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兹洛系统哲学述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哲学论文,系统论文,拉兹洛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人们把20世纪的哲学称为分析哲学,但随着当代科学突飞猛进的发展,尤其是许多横断学科的出现和哲学新潮流的冲击,分析哲学从50年代起就开始走下坡路。美国当代哲学家欧文·拉兹洛认为,分析哲学热衷于对概念问题、语义问题和逻辑问题进行孤立的分析,这不仅无助于科学技术的进步,也无法解决人类所面临的危机。因此在他看来,人们应当摈弃分析哲学,并复归到用整体的观点,用联系的观点,用进化的观点去分析和解决现实问题的综合哲学——系统哲学。为此,拉兹洛经过艰苦探索,终于完成了系统哲学的奠基工作《系统哲学引论》,并因此在西方学术界赢得了“在哲学方面进行系统思维的先锋”(贝塔朗菲语)的美誉。为了让我国学术界同仁们了解拉兹洛系统哲学思想的概貌,笔者在这里择其要点介绍给大家。
一、系统哲学的本体论基础:双透视论
自古以来,哲学家就一直在为一切科学陈述寻找一个绝对不容怀疑的基础而作不懈的努力,时至今日,这种努力仍在进行着。和古典哲学不同的是,现代哲学几乎每一流派都具有独特的本体论基础:叔本华认为世界的本质是生存意义,马赫认为物是要素的复合,柏格森认为世界的本质是生命之流,等等。而拉兹洛的系统哲学的本体论基础是“双透视论”。
拉兹洛认为,自然界存在着两种类型的事件:一类是物理事件,另一类是精神事件。由这两类事件组成的系统分别叫做自然系统和认知系统。按照拉兹洛自己的解释,自然系统是指存在于心灵之外的整个物质世界,而认知系统所包含的则是知觉表象、概念、欲求等。
人们肯定会说,拉兹洛把整个世界看成是由物理事件和精神事件所组成,实际上已陷入了二元论的泥坑。可事实并非如此,拉兹洛恰恰是竭力反对二元论的。根据他的解释,物理事件和精神事件是相对的,它们是一种实在的两种表现形式,同样,由物理事件组成的自然系统和精神事件组成的认知系统也是相对的,它们是一个系统(自然——认知系统)的两种表现形式。那么它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相互关系呢?拉兹洛作了以下阐述。
他说:“物理事件和精神事件分别组成的自然系统和认知系统实质上是自然——认知系统的两种不同形式,如果我们从内部进行观察,那么它是由精神事件组成的认知系统,而从外部进观察,那么它是由物理事件组成的自然系统。”(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161。)这就是说,如果观察者所叙述的观点是他内心思想的转换,那么心灵事件的自我内省系统(认知系统)就可以当作是能够被外界观察的物理事件系统,同样,如果我们能够和物理事件系统相重合,此系统也就可以当作认知系统。他还特别强调,这样的系统不是“二元的”,而是“双透视的”,它们是单一的、自洽的事件系统。无论事件本身怎么不同,事件组成的系统在结构上总是同形的,没有任何特征能使我们把它们区分开。
拉兹洛自己也感到,“企图寻找一种习惯上被描绘为精神事件的那些物理事件的描绘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155。)为了消除人们思想上对双透视论的疑虑,他从三个方面对之作了详细解释。
首先,他用现代科学成果为例证说明了物理事件和精神事件之间确实存在着相互关系。例如:EEG(脑电流描记仪)显示出视觉想象和所谓α节律的出现是相互排斥的;快乐的感觉和θ节律有关;而在紧张状态下就会出现β节律。此外,激素和麻醉会影响精神过程,大脑皮层的损失会导致知觉功能的丧失,脑的电刺激能引起一系列心理过程。这些现象都表明,物理事件和精神事件是紧密相联的,物理事件可以影响精神事件。
