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主体及其精神秩序_弗洛伊德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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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03)04-0055-07

对于中国学术界而言,拉康是一本尚未打开就匆匆合上的大书。迄今为止,拉康的著 作中文译本只有褚孝泉翻译的《拉康选集》,至于研究拉康的专著,目前出版的严格说 来一本没有,学术期刊上有几篇零星的论文,但是大多浅尝辄止。介绍西方20世纪哲学 和文学理论的著作给予拉康的文字都比较吝啬,且往往就是“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 与语言结合起来”这样语焉不详的含糊之辞。是拉康辞世太久,还是他天书般的文字过 于晦涩?无论如何,深入研究拉康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智慧的快感和惊喜,况且,对于后 现代转向的发生来说,拉康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存在,他的思想不仅是推动这一转折的一 道伟力,而且对于转折之后的取向具有深远的影响。不过本文的目的只是介绍拉康关于 实在、想象和象征的大意,而且无庸讳言,这样的文字必然不免将拉康简单化。但是对 一篇这样的短文来说,也只能如此。

在讨论无意识与意识的绝对两分时,弗洛伊德引进了这样一个观念,即人类自我、或 者称作主体在根本上是分裂的,分别处于意识和无意识两个领域。通常,自我或者人格 由意识的运作来界定,包括理性、意志自由和自省。但是对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来说, 行动、思想、信仰以及自我都是由无意识及其冲动和欲望决定的。

虽然拉康是一个心理分析家,但是他最初是作为一个精神病医师接受培训的。20世纪 三四十年代,他的工作主要是和精神病患者打交道,50年代之后,在结构主义语言学和 人类学的基础上,他发展出了自己的心理分析。有人可能认为拉康就是索绪尔加弗洛伊 德,或者还有罗曼·雅各布逊和列维·斯特劳斯。这种看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未免把 拉康简单化了。在精神病学上,除了弗洛伊德,还有克莱昂勃尔(Clerambault),后者 是拉康“精神病学中的惟一导师”;(注:《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 01),第57页。)在语言学上,除了索绪尔和雅各布逊,还有本维尼斯特(Benveniste)。 毫无疑问,拉康最主要是受弗洛伊德的影响,但是他用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的观点重 新阐释了弗洛伊德,将弗洛伊德的人文主义的精神分析改造成一种后现代主义哲学。

人文主义的基本前提之一就是假定稳定的自我(ego)的存在,比如意志自由、自我决定 等等。随着现代主义思潮的涨潮,各种非理性主义、反理性主义萌生,开始质疑和动摇 这种根基于自我的确定性的人文主义观点,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就是其中之一。由此 ,弗洛伊德可以视为后结构主义的先驱。但是,弗洛伊德希望通过将无意识引入意识, 从而将压抑和神经官能症最小化。关于意识和无意识的关系,他有一个著名的宣言:本 我之所在,我必从之(Where it was,shall I be)。弗洛伊德的目标是强化自我,也就 是强化人类自我意识中意识和理性的同一性。但是对拉康来说,这项工程是完全不可能 的,自我决不可能取代无意识,或者将其掏空并控制它。在拉康看来,自我或者我(I) 只是一种幻觉,不过是无意识的产物。在拉康版的心理分析中,无意识是一切存在的基 础平台。所以他认为这句话应该理解为:主体之所在,我(I)必形成(Where the subject was,there must I become)。(注:弗洛伊德的原文为:Wo Es war,soll Ich werden.英文一般翻译为:Where it was,shall I be.但是拉康反对这种理解,认 为它完全歪曲了弗洛伊德的本意。参见Jacques Lacan,Ecrits,A Sellection(W.W.Norton & Company,1977),pp.128-129.)

