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研究的哲学审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目的论文,思想政治教育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92X(2011)21-0020-04
一、目的研究有无意义?
马克思把目的理解为人在思维中对活动的结果,即“活动所要创造的未来对象的主观形式的建立”。[1]目的是人的需要的反映,它表明人不满足于当前的现实,要创造适合于自己需要的新现实。目的是人的活动的灵魂,规定着活动的价值和方向,并且贯穿于活动的全过程。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是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活动预期结果的主观设定,体现着思想政治教育主体对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追求。同目标相比,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更具有理想性、抽象性和应然性的特质,那么有没有必要对这种抽象和理想性的东西进行探讨?即便对这个问题进行探讨,能否达成理论上和实践中的共识?探讨更为具体的思想政治教育目标是否更为可取?
有研究者曾把教育理论的研究分为三大类:事实研究、价值研究、技术研究。其中,价值研究是改造教育的方向,包括教育目的、教育目标、道德标准等,它以“应该”的方式提出论断。“从根本上说,教育理论研究的最根本目的,就是设计一种完善且合理的教育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既包括制度、技术、行为等物质实践性层面,又包括目的、价值、态度等精神性意识形态层面。教育理论进展的标志,就是看它所设计的生活方式与现实的教育生活方式之间的距离。显然,要推进教育理论的发展,就必须使这种距离加大。”[2]虽然作为特定的、特殊的社会整体中的一个单元,教育受整个社会背景的限制,但这不代表教育就应该被动地适应,它必须在相对的范围内发挥自己的主动性,主动把握社会文化的可能发展趋势和价值取向,适时提出新的生活方式来安排教育生活。而要做到这一点,“首要的是加强教育生活中的价值研究”,尤其是其中的目的研究,这直接关系到理论研究和实践操作的思维方式。有学者指出,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研究范围大致可以概括为思想政治教育历史发展研究、思想政治教育基本理论研究、思想政治教育比较研究以及思想政治教育实践及其创新与发展研究等四个方面。其中,思想政治教育基本理论研究包括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基础研究、思想品德的个体发生发展研究、意识形态的社会发生发展研究,以及基于这些方面的研究而进一步推进的思想政治教育本体论、目的论和方法论的研究。
思想政治教育目的还直接影响着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然而,在当前对思想政治教育之“病症”的诊断与批判性思考中,着力于“怎么做”层面的居多,而相对忽视“是什么”、“为什么”之类的元问题,或许这与思想政治教育自身的应用性、实践性密切相关。但如果在基本的“元”问题上混沌或错误,实践工作肯定会出现问题。正如张耀灿教授所指出的:“思想政治教育应加强基础研究,‘磨刀不误砍柴工’,基础理论研究关系到学科理论体系的完善、拓展、深化、提高,基础理论研究不好,应用研究也会缺乏后劲,甚至停留在低水平徘徊。”[3]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显然是需要探究的具有根源性的基础理论研究的问题之一。
思想政治教育是人的一种实践活动,而人是有意识、有目的的动物。正是人的目的性,指导着人不断地向更好的未来迈进。人又是具有超越性的,不会停留在某一固定的状态上,而是处于绝对的运动之中,不断地在现实和理想的矛盾中螺旋上升。正是人的这种特性,决定了思想政治教育必须有一种更高层次、更为终极、更为超越的目的来指导。同时,“教育目的是区分好教育与坏教育的根本标准,换言之,教育中最大的问题是教育目的的确立”。[4]失去了目的,思想政治教育就会不稳定而支离破碎,会在时代的裹挟中左右摇摆。
虽然更为具体的思想政治教育目标不可缺少,但目的毕竟不同于目标,目标也不能取代目的。任何目标的确定如果要避免武断性就需要进行某种推理,而对目标合理性的推理中必然有目的的参与,何况更高层次、更为抽象的目的也并非对行为没有任何指导意义。我们不能只对将用于建造房屋的每块石头进行精雕细琢,而对于房子要建成什么样子一无所知,因此,先研究总体目的,再深入探讨具体的目标似乎更为合理。否则,如果只讲具体的目标,则势必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相互之间不可通约,既不相容更不相同。因此,我们需要较为切近的“地上的理想”,它是思想政治教育的现实关切。但我们同样需要更终极的“天上的理想”,因为它使思想政治教育意向高远,从而有足够的信念和信心引导人、教育和社会走出现存的不合理状态。失去了“天上的理想”,思想政治教育会失却崇高;失去整体性的、稳定性的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执着于相对多样的、分解的、不稳定的思想政治教育目标,思想政治教育容易成为一种杂乱无章的、充满矛盾的存在。理想性、普遍性、终极性的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在于凸显思想政治教育质的规定性和普遍性,在于确立统领随社会变化而变化的不同时期、针对不同对象和不同类型的思想政治教育的共同信条,避免因思想政治教育目标的经常变化而造成思想政治教育方向的迷失和整个思想政治教育的摇摆与动荡。
在我国,自1970年代末至今,在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确定上也一定程度上奉行“取法乎下”的策略,甚至至今这种强调世俗化或现实化的趋势仍然意犹未尽。这虽然有历史的合理性,但是这种转变却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针对这样的现实,我们不得不从深度和高位上重新审视思想政治教育目的。
二、外在抑或内在?
