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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6)02-0001-04 一、中国:复杂共同体 中国自古就是复杂共同体,它有悠久的历史,中间穿插了各民族交往互融的生动场景,具有“美美与共”的原初能量,国势起伏,命运多舛,终于形成今天这样一个民族生态共同体。中国是一个复杂的共同体,这个共同体经历了历史文化的不断积淀、不断丰富、不断融变。许倬云先生把忽必烈以后的元代统治看作是中国历史的一部分[1]142,同时认为清朝皇帝逊位时,下诏将全部领土交给中华民国,在法律上确保了中国疆域对清朝领土的全盘继承[1]184-185。这是“大中国”观,是对于少数民族历史贡献的承认。 “中国”概念与“天下”“四海”“疆域”“版图”联系在一起,古今不同,理解殊异,区别古今中国十分必要[2]。即便在古代,“中国”可以是“国中”“王畿”“京师”,可以是周朝和诸侯国共用的名号,也可以是“内华夏外四夷”的华夏诸国。当代中国在全新的国际交流中重新定位,是现代化的造物,是多族共建的共同体,不仅继承了清代疆域,也包括这个疆域内的各族人民。中国历史上形成的疆域由“大漠游牧”“泛中原农耕”“辽东渔猎耕牧”“雪域牧耕”和“海上渔盐交商”五大文明板块组成,在这些板块上的大小政权互动攻防,彼此接纳,逐渐融为一体[3]。当代中国“族群”繁多,难以统计,而国家迄今认定的“民族”却只有56个,使用语言约130种。今日中国有历史传承,有创新发展,有西学东渐,也有根脉绵延,有汉族、壮族、满族这样的超大民族和大民族,也有人口在10万以下的人口较少民族,说它是复杂共同体,绝非戏言。中国是一个股股相连的维特根斯坦式“绳索共同体”,是“差序式”的“家族相似体”。①毋庸置疑,各族人民经过世世代代的交流和交融,在荣辱观、尊严观、家园观和国家观上形成了重叠共识。 二、“民族”今义 现代汉语中的“民族”原本是外来概念,在经过本土化处理后,成为“以一当十”的多义词,可以对译nation,可以对译nationality,可以对译peoples,也可以对译minority。“民族”这种模糊性给政府治理增加了弹性,给古为今用留下了空间,给民族关系带来了活力,也给民族尊严提供了保障。 西语中的“民族”出自拉丁语natio,表示出生和出身,最初含贬义,指住在罗马的外国人,也指外国学生同乡群体[4]。即便在西方,由于社会、文化和历史的差异,各国的民族主义有不同特点:英国有个人—公民民族主义,法国有集体—公民民族主义[5],而德国有集体—族群民族主义[6]。一般说来,最初来自英格兰的“民族”概念是一个政治隐喻,指理性的自由人组成的联合体,现在却变成了超人的集体人格[4]。在近代中国,来自西方的“民族”和“种族”的概念几乎同步引入,“保族”和“保种”同义,保国与“保种”也同义,因此“民族”和“种族”“国族”就发生了“互渗”,也恰好符合“一族一国”“一种一国”的原初民族主义理念。不过,从古代中国“用夏变夷”的历史观念着眼,主流精英意识形态中的“种族主义”应当属于“文化种族主义”,即以文取人的种族主义,文不通不与为谋,语不达不与为友。 盖尔纳说,先有民族主义,后有民族[7],这只是一家之说,并非定论。例如罗曼·施波尔卢克(Roman Szportuk)指出,盖尔纳没有重视英国的“旧国”民族主义(old-state nationalism)[8]。约翰·阿姆斯特朗(John Armstrong)指出民族具有宗教和世俗两种根源,民族的出现早于民族主义[9]。里亚·格林菲尔德认为民族主义发源于16世纪的英国[4]196,这要早于带来民族主义浪潮的法国革命。如果我们搁置民族与民族主义孰为先的争论,仅就“何谓民族”来说,迄今缺乏共识。 按照斯大林的民族“四要素”(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地域、共同的经济和共同的文化—心理素质)定义以及“只有在资本主义上升时期才有民族”的前提,近代尚处于“殖民地半殖民地”阶段的中国,就不能够有民族了。但是富有弹性的汉语“民族”,可以指“原始民族”,可以指“封建时代的民族”,可以指“资本主义时代的民族”,甚至可以指“社会主义民族”。在中国,大家都是民族,各民族不论大小,一律平等。中国的“民族”是“特色民族”。 三、各民族“绳索共同体” 绳索纤维缠绕,重叠编织,无论多长,两端因股股相反、彼此扭合而交织递进,紧紧联系在一起。中国各民族就是这样的绳索共同体,无论古代和现代,无论南北和东西,都是如此。兵马俑、楼兰古尸、三星堆、红山文化、匈奴墓,形成这片广大区域的“满天星斗”,环环相扣,多元一体,是中国综合文明的基础。