弗洛伊德的兴趣在于揭示出多形态变态的儿童如何形成无意识和超我,并成为文明的 、建设性的成人,也就是说成为正常的异性恋者。(注:参见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 》第21讲,高觉敷译(商务印书馆,1984),第253—270页。)而拉康的兴趣则在于揭示 婴儿如何形成“自我”这一幻觉。在他论镜子阶段的论文中,拉康描述了这一过程,详 细阐释了婴儿如何形成自我幻觉,以及由我(I)这一词语确定的关于统一的、意识的自 己(self)的幻觉。拉康说:

但是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形式将我的代理(agency)在社会规定之前就安置在一条虚构 的途径上,对于任何单独的个人来说,这条路是不可复归的;或者毋宁说,无论个人作 为我和现实的不和谐这一辩证综合解决得多么成功,也只能是渐近地再加入主体的形成 中。(注:Jacques Lacan:Ecrits:A Sellection,p.3.拉康的镜像理论最早见于《镜子 阶段》(The mirror stage),该文是拉康1936年为第14届国际精神分析学大会(又叫马 里特大会)提交的论文,至今没有中文译本,但是其中的观点在拉康后来的著作和演讲 集中得以继承和发展,1949年7月,拉康在苏黎世第16届国际精神分析学会上作的报告 重申了这个理论。)

在拉康看来,关于人类的中心概念就是无意识,它支配人类存在的一切要素,而且, 无意识就像语言一样是被结构起来的。(注:Jacques Lacan,“The Hygteric’s Question,i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iii,ed.Jacques-Alain Miller(W.W.Norton & Company,1993),p.167.)他把这一点和弗洛伊德关于无意识活动过程的两种机 制压缩和移置结合起来。而这两种机制本质上都是语言特有的现象,意义的生成要么是 因为压缩(隐谕),要么是因为移置(换喻)。拉康认为,弗洛伊德对梦的分析,以及对其 病人使用的无意识象征的分析,都依赖于双关语游戏、联想等等,这些都是语言现象。 拉康认为,无意识的内容非常突出的就是语言,尤其是语言的结构。拉康说:“精神分 析在无意识中发现的是言语之外的语言的整个结构。”(注:Lacan:Ecrits:A Sellection,p.147.)

由此可见他采用了索绪尔的概念,但是作了一个重要的修正。索绪尔关注的是能指和 所指的关系,两者构成符号,他坚持认为,语言的结构就是符号之间的否定(negative) 关系——一个符号是其所是仅仅因为它不是别的符号。对索绪尔来说,虽然能指和所指 的关系是任意的,但是意义的生成毕竟由两者的对应构成。拉康则把焦点集中在能指自 身之间的关系上:“如果我们执着于能指完成了代表所指的功能这样一个错觉,或者说 执着于能指以其存在而作某个意义的名称这样一个错觉,我们就不能继续探索这个问题 。”“只有能指和能指之间的关联才提供了对意义作任何研究的标准。”(注:Ibid.,p .150,p.153.)无意识中的诸种因素,愿望、欲望、形象,都形成能指,通常它们就是由 语词表达的,这些能指形成能指链,一个能指具有意义仅仅因为它不是别的能指。对拉 康来说,没有所指,能指最终并不指涉任何东西。“意义坚持在能指链中,但链中的任 何成分都不存在于它在某个时刻本身所能表示的意义中。”(注:Ibid.,p.153.)如果一 定要说有某种东西,那就是相对稳定的任何特定能指的意义。索绪尔认为,能指和所指 之间有一种意指关系(relation of signification),正是这种关系创造或者保证了一 些意义。但是拉康否认这种意指关系的存在,至少他认为在无意识之中是不存在的。能 指和所指之间没有意指关系,只有否定关系,价值关系,能指是其所是仅仅因为它非其 所是。

因为所指的缺失,能指链只有不停地滑动、转移、循环,没有停泊点,没有任何东西 可以最终为此体系赋予意义或者确定性。用德里达的话说(德里达深受拉康的影响,尽 管他不愿承认),能指链永远处于游戏之中,能指链上的滑动无法阻止——我们永远不 能说,“哦,这说的就是X”,并将这种解释视为确凿无疑的。一个能指只能导向另一 个能指,而永远不可能导向另一个所指。这有点像字典,在字典中,一个词只能把你导 向其他更多的词,永远不可能导向这些词预期表征的事物。

无意识看上去就像这样一个不断循环的能指链,没有停泊点(或者用德里达的话说,没 有中心)。这就是拉康对弗洛伊德作为种种冲动和欲望的混沌世界的无意识图景的语言 学翻译。弗洛伊德的兴趣在于如何将这诸种冲动和欲望引入意识域,使之具有某种秩序 和意义,以便能够理解和受到控制。拉康认为,成为一个成人,一个自己(self)的过程 就是尽力规定、稳定、凝固能指链的过程,以便稳定的意义、包括我(I)得以可能。可 是拉康认为这种可能性只是一种幻想,这种幻想来自于对身体和自己(self)之关系的误 察。

