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问题的反思——鉴传今博士访谈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性问题论文,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访谈录论文,当代论文,博士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导语:世纪之交,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问题成为一个焦点,学界讨论热闹异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然而究竟如何展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意义,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如何走出目前的困境,如何理解马克思哲学的真正价值,如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避免形式主义等等,这些问题仍有待探讨。鉴传今博士曾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问题进行过深入思考,在《喧嚣与骚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学术性与现实问题》、《走向“沉沦”的哲学精神——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合法性”的思考》等论文中透彻地分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当前存在的种种问题及其原因,并对这些问题明确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学界产生了较大影响。
鉴传今简介:鉴传今,1961年生于山东鱼台。1982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199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哲学研究》副编审,编辑部主任。主要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现代西方哲学,已发表《主体的消解与复归》、《喧嚣与骚动》、《走向“沉沦”的哲学精神》等论著多篇。
访谈时间:2006年7月3日上午
访谈地点: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编辑部
(以下采访者简称刘、李,被访者简称鉴)
刘:近年来,学界就马克思主义哲学如何展现其当代意义问题的讨论十分活跃,但这些讨论往往只是表面上热闹,有许多基本问题并没有被认真反思。今天想请您围绕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如何走出目前困境等问题,来谈谈自己的见解。
鉴:说到当代性问题,首先应该关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发生了哪些变化。在我看来,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变化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是研究方式的多元化局面的出现。第二是学术性的凸显。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出现一种观点叫做“政治淡出,学术凸显”的“暗流”。我把它称为暗流,就是说,表面上人们在公开场合不这样说,但实际上表现出这种倾向。第三是跳出马哲文本本身的研究取向。跳出文本本身又出现两个路向:一个是跳出文本本身就是去关注现实,真正深入到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再一个就是利用西方的理论资源对马哲进行重构、重新阐释或者叫对话等等。
刘:随着这些变化,是不是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空前繁荣,但问题不少?
鉴:是这样的。这三个变化本身也存在着很多问题。第一个问题就研究方式来说,学者们往往从一种困境走出,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困境。为什么这么讲?尽管我们对原理加论证的方式作过不少批判,但至今我们并没有从这种批判本身来生发出一种新的对马哲有效的研究方式。
刘:那么,多样化视野下的马哲研究又出现了什么样的结果?
鉴:最直接的结果是,你无法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出一个概括了——几乎什么东西都可以归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框架下。有后现代的视角、现代性的视角、生存论的视角、存在主义的视角、女性主义的视角、甚至身体的视角等等。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身体之间的联系是什么样的。
刘:从身体的视角研究是不是受梅洛-庞蒂哲学的影响?
鉴:可能是。但是如果真正是从梅洛-庞蒂的概念去切入马哲的话,在我看来,未必不是一个新颖的视角,因为梅洛-庞蒂对身体概念的理解和我们一般提到身体这个概念所产生的想象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觉得这样的研究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我们在采取了某种视角,引入了某种理论资源的时候,首先要考虑这样一种研究对马哲本身有何意义?其次应该考虑,这种研究对我们作为社会实践中的主体的人有什么意义?进而还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它对社会生活的变革有什么意义?我曾经问过一些具有后现代意识的研究者,但没有得到一个比较明确的回答。
刘:这应当作为一个出发点,就是说在引进其他思想资源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嫁接的时候,首先问问自己这种研究价值何在?不能把多视角切入仅仅作为一种时髦而不问其意义,否则就仅仅成了一种机智的炫耀。
鉴:你说到了问题的核心。如果研究视角变了半天,全是后现代的或者其他东西,最终把马克思“谋杀”了,这就是无法原谅的问题了。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如何来引入价值判断的问题,这可能涉及到更复杂的方面,我今天就不在这方面展开谈了。接下来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就是,马克思哲学或者说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身的统一性问题,至少在我读到的强调马克思主义研究多元性的许多文献中,这个问题被忽视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不是一个有着自身统一性的哲学?如果不是,那么你怎样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定性?如果是,那么多元性与统一性的关系是什么?进而,马克思主义哲学有没有它的基本的价值观念和基本的立场?这些都是在多元性的局面下被遮蔽的而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
