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康德后”--读“西方哲学史”第六卷_哲学论文

论“康德后”--读“西方哲学史”第六卷_哲学论文

也谈“康德之后”——读学术版《西方哲学史》第六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康德论文,哲学史论文,第六卷论文,也谈论文,学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年读书与思考,多有非专业、非学院的趋向,现在突然抱起沉甸甸的“学术版”《西方哲学史》作评,不免有些汗颜!好在德国古典哲学与同行们训练有素的专业文字,依然带给我家园之感,恍然间似有点滴真意,妄作评语吧!

如学界所知,治德国古典哲学,是哲学所一个比较深厚的传统,也属国内西方哲学研究传统中的“重中之重”,而学术版《西方哲学史》第六卷《德国古典哲学》(张慎主编),则是学界近年在该领域积累与合作的重要成果之一。参加本卷写作的各位作者,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某一人物或某一方面均有长期的潜心研究,如陈嘉明、韩水法、邓晓芒、黄裕生之于康德,谢地坤之于费希特与谢林,张慎之于黑格尔。哲学史的写作历来风格迥异,但都要传达一种“客观的知识”(无论何种意义上的“客观”)。因此,入乎其内,踏踏实实研究原典,然后再作客观叙事,是哲学史研究的基本功。各位作者在这方面确实有良好的专业训练,如该卷后记所称,“他们既在文本翻译方面有所建树,又对其中的某些问题有独到研究”。正因为如此,该卷的叙事方式、文本面貌,迥然不同于国内以往的许多哲学史教材的乏味“编撰”,而是充满着专家“细说”的学院气息,所以名其曰“学术版”,甚为当然!

“学术版”的确给人以新面貌。读者一眼就可以看到,该卷的叙事体系相当完备,不但设专篇逐一细说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这四位“经典作家”的生平、著作和思想,而且以大篇幅介绍德国古典哲学的基本性质、产生的思想文化背景与走向终结的历史命运。这种微观细说与宏大叙事自然增加了哲学史的丰富性与可读性。书中对德国启蒙运动、狂飙突进运动、浪漫派与黑格尔派的活动的详细介绍,以及对德国当时的学术自由与学院哲学生活的描述,让我们看到了德意志“精神史”上一幅群星灿烂的画卷,看到了德国古典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理性表达,决不是没有当时的空气、水分与阳光的。当然,细心的读者也会注意到,该卷无论在“总论”还是“分论”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时,对他们与赫尔德、席勒、荷尔德林、诺瓦利斯等人之间的思想与精神互动关系,均着笔不多,有蜻蜓点水之憾。但无论如何,这样大篇幅的布局安排,已使国内西方哲学的“断代史”面貌大为改观。

最有特色的可能还是在微观细说上。黑格尔曾断言,写哲学史,个性的东西讲得越少越好,因为个性的东西并不十分渗入哲学的内容与实质。这个看法过于重视思想的普遍性,而忽略了思想的个体性、历史性。该卷则凸显了这种思想的历史性,注意挖掘哲学家丰富的思想个性,重视梳理他们的思想演变,对四位“经典作家”的生平、重要著作、思想演变诸环节详加考订,很有点“历史批判版”的味道。这种风格表现得最突出的,当然是黑格尔部分(第五篇)。这一部分对黑格尔的思想生涯、著作版本、讲座笔记、研究行情、早期作品、耶拿著作与体系草稿,都有非常详细的介绍。作者利用国内许多人尚不熟悉或不十分熟悉的原始材料,如《德国唯心主义的最初体系纲领》、《1800年体系残篇》、《耶拿体系草稿》等,比较清晰地勾勒出了黑格尔思想的形成史。即使对黑格尔成熟时期主要著述与思想体系的述评,也都非常注意运用国内外多种资料考订成书经过、思想始末。这就使作为思想家的黑格尔变得比较立体、丰满了。对黑格尔这类德国古典哲学家的庞大思想体系的介绍,最头疼的莫过于内容的侧重与篇幅的取舍了,更何况这种“历史批判版”的风格,必然导致冗长的篇幅,以致作者在具体讲到黑格尔的逻辑学时,便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张干巴巴的范畴表。作者当然知道这是黑格尔本人不赞成的,所以说是“因篇幅关系”,不能一一展开论述。不过从作者随后的一句评语中,似乎可以推测,其中多少也有轻视之嫌,因为作者说:“自黑格尔哲学衰落后,他的逻辑学也一蹶不振,今天看来,其中除了逻辑与语言的关系值得研究外,其余的大部分内容只具有哲学史的价值。”果真如此乎?当然,这一取舍并不影响作者似乎偏好的细说风格,因为它已经在其他章节如讨论《精神现象学》一章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在笔者的印象中,将黑格尔哲学介绍得这么细,在国内的著述中确是凤毛麟角。

