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全球化”与“美国化”的几点思考_全球化论文

关于“全球化”与“美国化”的几点思考_全球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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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7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06)07-0066-07

在当今国内外学术界,“全球化”和“美国化”是频繁出现的两个词汇。全球化进程在世界成为一个整体之后就业已开始,但这一非常流行的术语见诸文字则是近几十年之事。据有人考证,“全球化”最早是由美国华盛顿大学政治学教授乔治·莫德尔斯于1972年在其《世界政治的原则》一书中提出的,他用这一概念解释欧洲人的扩张,通过政府及其他共同体在一个全球贸易网络内实现一体化。耶鲁全球在线网的编辑纳扬·钱达在一篇关于全球化的文章中认为,这一术语最早出现在1962年。据对美国两大报刊《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的搜索,“全球化”一词在20世纪70年代就见诸报端了。[1~2] [3] (p27)[4] (pA12)“美国化”显然晚于全球化,但作为一个术语却出现较早。据有的学者考证,在19世纪30年代的英国,有人开始使用“美国化”这一术语,到19世纪50年代就传遍了欧洲其他国家。[5] (p7)真正意义上的全球美国化只是20世纪以来的一种现象,而全球化的迅速加快也发生在20世纪。全球化和美国化本来指两种在时空范围内并不相同的现象,但由于二者似乎从技术的迅速进步中获得了相同的动力资源,再加上美国逐渐成为全球化的许多机制与规则向外辐射的主要中心,美国文化也借着全球化的趋势掀起了向外扩张的一个又一个高潮,所以全球化成为美国化的外部重要推进器。不可否认,全球化与美国化在内容上有重合之处,但是否一定是大致相同的内容不同表述,学术界展开过激烈的争论。这一争论仍在继续,涉及到很多具有现实意义的重大问题,这些问题尽管并无定论,但对它们的考察有助于进一步认识当代全球发展的趋势。

一 全球化不等同于美国化

大概除了美国之外,没有一个国家希望看到全球化成为美国化的翻版。然而,历史事实又表明,美国的建立、发展、崛起以及成为当今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始终与全球化进程密切联系在一起。欧洲国家向全球扩张启动了早期的全球化进程,而美国恰恰是这种扩张的产物。“20世纪是‘美国的世纪’”,这是很多学者对美国迅速崛起以及对世界发生全方位影响的描述。而“美国世纪”里一个比较突出的特征便是全球化的不断加快,美国既是全球化加快的主要推进者,又从中比其他任何国家获得更多的实际利益。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之后,很多起源于美国的高技术的发展把全球化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潮,而美国文化则借着这一不可阻挠的趋势在全球再掀扩张高潮,美国化遂成为在这个全球化日益加剧的世界里其他国家所面临的一个严重挑战。美国马里兰大学教授本杰明·巴伯在其著述中描绘了当今世界正在面临着难以抵制的美国化,传统的民族文化将被一种风行于世界的消费文化所取代。世界各地之人受经济、技术和外来力量的推动,着迷于“快节奏的音乐、快速运行的计算机和快餐”,其他国家“正在被推进到一种同质的全球主题公园”,这就是被作者称之为的“麦当劳世界”,这个世界“靠着通讯、信息、娱乐和商业密切联系在一起”[6] (p4)。巴伯这里没有提到全球化,但他在书中所描绘的“麦当劳世界”显然是全球化的结果,也是美国化世界的另一种表述。另一位美国学者威廉·德罗兹迪亚克说得比较直截了当:“美国偶像正塑造着从加德满都到金沙萨,以及从开罗到卡拉卡斯的世界;所谓全球化其实正贴着‘美国制造’的标签。”[7] (pA1)在这些学者的眼中,全球化与美国化很难截然分开。这也正是二者在当代世界被视为相同现象的主要原因。