李:看来,现在应当认真思考马克思哲学的核心概念、主要问题及其价值观念。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的基本问题不应追求时髦的、与国际对话的学术外表,而是在当代中国这些核心原则与实践的对话。
刘:这就又涉及到刚才谈到的问题,现代有不少用当代西方哲学来重新表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据说这是以西方哲学为中介来重新发现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可是好像又因此出现了一种无西不马的倾向。
鉴: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谈的问题。现在从本科生的课堂作业到资深教授的鸿篇巨制,在标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论述中,几乎没有一处你看不到西方哲学的概念和理论成分。现在搞马哲研究的论著中要是没有点西方哲学的装饰,大家就会觉得你不在状态。这样一来我们的大部分学术实践的结果就成了西方哲学的翻版或翻版的翻版,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则退避三舍。我把这种现象叫做:虽无西不马,但此马非马。利用西方哲学资源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冲突吗?并不冲突,举个例子,拉克劳和墨菲的《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策略》这本书被叫做后马,里边也有好多结构主义或者解构主义的理论以及维特根斯坦等西方哲学的东西,但是它探讨的问题,仍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比如,工人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已经发生了分化甚至解体,马克思当年寻求的革命主体已经不存在了。对于这种状况,他用了西方哲学的“消解主体”这个概念,然后他讲,马克思主义哲学要走入当代应当如何来应对这样一种现状。尽管好多人讲,后马不是西马,但是,拉克劳和墨菲这里仍旧是用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方式来探讨现实问题的一个范本。无论你用什么资源完全可以把它做成马克思主义哲学,关键是我们的研究者在引进资源的时候放弃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征,这是目前马哲研究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现在我们还有一种倾向,就是很多学术会议,完全是在看洋人在打架。我参加过不少这样的学术会议:找几个洋人,把他们的理论弄过来之后,我们的学者以理解和言说这种理论为荣,然后随便扯一通就完了。真正中国的现实问题和西方拿来的理论能不能对接,能不能接上招儿,则根本不去考虑。现在的学术怎么能到这种状态呢?
刘:这的确令人深思。那么由学术化的兴起带来了哪些问题呢?
鉴:学术化的兴起应当说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境界的提升是有意义的。但也不能不看到这种倾向的负面影响。首先一点就是正在把马克思主义哲学重新拉回象牙之塔。现在国内的不少马哲研究基本上是采取了学院化的方式,而这种取向同马克思哲学本身的特质是背道而驰的。从马克思哲学的起源来看,他在1845年前后,对西方的哲学思想几乎作了一个颠覆性的批判。我们从马克思的原典当中能够比较清楚地看到这个脉络。如果说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还是按照典型的西方传统思想方式来研究的话——就是先找到一个思想理论的原点,然后通过一番论证,费了很大的劲再切入所谓“现实”,而不管它的有效性如何,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基本上是这个路数——那么到了后来,马克思开始走向社会,通过办报接触社会,发现了物质利益这个关键问题。当时他有一句名言讲得非常好,他说,“物质常常会使精神出丑”。
李:有人可能会对这句话作出这样的判断,这是马克思当年由于穷困潦倒而作出的个人化的理解。但应当从一个更广阔的社会历史进程来理解。马克思当时看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西方哲学的传统学说所许诺的那些价值在真正的现实生活中都没有被兑现。
鉴:这说到了问题的关键。对马克思来讲,在《博士论文》时期他关注的还是自由问题,是从理论、从精神生活层面来考察这个问题。到了1845年左右,随着他对社会生活的了解和批判,自由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就不是一个纯粹理论问题,而应当是现实生活中的实践了。“自由”问题的关键在于,它在实际生活中是如何被展现的,并且展现的程度如何。这样考察自由才是有意义的。所以马克思的哲学到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重大变化,他的学说真正回归到现实生活这个层面上来了。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才对所谓思辨哲学或者说形而上学予以有效的颠覆,哲学由此才获得了另外一种品格。至此之后,马克思的思想就是沿着这样一条路径展开的。但是现在由于我们要强调马克思哲学的学术性,“回击”所谓马克思哲学不是学术的偏见,而采取了“回归学术”的路向。我不是说“回归学术”不应该,但如果因此又回到马克思所颠覆的思辨哲学的路向上,那么方向就错了。无论怎样研究,都不能在这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上世故圆滑或保持缄默。否则不仅害了马哲,同时也害了哲学,害了我们的将来。
其次一点,就是用学术性消解掉了马克思哲学对现实的真正批判。目前哲学界尽管有很多的研究,但是,这些研究中有多少能够真正有效地触及现实生活?我觉得很少。当然,有效的触及并不是说非得要从政治上、从意识形态上“愤青”一下,当然那样会很有“轰动效果”,但我不是这个意思。学术就是学术。我所谓“有效地触及”,就是说能够真正像马克思那样从学术、从学理方面对现实生活进行解剖,指出它的问题,指出它变化的原因,甚至是规律,从而变革现实生活。像马克思这样的研究至少在目前还看不到,甚至连那种气息都很难感受到。我们看到的大多数正好是相反的东西,就是对形式化的迷恋。
刘:能否认为这种形式主义是马哲研究走不出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鉴:对。我认为,这是由于对学术化的理解上出了问题。人们把学术化理解成要用西方思辨哲学的方式来做马克思主义哲学。他们认为有了这个外在的做哲学的方式,就是体现了学术化;没有这个方式,你就不可能使马克思主义哲学成为学术。
李:这个理解是有问题的。现在国内有人讨论中国哲学的合法性问题。我觉得关键的问题不在于中国有没有哲学,而在于对哲学是如何理解的:你是把西方哲学作为一种哲学范本,还是把它理解为一种做哲学的方式之一?