苏秉琦先生把中国的新石器遗址分为六大板块,颇有说服力:仰韶—中原文化;大汶口—鲁、皖北、豫东文化;巴蜀—楚—鄂北及其相邻地区文化;河姆渡—长江下游地区文化;西南地区文化;红山—大河湾—陇东—河套—辽西文化[10]。当然这些板块之间的界线不会那么明晰,中间有许多过渡带,人际往来,文化交流,通婚通商,自古频繁。 中国有130种语言,分属汉藏、阿尔泰、南亚、南岛、印欧五大语系,语言之间的借用现象十分普遍,是智慧交融、文化共生的基础。汉字文化影响深远,汉族文化也吸收了大量少数民族元素。各民族拥有大量的神话、传说、史诗、音乐、舞蹈、绘画,典籍和建筑也丰富多彩,这些都是这个现代共同体的精神和物质财富。历史上各民族的经济制度复杂多样,各有特点,且互相重叠,许多民族的内部也分不同类型,农耕、游耕、游牧、渔猎、采集,部分上兼而有之。从服装到粮食作物,从音乐到雕塑,少数民族都做出了重要贡献。稻和麦是百越族和西部少数民族首先栽培的;高梁、玉米、棉花、芝麻、苜蓿、大蒜和葡萄、西瓜、黄瓜、胡萝卜等,从古代西域传入中原;春秋时代苗蛮系统的楚国有发达的冶铁业,最初的水利灌溉也是从楚、越发展起来[11]。社会制度也同样复杂,有盟旗制度,有政教合一制度,有家支制度,有土司制度,有头人制度,有山官制度,伯克制度,等等。汉族吸收了大量少数民族人口,少数民族中也有不少汉族成分。战国时期楚亡于秦,楚将庄蹻率军在云南“变其服,从其俗”,融入当地少数民族;回纥汉国崩溃后,南迁的一支融入汉族,西迁的一支形成今天的裕固族或融入维吾尔族;来自西亚和中亚的穆斯林和汉族等民族融合,形成现在的回族。宗教与民族的边界也不完全一致,一个民族信多个宗教的情况比较普遍,多个民族信同一个宗教也属于常见,例如在河西走廊一带可以见到“汉回”“蒙回”“藏回”和“回回”。契丹建辽,吸收中原王朝统治经验,汉化程度较深,以致于北方多种语言至今把中国称作“契丹”(kitai,khiatad,khetai)。元代创设行省制度,在云、贵、川、康等民族地区设立土司制度,所辖疆域十分辽阔,首次将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归入中原王朝的版图。清朝政府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努力,明确了边疆地区的归属,完成了国家统一,最终奠定了现代中国的版图。 四、各民族生态共同体 长期以来,我们在观察和分析民族关系的时候,多采用中原观,较少考虑“满天星斗”和“多元一体”的历史和现状,忘记互为“边疆”“互为中心”的道理。从各民族的历史话语出发,他们的宇宙观各有不同,而且都以自己为中心,难免“以己度人”,常有一厢情愿的想象。站在我族中心主义的立场看他族,自然会觉得我族语言是文明的,他族语言是野蛮的;我族文化是先进的,他族文化是落后的。固然中原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等都十分强大,扮演着引领的角色,但少数民族的天地智慧也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各民族的存在涉及物象,涉及交流,也涉及精神。旧物象消失,新物象产生;建立在旧物象之上的精神会继续维持,具有顽强的滞后性,时过境迁,记忆犹存。此外,民族是在交流和比较中产生和维持的,民族交流会提高彼此意识,发现差异,寻求共识。民族差异会长期存在,但并不妨碍达成重叠共识。想人为消除民族差异,以一个民族同化另一个民族的做法,既无可行性,亦不符合天理公德。 从中国各民族的历史看,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优长之处,都有各自的天地智慧,唯有持光光交彻的态度,力促互补共生,才能比较贴近生活,贴近民族关系的本真,发现处理好民族关系的关键。各民族不分大小一律平等,这是新中国政府长期秉持的立场,上层理念高远,尚待落实到基层。 中国各民族共同构成一个“绳索共同体”,也构成一个生态共同体。各民族的语言文化丰富多彩,他们的宇宙观和信仰世界也互有差异,但这恰恰是互补共生、互相交流的现实基础。 在当代地缘政治格局中,政治制度的作用十分突出,民族关系的好坏,也直接涉及相关政治制度的设计是否得当,是否到位,是否符合实际。新中国政府总结历史,结合现代理念,建立了中国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并且作为一项国家基本制度固定下来,与其他政治制度共同构成富有弹性的“制度生态”,相辅相成,浑然一体,不可分割。