该卷的费希特和谢林部分也十分重视思想家思想的前后演变。在德国古典哲学中,费希特与谢林的思想形态都历经多次变化,通常也有前后期之说。但国内过去的许多哲学史教科书编撰到这一部分时,基本上以王玖兴先生对《全部知识学的基础》的译介和梁存秀、薛华先生对《先验唯心论体系》的译介为蓝本来介绍他们的哲学,内容也干巴得可怜,而对他们的后期形态往往一笔带过、不甚了了,这就大大限制了人们认知费希特、谢林的思想形象的视野。直到今天,一些教材和大学讲坛乃至许多哲学专著讲到费希特、谢林时,仍然将他们视作“从康德到黑格尔”的过渡人物,始终不能摆脱陈旧的“克罗纳式”宏大叙事图式。该卷则对他们思想的前后演变踪迹,如费希特知识学从耶拿时期到柏林时期的变化、谢林哲学从否定性的(negativ)到实定性的(positiv)的转向,都在不同程度上做了具体描述,对他们各自独立的哲学体系也作了比较系统、详实的介绍,从而大大推进了国内费希特、谢林独立思想形象的修复。可以说,这一工作在国内本身就具有“修史”的意义,因而也成为该卷的一大亮点。我们看到,该卷一方面吸收了国内外某些最新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也有许多新的开拓,特别是谢林部分。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对谢林1809年《自由论》的述评。薛华先生在翻译海德格尔的《谢林论人类自由的本质》一书的同时,译出了谢林的《自由论》,该卷则对此书做了比较系统、客观、正面的述评,帮助读者进一步理解思想转型中的谢林对人类自由本质、人神关系的深刻思考,而不是按某种既定的调子一味贬低晚期谢林的思想价值。谢林哲学在国内研究比较薄弱,从原著的译介到专家的研究都少得可怜,故作者立足于原始文献写出比较详实、系统的述评,差不多为我们将来的谢林研究划出了一道起跑线。

康德部分基本上是板块结构,按“三大批判”加“政治哲学”布局,而对康德思想的源流、形成史与效果史、研究现状叙述不足,因而与其他部分特别是黑格尔部分相比,叙事体系就显得平面些。虽然如此,各章的写作仍然称得上是严谨或有分量的“学术版”。“三大批判”的述评笔触均显得相当客观、清晰,仿佛作者们之间有高度默契,旨在提供“客观知识”。从阅读效果来看,该部分虽然少了些“历史批判”的味道,倒是比较清楚、准确、完整地将康德的先验哲学体系介绍了出来。向公众介绍晦涩的康德哲学决非易事,没有入乎其内的功力,是决不能出乎其外的,更何况他们的介绍自成一格,其中不乏细致入微的学理分析,理论驾驭相当成熟。“政治哲学”一章则是另一种风格,似乎多了些刨根问底的精神与独立论说的行文。作者好像无意于对康德的政治哲学作一般的文本解说,而主要关心康德对“共和制”与“永久和平”的学理论证。“为知识奠基与为自由辩护”和“自由与权利”两节写得更是充满思辨气息,简直是要重新诠释康德哲学的基本精神,如提出“自由问题是康德哲学最核心的问题”。对一个康德哲学的初学者来说,要想通过这一章获得有关康德政治哲学的“客观知识”似有困难,因为它志不在提供这类“客观知识”,而在阐明一种“客观思想”。

用700页的一部书来讲这么几个思想家,自然是鸿篇巨制了,但相对于德国古典哲学的丰富内容与分量而言,依然有些言不尽意。特别是费希特与谢林部分,虽然内容比过去丰富得多,但篇幅依然偏少,以致某些问题的论述语焉不详,读之似有不解渴之感。笔者算了一下,关于他们两人的介绍加起来还比黑格尔部分少了20页。这种不成比例的篇幅有可能影响费希特、谢林独立思想形象的修复,容易使许多读者回到早已习以为常的错觉,以为他们的思想体系或不够独立,或不够庞大,依然不过是“从康德到黑格尔”的过渡人物。从该卷“绪论”中,我们也似乎可以读到这种“克罗纳式”宏大叙事模式影响的痕迹。比如,在论及费希特知识学时,只提早期的“三条原理”;谈到谢林,虽另眼相看,但仍然怀疑他晚期思想的“古典哲学”性质;至于黑格尔,则被视作“德国古典哲学”之“集大成者”,而其哲学亦为“德国古典哲学”之“高峰”。当然,作者似乎反对将“德国古典哲学”误解为“一个同一、有序、后者师从前者的直线发展过程”,申明这一标签“并不表示一种思想的统一性,而是表示一种可以超越断裂和指责从而进行交流与对话的可能性”。但既然如此,“集大成者”、“高峰”又作何解呢?这就涉及到对德国古典哲学的基本理解问题。于是,我们也就谈到了所谓的“康德之后”。