鉴:学术化时尚的第三个负面作用是,对学术和现实的关系的理解和马克思的理解也是完全不同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说得非常清楚,任何划时代的思想体现都是根据那个时代的需要创造的理论体系,这种理论体系能否被那个时代所接受,并且它被接受的程度如何,也完全看它能否满足那个时代的现实需要。这个道理是非常明确的。但是后来在我们的研究当中却很少能体现这一点,功夫都用在形式上了,用在“外包装”上了。这真是一个“包装”的时代,好东西坏东西,都要“包装”,可悲啊!现在不少论文和著作形式上非常精致,精致得你无可挑剔。据说,一这样,就符合所谓“学术规范”了。这么多规范的学术论著都出来了,并且还在不停地出,但是,有多少人读这些论著呢?“计量学”大获全胜了,但我们的思想和精神受到触动了吗?现实生活受到触动了吗?恐怕只能说很少或没有吧?!真不知道是“学术”和“规范”一齐“堕落”了,还是精神早已“沉沦”了。
刘:也许可以把学术代理解为对以往大众化的反动,有些矫枉过正。
鉴:没错。这里边牵涉到教科书体系问题,我们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实际上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这种理解还是受教科书体系的影响。现在假如我们问一般的读者或者官员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他们会有一个比较简单的答案,那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就是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物质和运动是不可分割的,就是规律是不依人的意志转移的等等,整个是苏联教科书体系的说法。对这样一个体系现我们暂时不去作太多的评价。但是至少有两个问题可以去思考:这就是与人类文明史共进退的令人敬畏的“哲学”吗?这样一个按照教科书体系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和马克思经典著作当中表现出来的那个哲学有什么样的关系?怎么样对待这种关系?这些都是长期以来压在许多人心底的挥之不去的困惑。
刘:就是说,你首先要弄清楚,这个体系到底有哪些不符合马克思原典中的思想?或者说它遗漏了什么和增加了什么?增加的东西对于思想和社会过程的演进来说起到了哪些作用?
李:由此而来的对理论自身的门户清理有其必要性和必然性。但向内的理论自省、冲淡向外的现实反思,用逻辑上的自足性追求冲淡实践上的批判性指归。可是,与其以精致的追求牺牲实践的范导作用,还不如粗糙一些好。
鉴:我的看法是,如果对它最基本的问题没有好好去思考的话,就像只顾追赶海浪的潮头,而对潮头过后留下的东西不去思考,还是不能搞清楚问题所在。现在我们哲学界的状况就表现出这样一个特点。大家拼命地去追求新奇,而真正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中最有意义的问题,最需要认真思考和解决的核心问题却往往被忽略了。在我看来,对于教科书的批判,我们只是觉得这个教科书体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或者它过分地强调了规律,或者它过分强调了简单素朴的物质本体论等等。而对这一体系中的观念对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实践带来哪些影响,以及这样一种观念和马克思著作中所体现的哲学精神、哲学的方式以及其它许多比较重要的问题到底有哪些联系等问题,并没有很好地进行研究。我这里讲“联系”的意思,实际上就是说它到底有哪些区别,这是关键问题。正如你刚才提到的问题,我们应该关注的是教科书体系对马克思原典中的哲学思想到底有哪些是遗漏的,哪些是强加进去的。这个问题是值得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好好去研究的。这不应当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研究,而应当是一个现实性的问题研究。
李:目前我们大多数对教科书的批评往往就事论事,零敲碎打,知识性补充甚于价值观批判。还是没有真正切入要害。这其中有一个沉重的问题:理论体系的哲学找不到切入社会生活的入口。比如主流意识形态所标榜的旗帜,与潜规则中占全流地位的交往法则,有时完全是相反的。看看我们讲的“实事求是”原则和现实中弄虚作假时尚,想想马哲追求的人的全面发展和现在事实上强调的动物化生存的消费主义,就能明白在哲学批判性问题上,所有时髦的东西都带着中世纪的婢女情态。
鉴:说到这里,我又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近年来有不少人强调哲学研究的价值中立,强调哲学的无立场。我把目前这种状况也叫做一股“暗流”。由此促使我想这样一个问题:一种理论、思想,或者一种哲学,它就真的没有立场吗?自古及今,谁能找到一个价值中立的思想家?