中国少数民族区域自治的形成是一个政治协商过程,充满曲折,历尽艰辛,是大民族和小民族互利双赢的选择。一方面,现代国家逐渐放弃对族裔单一性的追求,对语言文化差异的宽容和包容越来越大,多样性不再是国家发展的累赘和负担,而是活力的来源;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少数民族自觉选择自治道路,把自治看作是解决民族问题的有效途径[12]。民族自治,包括民族区域自治,不等于民族自决或民族独立,不是联邦,不是同化,也不等于单一制。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是各民族生态共同体的政治保障,是中国“制度生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五、余论 近些年来,政府部门和研究者注重民族关系的物质方面,注重少数民族的经济脱贫,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这无疑十分重要,也十分必要。“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但是,物质和精神如天覆地载,不可割裂对待,地天通,大道行。物质重要,精神也重要。少数民族要有物质生活基础,也要有精神生活的支持,要“骄傲地、有尊严地生活着”。 我们要从中国作为一个复杂共同体的历史和现状出发,克服各种我族中心主义,以互为环境、互为中心的生态视角重新定位民族关系,不仅仅守望我族我群的尊严,还要守望他族他群的尊严,即互守尊严,建设充满创新的民族生态。富足的物质生活是良性民族关系的基础,尊严自信的精神生活是良性民族关系的核心。 当今世界已经进入数字化网络时代,QQ、微信使网民能够扮演多种角色,80岁的老人可以扮演18岁少女,教授可以变成电商,农民工可以是政府官员,变化莫测,各取所需。网络方便了创新,增加而不是减少了差异,同时也加大了跨界沟通的需要,加大了达成共识,遵守普遍规则的需要。网络一体,网民多元;“语言”一体,“言语”多样。各民族在这样一个虚拟空间里,既增强了文化自觉,彰显特色,构建差异,也扩大沟通,跨文化交流,寻求重叠共识,发展“共同语法”。 在当代中国,本土化的多族共生格局已经形成,“千灯互照,光光交彻”,各个民族都是广大中国的一个组成部分,都为这块土地做出不可替代的贡献,也都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过去“一族一国”时代的同化政策,不仅不能带来社会认同,国泰民安,反而会造成民族之间互不信任,互毁尊严,甚至流血冲突。同化不能带来万众创新,不能带来活力,不能带来良治和善治,当然也就不能带来长治久安。 需要突破我族中心主义的窠臼,以创新的眼光和实践建设创新的民族生态,各民族之间是互补共生的关系,是互为环境、互为结构的关系。需要承认各民族共同组成的广大中国,承认各民族的主人翁地位,保护和发展本土化的民族生态,根据差异寻求共识,和而不同,美美与共。 收稿日期:2016-03-15 注释: ①这里借用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和“纺绳”的比喻:一个家族成员之间有各种相似之处,如体形、相貌、眼睛的颜色、步态、性情等等,这些相似性交叉重叠;我们纺绳时,把一些纤维绕在另一些纤维上,绳索的强度不来自一根贯穿全长的纤维,“而是在于许多纤维互相重叠”。参见[奥]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李步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8页。再如类似于ABCD、BCDE、CDEF、DEFG、EFGH这样的数字组合,相邻组合之间有一个或多个共同属性(如ABC和BCD、CDE和DEF),但两端组合(如ABCD和EFGH)缺乏共同成分。中国这个“绳索共同体”中的各个民族及其文化,交叉重叠,相邻相似,两端殊异。但是,如果考虑中间相似的逐步过渡,环环相扣,就能把殊异的两端联系起来,它们彼此之间就不再那么格格不入。“纺绳”这个整体就是有你有我、相互借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异又相依的整合体。建设充满创新的民族生态_中国民族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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