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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交，俄罗斯即将迎来1999年12月的议会选举和2000年6 月总统大选。俄整个社会的注意力正被越来越激烈的政治斗争所吸引，本不景气的经济又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和抵押品，频繁的政府更迭使俄经济愈来愈远离人们的关注点。然而，在政治与经济日益密不可分的今天，深入了解俄罗斯的经济发展脉络，有助于我们更准确地把握其政治发展趋势，把握俄在新千年中的综合地位和走向。本文试就俄经济现状和未来前景作一简要介绍和分析。
一、经济形势现状
俄经济仍处在去年8 月经济危机和近年来长期积累问题的双重影响之下，经济形势虽缓慢好转，但其综合发展条件仍未得到根本改善，持续好转的动力不足。政府频繁更迭严重干扰着经济的平稳复苏，没有一届政府的经济计划和政策能够得到完整而有效的落实。目前，俄经济中的积极因素和有利条件是：
（一）国内生产降幅继续缩小，工业止跌回升。据俄国家统计署资料，今年第一季度国内生产总值比去年同期下降3%，低于去年下降4.6%的年均水平，更低于第三、四季度下降7.2%和7.8%的幅度。工业生产在去年9月份下降14.5%后，今年3月份开始出现增长，5月和6月份达到10%的增长率。主要增长部门有煤炭、机械制造、金属加工、森林、木材加工和纸浆生产、建材和食品工业。（俄《经济与生活》周刊，1999年第17期）
（二）财政状况有所改善，税收增加较快。尽管经济仍处于危机状态，但今年上半年税收保持增长势头。第一季度税收收入占GDP的6.34%（去年同期为5.10%），超过今年预算法规定年平均5.36%的标准。且政府急需的“活钱”比例由去年同期的6.4%增加到今年的6.9%。今年上半年预算收入完成107%（而去年同期只完成70 %）（俄《经济与生活》周刊，1999年第22期）。政府拖欠工资现象明显好转，民众不满情绪有所缓解。上半年政府偿还了180多亿卢布欠款，还有约117亿卢布需要偿还（而1998年10月1日，拖欠额达305亿卢布）。按政府财政部有关负责人的说法，目前俄有43个地区已完全按期发放工资和退休金，大部分地区一般拖欠已缩短到15天左右，而过去长达两个月到半年。
（三）外债偿还达成协议，财政压力有所减轻。俄外债总额达1800亿美元，今年必须偿还175亿美元，目前只有90亿美元有着落， 其余要靠与债主进行重组谈判来解决。为此俄政府展开了积极的谈判外交，终于在7月份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45亿美元的贷款协定， 与巴黎债权国俱乐部也达成将81亿美元推迟到2015—2020年偿还的协议，与伦敦债权国俱乐部的延偿谈判也在进行中。这一切将大大缓解俄政府的财政压力，为下半年政府实现各项经济政策创造了宽松环境。
与此同时，俄经济仍面临大量困难和问题，主要有：
（一）促进经济增长的动力不足。多数经济专家认为，俄经济出现上述好转迹象主要是靠卢布贬值、政府降低铁路运费和抑制能源价格、允许部分企业推迟纳税以及降低设备进口税等措施实现的。这些措施对经济的促进潜力正逐渐消失，如何刺激和拉动经济增长又成为新的问题。特别是目前居民收入水平同比下降30%，实际工资水平下降40%，居民购买力明显萎缩，已经成为经济增长开始放慢和后劲不足的主要因素之一。政府拟采取的主要措施包括：发放信用、不动产抵押等贷款，鼓励居民扩大和超前消费；适当提高国家公务部门职工工资，提高企业职工平均工资及退休金标准。但今年以来物价不断上涨，这些措施极易引发新的通货膨胀，这又是俄政府和严格监督俄经济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不愿看到的。另外，今年农业生产受大面积干旱和虫灾影响，粮食产量剧减，可能出现约2000万吨的粮食缺口，这也对经济好转形成压力。
（二）投资不足仍制约着俄经济发展。今年前3 个月与去年同比投资下降10.7%。去年外国投资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共118亿美元（比1997年减少4.2%），其中直接投资额仅为33.6亿美元。 由于俄国内政治形势不明朗，货币稳定的基础不牢，国内外的投资者都在谨慎观察，不愿作出实质性的投资决定。此外，债务问题还困扰着企业。据俄国家统计委提供的数据，到今年3月1日，各类企业和组织的债务（包括银行发放的信贷和债券）总额达2.927万亿卢布，其中1.372万亿卢布是逾期债务，占总债务的46.9%；债务人所欠债务1.613万亿卢布， 其中逾期债务7998亿卢布，占49.6%。（注：俄罗斯《经济与生活》周刊，1999年第25期。）俄政府专门成立联邦债务中心专职处理债务问题，但收效甚微。