弗洛伊德曾经论述过婴儿的3种多形态变态:口欲期、肛门期和生殖器期。正是俄狄浦 斯情结和阉割情结结束了婴儿的多形态变态并创造了“成人”。但是拉康却创造了不同 的范畴来描绘这一从婴儿到成人的轨迹。他采用了3个概念:需要(need)、要求(demand )和欲望(desire),分别对应了人发展的3个领域:实在(the Real)、想象(the Imaginary)和象征(the Symbolic)。由欲望标志的象征域本身就是语言的结构,我们必 须进入象征域才能成为说话的主体(speaking subject),以便能言说我(I),并以我(I) 制定某些似乎确定的东西。

与弗洛伊德一样,拉康的婴儿在开始时是作为与母亲不可分离之物。他就像一种斑点( blot),没有自己(self),没有个性化的身份,甚至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感知为一个连贯 一致的整体。婴儿需要驱动,他需要食物、安慰、安全感,需要被改变等等;这些需要 是可以满足的,可以以实物满足。当他需要食物时,他会得到母亲的乳房或者奶瓶,当 他需要安全感时,他会得到拥抱。处于需要阶段的婴儿,不能将满足自己的实物与他自 己区别开来,他不知道满足自己的乳房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他人的一部分。在他而言,他 和任何人、任何物都没有区别,惟一存在的就是需要和满足需要之物。

这种自然状态必须打破,以便文化得以形成。对弗洛伊德和拉康来说,以下这一点是 共同的:为了进入文明社会,婴儿必须和母亲分离,形成自己单独的身份。这一分离必 然造成某种失落(loss);当儿童一旦知道自己和母亲的不同,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他 就失去了自己一开始就拥有的原初的统一。这就是植入心理分析理论的悲剧元素。为了 成为文明的成人就必须承受某种意义深远的失落,失去原初的统一、失去与母亲的融为 一体。

根据拉康的观点,尚未发生这种分离的婴儿仅仅拥有可以满足的需要,他尚不能区别 自己和满足自己需要之物,这种婴儿就处于实在界。实在界并非物理世界,而是一种精 神世界,其中具有原初的统一。因此,在实在界中没有缺乏(absence)和失落,有的只 是完满和完全,没有任何需要不可满足。因为没有缺乏和失落,因此,在实在界中也就 没有语言。

拉康对失落的思考是沿着弗洛伊德对这一论题的讨论而跟进的。在《超越快乐原则》 中,弗洛伊德提出了一个个案,就是对他18个月的侄子玩缠线板游戏做了一番独到的分 析。游戏中,每当这个幼儿把缠线板扔出去,他就说“Fort”,相当于德语中的“去” ;每当他把缠线板拉回来,他就说“Da”,相当于德语中的“这里”。弗洛伊德认为, 对孩子来说,这个游戏是一个象征,一种排解母亲缺席所带来的焦虑的方式。当他把缠 线板扔出去并说Fort时,他重现了钟爱之物(母亲)的缺席,当他把缠线板拉回来并说Da 时,他就获得了重新拥有钟爱之物的快乐。

关于这一个案,弗洛伊德的兴趣在于引出他对强迫重复的思考;拉康也深入分析了这 个个案,但是他关注的焦点在于这个游戏中呈现的语言的方面。拉康认为,这个游戏非 常典型地显示了儿童是如何进入象征域,或者说进入语言结构。语言总是相关于失落和 缺席,没有失落和缺席就无需语言。所以拉康在论及语言时说:“实在之中没有缺乏。 ”(注:Jacques Lacan,“A,m,a.S”,i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ii,p.313.)斯威夫特在他的小说《格列佛游记》中对此有非常形象的描写:在一个没有语言的文 化中,人们把需要指涉的所有事物都扛在背上。

在实在界中无需语言,因为其中没有失落,没有缺乏,只有完满、需要和需要的满足 。拉康说:“实在绝对没有裂缝。”(注: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Ⅱ.,p.97.)因此,实在界超越语言,无法以语言表征,当然,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进入语言,就必 然蒙受不可挽回的失落。实在界,或者说需要期,一般从婴儿出生到6至18个月,一旦 婴儿能够区别自己的身体和其他人或物即告结束——当然,这一“结束”必须在最一般 的意义上来理解。由此开始,婴儿从需要过渡到要求。

