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的动力与反思--“火焰战争”与“文化垃圾”--对“网络文学”的一些不合时宜的思考_网络文学论文

网络文学的动力与反思--“火焰战争”与“文化垃圾”--对“网络文学”的一些不合时宜的思考_网络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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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类把处理信息的幻想和智慧变成了计算机和互联网。而在这个网络蔓延的世界里,一些先锋媒体和某些新名词制造公司竟然把千殊万异、形形色色的“文明动物”简化为两个品种:“网民”和“非网民”。那些电子商家和IT业主以铺天盖地的广告不厌其烦地鼓吹网络的神奇魔力:拥有了网络,就拥有了整个世界,甚至宇宙。在互联网上“即使是一条狗”,也可以大声宣称:“我是宇宙之王!”

乐观的人们声称,网络时代的信息技术革命,几乎把计算机变成了万能的工具。人们足不出户,便能阅尽人间春色;鼠标一点即可聆听仙乐飘飘。如今计算机还能成人们朝夕相处的“知心”朋友,尼葛洛庞蒂甚至把计算机描述成“能够抚摸甚至能够穿戴的对象”。毫无疑问,这些发展将极大地改变我们的认知方式、思维习惯、娱乐趣尚和审美取向。一句话,这些发展,意味着我们的生活方式即将出现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

当然,“在这个世纪末网络时代,我们还会不断听到,有人患上‘BBS’过量并发症和‘WWW’官能症,尽管是在看书,每当看到有底线时即以为网站连结符号,想按按看;看到精美图片即想按鼠标右键存档。更有甚者,有人为了不想频频起床吃饭和上厕所浪费时间,竟准备了大量方便面和成人纸尿裤上网……那么,有一个问题应运而生:究竟是我们控制着网络,还是网络俘获了我们?”(注:《世纪末的网络时代》,中国青年报,1999,12,23。)

对于文学而言,问题似乎还没有这么严重。大多数“备方便面和成人纸尿裤上网”的人所迷恋的不一定与文学有多大干系,而更多的常常是些性与暴力之类的游戏,充其量也不过是根据《三国》、《水浒》等文学名著随意拆解的暴力游戏。毕竟,目前的“网络文学”还处在一种“初级阶段”。大多数被称为“网络文学”的东西,实际上只是些已经存在的文学艺术作品数据化后照搬上了互联网,或者直接在互联网络上“贴”出已经写好的所谓“原创”作品,而这类作品与传统的纸媒文学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当然也有极少数是通过计算机“创作”即通过有关计算机软件生成的艺术作品,但是,这些东西还极不成熟,如电脑小说《背叛》,电脑音乐作品《第42交响曲》等。尽管这种“电脑创作”也许孕育着无限的发展生机,具有不可限量的辉煌前景,但是对网络文学发展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或即将表现出来的令人忧虑的倾向,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一、“网络写作”与“主体分散”

数字化时代,人正在变成为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信奉“效率就是生命”的现代人长期处于一种非我的“耗尽”(Burnout)状态,“人们已无法体验完整的世界和自我,无法感知自己与现实的切实联系,无法将此刻同历史乃至未来相依存,无法使自己统一起来,这是一个没有中心的自我,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自我。在人不自觉地物化为机器的附属后,世界已不是人与物的世界,而是物与物的世界,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消失了。”(注:吴冠军:《数字化时代:危机与精彩同在》,榕树下,2002.01.08。)“网络写作”的萌芽与发展的文化背景就正是如此。

马克·波斯特在《德里达与电子写作》一文中,分析了电子写作对由西方思想的伟大传统所刻画的主体形象的消解。他说:“笛卡尔的主体是站在客观世界之外的,那个位置能使主体获得相关的客观世界的某些知识;康德的主体,则既作为知识的本源立于世界之外,又作为那种知识的先驱对象而站在世界之内;黑格尔的主体,处身世界之内,又改变着世界自身,但因此而实现了世界存在的终极目的。我认为电子写作分散了主体,因此不再是电子写作出现以前那样起着中心作用了。”(注:王逢振编:《网络幽灵》,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5页。)目前,“网络写作”主体性丧失的特点已经得到了中外学界的高度关注。

在这个所谓的“数码时代”,正如德里达所说的,传统的“线性写作”和“文本”已经走到了尽头。(注:Jacques Derrida,Of Grammatology,trans.Gayatri Spivak(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4,P86-87.)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四处蔓延的可以无限链接的“非线性文本”。传统的线性文本“花开两朵”时则只能根据作者的意志“各表一枝”,读者只能顺着作者指定的路径“一条道走到黑”;而非线性文本在展示万花争艳的满园春色时,读者则可以通过“建立链接”随心所欲地选择任何一条“浏览路径”。对于网络写手和读者而言,“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似乎已不再是虚谈?

