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视角下的情态词论证_句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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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话语角度论证语气词“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气词论文,话语论文,角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观察“的”字问题的角度

“的”是汉语里语法作用最强的虚词之一,但长期以来学者们对它的功能未能取得一致的认识。其中比较明显的问题是对“的”字功能的解释缺乏概括性。近年来这种局面有了改观,如袁毓林(1995)、沈家煊(1997)等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对“的”作用的一致性作出了探讨。

“的”字可以出现在多种语法位置,它们之间有没有功能上的一致性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观察“的”的功能,应按不同的目的选择不同的切入角度,以往的“的”字研究比较看重它的结构作用,因此多是从句法角度入手的;本文着意考察其话语功能,因此选择表达角度进行研究。

提出这个角度的原因,是由于过去对于句末的“的”是结构助词还是语气词问题一直争执不下。〔1 〕大家虽然都不能无视语气词“的”的存在,却不能找到充分的理论依据来确定它的系统地位,本文的目的就是在这方面做一些努力。

本文所讨论的问题,涉及个人不同的语感,为了避免个人因素,文中例句多取自当代北京青年作家王朔的小说,例句后括号内数码,前为《王朔文集》(华艺出版社,1992)卷数,后为页数。

二 语言学中的“传信”范畴

传信范畴(evidentiality )范畴是近十几年来日益引起语言学者重视的一个语法范畴,这是语法研究不断深入的结果。以往的语法研究比较重视句子的时体特征、语气—情态特征,但人们逐渐发现,这些特征不足以描述句子语义特征的全貌,一些学者从某些语言中十分显著的、区别信息来源可靠程度的传信(evidential)表达系统受到启发,开始全面考察各种语言中的传信表达手段,在时(tense)、体(aspect)、语气(mood)、情态(modality)和传信(evidentiality )这几组概念之间找到了清楚的区分和联系。研究结果显示,这几组重要的句法—语义范畴,其实质都与人们对事件现实性的认识相关。比如,以纯粹的事实为认识基础,从时的角度出发就导致了现在时,从体的角度出发就导致了进行体和完全体,从语气角度出发就导致了陈述式,等等;以非事实为认识基础,从时的角度出发就导致了将来时,从语气角度出发就导致了虚拟式,从情态角度出发就导致了可能态和必然态,等等,介乎事实和非事实之间的,从时的角度出发就导致了过去时,从体的角度出发就导致了完成体,从语气角度出发就导致了希求式,从情态角度出发就导致了或然式,等等。狭义的传信范畴也与此相应,分别导致了直接证据、间接证据和推断等表达法,广义的传信范畴则包括说话人对事件的确信程度,也是分别对应于事实、半事实和非事实等认识基础,过去的语法书里多把广义的传信范畴当做情态范畴的一部分,新近的研究表明,传信是个独特的认识角度,虽与语气和情态有密切关系,但不宜一概而论。详细的论述请参看Chafe & Nichols(1986)以及张伯江(1997b)。

半个多世纪以前,吕叔湘先生在《中国文法要略·表达论》里,就专门研究了“传信”和“传疑”问题,并精辟地指出这种范畴“与认识有关”。吕先生从这个角度明确指出句末的“的”是表示确认的语气词。吕先生的论断与现代话语语言学的精神完全吻合。本文将提供更多的证据论证语气词“的”的存在并分析其特点。

三 使用语气词“的”的几种主要句式

3.0语气词区别于结构助词

首先我们需要确认的是,本文所讨论的“的”确是句末语气词而不是结构助词。我们讨论的现象有以下三类:

A.(是)我去跟他谈的。

B.我是在路上遇见他们的。

C.[韩劲](是)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如果仅从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说,似乎可以说它们都是来自某种判断句的变换式:

A’.去跟他谈的是我。

B’.在路上遇见他们的是我。

C’.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是韩劲。

但显然都已远远偏离了原句的本意。朱德熙(1978)曾经指出“在汉语里,凡是指称形式在前分析形式在后的判断句总是表示分类,分析形式在前指称形式在后的总是表示等同。”我们只要看看原句所在的语境就能知道它们并不是表示分类或等同:

(1)我跟她讲,这样吊着不好,要不,就跟小沈谈清。她不肯。有次小沈来了,我去跟他谈的。(1—47)

(2)遇见两个朋友,好久没见,就一起来了。 ……我是在路上遇见他们的,非要来看看,其实那男的我根本不认识。(1—288)

(3)要说结婚,你还是找韩劲那样的老实小伙子结婚好, 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1—133)

如果用A’、B’、C’代替A、B、C放在上面的语境里就使上下文不再连贯。据此,我们可以确定以上三类句子确是属于全句的语气词,而不是仅仅属于一个短语的结构助词。下面的讨论中我们将提供更多的证据说明这一点。

3.1A类句式——断定现实事件的责任者

这类句子的语序是:(是)SVP的,由于虚词“的”的存在, 使它与一般SVP句式的表义功能有了很大的差别。一般SVP语序时,VP总是表达新信息的;而这里后附“的”字的VP却常常是表达已知信息的,句中新信息落在“(是)S”上。例如:

(4)马林生在外屋把夏青叫住, 问她:“马锐在学校到底表现怎么样?”……马锐红肿着眼满脸是泪地冲出来,直着脖子冲夏青嚷:“去!去!谁用你在这儿多嘴!”“是我叫住她问她一些情况的,你要干什么?”马林生拍桌子。(3—217)

(5)肖科平拿着笛子进入李缅宁房间, ……发现李缅宁穿着那件花衬衫,像个二流子,不禁吸口凉气:“是她给你打扮成这样的?”(3—66)

不过,如果说这种句子的功能只是要强调“(是)S”, 那么就应当可以自然地换成“VP的(是)S”的说法,〔2〕但放在上面实际语境中检验我们却发现换一种说法并不恰当:

[?]叫住她问她一些情况的是我 [?]给你打扮成这样的是她?

这个现象表明,这种语序有其特有的表意功能,位于句末的“的”字和位于句首的“是”字都是有独特作用的。

我们认为,这种句式的作用是要确认责任者,这个原因造成了这种固定的语序。跨语言的研究表明,动词前主语的位置是事件责任者最合理的位置,所以S一定要居于VP之前, 同时用“是”突显出它的责任者身份;而句末位置往往是确定全句语气的最合理位置,所以让“的”居于句尾可以明确地起到对整个命题加以确认的作用。

3.2B类句式——强调现实事件的条件

这类句子表示对事实的宣告,即,存在一件听说双方共知的事情,说话人的目的是要让听话人明白事情的方式、目的、原因、条件等,如:

(6)“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夜宵?”“不用, 我是吃饱了回来的。”(3—46)→[*]我是回来的。

(7)“我可不是图你什么才和你结婚的。”姑娘正色说, “你怎么这么看我?你把我当成庸俗的小市民了?”(3—469)→[*] 我和你结婚的

第(6)例说话人“回来了”是听说双方共知的, 说话人强调自己是在“吃饱了”的条件下回来的;第(7 )例也有一个听说双方共知的事实“结婚”,说话人强调的是结婚的目的。

3.3C类句式——对非现实事件的肯定

这类句式表示说话人对非现实事件的肯定。这种非现实的事件是说话人根据目前状态对假设或未来状况作出肯定的推断。例如:

(8)当时你之所以走错了房间是因为你睡眼朦胧、意识不清、 没有完全从睡眠中醒过来的缘故,否则你是不会走错门的。(3—459)

(9)我确实不需要吃药。烧也不高睡一觉出点汗肯定会退的。 (3—63)

(10)这一生能认识你,我也很幸运,我会到死都想着你的。 (1—386)

(11)我站起来抽烟,把烟向窗外连连喷去。抽第三支时,一直用眼睛看着我的阿眉,温和地开口说:“你会得肺癌的。”(1—30)