我们关于实在界的以上解释其实是一种权宜之计,毫无疑问是太简单了。从拉康的思 考逻辑而言,实在出现在想象和象征之后,仅仅因为本文的特定目的,我们才首先对它 予以介绍。拉康使用实在一词,最早可以追溯到早期论文《镜子阶段》(1936),此时实 在表示的是一种本体论的绝对,一种真实的存在。此后,这一术语从拉康的著作中消失 了。直到1953年,拉康开始把实在提升为心理分析理论的基本范畴,从而跻身为主体的 3种精神秩序之一。实在不仅不再是想象的对立面,而且超越于象征之外。在拉康的理 论中实在的含义是逐步发展的,开始只有一般意义,后来,就象征的替代和想象的变异 而言,它呈现了一种恒定功能,总是力图重返同一个地方;随后,它变成一种无法融化 、拒绝驯服、坚决抵抗的硬核,在它前面,想象为之蹒跚,象征为之跌绊。

要求总是要求获得他人的承认,要求得到他人的爱。要求不能以实物满足。这一过程 可以这样描述:婴儿意识到自己与母亲的分离,意识到自身之外别有他物;因此,他者 (other)的概念就产生了。但是需要记得的一点是,此时二元对立的自我/他者并不存在 ,因为此刻婴儿尚未产生连贯的自我意识。对这种分离的意识,对他者存在的意识,必 然引起焦虑和失落感。婴儿由此要求获得重新统一,获得实在界中原初的完满以及与母 亲的无分离。然而一旦婴儿认识到他者的存在,这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这种认识只 能发生于意识之中。婴儿要求被他者填充,希望他者概念的消失。要求就是对完满、完 全的要求,就是要求他者填补正在体验的缺乏。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缺乏、缺 席,这种他者性的意识正是婴儿成为自我/主体,成为功能性的文化人的必要条件。

因为要求是要求他人的承认,所以,只要6至18个月的婴儿不能说出他想要什么,这要 求就不能真正得到满足。每当婴儿哭泣,母亲就会给他奶瓶、乳房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任何实物可以满足要求,因为要求期待的是另一层次上的反应。婴儿认识不到 母亲就他作出反应、表示认可的方式,因为他尚未形成自我观念,他只知道有他者存在 ,只知道他与他者被分离,不知道有自己(self)。

这一情况发生在镜子阶段,婴儿大约6至18个月,尚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不能控制自 己的行动,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感知为一个统一的整体。更准确地说,婴儿把自己的身体 当作碎片、片断来感知,对他而言,视线之内的肢体便是存在的,视线之外则不复存在 。婴儿可以看见自己的手,但是不知道这手属于自己,就他而言,这手可以属于任何人 ,也可以不属于任何人。进入镜子阶段后,婴儿开始把自己作为一个整体来设想,同时 ,把他人也作为一个整体存在来感知。

在镜子阶段中的某一时刻,婴儿会在镜中看到自己。他看到自己的影像,然后回头看 其他真实的人,通常是母亲,然后再去审视镜中的影像。在这一行动中,婴儿从不足走 向预期,镜子,以及镜像和真人之间的来回看视,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存在, 一个整体的人。

幼儿预期的是作为一个单独的统一整体的感觉,他看到自己看上去就像其他人一样。 最终,幼儿在镜中看到的这个实体、这个统一存在会形成一个自己,这个实体将由词语 我(I)来表示。但是,此间真正发生的是一个误认(misrecognition)的证明。幼儿看见 镜中的影像,然后就认为这个镜像就是我(me)。但这并非幼儿,只是他的镜像。但此际 旁人,通常就是母亲,往往会帮助幼儿强化这一误认。通常她们会这样说:“宝贝,看 看这是谁?这就是我们的X。”母亲的话保证了镜像和幼儿之间的联系,促使幼儿把自己 的镜像和自我等同起来。