妥善处理思维的多向性与语言的单线性之间的矛盾,一直是白纸黑字的“书面写作”必须跨越的铁门槛。刘勰曾经感叹“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曾深深地体验过“语言的痛苦和悲哀”。而多媒体写作则正是一种将“翻空易奇”的千头万绪“网络”为一个整体的制作过程。“文不逮意”似乎不再是作家的心头之患。从这一点看,今天的作家是幸运的,他们找到了“多媒体”这一解决传统作家“言意困惑”的有力武器。但是,人们也很快看到了“一个多媒体作家的悲哀”:

“罗伯茨很快感到了沮丧。这种文本的零碎之感让他深为不适。他笔下的所有文本不可能有自己的风格,或者说它们的风格就是人人取用。事实上,作家不过是多媒体机器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多媒体是共同生产的集中体现,作家无法了解或控制作品的整体——他们只不过是领到了其中的某一个小小的项目而已。”罗伯茨在这个意义上作出了悲哀的判断:“创造性叙述的核心已经从作家那里转到设计文本联系的制作者手中,或者利用这些联系的读者手中。”(注:南帆:《电子时代的文学命运》,《边缘思想》,海口:海南出版公司,1997年版,第377页。)

如果说传统文本是一个“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的“地球人”世界,那么,漫无边际的网络文本就是一个“天地齐一,和光同尘”的“太空人”世界,这里的太阳和月亮都不过是浩瀚星河中的两粒普通的沙尘。读者与作者之间“众星捧月”的关系业已消逝。因此,在网络写作时代,对于任何个体“写手”来说,不但柏拉图“代神立言”的崇高理想已经变得十分可笑,就连巴尔扎克那种要当一个时代的秘书的愿望也已经是过世狂人的幻想。不但如此,甚至有人断言,21世纪原著将不复存在,传统作家也必将消亡。计算机技术把“已经完成了的,不可更改的艺术作品”变成了一个不断生长和不断丰富的写作和阅读双向互动的“游戏”过程。每一个网络作家都既是作品的生产者同时也是作品的消费者。“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的美丽谎言,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里竟然就是“真理”。在这个原本就没有白天黑夜的世界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的星星,无数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各自独立又相互依存的星星。

“主体”(包括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在网络时代的身份变化(如转移、分散等)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研究课题。黄鸣奋先生在《比特挑战缪斯》一书中重点探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网络与艺术主体”。他把网络时代艺术主体的变化概括为这样三个方面:一、人“与网络共生”;新的世纪里,联网计算机不仅分布在环绕我们的生活环境中,而且被穿在我们身上,甚至干脆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人类自身的“信息化”为期不远了。二、主体“角色漂移”;网络打破了社会分工强加给人的种种束缚,促进人们不断尝试不同的社会角色,于是“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就不再是妄谈。三、“我变故我在”,“唯变为不变”是网络创作的原则,新的写手将把重复以前的手法、题材甚至风格看成耻辱。(注:黄鸣奋:《比特挑战缪斯》,厦门大学出版社,2000版,第2-22页。)

黄鸣奋的这些乐观的看法,是以大量的事实为依据的,他的结论有严密的逻辑体系作为支撑,因此,他描述的网络世界既让人心悦诚服,又令人振奋不已。但是,在振奋之余,我们也应该看到,“与机共生”、求新求快的“主体”在网络中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幽灵。“与网络共生”的主体本身就是被“分散了的”主体,“角色漂移”和“唯变为不变”实际上正是“主体分散”的一种表现形式或相互影响的伴生形式。

主体分散和消失以后,传统艺术惯用的象征手法就失去了往日的魅力,杰姆逊描述的后现代艺术的特点——主体性的丧失、距离感的消失以及深度模式的削平——完全适用于网络艺术。就网络写作而言,目前,大多数写手最通常的做法是将作品贴于BBS,优秀作品可以张贴在精品区,有点经典意味的收到文集里面,然而,一旦入了个人文集便大有入了“棺材”的意味,很少有人翻看。古人说“江山代有才人出”,网络则是“分分秒秒出才人”。当然,这也许并不是坏事,但我们对此却不可盲目乐观。一位网络写手说:“文章的耀眼时刻,其实就是在新鲜出炉子的那几分钟,网友点击之时。这种网文的独特载体,决定了网文要有快餐意味,不快成吗?一日一更新,甚至几分钟的时间,便被淹没在贴海里了。”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无情的事实:在网上每个人都只是一个IP,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即使姜昆这样的文化明星,也不大可能有什么例外。

有人断言,由于网络具有多媒体制作的能力,依靠文字这种表意符号唱独角戏的“传统文学”,在网上大概不可能出现纸媒时代那种独领风骚的好时光。随着网络影像技术的发展,由“神圣文字”统治数千年的“符号帝国”在这个被电子技术支持的“读图时代”正在土崩瓦解。

二、“火焰战争”与“垃圾文化”

某些“网络文学”的忠实拥护者声称,我们数千年来所形成的文学游戏规则被冲毁了,随着互联网和网络文学的崛起,传统的文学理念正在发生溃散,一场新的文学革命正在悄然兴起。但这种“文学革命”论很快遇到了众多的质疑和批评。有论者认为,网络文学所体现出来的丧失主体、削平深度、标榜多元、对抗主流、疯狂复制、杂乱拼凑等特点,完全可以说是后现代文学在网上的“升级版本”。然而,这可能是一个尚未“格式化的新版本”。网上难逢开口笑,交锋何必弯弓月。不见炮火与弹痕,千军相搏尤惨烈。