(12)“你这么熬下去,会把身体拼垮的。”(4—201)

(13)换了我们谁也会这样做的。(1—52)

值得注意的是句中往往都有肯定性能愿动词,表明说话人对所表述事实的肯定态度。

3.4“的”不在句尾的情况

前人论著中常提及“的”字前置于宾语的用法,我们注意到这种现象只发生在A、B两种句子中,如:

(4’)是我叫住的她(6’)我是吃饱了回的家

(5’)是她给你打扮成的这样? (7’)我可不是图你什么才和你结的婚

而不能出现在C类句子里:

(8’)[*]否则你是不会走错的门 (10’)[*] 我会到死都想着你的

(9’)[*]睡一觉出点汗肯定会退的烧 (11’)[*] 你会得的肺癌

实际语料中,A、B“的”字前置于宾语的用例并不弱于“的”字居尾的例子。以下讨论到A、B两种句子时,除特别声明外,一般不考虑“的”字居尾和前置用法二者的区别。

四 从传信角度看语气词“的”的若干特征

这一节我们将着重讨论“的”的表义功能,以提供更充分的理据说明它的语气词作用。语气词在语法系统中是属于句子范畴的,跟语气词具有最直接关系的语法特征是句子的事态特征和说话人的情态特征。以下我们就围绕这些方面展开讨论。

现代语法理论中人们普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话语里最实质性的区别是事件句与非事件句的区别。事件句具有时间上的连续性和有界性,一般以出现在叙述语体里为常,具有高及物性特征;非事件句没有明显的时间界线,是非叙述性语体所偏爱的,及物性较低。我们说句末“的”是传信标记,它所在的句子就应该是非事件性的,以下试作证明。

4.1低及物性特征

4.1.1背景化(backgrounding)特征

一般的叙述性话语都采取以一条叙述主线贯穿起来的表达策略。说话人为了区别主线和副线,自然要调用一些语法手段标明哪些是居于主线上的前景(foreground)信息,哪些是居于副线上的背景信息。跨语言的研究表明,动词时体标记产生的根源就在于前景信息的突出。在汉语里,使用时体助词的谓语在话语中往往是高度前景化的,具有明显的动态性质;而使用语气词“的”的句子在话语中总是背景化的,表示的是静态(stative)性质。以下例子显示了这种区别:

(14)我去杜梅姨家……(a)杜梅的表妹给我开的门, 把我堵在门廊里嘀咕半天,说她表姐正哭呢,让我进去别对她发火,表现好点。我唯唯诺诺答应着,堆出一脸笑进了屋。……我把杜梅拉起来,……(b)她表妹给我开了门,我拖着杜梅马不停蹄地出了她姨妈家。(1 —330)

对比(a)(b)两个句子,我们清楚地看到,(a )句里的“开门”并不在叙述主线(story line)上,原因是他既然是去别人家里,敲门以后当然会有人开门,这是不言而喻的,对于他来说未知的只是谁来开门,所以句(a)把“杜梅的表妹”放在责任者的位置上, 并接着对其零形回指形式(zero anaphora)展开阐述“ 把我堵在门廊里……”;(b)句中“她表妹”已是已知信息(given information),而“开门”则是较新的信息(new information), 是叙述主线上的一个环节。所以,两相对比,(a)句用了背景化的标志“的”而(b)句用了前景化的标志“了”。再看下面这个例子:

(15)阿眉胖了。是在她同餐桌一个老飞行员的督促下胖的。 (1—27)

前一句的“胖”表示变化,后一句“胖”不表示变化, 句子只是强调变胖的原因。因此前一句是动态的,后一句是静态的。吕叔湘(1944)曾经指出:“‘了’和‘的’字的比较,可以说明决定语气和确认语气的分别;我们可以看作动和静的分别。”