刘:这种无立场的主张是不是在强调它的普世性?是不是在反对庸俗化的哲学社会政治角色?
鉴:但是就马克思哲学来讲,你必须首先明确的是它的立场和它的价值观,否则,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没有意义,因为马克思哲学同其他任何哲学不同的一个地方就是它开诚布公地,或者说是直言不讳地强调自己的阶级立场。
李:我插一句:以往有产阶级的普世性追求是用来伪装其狭隘的阶级性的。马克思公开的无产阶级立场才有真正的解放全人类的普世性。这种内涵的狭隘性与外延的普世性之间的反比关系,几乎是一种世界性现象。
鉴:说到普世性就又有一个问题值得追问,你是用那种宗教的或者是超越阶级的、超越任何利益的普世性去消解现实问题呢?还是从对现实问题的解决当中引出带有普遍性的结论?这两者是有区别的。但是,我认为,马克思从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和对社会问题的思考来看,他是反对那种超越一切的所谓普世性的,他所强调的是要用理论或者是通过实践来解决现实生活当中遇到的问题,从而使人们摆脱目前的生存状况。我觉得这一点至少在马克思那里是明确的。显然,这样一种哲学是有着鲜明立场的,并且有它基本的价值观。由此看来,哲学的无立场、价值中立等等观点是什么意思,或者它们能不能行的通还是值得研究的。当然,也许有的学者强调这一点的目的在于,要使哲学摆脱“某种直接的政治干预”,但即便是这个意思,摆脱干扰也要有一些摆脱的方式。
现在还有一种倾向,就是用“为学术负责”来消解其他问题。假如你提出学术又是为什么负责这样的问题,那么很可能会被质问,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否定个性?似乎你一强调社会责任就会否定研究者的独立思考。但我认为,你再独立思考,再强调个性,也不能消解掉学者的社会责任。现在的问题是,一说到我们要强调社会性,强调责任和使命,大部分情况下,有不少人总想把这个问题拉入到某个非常狭隘的政治和权力的范围以内,这就等于使这个问题无法再讨论下去。你说你反对那种过于个性化的私人语言,那么他就会讲,你强调这种社会性就是强调某种政治性。
李:现在在学术界你如果被认为是强调某种政治性或者某种政治利益,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实际上,我们大多数情况下在强调社会性和责任的时候,是强调要有一个更加广阔的社会视野,与既得利益上的“政治”无关。
刘:这种情况也同我们过去长期的大批判有关系,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创伤太深了。
鉴:是有这种“新传统”的因素在,但是我觉得,这恐怕也与学者本人的观念有关。主要的问题还是哲学观的问题。到底这个哲学的特点是什么?做哲学的所具有的责任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使命到底是什么?这些根本的也是简单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解决。
刘:那么,在你看来就是马克思哲学在当代应该是做什么的?它的价值到底能够体现在哪些方面?
鉴:我觉得,马克思哲学应当是真正的人的自由解放的理论。当年它叫工人阶级的解放,当然现在我们不一定再使用这个概念。不过对马克思来讲,一开始对自由、解放问题的关注就是对工人阶级命运的关注,这是一个事实。但是,从马克思的具体论述来看,他没有我们现在许多人想得那么狭隘,他实质上考虑的是人的发展和人的前景问题。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令许多人神魂颠倒的海德格尔就不会如此认真地研究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了!1845年以后,这一点就更清楚了。马克思通过对现实生活的深入研究,发现现实中的人同西方传统思想中所描述的人大相径庭。或者说,西方传统思想所讲的人的本质以及它所许诺的一切价值,在现实生活当中几乎都没有兑现。人的现实的状况是什么样的呢?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对马克思这句名言,我们过去只是简单地强调了人的社会性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实质上,第一,马克思强调的“在其现实性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说,你对人的所有考察都应当从其现实性上去考虑。对人的研究的起点应当是它的现实性。这方面我们的研究者几乎就没有从马克思的原典来思考问题。第二,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仅仅强调了它的社会性,实质上马克思在强调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就是指人是处在关系当中的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也可以理解为他受到各种各样关系的制约,就是说他是一种被限定的存在物。这样一种现实的状况,使人的自由、人的解放、人的全面发展、人的创造性都成了问题。马克思当年要考虑的问题就是,人要摆脱这种状况,要实现自由、实现解放,需要做的就是要打破他置身其中的这一套现存的各种关系。只有打破现存的关系,人才有获得自由解放的可能性。在这个时候他的研究比较深入的地方就在于,他搞清楚了这套关系是怎样形成的。所以他研究生产方式,这才涉及到了生产这个因素。从对生产方式与生产力的研究,他发现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和演变的规律。当然我们后来把这个规律推向了极端,用此揭示人类社会如何如何。但是马克思在他的研究中好多次都提到,他所讲的这个规律是限于西欧发达的资本主义制度,他讲的这个条件性是非常明确的。由此他得到一个结论,人的解放、人的自由的实现,就在于打碎现存的一套制度,打碎在生产之上延伸的一整套的社会关系。这样他才考虑从资本主义变化的规律和人的发展这两个方面的相结合来研究,他发现了社会变化的可能性和人获得解放的可能性。由此才强调实践的意义,即所谓变革世界的哲学。我觉得这是马克思哲学的关键所在。
