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县”三题_太一生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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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511-4721(2005)01-0034-04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三)》自正式发行以来,掀起了简帛研究的新一轮热潮。其中《恒先》[1](P285-299)篇在李零先生精心整理的基础上,又有一系列讨论文章先后在简帛研究网站(http:// www.jianbo.org)上发表,对文本的还原及其思想研究大有帮助。

一、“恒先”两说

《恒先》篇为传世文献所未见,其写作年代及学派归属都有待进一步探讨。从内容看,它无疑是先秦时期的重要哲学著作。目前已发表的讨论文章中,对简中的诸多概念、范畴颇有不同理解。即以“恒先”而言,便有两种解释:一是终极的先;二为道的别名。

《恒先》开篇即说:“恒先无有”。何谓“恒先”?李零先生已指出,作为终极的“先”是“恒先”[1](P287-288)。庞朴先生也主张,“恒先”是“极先,绝对的先,最初的最初”[2]。此说有马王堆《道原》篇“恒先[3]之初”可以证明。其所谓恒先之初,也就是“遂古之初”,并非“道之初”。将“恒先之初”简化一下,便或为“恒先”,或为“泰初”。《庄子·天地》篇在谈到万物的起源时说“泰初有无”,“有无”虽不等于“无有”,但作为时间状态的“恒先”和“泰初”,却可等量齐观,都是屈原《天问》所谓的“遂古之初”的意思。我们很容易理解“泰初”和“遂古之初”为最早最早的时候,同样,“恒先之初”亦当如此理解,就像我们常说的“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是个时间状语。为行文方便故,“恒先之初”完全可省略为“恒先”,犹如“遂古之初”亦可称为“泰初”。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把“恒先”理解为终极、绝对的“先”。

然而,李零先生又认为“恒先”是道,“恒先”是“道”之别名,“恒先”就是指先天地而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作为永恒创造力的“道”。并指出帛书《道原》篇“恒先之初”句,同样是以“恒先”表示“道”。李学勤先生亦肯定“恒先”就是道家的道,并说“恒先无有”即“常无有”[3]。此说不无道理,因为“恒先”确实是描述“道”的;但若径说“恒先就是道”,却不甚容易。因为,如果恒先便是道,那么,“恒先无有”便是“道者无有”;如果恒先便是道,那么“恒气”也应该是道;“恒或”(或,恒焉)也应是道。其他“恒一”、“恒X”都是道?譬如,《恒先》说:“气是自生,恒莫生气。气是自生自作。恒气之2生,不独有与也。或,恒焉。生或者同焉。”李零先生认为这里的“恒气”是作为终极的“气”,最原始的“气”;这与“恒先”作为终极的“先”应是一致的。再看帛书《道原》的“恒一”说:“恒先之初,迥同大虚。虚同为一,恒一而止。”此“恒一”即《庄子·天地》中“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的“一”,这是最初的、绝对而未形之“一”。其与“恒气”一样具有形上学的本体含义,是万物得以产生的本根,但与“恒先”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因为“恒先”是“恒气”与“恒一”得以产生之前的一种时间状态,也可以说“道”所具有的时间属性是“恒先”的,而不能说“恒先”本身就是“道”。

“恒先”不等于道,当然也并不与道无关,它是对道的属性的一种描述。《庄子·齐物论》说:“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说的就是哲人对恒先或道之时间属性的追求。道还有别的属性,如,道是终极的存在,便可名之曰恒有,是唯一的存在,便可谓之曰恒一。诸如此类。在这个意义上,如果说“恒”是道的别名,以示其终极性、绝对性和永恒性,倒不失为一种说法;至于“恒先”,则是无法摆脱它那时间属性,而君临天下的。

二、静虚为一

《恒先》篇说,恒先之时,是朴[4]、静、虚的。这朴静虚,也是对恒先之时的一种描述,而并非等于道本身。它是要说,那时候,宇宙是朴的、静的、虚的。

说宇宙是朴静虚的,也并非是说,宇宙便是这样的三大块,各霸一方。不是的。宇宙此时还不成“形”,也没有任何“形”可言,我们只能勉强描述一下它的“状”:它是朴状的、静状的、虚状的。

郭店《老子》上说:“有状混成,先天地生。”其所谓的“状”,就是先于一切有形事物乃至“形”本身的状态,我们完全可以拿来和这里的朴静虚打通理解。朴静虚三状,也不是三分的,而是混一的。《恒先》篇中说:“未有天地,未1有作行出生,虚静为一,若寂梦梦,静同而未或明、未或滋生”[5],便是说的三状混一的情景。