（三）居民生活水平下降，失业人口增加。受卢布贬值等影响，上半年与去年同比，居民实际工资和退休金分别减少41%和44%，多数人生活水平降低，相当一部分陷入贫困，月工资不到政府规定最低保障线（36美元）的贫困阶层比例有所增加，已占全国人口的35%，达5170万人，比去年同期增加13个百分点。由于美元与卢布汇率上升远高于国内日用价格涨幅，其结果直接影响到企业经营活动和居民就业，大企业的经营收入减少，小企业大量破产，失业人数从去年8月到今年3月增加了8.3%，达到900万人。
（四）外贸状况仍然不佳。俄出口商品以原料为核心的结构几年来基本未得到改变，在国际市场原料性产品需求不断萎缩，价格普遍低迷的情况下，出口难度加大，收入持续减少。虽然今年以来国际石油市场价格回升较快，但俄因出口商品品种单一还不足以改变其外贸的总体被动局面。1998年俄进出口总额1334亿美元，其中出口739亿美元， 比上年下降12.4%，进口595亿美元，下降19.1%。1999 年第一季度出口额150亿美元，同比下降18%，进口总额80亿美元，下降50%。
二、经济模式特点
俄经济长期走不出困境，使得俄国内外对其选择的经济发展模式的可行性越来越表示怀疑。现在更多的人甚至认为，俄目前根本就没有一种相对稳定的符合国情的经济发展模式，即近10年的改革中尚未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所以俄可能在21世纪初还要为此付出高昂代价。
众所周知，俄在90年代初选择了“休克疗法”以建立自由市场经济模式，经过这些年的实践和围绕经济发展“道路”所进行的政治斗争，除了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一些基本原则得以保留和执行外，这一模式早已被俄社会抛弃。以俄共为首的左翼力量主张“动员”式经济，按这种模式国家通过集中资源、财力和物力，并保证将其集中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中，从而使经济迅速实现增长。不过这种模式从未被俄政府采纳过。在总统、政府与议会之间连绵不断的政治斗争和妥协中，又形成了类似“国家资本主义”的模式，即不采取“动员”式的极端方式，但强调国家应对经济和经营活动进行积极干预，以避免纯粹自由市场经济所造成的破坏。这种干预包括：调节价格，保护国有资产并使之增值，通过国家订货，补贴和投资扶持生产，增加居民收入和社会开支以缓和社会紧张局势和刺激需求，对外贸实行进口限制和鼓励出口。1994－1995年这种模式得到中央和地方的普遍青睐。但1998年8 月的经济危机又暴露了这一模式所积累的弊端，从而也使它成为众矢之的。
目前的俄罗斯经济到底算一种什么样的模式，俄国内外没有较一致的看法。俄前议长、经济学教授哈斯布拉托夫认为是一种“混合经济”模式，他指出，俄经济既不是纯粹的市场经济，因为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不仅存在，而且有时很直接和具体，又不是计划或“动员”经济，因为经济主要运行机制是依市场规律的。（注：俄罗斯《经济与生活》周刊，1999年第25期。）前经济部长，著名经济学家亚辛、前代总理盖达尔等认为，整个这些年的俄经济都处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阶段，因此在经济体制上有明显的“过渡经济”特征。主要表现为没有明确和得到广泛认同的经济思想；留有多种经济模式的痕迹；经济政策随着政治斗争和政治势力兴衰而不断变化，缺乏稳定性。亚辛认为这样的过渡还需要至少5—10年时间，换言之， 俄要形成稳定的经济发展模式或发展道路，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注：叶·亚辛：“俄罗斯正在重新选择道路”，《莫斯科新闻》周刊，1999年7月6日；叶·盖达尔：《经济改革与等级结构》，莫斯科欧亚出版社，1997年。）美国有些学者将俄经济目前的不伦不类称之为“虚拟经济”，即它完全是具有俄罗斯特色的一种经济模式。令西方的经济学家们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在价格、销售和支付等各主要经济环节上，俄经济都有别于一般经济学所能概括的规律：比如消费者买商品不付款，企业间盛行相互拖欠同时又能相安无事；国家因为企业声称没有钱而可以不向其征税；半数以上企业亏损却几乎没有破产现象；企业资金不足却不愿申请贷款，如此等等。实际上整个经济中充满虚假、欺骗和混乱等有违市场经济规律和规则的现象（注：“俄罗斯的虚拟经济”，俄《经济与生活》周刊，1999年第27期。）。