刘:这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哲学的意义就在于摆脱传统的思辨形而上学,回归到现实生活过程,在实际生活过程中考察人,然后搞清楚真正使人获得解放的条件和人解放的可能性,以及价值实现的可能性。
鉴:是的。所以马克思讲,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后,那肯定就有一种新的社会制度,在这种新的制度下,人的自由、解放才可能实现。但问题就在于马克思所讲的资本主义阶段之后的这样一种形态的出现一定有一种生产的基础,有一种财富积累的基础;没有这个基础,人的解放是很难实现的。马克思讲人的全面发展有一个先在的前提,那就是人有足够的闲暇,至少是在以前我们没有想到这个观念。在马克思那里,这个观点是很明确的。没有闲暇,劳动就肯定只能是一种纯粹谋生的手段,劳动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展现就不可能。没有闲暇,人的解放怎么可能呢?马克思所强调的条件和现实性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说在马克思那里把社会主义从空想变成了科学,这个结论是正确的。这就关系到对社会主义怎样去理解的问题。对于马克思来说,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制度之后的一种社会形态,它不仅仅是一种制度形式,还包含着社会文明演进的一切成果,尤其是价值理念的具体展现。你忽略了这样一个纬度,社会主义就不可能实现。可见在马克思那里,考察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思路是非常清楚的,而且他的价值观也是非常明确的。我觉得,马克思哲学最主要的特点和精神就在这方面体现出来了。但是,从世界范围内各种不同的社会主义实践过程和实践方式来看,恰恰忽视了马克思社会主义思想的这个最核心的观念。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怎样来落实社会主义的价值理念,这个问题从理论上,目前我们还没有好好地探讨。在我看来,社会主义要真正从价值理念上加以落实,实现马克思那个理想,把社会主义搞得像社会主义,需要解决哪些具体问题,这也是从理论和实践方面都需要严肃认真探讨的问题。
李: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内的递进关系来看,可以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在逻辑上看作是其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预设或逻辑前提。哲学的全部价值就生发在它对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递进中。
鉴:对,真正的理论要发挥作用应当看它的起点和展开方式是什么,首先是哲学这个部分,马克思是对传统的西方思辨哲学的一个清算,指出了这种思想和研究的无效性;然后来考察人的现实存在及其他在现实生活过程中如何被抛入这种生活状态的,这就是所谓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这才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研究了这个问题之后,讲到了人的作用和人的价值与社会变化的互动过程,然后这样一个过程预示着人的未来发展的一个途径,以及和社会相契合的一种状态,那么这就是科学社会主义的研究。我觉得,这三者在马克思那里的确是一个非常有机的递进过程。但是这三块在我们这里却是互不联系的,这种状况下,怎样去正确地理解马克思?正因为这样的一种割裂和分离,才导致了我们对马克思思想的零打碎敲的运用和断章取义的理解。这是非常要害的问题。
刘:刚才我们谈到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是一个递进的体系,即从哲学到政治经济学然后落脚到科学社会主义的实践,这个思路本来在马克思那里是很清楚的,马克思的研究脉络是很清晰的,最终人的解放就是落脚在一种新型的社会制度上,只有在这种社会制度下人才能得到自由、解放,而实现这种社会制度的一个前提是人们有了闲暇和财富的积累。这样才能体现它的哲学的基本价值。
怎样把马克思主义这三块有机地整合到一起,而不再使它支离破碎,这恐怕是从事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人现在面临着的一个非常迫切的问题。它不应该是简单地拼凑,而是真正复原马克思真实思想的脉络。我想学界提出的回到马克思或者回归马克思,其意义应该是体现在这样的结果里。这又回到刚才讨论的问题,就是说,如果马克思哲学的研究背离了它的初衷,不考虑哲学社会价值的定位,不管你的研究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其实都会与马克思本来的思想南辕北辙。由此看来,马哲在现实中批判价值的弱化的理论病灶,也许就在这里。