幼儿将自己和镜像等同起来,这一误认创造了幼儿的自我(ego),也即那个说我(I)的 人。拉康认为,这一误认为主体创造了一副盔甲,这种关于整体、综合的幻觉和错觉把 碎片化的身体包裹起来并加以保护。对拉康来说,自我(ego)、自己(self)或者我(I)在 某种层次上都是一种幻想,因为它是对某种外在形象的认同,而并非关于单独整体身份 的内在感知。

这就是拉康称要求阶段(demand stage)或镜子阶段(mirror stage)为想象界的原因, 因为自我观念的形成得自于对镜像的想象性认同。正是在想象界中,自我及其影像的异 化了的关系得以产生并维持。想象界是形象的世界,无论其为意识的或者无意识的,它 是前语言的、前俄狄浦斯的,但是深深植根于视觉感知。

这个镜像,这个幼儿认作自我的整体的人在心理分析术语中被称为理想自我(ideal eg o),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不足的、完美的、整体的自我。通过(误)认同这个理想自我,这 个理想自我内化了,我们从而建立自我意识、自我身份,由此我们想象自己没有任何欠 缺和不完满。通过观看镜像而虚构出的稳定、完全、统一的自我从而弥补了原初与母亲 身体的浑然一体。总之,为了进入文化,我们失去了与母亲身体的同一这一自然状态。 为了免受这一失落的煎熬,我们错觉自己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依旧是完满的存在。

但是儿童的自我概念决不能与他本身的存在相匹配,镜中的意象与儿童相比更稳定更 小,对儿童而言,它永远是外在的他者。经此之后,终其一生,他都误将他人视作自己 ,视作提供自我幻象和主人幻象的镜中之像。

想象界是一个精神场所,在此幼儿把自我观念投射到他看到的镜像上。在镜子阶段, 幼儿巩固了自我/他者的两分,在此之前,幼儿知道他者,不知道自我。对拉康而言, 对自我的认同总是根据他者。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并非一种二元对立,在二元对立中 ,自我不是他者,他者不是自我;但是在此,自我就是他者,他者就是自我,自我概念 ,我们以我(I)指定的内在的存在根基于认同于一个形象,一个他者。

拉康以许多方式使用“他者”这一术语,因此对这一术语的理解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首先,可能也是最容易的一种是在自我/他者的意义上,他者就是非我。但是正如我们 上面所作的阐释,在镜子阶段,自我实质上就是他者。进入50年代中期以后,拉康开始 以大他者(Other)替换了他者(other),以此区别于作为他人的他者。幼儿在镜中看见的 形象给他提供了一个作为结构可能性的他者的概念,从而使我(I)或自我(self)的结构 可能性得以成立。拉康认为,想象阶段遭遇的他者性概念(notion of Other,与要求密 切关联)先于自我意识,自我意识的确立正是立足于这一观念。

一旦幼儿确立了他者性概念,将自己认同于自己的他者,即他自己的镜像,他就进入 了象征界。象征界和想象界不是两个时间上前后递进的场所,他们是交叉重叠的。两者 之间没有明确的标记和区分,在很多方面它们是共存的。象征秩序的结构是语言的,我 们必须进入以成为说话的主体,并以我(I)指代自己。拥有自我观念的基础在于对镜像 、镜中的他者的想象性投射,并以说“我”来表达。我只能存在于象征界。这就是何以 二者能共存的原因。

弗洛伊德关于其侄子缠线板游戏的分析,在拉康看来,正好是儿童进入象征界的标记 。汉斯正是利用语言与缺乏和作为结构之可能性的大他者达成妥协。拉康认为,缠线板 在游戏中是作为小他者(objet petit a)发挥作用的。通过扔出缠线板,幼儿知道他者 可以消失,通过拉回缠线板,幼儿知道他者可以回来。拉康强调的可能是前者,认为汉 斯关注的是他者的缺乏。

小他者使儿童意识到欠缺、失落、缺乏的观念,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是完整的。这就是 通向象征秩序和语言的入口,因为语言就其本质而言就是以欠缺和缺乏为前提。

大他者和小他者,欠缺和缺乏、对他者的认同或误认,所有这些都在个人层面上运作 ,每个幼儿都一样,由此形成基础性的象征秩序的结构、语言的结构,儿童必须进入这 一场所以成为文化中成熟的一员。缠线板游戏中的他者性观念就成为一个结构观念。因 此,在象征界中必定要具有一个他者性的结构原则,一个欠缺的结构原则。