其次,拉兹洛进一步阐明了自然系统和认知系统分类的相对性。在他看来,某一系统究竟是自然系统还是认知系统,说到底,是由观察者对于事物的描述方式决定的。比如,某一自然系统(象原子)若被置于内省(introspection)的基础上,即观察者同那个系统保持重合,那么该系统就是由“精神事件”(或心灵事件)所组成,它就是认知系统。人们当然会问,这样的假定同经验难道不矛盾吗?拉兹洛认为这并不矛盾,因为内省的表现只限于观察者本身:直接的第一手信息仅仅从自己的心灵事件中获得。当某些人用语言表达他们的内省时,我们可以从这些人的心灵事件中获得间接的信息;通过观察他们的行为和躯体状态的变化,我们也能够推断出他们的心灵事件。由于绝大多数人具有同我们非常相似的有机体,因而他们的心灵事件和我们的心灵事件差不多。然而除了我们人类自己的成员外,其他自然系统不可能用语言向我们传递它们的心灵事件,我们只能通过观察他们的行为来推测它们的心灵事件。黑猩猩的行为同我们人类的行为差异很小,因此我们推测黑猩猩具有与我们人类相类似的心灵事件;而分子的行为同我们人类的行为差异很大,所以我们推测分子几乎没有与我们人类相似的心灵事件。但是,我们所说的相似总是相对而言的,从不相似到相似是一个连续过程,从人到黑猩猩,到海生动物,到细胞,到分子,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切断其中的任何一个链节。这就是说,通过层层递推,我们无法否认其他任何系统的心灵事件。
第三,拉兹洛批判了关于主体性的传统观念。他说:“现代哲学家的思想仍然被人和自然,精神和物质的过时观念所支配,仍然对精神不是我们人类享有的特权这种见解感到吃惊。他们宁愿把人和自然分开,而不肯假定自然界至少有潜在的精神,这种看法是感情用事,而不基于理性。”(注:拉兹洛:《双重透视论:研究精神——肉体问题的一般方法》,载《哲学译丛》,1986年第6期。)在他看来,主体感受能力和神经系统之间并不存在完全一致的关系。就是说,没有神经系统并不意味着没有主体性,只不过主体性的等级降低罢了,或者说,具体的心灵事件同各系统具体类型的物理事件相关联。因此人们应当注意,尽管分子这样的低级系统也具有心灵事件,但这种心灵事件当然与我们人类的心灵事件不可同日而语。
二、系统哲学的认识论框架:认识过程是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过程
认识问题可能是哲学史上最易引起争论的话题之一,几乎所有哲学家都对之作了详细阐述,拉兹洛当然也不例外。他认为,人类的认识能力是人类在适应其环境的过程中逐渐获得和发展起来的。不过,人类的认识一旦发展了,它就获得了自主性。而不再是作为确保他求生的精确手段。在拉兹洛看来,科学认识和审美认识就是认识自主化的例子,因为科学家和艺术家的工作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与实用主义的目的并不一致,有时甚至会与实用主义的目的相冲突。
拉兹洛认为,认识过程是认知主体和周围环境的相互作用,并且认知主体在该过程中起着积极的导向作用。这就是说,认识并不是主体对来自客体的信息的被动的、兼收并蓄的、照相式的反映,而是主体对来自客体的信息进行选择、改造、同化的过程。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即使我们把情感意义和常识的经验内容都剥光了,剩下的残留物看来仍然还是知觉者性质的反映,而不是知觉物的反映;把认识过程简洁地划分为此岸的旁观者和彼岸的场面是不适当的。”(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197。)那么在认识过程中主体是怎样对客体产生作用的呢?拉兹洛从三个方面进行了阐述。
第一,认知主体周围环境中的物理刺激没有完全的确定性,相同的物理刺激对不同的主体能产生不同的效应,而这种不同的效应主要取决于认知主体自身已有的经验或根据其来转译物理刺激已有的认知范畴,有时候还取决于物理刺激出现的具体环境背景。例如,当一个不懂法语的人听一句法语时,这种声音对之不会产生任何意义;而一个懂法语但不知道讲话背景的人听到这句话时,可能也会产生种种误解。因此说,物理刺激本身不强加意义,把它和已知的认知模式相同化才能“理解”它的意思。
第二,认知主体周围的物理刺激是多种多样的,究竟哪一种物理刺激以什么样的方式被其接受,这主要依赖于认知主体主动的选择。在同一环境中,不同的认知主体会对不同的事物或事物的不同方面产生兴趣,因而他们就会接受不同的物理刺激所产生的信息。
第三,认识过程要受文化模式,尤其是语言的影响。他说:“文化提供了关于现实的不同法典以及根据这些法典的不同应答。”(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199。)“通过一组文化模式的感觉筛而感知到的经验完全不同于另一组感觉筛感知到的经验。”(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199。)这就清楚地说明了,主体的认知毫无疑问地要受到他自身的思想模式(与其文化模式和语言有关)的影响。