在全球化与美国化的关系上,很多美国学者并没有在二者之间划一个明确的等号,但所阐释的观点却包含着全球化只是美国化的一种延伸,全球化只是把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念传递给整个世界的过程,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来自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和产品在世界上随处可见。美国知名国际事务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是全球化的维护者,他在1998年8月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探讨了国际恐怖主义憎恨美国的原因,其中谈到了全球化与美国化之间具有密切的联系。他写道:“在许多方面,全球化就是美国化:全球化戴着米老鼠的耳朵,喝着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用Windows 98在IBM的笔记本电脑上进行计算。”[8] (pA15)第二年,弗里德曼出版了一部关于全球化的专著,将上述观点进一步深化,认为全球化不是一种新现象,而是取代冷战范式的国际体系。全球化超越国家疆域把资本、技术和信息一体化,形成了一个单一的全球市场,也就是某种意义上讲的地球村。他用“凌志车”和“橄榄树”比喻了代表当今世界两种冲突的生活方式,阐述了全球化体系与古老的文化、地理、传统和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弗里德曼在对全球化的研究中提出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但书中的字里行间也体现出作者的文化中心主义倾向,即全球化也就是美国化,用作者的话来说,“全球化具有一张明显的美国面孔”,因为全球化传播了美国式的资本主义、技术、价值观和文化。因此,全球化就是“使美国文化和美国文化偶像”被全世界所接受。[9] (p309~310,352)这本书出版后影响很大,当即成为美国图书市场的畅销书之一。这表明弗里德曼的观点代表了许多美国人对当今全球化与美国文化大规模向外传播之间关系所持的一种立场。

美国许多学者承认全球化与美国化之间的密切联系,但很少持激烈抨击态度,偶有批评,也是出于维护美国在国外的形象、地位和利益的考虑。他们总是或多或少地因美国文化在国外具有强大吸引力而感到自豪。美国境外的学者谈到这一问题时,尽管表述的内容也基本类似,但他们的出发点与美国学者截然不同,旨在维护本民族文化的基本认同不受到蜂拥而至的美国文化的侵蚀,因此,他们在提出全球化等同于美国化时所持批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非美国学者把全球化视为美国化的具体原因很多。长期在法国外交部供职的学者让—玛丽耶·盖恩指出,一个设想的非政治的全球化世界最终取决于美国的政治实力,只有在其保护者美国这个政治实体的庇护下,这个非政治的全球化世界才能繁荣。这就是全球化日益被理解为是美国化的同义词的原因。因此,全球化已成为华盛顿将是首都的一个单极世界的委婉说法,“华盛顿也许是一个全球帝国的首都,但它是一个没有皇帝的帝国”[10] (p253)。盖恩对全球化等于美国化没有提出直接批评,但他显然不愿意看到全球化带给美国成为世界“中心”的设想成为事实。法国人对在他们看来是全球化翻版的美国化抵制得最为强烈,主要忧虑法国文化认同的弱化或丧失。用美国一位研究法国的专家的话来说,不强调法国许多人在全球化和美国化之间划等号,就不可能讨论全球化影响法国的方式和法国反作用于全球化的方式。[11] (p7)另一个欧洲大陆国家德国一直对战后本国的美国化耿耿于怀,大概有着更为切身的体会。当全球化大潮不可避免地再次使美国文化大举进入德国时,他们中的许多人自然把全球化视为美国化的形式。德国施罗德政府的外交部长约施卡·菲舍尔在1998年出版的一本书中明确指出:“以现在形式的全球化也总是美国化。”[12] (p253)德国问题专家斯蒂芬·绍博总结了德国人在这方面的看法:“对许多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的德国人来说,全球化一直意味着美国化,是以牺牲文化认同和社会稳定为代价的。”[13] (p94~95)其他发达国家以及发展中国家的有些学者也持类似的观点。

全球化加快了美国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也使得美国政府更能充分地利用自己的“软实力”资源来确立在全球的中心地位。德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约瑟夫·约菲在接受采访时谈到了美国“软实力”的作用。他说:“据我所知,大多数人憎恨微软,憎恨Windows系统,但他们又离不开它。所以,实力就是你能确定规则和标准。美国趋向确定越来越多的规则和标准。这就是某种实力。”[14] 这种“软实力”,再加上无国可敌的“硬实力”,导致加速全球化的许多机制和规则起源于美国,美国自然成为时下全球化的主要推动者,美国文化遍及全球便是美国从中得到的最大好处之一。因此,许多人把全球化等同于美国化并不是一点根据也没有。多米尼科·莫伊西在采访法国外交部长于贝尔·韦德里纳时提出:“全球化与美国化是相同的吗?在这个新的全球世界为什么美国似乎像是水中之鱼?”韦德里纳回答说,“水中之鱼”的确是准确的表述,“美国是一条非常大的鱼,在全球化的水中轻松地游着,居于支配地位”[15] (p17)。韦德里纳没有对二者是与不是做出明确回答,但却以一种形象的比喻表明它们之间的确存在着一种密切的联系。其实,如果对全球化的历史与现实进行考察,无论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全球化比美国化要广泛得多,要是硬在两者之间划等号,显然是低估了全球化对人类文明产生的全方位影响。

