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北京大学是一场压抑的胜利_西南联大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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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是一批在小事情上撒娇,在大方向上却完全服从的孩子。

      本来准备讲一些西南联大的故事,谈一下大学生活应该如何度过、怎样使自己成为有用之才等等。然而,看见你们坐在这里,眼睛里带着迷茫,像是来听一堂课那样沉默和认真,我忽然不想讲那些故事了,因为西南联大的故事离你们实在是太遥远了,而那些故事也解决不了你们的问题。

      你们坐在这里,号称是北大学子,然而你们离当年的北大学子、西南联大有一种精神源头上的隔阂。

      西南联大的学生穿越战火,悲歌向前,读书救国,是民族精神和自我觉醒的一代。而你们,虽然考入北大,头顶名校桂冠,但我并不认为你们就是天之骄子,你们只是被动成长和成功压抑的产物。

      讲故事对我而言很容易,因为我已经写出了几本书,还做了纪录片。而听故事对你们而言也不难,你们都是考试冠军,否则也进不了北大,你们会把这些故事当成知识与历史,转眼就背得滚瓜烂熟。

      然而,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只不过是又多了一种死的知识,如此而已。

      压抑的胜利

      说实话,我认为你们能够考进北大的那种因素、那个分数,其实并不是那么光荣、那么有力量、那么有积极意义的。

      相反,它们是一种消极的标志。

      并不是你们真的比你们的同学聪明、用功、有天赋、有前途才坐在这里,而是你们比他们更能接受压抑、配合压抑,与压抑你们的学校和家庭、老师和家长配合,压抑了你们青春的个性。也正是这种对压抑的服从使你们通过了考试,得了高分,进了北大,我把这称之为“压抑的胜利”。

      比起那些没有考上北大的同学,你们这些高分宠儿少了反抗,少了天真,少了活泼,少了游戏,少了美丽,少了俏皮,少了青春,少了分数以外许多最宝贵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能够使你们的人生可能幸福和成功的要素。那些没有考上北大的同学,也许更多地保留了自己,保留了活力与美丽,他们的人生可能会比你们的人生更加成功和幸福,因为他们保留了更多对自己和对生活的热情,以及更多的个性。

      我观察到,情商较高的孩子反抗这种压抑最多,而情商则决定着人生是否能成功。这也是考上北大成了很多人走上自我毁灭之路的原因,因为你们会把这种压抑当作成功的必要,当作人生正面的经验,误以为这样被动地学习、生活,加大对自己的压抑,就可以完成一个成功的人生。这是一个大大的谬误。

      这种谬误必须停止!

      你们必须重新评估自己考上北大这件事,必须重新总结自己为什么能上北大。有个叫坎贝尔的人说过:“最坏的生活是没有选择的生活。”你们正是从那样的生活中走过来的。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曾对我说过,西南联大的学生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每个人都像一粒种子,而教育是配合每个学生的个性来实施的。而对于你们而言,选择太有限,可能是选择一个发夹、一件衣服这样无价值、无意义的选择罢了。更多的时候,你们不敢说“不”,更不敢说“我要”,所以,你们成了一批只能在小事情上撒娇,却在大方向上完全服从的孩子。

      你们必须猛省,立即进行自我纠正。你们没有真正的自我阅读,你们不知道天下与历史,你们知道的只是媒体和网络上的浮浅信息。你们没有个性,因为你们一生没有选择和经历过真正的历险。李政道中学毕业后就遇上日本入侵,他一个人跋山涉水,从沦陷区来到云南,寻找他心目中的恩师。在一个叫岗头村的昆明郊区,他敲开了一间农家的房门,他未来的恩师吴大猷正在里面照料生病的妻子。

      

      李政道解答出吴大猷的一道道物理题目,一次次让吴大猷感到惊讶,最后震动和狂喜。第二天,吴老师一到西南联大的物理系就说:“各位,我发现了一个物理奇才。”从此,李政道受到吴老师和西南联大诸位名师的精心培养。当时的李政道正是你们现在这样的年龄,在战火中进行了自我选择,选择了脱离沦陷区,为国读书。

      这样的道路你们能走吗?这样的自我选择你们能做到吗?

      在“取”与“舍”中上大学

      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要对自己负责。如何才能对自己负责呢?我对你们有以下几点建议。

      首先是培养自己的穿透力。穿透,就是把自己从局限的位置里拔出来,站在某个高度,看到远方,这样你的行为就会不一般,就会脱颖而出。

      曾经有一个与你们同岁的青年叫杨振宁,在日本对昆明的一次飞机轰炸中,杨振宁和家人躲避时,看见他们住的院子正中落下一颗炸弹。杨振宁立即找来一把锄头开挖,因为家中的许多生活物资都被埋在里面了。他挖出了一摞书,已经卷曲,但他把它们压平,还能看。这时,西南联大的几位名师走过,看见在一场疯狂的轰炸后,居然有这样一个青年在挖书,便立刻赞言这个孩子必有大出息。

      这就是穿透力,能够透过现实的迷雾看到理想与未来。

      什么是卓越?卓越就是可以不受眼前的干扰,一意孤行,保持自己的方向和最佳的状态。西南联大的校训是“刚毅坚卓”,是指人的品性上的培养,而不是什么守规矩之类,我们要坚守的就是这份不同于平常人的卓越。

      下一步就是找到方向与个性的配合,包括与导师配合、与选题配合、与职业和事业配合,完成独到的人生。

      当年在西南联大物理系有一个著名的三人小团伙叫“三剑客”。这是物理系的三个最优秀的学生,杨振宁、张守廉、黄昆,他们后来都是世界物理学界的著名大师,其中黄昆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定律。他们三人整天讨论不休,晚上在宿舍,他们躺下了又爬起来点着蜡烛,捧着书继续争论。而别人在大学里可以谈恋爱,可以睡觉、聊天,也可以闹革命。总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三剑客”的故事杨振宁自己也反复讲,他的意思是说,和同学成为对手,在争论中学习,所得的甚至超过老师所给予的。中国古人讲意气相投,讲物以类聚,所以我希望你们在大学里也能组建自己的“三剑客”,得到学习和追求的伙伴,培养属于自己的学习研讨小环境。

      此外,请记住,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这是文化与科学的准则,也是人生的准则。你要怀疑,要探索发现,要特立独行,没有自由的灵魂就没有真正的创造。

      而写日记是培养自我意识的好方法,哪怕是写自己的暗恋,你可以总结自己的内心经验,可以观察自己的成长,这样你也就有了一个尊重自己的意识。

      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听到你们中有一个人站起来说:“老师,你讲的我不服气,我认为我就是优秀者,我就是未来的精英。”这说明你们真的很惶恐、很困惑。

      但愿我今天讲的能够触动你们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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