鉴: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在目前来看,我们用一句比较尖刻的话说,就是纯粹是言辞之争。为什么产生这种状况,就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像马克思那样来深入生活,要害还是在这里。
李:说得难听一些,背后是课题费之争,博士点之争,职称之争,就是缺少实践批判之争。
鉴:说到这里,我们先把话题叉开一下,上个世纪末,英国BBC搞过一个千年思想家的评选,马克思排名第一;去年它又搞了一个对人类影响巨大的哲学家的评选,马克思还是排在第一。在介绍马克思的时候,强调他是《共产党宣言》的作者。为什么评选者会这样呢?显然人家强调得非常明确,马克思哲学就体现出一种基本的价值取向。这个结果出来以后,BBC的记者当时感到很吃惊,他就采访了英国一个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那位学者说,我同你一样,最初看到这个结果也感到很吃惊,但是仔细一想,它是有道理的,为什么呢?因为像休谟、洛克、黑格尔这样的哲学家只是为研究他的人而写作,而马克思则是为社会大众而写作。这是问题的关键。这种影响力不仅在社会公众中巨大,而且在学术界也是如此。在西方有很多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都体现了这样一个特点,那就是,第一,像马克思那样进行社会批判,无论是文化批判、政治批判或者是技术批判等等,不管是从那个角度切入,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展开,他们能始终扣住一点,就是进行社会批判。第二,就是要为人寻求某种出路。
我们对马克思的思想,不一定拘泥于他的细节和结论,但是,至少他提供的这个哲学的方向,哲学关注现实社会生活的这种方式,以及它产生作用的方式和它的价值取向,对我们今天的研究是有意义的。
李: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观点,为什么否定不了马克思,实际上是否定不了整个人本主义的发展史。马克思并不是说他一个人独特地一下子走到了这样一个程度,实际上马克思的思想也是继承了人类思想史上人本主义精神的结果。马克思发现的一些观点很多都在他的批判对象的思想里已经萌芽,马克思则是这些思想的集大成者和实践者。所以,你如果想否定他就等于要否定整个人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这是不可能的。
鉴:我想就马克思对青年黑格尔派的批判,再谈点看法。青年黑格尔派也对社会进行了很多批判,为什么马克思还要对这种批判进行批判呢?在马克思那里,不是说不应当进行这种批判,关键是在于他们的批判的有效性问题。当年青年黑格尔派有一种倾向,就是把其他社会问题都变成宗教问题的批判,这种批判在一定条件下也是有效的,但是马克思真正看到了,对宗教问题的批判,就德国当时整个状况来看,包括对宗教与社会的关系来看,它的重点应当回到产生宗教的现实基础上来,这样进行的批判才真正有意义。马克思在这里始终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一定要使这个批判有效,要对社会有效,要对人自身有效。只有从这个角度去研究问题,研究哲学,它才会是有意义的。否则我们搞了一大堆概念,把论文著作做得非常完备,但没有体现有效的批判,那么它对我们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
刘:说到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就需要搞清楚一些前提性问题。
鉴:是这样的。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问题的研究,包括对马克思主义进行重新建构,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各种各样的表述,所以难以深入、难以真正有效的原因就在于:第一,我们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缺乏一个现实的评价:到底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你只有搞清了这个前提,才能对症下药,有针对性地去解决一些问题。所以尽管有那么多的关于马克思主义当代性的讨论,但大多隔靴搔痒的原因就在这里。第二,我们现在所言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马克思自身的关系是什么?为什么现在我们学术界常常要区分两个概念,一个是马克思哲学,一个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很显然,大家觉得这两者是不同的。但是这两者的不同,我们往往只是做了表面的区分。从其内在性上来说,它的不同展现在哪些方面?比如基本价值的不同?立场的不同?研究方式的不同?基本理念的不同?等等。对这些问题没有很好地揭示出来。这还是首先需要对我们现在所言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一个合理的、客观的、深入的评判。第三,我们讨论了很多马克思主义当代性的问题,包括我们刚才所涉及到的所有观点,集中在一点就是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意义如何来展现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研究。我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意义的展现应当回到马克思哲学的起源上来看,可从它本身和社会的关系,从它对人和社会的理解上来考察,然后考察它的批判性和改变世界的方式,再考察它的哲学的方向及其价值的实现。这样才有助于这个问题的解决。