此状态虽混沌一片,却又是可分析的并应该分析的。从一种角度看,它是静的;从另一种角度看,它是虚的。将静虚二者合言之,又可以说,它是朴的。我们可以看得出,静虚这两个角度的提出,实在是人对宇宙对天地万物的一种把握,一种认识方法。其所谓“静”,是对大地、时间、阴之类事物的抽象与概括;其所谓“虚”,则是对天、空间、阳之类事物的抽象与概括。是著者所想象的这些物事未形之时的两种潜在状态。在道家著作中,静、虚并提的地方非止一处。例如《老子》第十六章有“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之说,《庄子·天道》有“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本”、“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之章。《管子·心术上》有“天之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之文。还有《文子·自然》“静则同,虚则通,至德无为,万物皆容,虚静之道,天长地久”之语。《恒先》以静虚描述恒先时代,同老庄及《管子》、《文子》的思想完全一致,而且似乎更为简洁。

这静和虚,又可综合视之为朴。所谓“朴”,简单说来就是“原始素材”,在《恒先》篇中,它是静虚合成的一,所谓的“虚静为一”。朴静虚三者到了《文子·道原》变而为五:“故道者,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此五者,道之形象也。虚无者,道之舍也。平易者,道之素也。清静者,道之鉴也。柔弱者,道之用也。用者,通也。反者,道之常也。柔者,道之刚也。弱者,道之强也。纯粹素朴者,道之干也。”这里明确表明朴静虚是“道之形象”,即对道的三种不同描述:朴为道干,静为道鉴,虚为道舍。这个说法显然比《恒先》复杂而详细,但就思想深度而言,《恒先》却比它高深得多,难以相提并论,不可同日而语!

三、气是自生

宇宙生成论是哲学的基本问题之一。在中国哲学史上,具有权威性的宇宙生成说法,大概有三:一是《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说;二是《易传》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说;三是汉人的“太易、太初、太始、太素”说。《周易乾凿度》说:“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6](P46)这些,都是大家所熟知的。

近年出土的文献提示我们,除此而外,还有两种很深刻的新奇说法,也应引起我们的重视:一是《太一生水》的“生成”说;二是《恒先》的“自生”说。

《太一生水》自1998年面世以来,引起了学界的极大关注。它的最大特色,也许在于它在描述宇宙创生时,对“生”和“成”作了特意的区别,以反映天地万物生成过程的辩证性。它说:

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四时复相辅也,是以成冷热。冷热复相辅也,是以成湿燥。湿燥复相辅也,成岁而后止。

故岁者,湿燥之所生也。湿燥者,寒热之所生也。寒热者,四时之所生也。四时者,阴阳之所生也。阴阳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者,太一之所生也。

这两段话描述的是同一个过程,不过一个重点在“生”,一个重点在“成”。生和成,像许多连绵词一样,并着说的时候,意思是一样的;对着说的时候,意思便大不相同。譬如《老子》第五十一章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其生和成的作用和内容,便很有差别。《太一生水》所谓的“生”和“成”,是对着说的,意思也就很不一样。譬如“四时者,阴阳之所生也”,说的是阴阳化生为四时的现象;而“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强调的则是阴阳从相反,经过相辅,到相成(为四时),说的是变化的辩证过程。其他各项,无不如此。我们切勿等闲视之。

这种将生、成分开来说对立着说的办法。大概始于《易传》。《易传》有“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之说,据后来郑玄的解释,那是对五行生成的一种说法。其一二三四五,是水火木金土的生数;六七八九十,则是水火木金土的成数。郑玄说:

天一生水于北,地二生火于南,天三生木于东,地四生金于西,天五生土于中。阳无耦,阴无配,未得相成。地六成水于北,与天一并;天七成火于南,与地二并;地八成木于东,与天三并;天九成金于西,与地四并;地十成土于中,与天五并也。[7](P1354)

《系辞》本来也许并无天地相并、生成万物的意思。但郑玄当也不会空穴来风。照他的说法,水火等等虽然由天地分别地生出来了,但如果不经过阳求耦、阴寻配的活动和过程,仍将是“未得相成”,就是说,生出来的也是成活不了的。可以看出,生与成的意义,是如何的不可等量齐观。

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易·系辞传》与《太一生水》的成书先后,也不敢肯定《易传》的“天一地二”等等便真有“生成”思想;但笼统地说来,中国古代的宇宙生成论中,有一种生成对举的说法,其中饱含辩证思想,则是可以确信无疑的。

《恒先》与《太一生水》都是难得一见的大谈宇宙生成的专文,但两者的观点却各有千秋。与《太一生水》不同,《恒先》并不涉及“成”的问题,却表述了五种不同的“生”法:自生、复、生、焉有、生于。

这五种生法中,“焉有”一条,最为似是而非。从架势上看,“有A焉有B,有B焉有C……”,俨然一列生生不已的队伍。但认真再看看,我们实难肯定,这A和B之间,B和C之间,究竟有多少因果关系,更不用说母子关系了。按“焉有”,用现代汉语说,就是“于是有,然后有”的意思,从而A和B、B和C之间,可以充分肯定的,便只是一种次第关系、时序关系(这一点,在中外、小大、柔刚、圆方、晦明和短长的例句中,看得最清楚)。它们也可能有因果关系,甚至母子关系,但那必须要有别的条件,必要的条件,否则我们是不能给“焉有”以普通的“生”的意义的。