既然探究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是必要的,那么可以从哪些视角对之进行探究?有学者从政治学角度指明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在于通过促进政治认同和意识形态教化来维护政治统治和意识形态的控制,如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在于实现统治阶级的思想控制和精神主导”。[5]有学者从社会学角度认为思想政治教育是社会整合与社会治理的一种手段,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是促进个体社会化来维护社会稳定和促进社会整合。[6]还有学者从管理学的角度指出,思想政治教育是对社会意识形态进行管理的特殊公共管理活动,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在于加强社会管理。
这些探讨都弥足珍贵,但不可否认,这些研究着重凸显的是思想政治教育外在的工具价值。无疑,思想政治教育有为社会服务的一面,它当然不会对来自政治、经济等的多方要求置之不理,但它却永远也不能萎缩其批判而超越的性状。同时,作为人的一种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有其超功利的“建设人本身”的一面,它融入了人类永恒的意义和理念领域,如关怀人生、谋求精神家园、关切意义世界、追寻终极本质和根源等。而正是这一面使其有可能独立于世俗的“力”或“利”,以留住它那份审度与成全人生的从容,并由此确定自己无可替代亦无可推诿的职志。因此,探讨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既要考察其满足社会需求的一面,更需要回到思想政治教育本身去追寻它“属人”的内在价值。
邓晓芒曾指出,教育是一种艺术,艺术不同于技术之处在于艺术不是用作达到另外的目的的工具,而是以自身为目的的、独立的、自律的艺术,它是人的本质力量的高扬,是立于人性和美之上的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是对人的本质的异化的抗拒。[7]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教育的一种形态,同样具有这样的属性。随着社会进步和人的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这种属性越来越凸显出来,这就客观要求我们必须彰显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属人性。“正如艺术虽然可以用于其他目的(如政治宣传、商业广告、知识普及等等),但它本身的目的只是创造美一样,教育虽然也可以附属于其他考虑(如教育为什么服务、或教育立国、教育救国之类),但它本身的目的只是‘成人’,所谓‘成人’,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全面实现,它不是附属于任何其他目的的手段,相反,在一个趋向于合理的社会中,人类和社会的其他目的都必须成为这一目的的手段,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或许杜威也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指出教育无目的(外在目的),教育本身就是目的。
凸显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内在性的探究,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不仅要教人适应社会,更要使人具有质疑、审视和变革社会现状的能力,它应帮人打开广阔的精神天地,为人开辟一条通往精神生活的道路。在人们越来越受现实功利羁绊,越来越被实利限制了生命意义的拓展之时,凸显思想政治教育对人类生活最高境界的诉求,保留其对于超越实利的、非功利的价值的追求,至少还可以寄希望于通过思想政治教育使人对人在现实中的片面性保持警觉,对人的纯功利冲动起到平衡和矫正作用。
然而,思想政治教育促进人的生存、发展方式的优化这一内在目的虽然是对纯功利的外在工具性目的和价值的矫正,但不能以一个极端反对另一个极端,以一种片面性否定另外一种片面性。虽然社会发展不简单等同于个人发展,要防止用社会发展代替个体发展、以社会性否定个体性、以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外在性否定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内在性;但个人发展也不等同于社会发展,还要防止以个人发展取代社会发展、以个体性否定社会性、以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内在性否定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外在性。没有外在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发展,也就没有个体的人的发展,因此,没有外在的工具性层面也就不可能实现内在的目的性层面。而且,人的发展归根结底是从社会发展中获得确证,社会的发展正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和显现。
因此,思想政治教育是要“立人”、“成人”,“立人”、“成人”当然首先意味着让个体显现,不是让他人与世界淹没个体自身的存在价值本身,而是让个体作为独立的、独特性的存在显现出来。这强调的是关注个体,关注自我,凸显个体在社会宏大价值背景中的价值合理性和存在的权利。但个人又生活在世界中,生活在与他人、社会、历史、文化的复杂关系之中,因此,“立人”、“成人”又必然要求将人“立”于与他人、社会、自然、世界、历史的价值关涉之中,在这种种的价值关联中,引导个体拓展个体的价值空间和社会性价值内涵,充盈个体的价值形式,使之“成人”。[8]
三、理想抑或乌托邦?