4.1.2体(aspect)特征

上面我们说过,动词时体成分的根源在于前景化,沈家煊(1995)说明了这种关系:“对连续事件的叙述总是一个事件接着一个事件,事件与事件之间要有界线,人就是这么来认识世界的,也就按这样的认识用语言来描述世界。”

我们对所有含语气词“的”的句子做了体(aspect )和时限(pu-nctuality)两方面的全面考察,发现没有一例是完成体的(telic),也没有一例是瞬止的(punctual),无终点性(atelic)是它们共同的特点。添加任何时间性成分都是与原意相左的:

[?]是我叫住了她问她一些情况的[*]是我叫住她问她一些情况了的

[?]她一人坐车到了我家[*]她一人坐车到我家了

[*]我们是来找了马锐 [*]我们是来找马锐了

[?]就为了离婚才结了婚[*]就为了离婚才结婚了

[*]你是不会走错了门 [*]你是不会走错门了

语气词“的”是要确认一种活动而不是报导一个事件,因此这种句子不可能出现报导事件所需要的那些时体手段。

相应地,这些句子的否定形式也只能是用非事件的否定词“不”或“不是”而不能用事件性的否定词“没”。

4.1.3宾语个体性和受动性(individuation of O andaffectedness of O)

宾语的个体性是验证句子及物性的另一个重要方面。高度个体化的名词和前景化的事件报导有必然的联系,这是由报导事件的过程中事件所及事物必须具有可操纵性的要求决定的。个体性程度低的名词由于不具有可操纵性,则与背景化活动自然相关。汉语里名词性成分的个体性等级可以粗略描述为:

不定指成分(inidentifiable)〉定指成分(identifiable)〉无指成分(non-referential)

定指成分内部可以细分为:

描写性定语+N〉领属性定语+N〉这/那+量词+N 〉专有名词〉人称代词

关于这两个等级序列的论证可参看张伯江(1997a)和陈平( 1987),综合这两个序列可以得出一个推论:汉语里以无指宾语和人称代词宾语为个体性最低的宾语类型;〔3 〕不定指宾语为最具有可操纵性的高度个体性宾语。我们看以下对比:

是她来找我的。 →[*]是她来找一个人的。

(是)小杨告诉你的?→[*](是)小杨告诉一个人的?

(是)他们先挑衅打的你?→[*] (是)他们先挑衅打的一个人?

(是)杜梅的表妹给我开的门,→[*] (是)杜梅的表妹给我开的一扇门,

我是在极端苦闷中退的职。→[*] 我是在极端苦闷中退的一个职。

上午找冬瓜他们帮的忙。 →[*] (是)上午找冬瓜他们帮的一个忙。

就为了离婚才结的婚。→[*]就为了离婚才结的一个婚。

我也是在这儿撞的墙,→[*]我也是在这儿撞的一堵墙,

我是这么回答的她们;→[*]我是这么回答的一些朋友:

我看着你拨的表针。 →[*]我是看着你拨的一个表针。

我会到死都想着你的。→[*]我会到死都想着一个人的。

你会得肺癌的。 →[*]你会得一种病的。

与此同时,宾语被影响的程度低(O not affected),是这类句子及物性低的另一方面的证明,以上所有例子几乎没有宾语完全被影响的,尤其是大量的无指宾语的例子,如“(退)职”“(结)婚”“(帮)忙”“(给)药”等,根本谈不上动作对它们产生什么作用。

以上从是否前景信息,是否具有完成体特征、宾语是否被影响以及宾语本身的个体性强弱几个方面证明了含语气词“的”的句子的低及物性特点。这个考察的目的是要说明,这些特点显然是由“的”字带来的,同时也就表明,这个“的”字的作用既不同于结构助词,也不同于时体助词。

4.2语体特征

我们说“的”是传信标志,就意味着它表示说话人的某种态度。要想证明这个论断,就要从含有语气词“的”的句子所在的话语环境来考察,看看这些句子是处在报导事件的叙述性话语环境中还是处在交互作用(interaction)的话语环境中,然后确定它们在该种环境中的作用。