因此,就普通知觉认识而言,拉兹洛认为,我们体验到的世界是知觉的产品,而不是知觉的原因。相对的非完全确定的物理刺激被同化到有机体和环境过去的相互作用所产生的认知概念中,从而被赋予意义。他把知觉看成是一个高级的转译过程,所以它必须先具备有关情况的全部“语法”知识。他指出:“我们能够感知世界上我们已知的熟悉事物,并且把它们看作是我们周围的环境;而且我们倾向于忽视我们感到困惑的不熟悉的那部分环境。如果知觉感到困惑的东西不能被释除,那么我们也可以创构新的格式塔,以此来强迫它向我们的注意就范。”(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204。)这样一来,人类通过把制造日常世界和适应这个世界这二者结合起来,就把周围环境嵌入他的认识活动模式中。其结果就产生了一股经验流,它既能满足众多的有益事务和人类存在的目的需要,又能满足求生和理解的需要。
至于科学认识,拉兹洛把它看成是普通知觉认识的一个具有等级秩序的分化。在他看来,普通知觉是自然而然的、直接地被同化到认知格式塔中的;而在科学中,对概念的知觉表象分析是意识和沉思。产生科学抽象概念的基础不是因为生活在直接的周围世界中而获得的一般经验,而是先前在理论方面的努力。例如,在观察威耳逊云室时,物理学家不仅看到了蒸汽轨迹,而且还能推断这是由于电子在路径中蒸汽凝结的结果,但没有这方面知识的观察者就是永远看这些轨迹,也不会看到一个电子经过。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拉兹洛既不认为观察本身是一种自我决定,也不认为它是一种制造证据的手段。他的观点是,性质决定一个限度,在这个限度内,知觉模式可以被理解为和理论预言的概念相对应,或者说,性质提供了知觉模式解释的限度,而科学则提供了它们的解释。科学工作者通过专业训练(包括理论学习)逐渐建立起了他的专业概念或专业格式塔,这个专业格式塔就是他进行有效科学活动的基础。
由于审美认识本身的主观性和非理性因素,哲学史上真正从认识论的角度去讨论审美认识的人不多。集哲学家与艺术家于一身的拉兹洛对此更有发言权。他把审美认识看做是人类同周围世界相互作用的范围不断扩大而产生的必然结果,并和科学认识互为补充,一起组成人类不可缺一的两股经验流。在他看来,审美概念不是一种格式塔:我们的经验客体并不恰恰是被理解为熟悉的事物。他指出:“如果人类经验的所有方面都可以根据常识的格式塔和解释我们环境中的关系和结构的理性概念得到满意的编码,那么审美概念就可以不需要了;艺术也不可能出现。但经验的许多方面实在是太独特了,它们不允许我们根据具体的格式塔和抽象的科学符号对它们进行认识。”(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223。)它们指什么呢?不言而喻,那就是经验的主观方面的东西,或称之为人类的情感经验。简言之,使得艺术具有“内在”意义,从而构成审美认识基础的是人类的情感经验。
三、系统哲学的价值论取向:求生
拉兹洛把价值定义为:“由包含在系统内的程序明确规定并通过同环境的规范相互作用而实现的系统的状态。”(注:拉兹洛:《系统哲学讲演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32页。)因此对人类而言,“规范价值就是人类与其生物环境和文化环境保持适当状态的相互关系。”(注:拉兹洛:《系统哲学讲演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33页。)按他的观点,人和其他自然系统一样,是层次性整体:他作为整体在生理和心理上适应其各种下层系统,同时又作为社会中的一部分适应其他环境中的社会系统。如果一个人既适应他的生物环境,又适应他的社会文化环境,那么他就实现了自己的价值。而一群个体如都能做到这样,那么整个社会系统就处于“好”的适应状态。
他认为,无论在什么场合下,适应都是动态的、持续的活动。在这种活动中,系统按照自己设计的能够保证获到最大现实利益的方式使他本身同环境相适应。而价值状态就是主体对其环境的适应状态,系统的适应水平则是价值规范的决定因素。由于适应是一个动态和有目的的指向过程,绝对的最佳适应状态实际是不可能达到的,因此现实的系统至多只能处于各种次于最佳的适应状态。而任何一个系统的适应水平都是以等级序列中所有系统适应水平为条件的,所以为了对每个系统都有利,就得保证其他所有与之有相互作用的系统都处于现实的最佳适应状态。如果达到了这一点,那么系统就算达到了最高的价值状态。