总之，俄经济尚处在混乱、过渡、未定型的阶段，政府对经济的领导基本上是应急性的，难有长远和系统的规划以及综合治理措施。经济运行既受市场规律的部分约束，也受大量非市场因素的干扰，将其整合培育成成熟有效、合乎经济规律又真正具有俄罗斯特色的市场经济模式还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努力。
三、努力国际化
在经济国际化、全球化趋势锐不可当的今天，俄罗斯经济与国际经济的接轨工作也已成为摆在俄政府面前的重要任务。俄罗斯能否在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中保持有利地位，能否在21世纪成为国际经济大家庭中的平等一员，继而跻身世界经济大国之列，这些都是俄国内外普遍关心的问题。
俄自立国之初起，就十分重视经济国际化，在当时的情况下更确切些说是俄在努力追求经济的西方化。盖达尔所推行的经济自由化政策欲使俄经济在一夜之间就达到西方发达国家的开放程度，一时间国家的“经济边界”完全开放，好像海关的设置已成多余。事实上西方并未受俄大开国门的冲动影响，仍然按部就班地实施对俄的既定战略，对俄商品的限制壁垒并未拆除甚至降低，对俄投资仍然慎之又慎。时至今日，美国仍不承认俄为“市场经济国家”，并且继续沿用“冷战”时期国会通过专门对付原苏联的“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来“规范”对俄的外贸行为。从现实状况和未来发展趋势看，俄在迈向经济国际化和全球化的道路上需要克服两大障碍。
一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 俄自立国以来就重视与各类国际经济组织发展关系，先后加入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以及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等世界性和地区性国际经济合作组织，并且正在积极争取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俄政府于1994年12月正式提出申请，而与之有关的谈判实际上早已开始，尽管俄政府更迭频繁，但这项工作从没有停止。今年6月在德国科隆召开的西方七国和俄罗斯会议上， 俄总理斯捷帕申宣布俄将在2000年期间加入WTO。科隆会议也声明原则同意俄在2000年底前加入。叶利钦总统要求俄有关机构加快谈判进程，争取早日加入该组织。俄目前正在与美国和欧盟等主要国家和组织谈判，据有关消息，尽管俄罗斯同意以发达国家的条件加入WTO， 但欧美国家的要价仍不肯降低，尤其是在农产品和服务贸易问题上分歧严重。俄国内实际上也还未做好加入该组织的准备，比如还没有通过一些必要的法律（至少需通过8项新法律和修改36项联邦法律）。
二是与西方合理贸易和竞争。俄外贸产品结构问题一直是各方争议颇多的问题，传统的出口产品主要是原料产品，而进口多为食品和机械设备。在西方的资本和投资战略诱导下，俄传统的轻重工业畸型发展不仅没有得到有效校正，而且还呈扩大之势。由于西方对俄原料生产和出口感兴趣，有限的投资也多集中在俄原料生产部门，所以，石油、天然气和其它原料性产品在俄出口商品中的比例几年来不仅没有缩小，而且不断扩大。俄竭力想摆脱目前形成的国际市场“原料提供者”角色，而西方却想尽力让它继续“扮演”好这一国际角色。一方面俄因国际竞争力方面的劣势在短期内无力改变现状，只能违心地充当西方的原料提供者，以支撑国内艰难的经济改革。另一方面西方国家又以贸易保护主义手段动辄对俄产品实行关税惩罚，特别对俄出口的非原料性产品打压有加。1998年底以来发生的俄美钢铁大战和化肥大战实际就是美有意打压俄成品出口的典型例子。俄明白与世界经济的合作和一体化并不是为了更多地开采俄的资源，而是为了整体上改革俄的经济，实现工业加工能力的技术现代化，提高其工业产品的国际竞争力，而这与西方的想法格格不入。这种矛盾关系已经和必将严重影响俄经济的国际化进程，使俄与主要经济发达国家间的磨擦增多。
四、经济前景
俄罗斯政治形势处在选举前的变化不定状态，这将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俄经济平稳发展。对俄经济的近期和远期前景进行分析，不难看出在本世纪余下的几个月俄经济已无望振兴，2000年或许能出现某些转机，但要发生根本好转还要看明年选出一位什么样的新总统以及未来各届政府的能力如何。
