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元岭词缀“李”的起源_沅陵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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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H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29(2004)05-0099-03

湖南沅陵乡话有个较特殊的后缀“立”,用在形容语素、动作语素后,构成表人名词,一般指身体有缺陷的人,不带感情色彩。如(注:例见杨蔚著《沅陵乡话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6。文章中字母为国际音标,为简便起见,不加“[]”号。):

既有一个“子”,为什么还有一个“立”(li)?这个“立”是怎么来的,它的本字是什么?这是本文试图解决的问题。

我们认为,沅陵乡话的后缀“子”,一般用作表动植物、无生命物名词的标志,起成词和转类作用,而表人名词的构成,一般不加“子”,这就形成了空档。而语言的系统性,要求表人名词也应有“词干加后缀”的构词方式,为了严人、物之辨,故用li(立)作后缀,作为表人名词的后缀。

这就是沅陵乡话既有后缀“子”,又有后缀“立”的原因。这是从共时的角度来说的。但我们尚未发现其他方言名词后缀有严人、物之辨的,因而缺乏旁证。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这样解释。

从历时的角度来看,“立”(li)与“子”可能不是同一历史层面的。“li”可能是原土著人语言中的词缀的孑遗,“子”则是西南官话、湘方言、其他方言影响所致。

沅陵本是蛮夷之地,其土著本是苗、土族人,随着多次征战,苗人大多南迁,少数留在本地,说汉语的土著人,部是历年征战后屯田的兵士,或为避兵乱而迁入的移民。清同治十二年守忠等纂修的《沅陵县志》云:“县之四塞山川险峻,故元明以来他省避兵者卒流徙于此,今之号称土著者原籍江西十之六七,其江浙豫晋川陕各省人籍者亦不乏。”(注:转引自杨蔚《沅陵乡话研究》,2页。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6。)既然原籍江西者占土著人的十之六七,那么赣方言对沅陵乡话的影响应该比较大。我们知道,与沅陵接壤的西南官话、湘方言没有这个后缀,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沅陵乡话的后缀立(li)可能是赣方言的遗留。

我们在赣方言中发现了后缀li,记作“仂”“俚”“里”,尤其在表示残疾名称的语辞中,赣方言中的奉新、南丰、莲花、高安等方言点都用后缀li,读轻声,记作“仂”(下文讨论均用“仂”作代表字,不再说明),下面是例证:

③例见刘纶鑫《客赣方言比较研究》,393-39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12。凡赣方言例证皆引自此书。音标的左上方数字为声调代号,1为阴平,2为阳平,3为上声,4为阴去一,5为阴去二,6为阳去。

将它们与上文所引的沅陵乡话的后缀li进行比较,便知它们几乎完全一致。所不同者,沅陵乡话的li不念轻音。我们有理由说,沅陵乡话的“立”(li)就是赣方言的“仂”(li),二者是同一性质的东西。

如果清同治年间的沅陵县志所记载的属实,沅陵土著人十之六七来自江西,那么我们有理由说,沅陵乡话的后缀li就是赣方言的后缀“仂”(li),“li”是赣方言在沅陵乡话中的遗留。

当然,沅陵县志也说过当地土著人也不乏来自“江浙豫晋川陕”者,那么“li”也有可能来自这几个地方的方言。但我们查阅了现代有关吴、豫、晋、川、陕方言的资料,尚未见后缀“li”的记载,故我们认为沅陵方言的后缀li不源于吴、晋、豫、川、陕方言。

现在我们来讨论“立”“仂”的本字究竟是什么。我们在赣方言中发现,“仂”或“俚”不仅可用作表人名词的后缀,也可用作表物名词的后缀,还可用作代词的后缀,下面是例证:

表物名词用“仂”者:

脚仂、桔仂、杯仂、桌仂、笠仂、耙仂、桃仂、李仂、柿仂、豆仂、稗仂、茄仂、麻仂、虾仂、蚊仂

表人名词用“仂”者,除上文所举例证外,还有:

妹仂、伢仂、崽仂、公仂(祖父)、孙女仂、女仂(女孩)

代词用“仂”“俚”者:

吾俚、尔俚、渠俚、我个仂、你个仂、渠个俚、啥仂、什仂、什俚、什里(什么)、做么仂、为什俚

甚或副词也可加“仂”(里):