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是对现实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抽象概括和理性超越,是对思想政治教育理想价值的理解和追求。它往往以超越“当下”的应然状态来批判性地审视现实,是在批判现实的基础上而进行的一种价值判断,具有明显的理想性、应然性、批判性和超越性。思想政治教育不同于作为事实体系而展开的纯事实,而是一种灌注着人的理想和价值取向的活动,它不仅要适应社会、服务社会,更要批判社会、引领社会。与社会亦步亦趋、不保持必要距离的思想政治教育,不仅其自身的发展因丧失了批判性的实践精神在与社会的随波逐流中受到经常性破坏,而且这样也恰恰不能发挥其服务社会的功能,充其量只能是对社会的依附和屈从,因为服务包含着自主积极和自主创造的意蕴,这也就意味着要有所超越。因此,思想政治教育需要确立自身的理想和信仰,从而发挥其引领作用。一种有价值的、有意义的教育实践必须是向未来开放的,仅立足于特定现实需要的思想政治教育是有限和欠缺的。杜威曾说,教育如果脱离生活就变成了一幅与生活不相干的图景,但离生活太近亦容易被生活的嘈杂喧嚣冲昏头脑。无疑,思想政治教育脱离现实,将丧失其存在的“合法性”,但如果仅仅满足于适应现实而举步不前,也会因丧失其批判性和超越性同样丧失其存在的合理性。思想政治教育必须背靠历史、脚踏现在、面向未来。为了能够在理论上和实践中能动地把握实际,它必须不断地提高自身的品格。“德育可以说是一个能在。它为了‘能在’和‘将在’,必定对‘将在’进行理解,通过理解而筹划将来。”[9]
那么,这种理想性的目的是否只是一种浪漫主义的乌托邦幻想?答案是否定的。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应是一个可以逐步实现的理想,具有现实性。它是绝对性与相对性的统一、理想性与现实性的统一。因为人的不断超越的实践给了我们充分的自信,即人能够不断地向自由自觉迈进,思想政治教育也能不断地促进社会和人向更高的阶段和水平迈进。当我们从动态的历史角度进行审视时就会发现,思想政治教育正一步步地促进社会和人的发展,一步步地促进社会和人获得更大的发展。我们党的思想政治教育更鲜明地体现出了这种促进作用。正是通过思想政治工作的动员、引导、凝聚,我们党领导人民获得了阶级解放,不断地改革社会主义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促进人获得更大的解放,同时不断推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不断地丰富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促进人的精神解放,使人之存在、人对自身本质的占有、人之发展都得到了质的飞跃,并不断地为人之自由自觉性存在、人对本质的完整真正的占有、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进行量的积累。
思想政治教育目的虽然超越现实,但又萌生于现实。它虽然是对现实的引领,但同时也是一个在现实中不断实现的过程。它把曾经的理想变为现实,在新的现实基础上再次实现超越。因此,为了避免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成为脱离现实的空想,必须对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现实性给予充分的关注。脱离了理想性,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将不成其为目的;但脱离了现实性,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将沦为空想。唯有形上的追求,思想政治教育才能引导人实现超越;唯有形下的关注,思想政治教育才能切实地引领人实现超越。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是从现实生活中引申出来的对于现实的批判、反思和超越,在本质上体现的是人对应然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但一旦背对现实、躲避现实,就将沦为抽象王国里的空洞的思辨。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研究中要注意根据现实情况,设定更为具体的现实目的,保持理想性与现实性之间的张力,保持理想目的和现实目的的融通。只有实现一个个现实的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才能使思想政治教育的最终目的得以实现,现实目的的实现是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终极目的的阶梯和必要环节,否则思想政治教育终极目的就会被抽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