从近期看，普京政府与斯捷帕申及普里马科夫政府一样，首要任务只能是防止社会动荡，保持经济稳定。在此前提下，通过政府能够运用的一切措施，使国家经济尽快摆脱下降局面，并为逐步走向稳定增长创造条件。据俄政府直属经济动态研究中心对1999－2000年俄经济发展进行预测认为，前景仍不乐观。今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下降2%，明年达到0－1%的增长。工业生产预期比去年平均下降0.9%， 其中石油开采加工、天然气工业、有色金属下降约2%， 最严重的轻工业将下降10.3%；化学和石油化工、森林、木材加工和造纸业、建筑材料、煤炭、食品业平均增长约3%，机器和金属加工业将增长约9%。对外贸易额将进一步下降。虽然石油价格上涨有利于出口，有利于外汇储备增加，也有利于国内生产，但受卢布贬值等影响，进口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减少。物价将与联邦预算所确定的价格相去甚远，全年物价将上涨55－57%。预计2000年的通胀率将为25%左右。 年底前美元兑卢布的汇率将达到1∶27－29，卢布贬值率约为10－12%，低于通胀率。居民的名义现金收入将增加约38%，2000年增加14%，但居民的实际购买力仍将继续下降，1999年下降7－10%，2000年下降5%。按国际劳工组织的统计方法计算，到今年底失业人口将比去年增长11%，达到950万人， 占劳动力人口的13.2%，到2000年达到1000万人，占劳动人口的13.7%。（注：俄罗斯《经济与生活》周刊，1999年第17期。）
从长远看，俄所拥有的巨大自然资源和人才科技资源能否得到充分开发利用，不仅取决于2000年的总统选举，而且也取决于下几届总统。如果以目前呼声较高的普里马科夫和卢日科夫为首的中派势力在明年的大选中取胜为前提，对俄未来10年的经济趋势进行分析和预测，我们可能得出以下一些基本判断：
第一，全面推动面向社会的市场经济改革，把振兴民族工业摆到中心位置。首先，至今所进行的经济改革从正反两方面证明，在俄罗斯这样一个有着社会主义体验、平民主义盛行、国民教育程度较高的国家，任何不顾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不顾社会动乱后果的改革都会遭到人民的反对，都将不能顺利推行到底。中派在下届大选中可能获胜，其主要原因是俄罗斯人民对纯粹市场经济的厌恶和对基本社会生活保障的向往，因此新总统侯选人在选举前后都不得不对其加以顾及。普卢所领导的“祖国－全俄罗斯”联盟在其成立宣言中已明确表示了这一点。其次，俄罗斯有赖以自豪的民族工业基础和民族自信心，忽视对民族工业的支持在人们心目中已成为往届政府改革失败的主要原因。所以采取积极的工业结构调整和改造政策，大力扶持民族工业，增强其在国际市场竞争力，必将成为新总统和新政府的一项基本国策。
第二，密切与世界经济的联系，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当今世界国家间的相互依赖大大加强，商品、服务和资本的跨国界流动日益频繁，通讯和信息系统日臻完善。俄罗斯作为一个大国已经充分感受到国际竞争的紧迫性，正在积极思考如何利用和开发本国资源和潜力。俄目前与美欧存在许多战略分歧和冲突，但为求在经济关系上不与西方产生正面对抗，它对政治关系都尽可能做弹性处理，以争取更多西方资本支持和技术合作机会。一切从国家利益出发，尤以经济发展为重要考虑因素，这一策略在21世纪不会改变。俄正在积极努力并有可能在2000年加入世贸组织（WTO）。
第三，经济增长速度可能不会太快，但质量效益将有较大提高。俄现在的国民生产总值仅为1990年的一半，在世界排名中正滑向20位以后。从经济下降的惯性因素判断，下世纪的最初5年俄GDP增速平均约达3%，后5年可能达到5－6%，到2010年左右国内生产总值才能恢复到1990年的水平。俄在下世纪初经济增长速度不会太快，是因为除了近10年来的经济下降所造成的破坏性短时间内难以整合，元气难以恢复外，又要面对激烈的国际竞争环境。近期内俄一些对西方发展有利的工业，如石油、天然气等原料生产部门在西方资本和技术支持下很可能保持较快的发展，成为俄主要的经济增长点。但从中长期看，以知识经济为主导的西方工业产品和服务对俄的同类产业会造成抑制，西方会想尽一切办法限制俄同类产业发展到与之真正相对抗的水平，从而也影响到俄的经济增长速度，使它不会提升太快。当然俄自身具有的智力资源、科技水平以及航空航天、军事工业等优势不可低估，这些部门在得到外国资金和技术的适当合作后，即可加速发展，创造出更多高附加值产品，从而能起到带动俄整个经济的作用，使劳动生产率和经济效益得到明显提高。据判断，到2020年左右，俄国内生产总值和综合国力有可能重新被提升到世界前10名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