常日仂(经常)、刚刚仂、何里(难道)

还有在动词素、形容词素后加“仂”以构成名词者,如取仂(翠鸟)、搭仂(钌铞儿)、溜溜仂(冰柱儿)、横仂(门栓)。

刘纶鑫说:有些词缀在语音形式上虽然有所不同,但仔细推敲一下,其实还是同源的,或者其本字应是一致的。……“仂”与“得”的区别大概是源于不同方言对来母字读[t][1]的不同,而且,它们很可能都来源于“儿”,与“儿”又有同源的关系。”(注:刘纶鑫.《客赣方言比较研究》,683页,见上文。)

刘说很有道理,但没有论证。

从语法功能来看,“仂”[li]与北京话的后缀“儿”“子”相当,看作来自“儿”也可,看作来自“子”也可。但有下列情况使我们不能将“仂”看作是由词缀“子”演变而来,而只能看作是词缀“儿”演变的结果。

赣方言中,我们发现了“名词素+子+仂”结构,未发现“名词素+儿+仂”结构,如果“仂”来自“子”,情况会与此相反,只见“名词素+儿+仂”结构。

“名词+子+仂”者:

石子仂(小石头,奉新) 石头子仂(小石头,南昌,499页) 毫子仂(硬币,乐平,444页) 雪子仂(雪珠儿,永修,558页) 雹子仂(冰雹,乐平,558页) 芋子仂(小芋头,东乡,358页) 藠子仂(薤,乐平,359页) 大蒜子仂(蒜瓣,南昌,569页) 松树子仂(松球,永修,638页)

如果将“仂”换成“子”,则觉得词的构成比较古怪,我们未见过这种结构,但我们见过“石子儿”“毫子儿”“雪子儿”,谁见过“石子子”“毫子子”“雪子子”这类结构来?尽管赣方言中有“雪子子”这个词(见558页),但这个“子”不读轻音,与“雪子仂”“雪子儿”(仂、儿读轻音是词缀)的构词法不一样。“雪子子”的“子子”是“子”的叠用,“子”不是词缀。

从语音演变的角度来看,似乎源于“儿”与源于“子”均说得通。

“儿”变为“仂”[li]的语音证明:

⑤王力《汉语语音史》,309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赣方言有如下例证:

惹,日母,星子、永修、高安、奉新、上高读

乳,日母,星子、永修、修水、南昌、乐平、横峰、高安等大部分赣方言区读

而、儿、二、耳,日母,大部分读零声母,永修读

任、入,日母,星子、永修、修水、南昌、横峰等大部分地区读

热,日母,星子、永修、南昌、新余、莲花、吉安读

然,日母,星子、永修、修水、南昌、乐平、高安、奉新、上高、万载、新余、东乡、南丰、宜黄等地读

忍,日母,乐平、横峰、高安、上高、东乡、吉安等地读

认,日母,星子、高安、吉安、永丰、泰和等地读

日,日母,星子、高安、上高、新余、莲花、吉安、永丰、泰和等地读

让,日母,永修、南昌、高安、上高、万载、吉安等地读

弱,日母,星子、永修、横峰、高安、上高、南丰、吉安、永丰、泰和等地读

绒,日母,星子、永修、南昌、乐平、高安、奉新、上高、新余、东乡、临川、宜黄、吉安等地读

肉,日母,永丰读

褥,日母,星子、永修、修水、南昌、乐平、横峰、高安、奉新、上高等大部分地区读

⑥(注:刘纶鑫.《客赣方言比较研究》,99-229页。)

“子”变为“仂”[li]的语音证明:

精组声母在某些方言中有读作者,如湖南的益阳方言,把“坐、聚、才、材、裁、在、齐、罪、曹、蚕、惭、残、钱、贱、全、前、全、泉、秦、尽、存、匠、层、情、静、丛、从、邪、谢、徐、随、囚、袖、旋、寻、祥、象”等精组声母读作,(注:见陈蒲清《益阳方言的边音声母》,《方言》1981,3。)可证。但赣方言未见精组读的例证,故不取。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沅陵乡话的词缀立(li)来自赣方言的“仂”,而赣方言的“仂”源于词缀“儿”。

收稿日期:200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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