刘:看来这里关键还是我们上边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哲学价值的现实性伸延的问题。
鉴:对。顺着这个思路讲下去,接下来就面临着两个问题,第一,什么是问题,什么是有意义的问题。有些研究从学术实践上来看,不能说它分析的不是问题,但这个问题有没有意义则值得问一问。我的看法就是,与其关注别人的真理,不如回过头来认真思考我们的现实问题。第二,什么是现实?这个问题讨论了好多年。中国社会正处于巨大转型之中,那么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面临哪些问题?比方说,我们的社会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人的存在状况和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了?我们的精神生活是苍白了还是丰富了?我们的心理状态是恬淡释然了,还是更加焦虑了?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哪些变化?举个例子,现在大家都拼命地让孩子上好的学校,上好学然后就能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就能多多地挣多多的钱。有了钱干什么呢?买房子,然后再买车,再有闲钱干什么?像美国人那样养条狗。就北京市目前的状况,不仅是人满为患,而且是狗满为患。我不是说养狗不好。关键是养狗对于中国人的价值观念和思想情感带来了哪些变化?所以,当你听到人与狗的对话时,你感觉到的不是人与动物的一种自然的、富有爱心的交流,大部分情况下你感觉到的是扭捏作态。狗道主义盛行背后,是人伦主义的衰微。这是不是我们的现实呢?如果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能用来考察中国人的现实的生存状态及其我们和社会的关系,包括我们的责任和使命,那么这样写出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论文,它的当代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李:它还会缺乏读者吗?
鉴:我想应当不会。如果马哲研究中出现了这样的著作,你能拒绝吗?反正我是不会拒绝的。所以我觉得,关键在于什么是问题,怎么样真正关注现实。关注现实绝对不是那样一个概念,说我们应当如何如何。问题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哲学从什么角度,用什么方式来深入生活、展现理论、体现价值。这个问题在马哲研究领域甚至在其他学科的研究当中根本没有得到很好解决。
李:我们今天既然谈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性问题,就还要注意这样一个问题,不要在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旗号下,把骨子里是跟马克思主义相反的,甚至是反马克思主义的东西塞到马克思主义里边去。因为在我们国家,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主导意识形态,为了使一些权力意志或者是一些暂时的权宜的妥协性的东西也能够在社会上取得一些意识形态的合法性,于是要把这些东西硬塞到马克思主义里边。我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在我们的社会实践中,好像马克思主义成了单纯的经济决定论,经济发展了就什么都好了。其实马克思讲的生产力一定是要在解放人的意义上它才是好的。如果把马克思主义当作一个单纯的经济决定论的话,那马克思本人是一个反马克思主义者。所以我认为,马克思讲的生产力的先进发展,一定是人性化的生产力,就是说,在这样的生产力的发展中,每一个不同能力的人,不同社会集团的人都能分享社会成果,而不是以一部分人畸形地受压迫为代价,让另一部分人畸形地消费为旨圭。即使这部分能享受畸形消费的人,他们在生命的感受能力上也是被异化的,只有钱,没有美感,没有自由。他们的自由就是一种动物性的耗费。所以我说,现在有些人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与其说是与时俱进,不如说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权宜的东西得到的只是抽象的标签,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则成了无核心、无立场的百宝箱、万花筒,或受制于权威的观念魔方。
刘:时下学界经常说到一句话就是,“马克思是我们同时代人。”这个表述的意思是明确的,就是使马克思走入当代或者彰显它的当代意义。那么怎么样使其获得当代意义呢?