象征秩序中的大他者是一个结构性的位置。人人都想得到这个位置,融入这个位置, 以消除自我和他者的分离。用德里达的话说,大他者就是系统的中心,就是象征和/或 语言的中心。大他者是这样一种物,所有因素都联系于它,但是作为中心,它是无法融 入的。任何人任何物都绝不可能占据这个中心,尽管任何人物都有这个意图。大他者的 位置于是改造并维持了一个永无休止的欠缺,这就是欲望。欲望就是(成为)他人的欲望 。欲望永远不能得到满足,欲望不是针对某物(那是需要),也不是要得到他人对自己的 爱和认可(那是要求),它是要成为系统的中心、象征的中心和语言自身的中心。

在拉康的理论中,这个中心有许多名字,比如大他者或者菲勒斯(Phallus),这个名字 是从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理论中来的。镜子阶段是前俄狄浦斯的。参照于他者,幼儿建 立了自我,并努力融入他者。在弗洛伊德理论中,最重要的他者就是母亲,所以幼儿总 是想和母亲融为一体,在拉康看来,则表示幼儿企图消除自我/他者的分裂。幼儿认为 ,只要他成为母亲的欲望客体,他就能与母亲合而为一。因此他努力企图填补母亲的欲 望。母亲的欲望也是没有欠缺,因为她的欲望形成于她自己进入象征界的事实。这一点 倒是符合弗洛伊德版本的俄狄浦斯情结——男孩想通过与母亲性交从而与之合而为一。 在弗洛伊德的原型中,欠缺的观念由阴茎的欠缺表示。男孩想用自己的阴茎填补母亲的 欠缺。

但是父亲以阉割的威胁粉碎了男孩的这一欲望。如果他想填补母亲欠缺的阴茎,他自 己将体念这一欠缺——被割去阴茎。在拉康看来,作为结构概念的欠缺的整体观念对于 阉割威胁来说是一个隐喻,不是真实的父亲以阉割相威胁;毋宁说,对于语言概念来说 ,欠缺的观念,或者欠缺是必然的本质,因为欠缺的观念就是语言基本结构的一部分, 因此父亲就成为语言结构的一种功能。从这个意义上说,父亲不是一个人,而是象征秩 序的结构原则。(注:Jacques Lacan:Ecrits:A Sellection,pp.292-325.)

弗洛伊德的愤怒的父亲在拉康的哲学中变成了父亲的法律(Law-of-the-Father),有时 拉康干脆称之为法律(Law),为了进入象征秩序,成为说话的主体,就必须屈服于语言 自身的规则,或者说屈服于父亲的法律。由此我们可以明确见出,拉康关于语言的结构 和规则都是父性的。为了把进入象征秩序和语言结构与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联系起 来,拉康把语言规则称为父亲的法律。拉康的这一理论为女性主义者大为不满,克利斯 多娃曾因此著文反驳。但是要辩明这个论争不是这篇小文章所能胜任的,须专文讨论。

父亲的法律,或者父亲的名字(Name-of-the-Father)是大他者、系统中心的另一个名 称,也是那个支配着整个结构及其形态之物的名称,它决定系统中的所有元素如何运动 并形成联系。这个中心又叫菲勒斯,(注:Ibid.,pp.281-291.)这更加强调了象征秩序 的家长性。作为中心,菲勒斯限制了元素的自由游戏,为整个结构赋予了稳定性。菲勒 斯锚定了能指链,后者在无意识中总是飘浮不定、无休止地滑动和转换。正是菲勒斯阻 止了能指链无休止的自由游戏,从而使之具有比较确定的意义。也正因为菲勒斯是象征 秩序的中心、语言的中心,从而我(I)才得以可能表示自我观念,而其它词语也才具有 稳定的意义。

在拉康的哲学中,菲勒斯决不等于阴茎,阴茎属于具体个人,而菲勒斯是语言自身的 结构。没有任何人拥有菲勒斯,正如没有任何人能支配语言或者规定语言。毋宁说菲勒 斯是世界的中心,它支配着整个结构,每个人都想拥有或者成为它,但是没有人可以得 到它,系统中的任何要素也不可能占据这个中心。这就是拉康所说的欲望,因为欲望是 不可满足的,所以它是支配系统的中心。

