一些环保问题还是深有警觉的。莱纳河三角洲蕴藏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这也是部分地由于北美和欧亚两个大陆板块在这里会合从而形成了一种多样性的生态体系。过去西伯利亚地区曾经深受过石油管道泄漏以及井喷等灾难性污染，这个共和国对在这里钻探存有戒心。环保部部长瓦西里·阿列克西夫说：“既然没有一种能够保险地开采那些油矿资源的技术，我们觉得还是建立一个莱纳河三角洲生态保留区来保护这个地方为好。也许今后50到100年会出现一种新的开采技术，到那时让我们的后代来决定这里的生态保留状况是否还要维持。”这个观点也是雅库特的北冰洋邻居阿拉斯加人值得考虑的，特别是适值一些石油和天然气开发集团正在叫嚷开放北冰洋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让他们进行钻探的时候。
在雅库特以南和以东，向太平洋伸出750英里的堪察加半岛，是在数十年前苏联统治下相对地未受损害的唯一的一个重要地区。堪察加这个比南北朝鲜合在一起还要大的半岛有引人瞩目的宝藏值得保护；有活火山、蛮荒的河流、温泉水、浮漂的砾石以及其他自然景观。这个地区没有被迫按照苏式的经济办法进行开发。由于它的战略地位，这个地区被隔绝在外国人和大多数俄国人的活动范围之外达65年之久。它的45万人口的大多数居住在它的首府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这个地区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北方原野地带。堪察加地方政府的第一副州长鲍利斯·辛琴柯说：“我们知道象堪察加这样的未开发的地区在世界上是不多的。”他说：“我们看到采矿给其他地方造成的问题，我们将不走马加丹和雅库特的道路。”他也不把阿拉斯加看成为一个样板，因为他们注意到了那里已被采矿和开采石油所破坏。他们把将来的开发重点放在捕鱼、旅游和在严密控制下的一些采矿业上。堪察加当局知道如何坚决行动。1994年在棕熊数量在仅仅5年的一阵猖獗的偷猎和游猎活动中减少了一半之后，野生动物保护官员马上下了禁止游猎中使用直升飞机的禁令。棕熊的数量才得以稳定在约5000只的水平上。
但是堪察加也和俄国其他地方一样要经受同样的压力。辛琴柯承认政府在承受着弥补在苏联解体以后失去的补贴与汇款。环保工作者在担心政府将会开放堪察加的资源，用这部分资金收入来应付环保方面的开支。对西伯利亚生态环境危险处境曾集中关注的、一个以加利福尼亚为中心的、太平洋生态资源中心的负责人戴维·戈登注意到甚至在目前就存在一个美俄联合开发的项目，即准备在两条盛产鲑鱼的河流附近开采金矿，而这里曾经被考虑要划归生态保护区范围之内的地方。他担心在没有适当的环保稽查的情况下就把这个项目勉强通过，从而形成一个使人忧虑的先例。堪察加还有其他300多个可供开采的矿脉，其中有许多处是靠近现已或拟议划归自然保护区范围之内的。
在苏联时代，由于这个地区的战略地位，政府用强迫或物质引诱以及财政补贴等办法移民到西伯利亚。现在补贴没有了，人们纷纷到其他地方谋生去。在堪察加的45万人中有32万住在两座城市里。在堪察加半岛的其他地方每4平方公里平均还不到1个人。但是人口还在继续外流。从1985年起这个半岛已外流了4万人，占它原有人口的10%。在雅库特的北冰洋城市切尔斯基（位于北极圈内的库利马河口）两年内流失了一半人口。（最近有报道说许多黑手党枪手来到此地，用这个城镇做为他们的藏身之地，即这次杀人之后与下次之前的避风港。）
西伯利亚人口的外流帮助否定了长久以来人们认为这个地区几乎没有人烟的误解。从绝对数字看这里的人口是稀少的。目前西伯利亚的居民有3000万，最集中的地方是在诺沃西比尔斯克（即新西伯利亚，有1400万人口）和海参崴（有64万人口）等城市中。俄国的远东疆土共为6200万平方英里，只有800万人口，比莫斯科的人口还要少。但西伯利亚并非没有人烟，甚至也不能说是人口缺少。
最明显的例子可能要算是普里莫尔斯克。它位于一望无际的一片原始森林河谷中心。当我们对4个当地猎手说外界都认为你们这里的大森林渺无人迹时，他们哈哈大笑说：开发这里林带的人已然太多了。一个研究报告说这里12000平方英里森林的一半就可生产足够的貂、鹿和糜供这些猎手狩猎了。一名土著民族猎手要在200平方英里的面积上游猎（这面积相当一个加勒比海上的阿鲁巴岛那么大），才能猎到能维持他生活的皮毛和肉食。这是把野生动物的繁殖和维持它们的物种数量的稳定计算在内的算法。比金河谷有47名持有在这个地区专业从事狩猎的护照。这已超过了合理的界限。此外还有90名持有允许进入这一地区猎取食物的猎手。在这一地区开放之后，又加上旅游狩猎和偷猎者，物种生存的生态保护便完全失控了。
尽管如此，普里莫尔斯克、堪察加、哈巴罗夫斯克、雅库特和其他西伯利亚的共和国和省区里人口的相对稀少是地球上其他地方难以与之相比的一种特色。它给这个地区以重建生态平衡的机会。以西伯利亚环保标准和第三世界其他多数地区比较来说，俄国人中环保技术人员和活跃分子的数量很大。那些巧取豪夺西伯利亚资源收入的每一个人都会遇到大批斥责他们这种盗窃国家财产行为的人群。俄国所缺乏的是时间与金钱。他们的矛盾是必须以出售资源来换取经济的稳定以建立一个民主社会从而使一些有秩序地开发资源的规定得以顺利实施。
目前的情况是许多大公司还持观望态度。俄国的税法及其司法体系的易变性仍在妨碍着大额资金的投入。例如，在雅库特共和国通过其第一部宪法仅几个月，俄国人又在这个文件上进行许多修改。经济学家洛甘说：“没人会在一个以法令修改宪法的国家进行要展望到今后25到30年性质的投资的。”但是俄国正在努力设法解决这样的一些问题。当这些问题得到解决之后，真正的土地投资活动才会开始。
到那时候，问题与解决问题的方案都不仅仅是俄国人自己的事。那些把重型机械开近森林边缘的人、那些从西伯利亚收成中获得利润的人都需要负责任和有所节制。要知道：西方的高科技与效率既能减少随意浪费和污染也能加速这块土地的破坏。
（舒逊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