全球化是个客观的历史进程,它所描述的是世界作为一个整体的发展,带来的结果则是涉及全球范围内的深刻变革,即使上个世纪90年代之后来势凶猛的全球化在很多方面打上了美国的烙印,但这种性质也不会发生根本的改变。美国化只是局限于美国大众文化向外传播对全球发生的一种影响,它在一定的时空范围会导致被影响国的文化发生方向的改变,但不会使它们完全丧失自我认同,从根本上趋同于美国文化。这样,一个处于不同文化环境下的社会完全美国化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在现实中更不存在,而且将来也不可能出现。从这个意义上讲,全球化和美国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一种客观存在,而后者还只是对似乎正在发生的趋势的理论描述,并未被历史和现实所证明。再者,全球化不只是针对美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美国是全球化的主要动力来源,但全球化对美国的影响一点都不亚于对其他国家的影响,美国是全球化最大的获益者,但全球化的进一步加剧同样使美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美国化不会完全是美国文化单方面作用于其他社会,其中也存在着文化互动,哪怕这种互动是极为不平等的,也就是说,美国文化在对境外社会发生强烈影响时也会在一些方面受到这些社会的传统文化的反作用,不过,这些影响很难与全球化对美国的影响相提并论。此外,全球化的动力不单是美国一个来源,凡是积极融入全球社会的国家都有可能成为全球化的推动者,而美国化的动力显然只是来自美国文化的向外扩张以及对其他国家大众的吸引力,从根本上不可能出现多个源流。最后,全球化会给维护传统文化的认同带来挑战,但同时也存在着文化发展和振兴的机遇,任何国家只要抓住机遇,就会在全球化掀起的浪潮中获益,而且往往会实现多个国家甚至所有国家同时得到好处。美国化本来是指用美国文化转变受其影响的当地文化所产生的结果,尽管这种结果不会出现,当地文化也能从美国文化传播过程中吸取到有益于自身发展的一些成分,但其面对的挑战几乎使发展的机遇黯然失色。在这方面,全球化与美国化的确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在美国文化“泛滥成灾”的国家,当地政府可能会采取措施对美国化加以抵制或限制,但却很少公开从官方的角度对全球化说三道四,批评谴责,这显然是二者给东道国带来的不同结果所致。意大利学者塞尔焦·法布里尼指出,当今的世界变得“更为复杂,而不是更为简单,更为多样性,而不是更为标准化”[16] (p83)。他这番话是对全球化等于“美国化”的批评,这一批评可谓洞若观火,一针见血。

二 全球文化与美国化

美国化是美国大众文化向外传播在不同文化社会所引发的一种表面上向美国文化趋同的现象,美国从中不仅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巨额利润,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为美国最终实现用美国文化转变或改造他者文化奠定了基础。因此,很多美国人认为世界将趋向一种以美国文化为中心的全球文化。早在20世纪20年代,当美国大众文化开始大规模地向境外延伸时,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教授罗伯特·帕克就据此预言一个新的世界共同体正在形成,在这个共同体内,这个星球的不同地区正在感受着一种共同的文化,它们之间的道德和社会差异正在日益缩小。因为美国是这种正在形成的大众文化的中心,所以那种显而易见的新的国际主义实际上就等同于文化上的美国化。[17]“文化共同体”、“文化国际主义”、“世界公民”等成为这一时期学术界的时髦术语,反映了一些美国学者为美国文化在全球的扩张寻找理论依据。