“康德之后”这一话语自然有多种意义,如“从康德到海德格尔”或“从康德到维特根斯坦”之类,不过“从康德到黑格尔”这一意义更为直接,今天也仍然值得讨论。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名称来表征这一时段哲学运思的性质,笔者欣然赞同该卷用“德国古典哲学”命名,而非以“德国唯心论”概括。不过我的理由是,前者外延要更宽泛一些,更能涵盖该时段不同性质、不同倾向的哲学运思,而后者不适用于晚期费希特、谢林,因为那时他们已经克服或超越了“德国唯心论”。始于康德的“批判唯心论”,经过早期费希特、谢林的“先验唯心论”,发展为黑格尔的“绝对唯心论”。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许勉强可以说,黑格尔哲学是“德国唯心论”而非“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

历史的逻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黑格尔根本就不了解费希特、谢林哲学的晚期形态,后者在黑格尔时代基本上没有公之于世,他们三人之间后来也没有过真正的思想对话。20世纪兴起的“费希特运动”、“谢林运动”,特别是随着巴伐利亚科学院《费希特全集》、《谢林全集》的逐步整理出版,使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倾向于认为,晚期费希特与晚期谢林已经偏离了所谓的“德国唯心论”,各自独立地走向了通往绝对、上帝的“在场”(Dasein)或“存在”(Existenz)的思考,他们的思想体系也是独立、完整的,而决不是“从康德到黑格尔”过渡的一环。费希特将阐述绝对、上帝在场显现的《知识学/1804》理解为“完成形态”,谢林则区分了“本质学” (Wesenswissenschaft)与“存在学”(Existenzwissenschaft):前者是否定性的,后者是实定性的,并且批评黑格尔停留于否定哲学,将绝对、上帝理解为“概念”,而非“存在”。众所周知,克尔凯郭尔作为谢林的学生,正是从这里走向“存在主义”这种运思方式的。综观西方哲学史,“古典哲学”并不意味着不谈“在场”、“存在”这类似乎很“现代”的问题。实际上,自阿奎那以来,“存在”问题和“本质”问题一样“古典”,只是他们对“存在”的运思与领悟充满了“古典”的情愫罢了。今天看来,费希特、谢林对“在场”、“存在”的“古典”的运思,并不是可以用“从康德到黑格尔”这根红线所能贯通的,其中会有多处逻辑断裂。哲学史不是纯粹的逻辑,因为哲学运思的道路充满断崖或歧途。正因为这样,思想才有悬崖勒马或迷途知返的时候,才有回到源头重拾历史线索的必要。也正因为这样,现代哲学才会不断回到康德那里重新运思。所以,“康德之后”,究竟谁开显了康德,谁“集大成”,似乎不好定于一尊。

不过,另一种倾向的“康德之后”,也颇让笔者不解。不久前读到程炼兄《谁“开显”康德?》一文,其中某些观点着实让人吃惊。该文引《牛津西方哲学史》之语,对“德国唯心论”以“重宏大华丽的想像而轻有效的论证”论处,进而断言“康德之后”的唯心论与其说是对康德的发展或开显,不如说是颠覆和毁灭。笔者看来,文中引三种英语工具书来界定“德国唯心论”以及关于所谓“黑格尔式的论证”的叙述,虽不“宏大华丽”,倒是一种典型的“想像”。另外,从这些年学界的哲学兴趣看,“开显”康德的费希特、谢林与黑格尔,他们的哲学也没有像该文所批评的那样,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显学”。相反,与国内的“康德热”相比,后者颇有些门前冷落。自上世纪80年代“文化热”和主体性问题讨论以来,国内中青年学者对康德哲学的热情一直不减。随着90年代新儒家与自由主义话语的勃兴,康德的道德哲学与政治哲学也成了学界关注的理论焦点之一。近年对康德著作一波又一波的重译,正“迎合”并催生了新一轮重读康德的热情。这自然有其道理。但扬康德而贬黑格尔的人中,不乏对黑格尔逻辑学或法哲学的无知者与曲解者。在他们眼里,“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哲学运思和政治理念都走向了保守,背离了康德的科学精神与自由精神。针对这些人,针对国内“康德之后”研究之冷落,该卷的出版则具有纠偏作用,因为它揭示了“康德之后”追求科学体系与追问自由本质的哲学精神。

从多个角度看,该卷都是名副其实的“学术版”,完全不同于过去一般教材的“编撰”,基本上代表了目前国内德国古典哲学研究的现状与水平。它的出版将使“德国古典哲学”四大家的思想形象大为改观,有助于推动国内费希特与谢林独立思想形象的修复。当然,为了完成这一具有挑战意义的修复,我们似乎仍有必要进一步修正对“康德之后”的理解。以上絮语,乃笔者初读的印象,不妥之处,就教于各位同仁。

标签:;  ;  ;  ;  ;  ;  ;  

论“康德后”--读“西方哲学史”第六卷_哲学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