马克·德里把尖刻辛辣的“在线交锋”取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火焰战争”(Flame Wars),实际上这个所谓的“火焰”,“通常是以电子为媒介的谩骂”。尽管“火焰战争”这个比喻可以被顺理成章地解读出网络文艺的许多特点,但在这里我们只想暂时把目光集中在这场愈演愈烈且未有穷期的“火焰战争”所造成的文化废墟上。

战后的废墟,烟雾缭绕。网上的各类交锋和形形色色的“一个人的战争”,把一个虚拟的王国糟蹋得满目疮痍。然而,一个叫浪猴a8的乐观“网友”竟然用“雨后春笋绿如烟”来形容网络文学的发展态势,并用“张放性、私稳性和兼容性”这些传统文论中难得一见的术语对网络文学的特点进行了概括。(注:浪猴a8:《浅谈网络文学的快餐意味》,http://www.sina.com.cn。)应该说这些说法有合理的一面,特别是这“如烟”二字,曲尽其妙,可谓是对网络文学特性的一种绝妙概括,网络文学的随心所欲,变化无定,流转无常,确有烟舒云转的意味。网络大军突然从天而降使文学的千年帝国如堕万里云烟之中,政府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网络文学的迅猛发展及其对策”的研究课题,昭告天下,希望有识之士能够找到应对良策。人人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网络也许给文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是,网络也给文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危机。

我们看到,自因特网问世以来,人们对网络精彩世界的欢呼与对“火焰战争”和“文化垃圾”的厌恶和恐惧就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了。“互联网:泡沫还是黄金?”(注:news.swww.com.cn/scqnb。)“互联网文艺进入革命时代还是垃圾时代”?这一类的问题成了网络文化关注者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互联网作为媒体,“在传播有用信息的同时,会传播甚至制造大批的垃圾,由于它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它就会传播和制造更大规模的垃圾。这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说,这是规律。我们目前在互联网上看到的最大规模的文艺垃圾还不是作品,而是评论,各种谩骂几乎充斥着所有有关文艺网站或频道或个人主页的BBS上。骂街总是比创造容易,互联网上骂街比创造更容易。”(注:金兆钧:《互联网文艺进入革命时代还是垃圾时代》,北京日报,2000.6.14。)

一些丧失了主体性的网络写手们,“灵感”一来就如同打开了自来水龙头,“无聊灌水”已经成了一个网络写作的专有名词。这种可怕的“自来水效应”,已经把某些文学网站变成了巨大的文化垃圾场、情感发泄地。“灌水”与“喷火”(“火焰战争”)虽然含义不同,但是,他们都是网上垃圾的主要制造方式。“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中,任何人都可以抛开顾虑,随心所欲,写我所想。阅读网络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个真实鲜活的人在为读者展示自己对生命的诠释、对爱情的迷茫、对失败的困惑。这是一种淋漓尽致的宣泄。”(注:金兆钧:《互联网文艺进入革命时代还是垃圾时代》,北京日报,2000.6.14。)虽然很多文字是写手们自然情感的本能式的倾泻,但缺乏节制甚至歇斯底里的自我宣泄,在本质上与作为审美意识形态的文学是背道而驰的。

有论者警告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利用数字空间里没有绝对特权的执法者阶层的先天特性,而大施变态的、反人伦世俗、反文化、反游戏规则的,并且不断升级的越轨手段来刺激吸引麻木的受众。……人们遇到借助数字化手段肆意横行的“丛林”诱惑,脆弱的人性终于在文明中不断沉沦。有什么救赎的力量能够挽狂澜于既倒呢?”(注:吴冠军:《数字化时代:危机与精彩同在》,榕树下,2002.01.08。)

当比尔·盖茨和王选们的成功使无数人的梦幻比从前更加光彩夺目时,网上的“喷火”与“灌水”事业也更加兴旺起来。然而,“科学的因果律似乎并不能破译艺术的魅力的合法性,相反,艺术感知模式的支离破碎、艺术感性魅力——用本杰明的话就是‘灵气’(aura)的丧失,先锋的革命性和艺术家的风格性的消逝,使艺术一步步成为非艺术和反艺术,审美成为‘审丑’。数字化艺术成为了一种丧失超越性维度的艺术,成为密涅瓦暗夜中失明而不再展开思想羽翼的猫头鹰。艺术成为适应性和沉沦性的代名词,‘诗意栖居之所’荡然无存。这种结局无疑是艺术的一种自戕行为。”(注:吴冠军:《数字化时代:危机与精彩同在》,榕树下,2002.01.08。)如果某一天,网络创作彻底堕落成“无聊灌水”,网络批评完全演变为“火焰战争”,那么,网络文学被文化垃圾窒息而死就成了一种在劫难逃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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