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蔡勇“石经”三体书不能作为魏氏笔法方阵图后辨别谬误的证据_三体论文

关于蔡勇“石经”三体书不能作为魏氏笔法方阵图后辨别谬误的证据_三体论文

论称“蔡邕《石经》三体书”不能作为——《题卫夫人〈笔阵图〉后》辨伪的证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石经论文,夫人论文,证据论文,蔡邕论文,三体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古今书名之隆,莫过于“书圣”王羲之。然而不仅其剧迹《兰亭序》真伪至今尚有争议,而且其书论之传世者也多属伪托。其所传书论中有《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一篇,文末自述学书经历,言来确确凿凿,是研讨右军书法的重要文献,为论者屡屡征引。但征引者一方面信其所述,另一方面又明知这篇文字并非真是王羲之的著作,于是未免进退维谷。近人沈尹默在其书学名著《二王法书管窥》中也引用了这段“右军自述”,当然也碰到这个难题。对此,沈氏是处理得比较好的,在运用有可疑处的史料时注意到了要甄别其可信度。他是这样说明的:

“这一段文字,不能肯定是右军亲笔写出来的,但流传已久,亦不能说它无所依据,就不能认为他没有看见过这些碑字。显然其间有后人妄加的字样,如蔡邕《石经》句中原有的‘三体’二字,就是妄加的,在引用时应该把它删去。尽人皆知,三体石经是《魏石经》,但不能以此之故,就完全否定了文中所说事实。文中叙述,虽犹未能详悉,却有可以取信之处。”①可以说,沈氏这段说明是审慎的,基本意思也是正确的。然而,说“三体”二字必为后人妄加,则尚有商榷余地。同时,若以把蔡邕《石经》误说成“三体”来作为此文伪托的证据,也是不恰当的。事实上,人们常常把“三体”之误当作此文辨伪的显证,以为只需拈出,不屑一辩,下“拙劣殊甚”四字便已了却此案。②所以有必要对此略加考索。

关于蔡邕书丹所立(准确地说应该是蔡邕主其事并参与书丹)的熹平《石经》,历代载记曾有出入,而且不少颇为权威的历史著作偏偏发生错误。较早记载此事的,如晋人袁宏(328-376)在《后汉纪》卷二四“熹平四年”下语焉不详:

“春三月,《五经》文字刻石立于太学之前。”③

列入“正史”的刘宋范晔(398-445)《后汉书》蔡邕传记其详情:

“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④

更早的,三国时吴会稽山阴谢承所著《后汉书》可能也有详尽记载,惜其书久佚不可见,幸而在范晔《后汉书》“儒林传序”的唐人注文中引了谢书“灵帝纪”中的一条材料,稍稍记述熹平石经的放置情况:

“碑立太学门外,瓦屋复之,四面栏障,开门于南,河南郡设吏卒视

之。”⑤

至于其字体,范书“儒林传序”称:

“熹平四年,灵帝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

隶三体书法以相参检,树之学门,使天下咸取则焉。”⑥则明言熹平《石经》为“三体”,并说明目的在利“参检”,言之凿凿。唐人注则未及于此。

北魏杨之《洛阳伽蓝记》卷三:

“开阳门御道东有汉国子学堂,堂前有三种字《石经》二十五碑,表里刻之。……作篆、科斗、隶三种字,汉右中郎将蔡邕笔之遗迹也。犹有十八枚,余皆残毁。复有石碑四十八枚,亦表里隶书。”⑦说明洛阳汉国子学堂前有三体、一体《石经》两种,一体隶书《石经》的立碑年代和书丹者都未作说明,而对篆、科斗、隶三体《石经》却认定是蔡邕遗迹。可见,在这个时期以为蔡邕作三体《石经》的大有人在,而且载入史记,当为久来流行的说法。这种说法直到唐宋时期还在流行,如唐人徐浩(703-782)《古迹记》称:

“蔡邕鸿都三体《石经》。”⑧唐人窦《述书赋》称:

“伯喈三体,八分二篆。”⑨其兄窦蒙注:

“蔡邕,字伯喈,陈留人,终后汉左中郎将。今见打本三体《石经》

四纸。石既寻毁,其本最稀。⑩北宋朱长文(1039-1098)作《续书断》仍称:

“蔡邕三体《石经》书隶及今所存汉碑,皆与真字体异。”(11)

当然,两晋南北朝时也并非无人道出真相来。唐初所修《晋书》卫恒传载西晋卫恒(?-291)所撰《四体书势》有曰:

“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12)

北魏郦道元(466-527)《水经注》卷十六:

“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隶三字《石经》。”(13)同时人江式(?-523?)《论书表》也说:

“建三字《石经》于汉碑之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14)他们都把汉《石经》与魏《石经》作了区别,说明三体《石经》乃魏正始中所立,自然非出蔡邕之手。

尽管如此,这些正确的记载看来并未引起广泛关注而使事实得到澄清。由晋入宋的范晔撰著《后汉书》,乃以汉末建安时续修而成的《东观汉记》为主要依据,并参酌魏晋前贤所著后汉书记十来种。范书出而诸书淘汰散佚,不可复核。蔡邕是《东观汉记》后期修撰人之一,据范书本传载:

“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催之乱,湮没多

不存。”(15)他是写了“灵帝纪”的,熹平立《石经》,为经学大事,应有记载,而作为当事人的蔡邕,写来自翔实可信。可惜在汉末纷乱中,董卓被诛,蔡邕受牵连而死于狱中,所成文稿亦随之湮没,“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16)诚如郑玄所叹:“汉世之事,谁与正义!”(17)范书“三体”之误,当亦承前人载记而来。然则包括史学和书学名著在内的有关此事的记载确曾长期以讹传讹。与《晋书》同时成书的《隋书》中那篇作为文献学经典的“经籍志”对此也不甚了了:

“后汉镌刻《七经》,著于石碑,皆蔡邕所书。魏正始中,又立一字

《石经》,相承以为《七经》正字。”(18)今校点本据《晋书》所收卫恒《四体书势》改为“三字《石经》”,已非旧貌。(19)即使是江式《论书表》明确三体《石经》置于汉碑之西,但说到蔡邕所书《石经》却又含糊其辞:

“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诸方献篆,无出邕者。”(20)这一节本是说篆书,都又提到蔡邕书《石经》,其字体依然在扑朔迷离之中。

使这个问题真正得到彻底廓清、并且产生广泛影响从而使汉、魏《石经》的区别尽人皆知的,是北宋末期的大金石家赵明诚。宋代传拓技术普及,金石之学大盛,人们对相关问题的认识大大地突过了前人。赵氏在其《金石录》“汉《石经》遗字”跋尾中说:

(汉《石经》)“盖灵帝熹平四年所立,其字则小字八分书也。……案《后汉书·儒林传叙》云‘为古文、篆、隶三体’者,非也。盖邕所书乃八分,而三体《石经》乃魏时所建也。”(21)经此揭明真相,消除以往误传,后世才尽人皆知,在今天,已是稍知汉文字史和书法史的人的常识了。可是在相当一段时期中,人们对此确是曾经模糊不清而有误解的。

为什么《石经》问题曾长期误传呢?王国维在《魏石经考一》中说:“汉、魏《石经》同立于太学,其时相接,其地又同,昔人所记,往

往互误。”(22)

而人们之所以容易趋向误认或认同蔡邕书三体《石经》,是因为蔡邕素以博学和擅作诸体书著称,而且其善篆的名声似乎更大一些。唐人蔡希综《法书论》称:

“十九代祖东汉左中郎蔡邕有篆八体之妙。”(23)

李嗣真(?-696)《后书品》则谓:

“蔡公诸体。”(24)

张怀《书断中》称蔡邕:

“工书,篆、隶绝世,尤得八分之精微。体法百变,穷灵尽妙,独步

今古。……伯喈八分,飞白入神,大篆、小篆、隶书入妙。”(25)上引江式《论书表》也突出蔡邕能为“古今杂形”,而此说盖出于卫恒,其《四体书势》称邕:“善篆,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26)并录其《篆势》以明篆书势要,而说分隶反无一言及于蔡邕。因此不少人在真相尚未大白之时,以讹传讹,误把三体《石经》归到蔡邕名下了。

检讨这些材料,可以明白,在王羲之的年代误称蔡邕书三体《石经》并非稀罕事。所以,在传世《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中有这个明显的错误,不能断定必是后人妄加了“三体”二字,也不能作为肯定这篇文字不是王羲之著作的证据。王羲之有这个误解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至此,本文并未对《题卫夫人〈笔阵图〉后》的真伪作任何新的论断。我同意近人沈寐叟“《笔阵图书后》未必果出右军,要是六代书师相承师说,后乃著之竹帛”(27)的推断,以及余绍宋“其为六朝人所伪托”(28)的判定,并依然认为沈尹默的看法是基本妥当的。所要指明的是,对《石经》问题历史上确曾长期误传,而不是从来就如今天这样尽人皆知的。在文献考辨中,有时尽管结论是正确的,但在某些论证环节上可能会有失误。这些失误可能并不影响结论的正确,但不能因此而放过,同样需要纠正澄清,不然便会引出新的以讹传讹来了。

注释:

①《书法论丛》,上海教育出版社1978年版,82-83页。

②《全国第四届书学讨论会论文集》,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51页。

③《后汉书校注》,周天游校注本,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667页。

④⑤⑥(15)(16)(17)《后汉书》点校本,中华分局1965年版,1990页,2547-2548页,2547页,2007页,2007页,2006页。

⑦《洛阳伽蓝记》,周祖谟校释本,中华书局1963年版,122页。

⑧⑨⑩(14)(20)(25)《法书要录》,上海书画出版社1986年版,94页,142页,142页,65页,210-211页。

(11)(23)(24)《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350页,269页,137页。

(12)(27)《晋书》点校本,中华书局1974年版,1061页,1063页。

(13)《水经注》王国维校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549页。

(28)《书画书录解题》卷九,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影印1932年国立北平图书馆排印本。

(18)(19)《隋书》点校本,中华书局1973年版,947,951,951页。

(21)《金石录校证》,上海书画出版社1985年版,300页。

(22)《观堂集林》,中华书局1959年版,955页。

(27)《明清书法论文选》,崔尔平编校,上海书店,1994年版,9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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