以下是我们对所收集到的例子在叙述(narrative )和对话(con-versation)两种语体里的分布统计。A1、B1指的是“的”字居尾的情况,A2、B2指的是“的”字不居尾的情况。

A1A2B1

B2C总计

叙述语体 0 6 42 1 13

对话语体 291714

2569154

从统计数字看,对话语体中的用例占绝对优势。Tao and Thompson(1994)指出,对话语体不是一种以事件为中心(event-centered)的话语形式,即,不是以叙述依次发生的系列事件为目的,相反地,对话双方往往只是谈论背景知识中的一些信息,如有关的环境、性质以及作出的评价等。我们从实例中可以看出,多数含有语气词“的”的句子都是处在交互作用中的,最典型的是成对地出现在征询(anticipate)与回应(respond)过程中的。例如:

(16)“也离了?”刘大妈跌足叹道,“你们怎么都一码齐的离了?这事儿别比学赶帮超呵。”又急忙问:“谁离的谁?”

“她离的我。”夏顺开为前妻辩解,“我那工作流动性大,一年到头不着家,也不怪她。”(3—120)

(17)“我仍不明白的是他们在何时交换的房间钥匙,……”

“还有一个细节你也遗忘了或是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在你鼻子底下交换的钥匙。”(3—507)

征询句中都有特指疑问词,句中的“的”并不表示疑问,而是对背景事实的肯定;回应句中的“的”字的作用正是承接上面的肯定。因此我们可以把语气词“的”的语法意义概括为:对一件事实的确认(cer-tainty)。含有语气词“的”的句子是说话人向听话人表明肯定态度的方式,而不是为了告诉听话人发生了什么。

4.3语义强度

及物性考察和语体分析表明,语气词“的”所在的句子并不以报导事件为目的,“的”的作用只是确认。上面我们把“的”所在的句子分成三组讨论,但需要说明的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的”的作用有不同的三种,事实上,三种情况里的“的”都是同一个“的”,上面所显示的只是“的”所出现的三种不同的环境而已。那么三种包含“的”的句子之间的区别在传信方面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从“现实性”(mo-de)和“意愿性”(volitionality)两个角度对几组例子进行观察:

ABC

现实性(realis/irrealis)+

+ -

意愿性(volitional/non-volitional) -- +

这个结果显示出:现实性的递减和意愿性的增强有自然的关联。我们这样解释这个现象:对已然事实的确认只要“证据确凿”就行,不一定牵涉到说话人做事的意愿;对推断事情的肯定,则需要说话人以自己的态度作保证。吕叔湘(1944)早已指出:“有已成事实的确认,有一般事理的确认,有未来事实的预断,这里面语势的强弱也不一致,大致依上面的次序由弱而强:对未来的事实加以确认,自然要比确认过去的事实更有力。”

这个规律的发现,为我们准确概括“的”字的语义特点提供了直接的证据:“的”并不是§2里所说那种狭义传信意义的标志, 而是广义的、带有情态作用的语法成分,它最本质的特点在于表示主观的确认态度。

五 关于“的”字性质的进一步讨论

5.1句末语气词的类别及“的”的地位

为了进一步说明语气词“的”的语气作用,我们必须弄清它在语法系统中处于什么地位。现代汉语广义的句末语气词可以按表义功能的不同分为三个类别:

1)事态助词:从一个参照的时间来看句子的状态,如:了, 来着;

2)情态助词:表示说话人对一个命题的主观态度,如:的;

3)疑问助词:在对话行为中表示交互作用里的询问意义, 如:吗〔4〕

第1)类属于广义的体(aspect)范畴,反映的是小句(clause )时间方面的特征;第3)类属于篇章(discourse)范畴,反映的是语句(utterance )的功能类型。可以说这两者都作用于某一种语法单位,与此不同的是,第2)类属于认识(epistemic)范畴,作用于一个命题,反映的是句子的情态(modality)类型。过去的语法研究很少对句末语气词作这个角度的区分,而分清这三种不同的功能,则有利于我们更多地观察和解释情态助词“的”的句法表现。