鉴:第一点,从社会发展的阶段来看,我们现在所处的历史发展阶段和马克思当年所处的社会历史发展阶段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们今天也恰恰处在向工业化转变的这样一个时期。从资本、资本对社会的影响、资本对社会与人的关系的影响,包括资本引起的问题、人遇到的问题等等,都和马克思当年有许多惊人的类似之处。所以马克思的问题恰恰是我们今天遇到带有普遍性的问题。那么他研究问题的方式以及价值取向对我们今天的研究来说仍旧是有巨大意义的。所以真正从马克思这个角度,从他的哲学原典上来进行哲学思考的话,对我们今天仍旧是十分有效的一个角度。这是马克思哲学获得当代意义的一个基础。第二点,要真正使马克思主义哲学获得当代意义的话,必须关注我们今天现实生活当中遇到的问题,比如说,现在我们社会所出现的分化,叫阶级也罢,叫阶层也罢,叫两极也罢,这是一个事实。不论是你用什么样的表述,都是一样的,所面对的都是一个事实,社会的分化、差异甚至对立成为一个要研究的现象,这是一个现实问题。进而对人的存在、人的价值、人的解放、人的自由、人的全面发展等,这些问题怎么去考虑。第三点,关于公平、正义的问题也成为非常突出的一个问题。马克思当年尽管还没有明确提出这样的概念,但是他通过不同的方式深入分析并且试图解决这些问题。今天,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哲学要获得当代意义的话,一定要对这些问题作出分析,甚至提出解决问题的方式。如果说你对这样一些现实问题加以回避的话,马克思主义当代性意义就永远只能是一个抽象性问题。那么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就是无法摆脱的结果,它的困境也是无法超越的。
李: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性应当是现实批判的当代性,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学术品位与其现实批判的实践品位是统一的。既然我们现在突然得到了马克思主义实践上的强大的需要,那么,在放弃了过去那种极左教条主义化的激进话语之后,怎样使马克思主义在暴力革命话语之外找到一种另外的批判方式,就成了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现代性问题。
鉴:甚至我们可以不用批判这个概念。因为现实是这样,问题明摆在这里,马克思主义哲学要关注现实问题,你不研究现实当中的问题怎么样关注现实呢?马克思主义哲学要真正使它能有当代意义的话,那就必须来正视我们面对的现实,对此有所言说,不能失语。失语状态肯定会被边缘化,无论你费多大的劲,投入多大的财力物力,它必定还是遭到拒绝。之所以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意义讨论了那么久,而且有很多学术实践,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关键的原因在于这种学术实践还停留在观念层面上来讨论问题,而没有真正的深入现实。
刘:接下来我还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说马克思主义当代性就体现在应该面对现实生活,敢于有所言说,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又如何避免它被庸俗化呢?
鉴:这个问题也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因为你一强调现实,很容易成为对某个现实政策或理论加以论证、加以诠释的工具。这样就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变成了现实生活中某个事件甚至某项政策的附庸。这也是它所以被指责为“没有学术性”的一个要害之处。我觉得这种情况的出现主要还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究竟是什么这个主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就是说,你研究它究竟要干什么?是为了争取一点课题经费?弄块敲门砖?在社会资源上分一份蛋糕?还是想使我们自身对社会有真正的理解和关照,从而对人的命运加以探讨?我觉得这是最主要的问题。如果这个哲学观上的问题解决之后,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性问题就会找到自己的出路。这就是问题自然会为自己开辟道路。
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强调对现实问题的关注时,不能强加给马克思主义过多的它无法承担的东西。历史的教训每每是今天给了它抽象的光荣,但过几天又给了它无尽的耻辱。
鉴:这就是马克思那句话,你给了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给了我过多的耻辱。还有那句引用德国诗人的话:“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
李:这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太具体化成为权力意志以后导致的结果。它作为一种信仰被崩溃了。为什么呢?它在不断被证伪啊。为什么上帝能逃避证伪?你想想看。当然我们不能说马克思像上帝那样。但意识形态中的信仰、信念有个特点,它是宏观的整体的东西,或者是人类的良知等等。它有一种普照的光。你每天把它庸俗化地当作日用杂货来使用,它就厄运难逃了。看看政治的急剧变化给相对稳定的哲学带来多少麻烦!
鉴:不断证伪没有问题,因为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现实生活及其意义。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否和如何对待被证伪。如果认真地对待这种被证伪,悲壮和神圣同样可以建立。正因为它不断地被证伪,你又不去认真地面对这个现实,而是不断地再用那些被证伪的观念去修补,信仰的神圣感当然就荡然无存了。马克思始终扣住了社会历史过程,这是一个关键点,而我们恰恰把所有的这些基本的东西全给抽掉了。
李:有时政策仅是偏于一隅的权宜之计,是一些解决矛盾的具体方法和措施,不具备马克思主义哲学那种理论上的普遍性的东西,但你要将它归诸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性来加以论证,这岂不可笑?
鉴:所以在我理解,马克思主义既没那么大,无限地扩展的那么大;也没那么小,如有些人私下说的那么狭隘。它是我们真正观察问题、思考人和社会的一个最基本的视角。去年我给吉林大学学报写的那篇文章,把题目定为“走向沉沦的哲学精神”,就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一个反思。里边谈论的问题涉及到一些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要害问题,比如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合法性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合法性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统一性问题等,如果我们不搞清楚这些要害问题,长此下去就等于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了。你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范围扩展到无限大,什么后现代、现代、女性主义等等所有的东西都进来之后,等于取消了问题本身。这就是说学科的界限要明确。
刘:今天,我们就马克思主义当代性的问题进行了很有意义的讨论,非常感谢!
标签:哲学论文; 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 哲学研究论文; 哲学基本问题论文; 社会主义社会论文; 社会关系论文; 社会主义革命论文; 社会问题论文; 学术价值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