冷战结束后,随着两极对立的意识形态藩篱的打破,美国文化向全球的扩张再掀高潮。在这样一种局面下,很多美国学者自然大谈一种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文化正在形成。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事务学院教授戴维·罗特科普夫认为,美国的音乐、电影、电视以及软件如今风靡全球,实际上对每个国家的“情趣、生活和抱负”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如果世界趋向一种共同的语言,它应该是英语;如果世界趋向共同的电信、安全和质量标准,那么它们应该是美国的标准;如果世界正在由电视、广播和音乐联系在一起,节目应该是美国的;如果共同的价值观正在形成,它们应该是符合美国人意愿的价值观”[18] (p45)。罗特科普夫曾是克林顿政府的高级官员,其观点的要旨在于,美国既然支配和控制着全球信息的交流,而且美国文化在全世界又“广受欢迎”,那么正在形成的全球文化肯定是以美国文化居于支配地位。美国《华盛顿邮报》著名专栏作家查尔斯·克劳撒默写道:“以前从来没有世界大众文化。现在这种文化正在形成,它就是独具特色的美国大众文化。”[19] (p60)克劳撒默这里强调了一种基于美国文化体系之上的全球文化正在出现。

上述这些观点代表了美国社会广泛存在的一种情绪,即美国文化以其对他者文化的强大穿透力和吸引力正在形成以美国价值观为核心的全球文化。他们对这样的全球文化的称颂赞扬一方面反映了根深蒂固的文化中心主义倾向,另一方面却表明了他们满怀信心地希望这样的结果能够如愿以偿。一些外国学者也谈到相同的现象,如英国伯明翰大学教授斯图亚特·霍尔把文化全球化等同于美国化,理由是:当代全球文化领域受“视图艺术”的左右,受“电视和电影”的左右,受“大众广告的形象、意象和风格”的左右;这些都属于大众文化的领域,而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在这些方面拥有极大的优势。[20] (p19~31)一般而言,非美国学者谈到以美国价值观为核心的全球文化时与美国学者的出发点不同,主要表明了他们对美国文化肆虐全球的恐惧和对本土文化失去认同的担忧,旨在提醒国人要防患于未然。

是否存在一种全球文化,学术界现在尚存在着争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全球化大潮的推动下,随着国家之间往来愈益频繁,不同文化显示出相似性的内容越来越多。这些相似性一方面是不同文化长期互动的结果,另一方面是把它们本来就存在的共同特性发掘出来。其实,人类不同区域的文化最早就表现出几乎如出一辙的类似性。现代的考古和对尚存的原始群居部落的实地考察揭示出,原始文化中对图腾的崇拜、关于世界起源于超自然神的观念、简单的宗教信仰和多少有点复杂的宗教仪式、用来表示对周围环境事物认识的“符号”(许多情况下是通过图画来表示)以及获取生存所需要食物的方式或工具等,都反映了不同区域构成的人类文化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相通性。即使它们完全是在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下发展,但只要是作为具有共同生理特质的人,他们对周围世界的认识以及关于宇宙及其起源的知识,都有着很大的相似性,这是人类文化具有共性的最早表现。

随着社会的进步,文化之间的差异性越来越明显,但受文化影响而形成的不同伦理观在许多方面有着相通的地方,如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文化都提倡“扬善惩恶”,劝告世人多做善事。佛教的首要宗旨便是告诫世人“诸恶莫做,众善奉行”,因此在中国文化中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训诫。基督教文化同样有这样的伦理观,用《圣经》中的话来说,“你们举手祷告,我必遮眼不看,就是你们多多的祈祷,我也不听。你们的手沾满了杀人的血。你们要洗濯、自洁,从我眼里除掉你们的恶行;要止住作恶,学习行善,寻求公平,解救受欺压的,给孤儿伸冤,为寡妇辨屈”[21]。此外,任何文化对社会的影响都不是动摇或破坏社会正常运转的根基,而是通过对生活在社会中的主体的影响来保持社会的稳定和不断的进步,所以由此衍生出来的基本价值观并不因文化的不同而有所差异,如中国文化中的“杀人者偿命”和基督教文化中的“杀人者应受法律制裁”在不同文化语境中具有完全相同的意义。只要进行不同文化的比较,文化内涵上的相通性处处可见,如中国文化中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其他文化中也可以找到内容基本相同的不同表述。中国古代先哲老子曾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22] 这段名言可以说是对人类文化中共性的东西的一个高度总结。文化的共通性反映了人类的本质,同时说明了任何一种从古代延存至今的文化都存在着超越本民族文化的伦理价值观,随着不同文化频繁而广泛的交往,这些作用于不同文化主体身上的价值观自然就成为形成一套全球伦理的基础。如果说存在一种全球文化的话,不同文化中的共性内容便是这种“海纳百川”的文化形成的基础。