这样一来,我们难免要追问:B既非A所生,那么谁是生B者?这个问题,我们留到下面一起解决。现在我们且先研究一下“出于”。

何谓“出于”?出于可以是指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也可以是指从某个场所里出来。前者是标准的“生”,后者则未必便是生与被生的关系。《诗》有“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之句,“出自”就是“出于”的意思,那就说的是从幽谷里迁出来,与生或不生全无关系。《恒先》说出于,说“有出于或”等等,同它说“焉有”的路数是一致的,所以它曾把二者并提,说:“有人焉有不善,乱出于人”,“详宜利主,采物,出于作,焉有事不作无事举”。“焉有”和“出于”,在这里一个是正着说的(有A焉有B),一个是逆着说的(B出于A),二者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没有正面触及“生”的问题。

《恒先》对于“生”,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那就是第一种生法:自生。

《恒先》文中明确而又反复地说:气是自生;气是自生自作。不仅气是自生,其他一切物事,在它看来,也都是自生,因而有所谓“生或者同焉(或生或)”,“翼生翼,畏生畏,伟生悲,悲生,哀生哀”的说法。虽然我们现在还说不清楚“翼生翼,畏生畏”是什么意思,但我们可以肯定,它们都暗含着同一个意思:自生。正因为万物皆是自生的,故生B者只能是B自身而非A。像这样不停地自生下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复”,“复”是“生之生行”(生的道路),芸芸万物“各复其根而不知”。《庄子·在宥》对这一思想有着明确的表述:“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庄子·齐物论》所谓的“天籁”和“乐出虚,蒸成菌”之类,也是自生之意。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庄子》的“自生”不同于《老子》的“自生”(“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老子》所指责的“自生”是自以为生、刻意为生之义,属于“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之类,是需要否定的行为;而《恒先》和《庄子》的“自生”,都是指自己生出自己来,是一种肯定的行为。

有点麻烦的是第三种生法(浊气生地,清气生天),似乎难以用自生来解释;它为何会同倡导自生说的论点同台出现,还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自生还是他生,所回答的都是天地万物的来源问题,属于宇宙生成论的范围。中国哲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将宇宙本体论与宇宙生成论统而言之,《恒先》篇亦然。诚如郭齐勇师所指出,《恒先》首句 (恒先无有,朴、静、虚。朴、大朴,静、大静,虚、大虚)“并本体论与宇宙论一起说,是中国特有的‘本体——宇宙论’的讲法,即现象世界的形而上的根据(就本体言)和根源、动力(就宇宙生成言)是‘恒先’即‘道’”[8]。以自生而论,它在明处说的是天地万物各自自我发生;而其中,却预设着一个未曾说破的形而上的根据,万物及其自生,都是那个形而上者在表现在指挥。中国哲学就是有这种“一起说”的习惯。

当然,在传统文献史料中,也有不“一起说”的例子。仅以近年出土的简帛而论,便有两则明显例证:马王堆帛书的《道原》和郭店楚简的《太一生水》,前者主要从本体角度谈,后者主要从起源角度谈。《道原》说:

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盈四海之内,又包其外。在阴不腐,在阳不焦。一度不变,能适蚑蛲。鸟得而飞,鱼得而游,兽得而走,万物得之以生,百事得之以成。人皆以之,莫知其名。人皆用之,莫见其形。……天地阴阳,四时日月,星辰云气,蚑行蛲动,戴根之徒,皆取生,道弗为益少;皆反焉,道弗为益多。

这是说,作为现象世界形上根据的“道”,盈乎天地之间、四海内外,不因阴阳而有所伤;小大得之以成其异,虫鱼鸟兽得之以成其性,万物百事得之以生成,百姓日用而不知;皆取之不见少,皆反焉不增多。所以它“是世界的本根、本体、本源、总动力,是在逻辑上独立于、超越于‘有’的现象界之上,又在时间上早于有形天地万象之前的,是产生天地万象的母体”[8]。可见《道原》所讨论的是纯粹本体论,《太一生水》则不然,我们在前面已分析过,它主要是从“生成”的角度来谈宇宙起源论的。

《恒先》不曾像《道原》这样明白指出“道”之为“原”的本体性,也不像《太一生水》那样描述过万物的又“生”又“成”,而是两者兼而有之,两说都不清晰。这种状况似乎透露了《恒先》的生成年代。我们知道,就思想发展的逻辑先后而言,越是早期的思想,其清晰程度越低,可发挥的余地越大。虽然我们暂且尚不能断定《恒先》、《道原》和《太一生水》三者成书的确切时间,但从思想本身来看,前者要比后两者更早一些,大概是可以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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