人们不仅要问,拉兹洛为什么要把系统的适应作为系统哲学的价值规范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对拉兹洛创建系统哲学的初衷进行探讨。
从所周知,当今世界尽管在科学技术及其社会的其他各个方面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人类面临的问题也越来越棘手。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拉兹洛非常关心人类所面临的危机,他认为他之所以创立系统哲学,其目的就是要引导人们要用系统的观点去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首先要解决人类的生存问题。在他看来,我们人类正处在十字路口,如果不用新的思想,新的观念去指导和约束我们的行为,我们就要大难临头。“我们今天需要一种新道德,新观念:即不只要围绕个人的好处和个人的价值,而且还要考虑作为全球系统的人类对新环境的适应情况。如果我们要设法采取大规模行动以保证我们的集体(因此也包括我们个人)的生存,那么这一观点就必须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注:Laszlo.E:Introduction to System Philosophy,New York,Jordon and Breach,1972,P241。)
那么我们究竟该用什么思想来指导我们的行为呢?拉兹洛认为,人类必然回归到对自然的崇拜上。因为生物圈内绝大多数系统实际上都具有某种约束,它们服从这种约束从而使自己的存在和行为同整个环境中形成的能量和信息链保持一致,只有人类才干扰了它周围环境的平衡并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为了尽快扭转这种危险局面,他坚决主张人们应该重新发现希腊和东方的古典思想——对自然系统及其秩序的崇拜,顺其自然地适应它,保护它,而不是开发它,利用它,征服它。
按照拉兹洛的观点,自然界并不是牛顿自然哲学的那种无灵魂的机械——如果你要它动起来,就按这个按钮;如果你要它停下来,就按那个按钮。自然界是一个动态的,自我调节和自我组织的复杂网络,我们人类也是网络的一部分。因此,整个人类必须携起手来,互相协作,同舟共济,去适应自己的生物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以求更好地生存下去。
以此为基础,拉兹洛还特别论述了个人自由与社会决定之间的关系。他认为,个人的自我实现是社会系统整体功能达到最佳的前提,而个人自由是保证他自我实现能够成功的条件。因此,他把个人自由当作人道主义规范的核心。按照他的看法,现代社会的发展愈来愈要具有决策能力的个人,愈来愈需要个人的自主性,愈来愈不能依靠那种S-R(刺激——反应)式的指令去行动。这就是说,个人自由不仅是适应自我的客观需要,而且也是适应整个社会系统的客观需要。个人自由和社会决定之间不仅没有矛盾,相反它们是相辅相成的。
结语
以上我们已经把拉兹洛系统哲学的主要内容作了介绍。不难看出,如果作为一种哲学理论或作为一种思想流派,拉兹洛的系统哲学还远远没有成熟,至多只能说为创立系统哲学刚刚奠了基。不过,一种学说,一种理论都有一个发展过程,我们现在如果肯定地下结论,无论褒贬看来都为时过早。
有人也许会问,说到底,系统哲学究竟比以往的哲学进步了多少呢?要回答这个问题的确很困难。艾耶尔的一段话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也许会有启示:“哲学的进步不在于任何古老问题的消灭,也不在于那些有冲突的派别中一方或另一方的优势增长,而是在于提出各种问题的变化以及对解决问题的特点不断增长的一致性程度。正像在猜谜游戏中,游戏者尚未发现答案,但是他们已经缩小了可能找到答案的范围。”(注:艾耶尔:《二十世纪哲学》,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19页。)拉兹洛的系统哲学同样没有最终答案,但是它在缩小找到答案的范围方面确实作了某种意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