全球化加速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促成了全球文化的出现,但这种结果与美国化不仅无必然联系,而且显现出与美国化互不相容的特性。全球文化不是一种文化居于支配地位,而是不同文化展示各自特性的集合,尽管不同文化正在展现出一定的同质性,但文化多样性不会从根本上被改变。当然,多样性不是指不同文化漫无目标地随意发展,尤其全球化把世界联系为一个整体而导致文化之间的交流变得愈益频繁时,文化整合的意义便更加凸显出来。在文化交流上,整合主要指在差异性中寻求普遍性,在多样性中实现统一性。

文化整合是一种双向或多向的运动,并不是“强势”文化强迫“弱势”文化以自己为标准来实现文化的一致性,尽管在这一过程中前者所起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后者。文化整合的基础是人类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其目的是解决人类所面临的共同挑战,其结果会使由不同文化构成的人类社会具有更多的相同理念。不过,这决不意味着不同文化在逐渐地改变其固有的特性而融合进按照逻辑推理必然要出现的单一世界文化之中。因此,全球文化不应该是一种文化模式复制的同质文化,而是由多元文化构成的统一体。体现一致性的文化整合不是消灭差异,而是保留或展现差异,在文化各展风采中求得一致的目的。人类社会走向世界大同至少目前还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理想”,即使有那么一天到来,人类是不是就生活在一种文化之下,的确令人质疑,因为这样一种结果背离了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则。

三 全球化、美国化和文化发展

自从世界成为一个整体之后,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频繁。从文化流动的方向来看,西方国家总是处于一种主动出击的状态,而落后国家或地区却往往是西方文化的被动接受者,它们对西方的影响远远低于西方对它们的影响。西方文化和非西方文化长期处在一种很不平等的流动中,全球化的不断深化使这种文化不平等的流动更为加剧。世界体系论的创始人之一伊曼纽尔·沃伦斯坦在一篇论文中指出:“全球化已经改变了一切:主权国家已经衰落,每个人抵制市场规则的能力已经消失,我们文化自主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我们所有认同的稳定成了严重的问题。对这种假设的全球化状况,一些人欢呼雀跃,而另一些人则扼腕悲叹。”[23] (p252)沃伦斯坦这里是针对所有国家而言的,实际上,发展中国家面临的文化认同危机更为严重。用那些抗议全球化的人的话来说,“国家边界的消失以及由市场联结为一体的世界之出现,将对地区和民族文化及决定每个国家或地区身份的传统、习俗、神话和惯例等给予致命的打击。由于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都抵挡不住不可避免地受控于大型跨国公司的发达国家——更具体地说就是超级大国美国——的文化产品的入侵,因而北美文化最终将强加于世界,使整个世界变得标准化,消灭多样文化的丰富多彩。按照这种方式,所有其他民族,不光那些弱小民族,都将丧失它们的认同和灵魂,从而形成21世纪的殖民地”[24] (p66)。当然,他们所言多少有些危言耸听,这种假设很难成为现实,但美国文化借着全球化大潮掀起的风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向世界其他地区蔓延却是不争的事实,也的确使非西方文化,甚至西方其他文化面临着很大的挑战。文化民族主义者抱怨全球化正在把世界转变为美国化。伊朗前总统穆罕默德·卡塔姆在一次讲话中不无忧虑地谈到,发展中国家的人士“感到美国化对他们的文化构成了威胁”[25] (p35)。卡塔姆的话反映出当今世界的一种非常普遍的观点。在其他西方国家,人们对美国化的忧虑甚至更为强烈。

当代全球化来势迅猛,无疑给许多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维护文化认同带来挑战,也会导致受到冲击的文化出现暂时的“无序”状态,但从长远来看,全球化不会对文化的发展构成障碍,相反会给文化的发展带来新的机遇。

首先,全球化以更大的规模打破了主权国家之间封闭的疆界,促使了国与国在全球层面上的交往愈益频繁,这样不同区域文化上的相互影响愈加显而易见。在不同文化互动过程中,尽管以美国文化为首的西方文化依然居于主导地位,但文化交流日益呈现出双向或多向的特征。东方国家的深奥哲学赢得许多西方人的青睐,东方国家创造出的含蓄深沉的艺术佳作在欧美国家产生了轰动性效应,尤其是东方人那稳定的家庭结构更使西方人羡慕不已。一向以自我文化为中心的欧美国家也逐渐从东方的崛起中看到了丰富文化资源的巨大作用。