男孩认为自己可以尝试成为菲勒斯,占据这个中心,因为他拥有阴茎;女孩在误解她 也可以尝试成为菲勒斯这一点上要经过一段更困难一些的时间,因为她是被欠缺和作为 欠缺而构成的,她没有阴茎。菲勒斯之所在无所欠缺。但是如果认为男孩比女孩完整, 没有欠缺就错了,任何语言中的主体都是被欠缺和作为欠缺而构成的。我们拥有语言仅 仅因为我们失落、欠缺了与母亲身体的合而为一。这是文化的必须,成为语言中主体的 必须,语言强加了这种失落、缺席和欠缺。

性别差异在拉康学说中意义重大,虽然是以不同于弗洛伊德的方式。这就是《无意识 中的文字代理》(“The Agency of the Letter in the Unconscious”)讨论的主题。 在这篇文章中,拉康画了两幅素描:

第一幅图表示的是索绪尔关于能指和所指的关系,对于第二幅图,拉康说:“一列火 车到站了。在车厢里面对面坐着姐弟俩,他们靠着窗口,从窗口里可以看见沿着站台的 房屋在移动。‘看!’弟弟说,‘正到了女厕。’‘傻瓜!’姐姐说,‘你没看见我们是 到了男厕。’”(注:Ibid.,p.152.)

这个故事形象地寓示了男女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进入象征秩序和语言结构的。拉康认 为,每个儿童、每种性别在象征秩序中都有各自特殊的立场,从此立场出发,儿童只能 看见异性的能指,只会注意异性的他者性。所以拉康说:

对于这两个孩子,男与女从此就是两个国度。异向的翅膀将他们的灵魂拉向各自一方 。这两个国度不可能再议和,因为事实上他们是相同的,如果承认了一方的优越必得损 害另一方的荣誉。(注:Ibid..)

当然,拉康的第二幅图也可以从字面上这样理解:由于性别差异,每个儿童必须经过 两道门才能进入象征界。

总而言之,拉康的理论在逻辑上开始于实在界,这是和母亲身体融为一体的自然状态 ,但是为了建立文化就必须打破这一状态。一旦走出实在界,你就永远不能再回到它, 无论你多么渴望。这是一种不可挽回的失落和欠缺,是人类最深沉的永恒的怀乡症。进 入想象界之后,我们理解了他者的观念,并把他者性作为一种概念或者结构原则来理解 ,由此形成自我意识。这个自我实际上是他者,但是我们将它误认作自己,并称之为自 我。这个意义上的自我,以及它与他人和大他者的关系帮助我们在象征秩序、在语言中 占据一个位置。有了这个位置,我们才能说我(I),才能成为一个说话的主体。因为被 象征的中心、语言的中心、大他者、父亲的名字、父亲的法律、菲勒斯所锚定,我(I) 和其他词语才得以具有比较稳定的意义。

一旦我们在象征中占据一个位置,我们就踏入了性别标志的大门,男孩的立场和女孩 的立场是不同的。相比而言,男孩离菲勒斯更近,但是没有谁能占据它,因为它是系统 的中心。正是由于菲勒斯的限制,象征的能指链不像在无意识之中那样无拘无束地游戏 ,永无休止地滑动,开始具有比较确定的意义。

饶有兴味的是,菲勒斯和实在具有某种相似性,它们都是完满、充实、整体,没有任 何欠缺,对于说话的主体来说,它们都是不可到达的。但是,实在是母性的,是自然的 ,而菲勒斯则是父性的,是文化的。

需要再次指出的是,实在、想象和象征不是递进的时间关系,它们首先是场所关系, 尤其是精神场所的关系。本文的目的是力求以一种简明的方式介绍拉康关于实在、想象 和象征的理论,对于其间必然要涉及的诸多问题,比如自恋和侵凌,自我理想和理想自 我,语言、身体和无意识,欲望和快感,欲望和写作,自我、他者和神经症,语言和性 别以及拉康的文学理论等等,则完全没有只言片语的涉及,因为这些问题的阐释必须深 入的探讨和详尽的辨析。当然,拉康的理论并非圣经,就本文而言,至少就为女性主义 提供了辩论的契机。但是,哲人的智慧不在于他的完美,而在于提出值得关注的问题, 发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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