其次,全球化导致跨越国界的活动急剧增多,不同文化交流的渠道由此大大增加,结果它们之间的了解日益加深。如国家之间的多边互访加深了相互间的文化渗透;国际文化交流组织发展迅速,活跃异常,直接推动了国家间的文化交流;每年世界要举行各种论题的国际会议,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聚集一堂,会议自然成为不同文化进行交流的场所;国家之间互派学者和留学生,使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异邦的风土人情,他们可以说是传播异国文化的使者。

再次,全球化似乎给文化的独立发展造成了各种障碍,中断了文化独创性的进程。这种理解显然是文化保护主义者试图阻止外来文化进入的一个重要理由。其实,在全球化的世界,任何文化都很难在一种封闭的状态下进行适应外部环境的创新,创新的资源很大程度上是来自对外部文化有益成分的借鉴和吸收。以发展中国家为例,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和管理思想被国门开放的发展中国家接受,成为它们使本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的桥梁。西方的文学艺术在异国他乡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之一。在物质生活上,“越来越多的人现在接触的不止是一种文化”[26] (p8),选择机会的增多不仅仅丰富了人们生活的内容,而且促进了以民族文化为特色的产品走向世界。因此,全球化不会带来单一文化对发展中世界的征服,“只会增加选择,包括根据你自己的处世标准进行生活的选择”[27] (p20~21)。诚然,西方文化的进入难免泥沙俱下,但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它们通过吸收西方文化中的精华,使本国文化更加适应瞬息万变的世界的需要,给本国的发展提供了有利的环境。按照汤因比的观点,靠着挑战与应对,文化才得以发展,文明才得以兴起。对文化生存的某种威胁也许会出现,但文化如果充满活力地克服了挑战,将会健康地发展。[28] (p91)全球化的确使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面临新的挑战,这种挑战对发展中国家的文化更为严峻,但文化从来都是在对付挑战的过程中才得以迅速发展的,历史和现实都说明了这一点。因此,从长远来看,全球化不会阻碍文化的发展,反而会给文化的发展提供更为广阔的空间。

全球美国化是20世纪以来出现的一种新的现象,单从字面上理解,美国化似乎正在试图把世界从多元文化的共存逐渐变成一元文化的霸权,这无疑是历届美国政府大力支持和促进美国大众文化在境外传播的主要原因。其实,美国化只是表明一种“强势”文化对他者文化咄咄逼人的攻势,并不会带来使后者最终变成美国文化在异国场景下复制的结果,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文化之间的相互借鉴和吸收。起源于美国的文化观念在一种异文化的场景下尽管不会被完全“本土化”,但却由于受当地社会环境的影响部分地失去了其原始含义,与此同时又根据当地的需要被赋予了新的内容。简单地讲,当一种美国文化产品被输出到外国时,尽管其所包含的物质成分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对处于不同文化场景的当地人而言,他们在消费这种文化产品时所产生的文化体验显然与美国人有所不同。美国人或许将之看作是文化的“误读”,实际上,这种在文化产品起源国看来的“误读”却包含着当地人根据自己所处的文化场景做出的新的解释或判断。文化在移植到一种新的环境中显然不会是“原汁原味”的再现,一方面它在适应当地的社会文化环境,另一方面当地的社会也在适应来自外部的这些新的东西,并逐渐地使之融合在本国文化之中。有的学者将之称为“克里奥化”,也就是两种不同文化的结合产生出具有这两种文化特征的新的文化形态,这种新的文化形态最终成为当地文化的组成部分。因此,美国化这一概念在字面上并不能准确地反映20世纪美国文化向外传递以及其他国家对之主动或被动回应的这一复杂过程。不过,如果要借用这个在国际学术界已经约定成俗的概念来进行相关研究,对美国文化的接受国来说,全球美国化显然包含着美国文化在传播过程中所体现的文化观念在非美国文化场景中的“异化”,也内含了接受国对来自外部的新的文化形式模仿、借鉴、吸收或摒弃的全部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国化不会带来接受国的文化向美国文化的完全趋同,反而会使后者吸收美国文化中有益于壮大自身的成分而日益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大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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