5.2关于“的”字前移问题的解释

许多学者都已注意到“的”字位于动词与宾语之间的现象,但至今未见对这个现象的系统考察,也未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以下是我们收集的部分实例:

A

(18)我带他上医院缝的针。(3—407)

(19)他们先挑衅打的你?(1—137)

(20)杜梅的表妹给我开的门,(1—330)

(21)她一人坐车到的我家。(1—15)

(22)下了电车往院里走的那段胡同道是我搀扶的他。(1—483)

(23)我根本就不想闹,每回不都是你挑的头儿?(1—337)

(24)到底谁逼谁呀?又不是我先说的离婚。(1—348)

(25)你先去派出所吧,是他们给送的医院,(3—406)

(26)就是她担保的徐宝生不在现场。(3—463)

(27)还是他提出的如果这时过户会损失利息,(3—490)

B

(28)“你找谁帮的忙?”“上午找冬瓜他们帮的忙。”(1—90)

(29)陈医生叫你马上去,八床昏迷了,问你昨天怎么给的药。(1—388)

(30)就为了离婚才结的婚。(1—289)

(31)你回来就去的麻纺厂?(3—47)

(32)真不喜欢她!都不知道她怎么混入的教师队伍。(3—192)

(33)我是在极端苦闷中退的职。(1—244)

(34)我是这么回答的她们。(4—159)

(35)这房子也是我们单位刚分的我,(3—115)

(36)还不就靠自己一点点摸索,逐步提的高?(3—213)

(37)好些最后判了大刑的都是打他这年龄学的坏。(3—408)

这是现代汉语里有很强发展趋势的一种用法。 虽然它至迟在明代就已出现,但直到《红楼梦》时代用法还仅限于离合词一类的结构中间,也就是说,“的”字后面的名词形式非常简单,而且在使用频率上也远低于“的”字居尾的用法。但在当代北京口语作品里,不仅“的”字后面的成分已可接受较为复杂的成分,如例(26)(27)(32),而且使用频率上也已不弱于“的”字居尾的用法。在部分北京人的语感里,以下左栏说法似乎比右栏说法更自然:

谁出的主意? [?]谁出主意的?

谁给付的账? [?]谁给付账的?

你找谁帮的忙?[?]你找谁帮忙的?

你回来就去的麻纺厂? [?]你回来就去麻纺厂的?

这些事实说明,情态助词“的”有靠近动词的倾向,这和跨语言的情态范畴发展趋向是一致的。需要解释的是:为什么汉语口语系统里能够允许这种语序?为什么只有A、B两类句子可以换说成这种形式而C 不行呢?

我们认为十分重要的一点是,§4.1.3 所显示出的“的”后排斥高度个体化名词的特征起了决定作用。因为低个体化的名词是排斥“的”字定语的,所以就排除了把这里的“的”理解为定语标志的可能,使它的情态意义比较显明。

这种语序在表层形成了一个伪名词性短语(pseudo-NP)“V的”,因此在形式上与“是”具有搭配能力:

是谁出的主意? 你是找谁帮的忙?

是谁给付的账? 你是回来就去的麻纺厂?

而C类句子总是含有能愿动词,而能愿动词经常是排斥“是”字的

[*]我是会到死都想着你的[*]你是会得肺癌的

这是我们观察到的问题的一个方面,但还不是解释问题的最完满答案。

5.3句末“的”的其他问题

本文把讨论范围严格限制在我们确立的三种句式里,是因为我们注意到句末的“的”字还有其他一些用法,可能涉及不同的来源。一种是相当于“来着”的用法:

(38)我没跑远,本来想去我姨妈家的,走了一段路,心里害怕又回来了,加了衣服一直在小花园坐到天亮。(1—337)

→本来想去我姨妈家来着

(39)好朋友!你知道吗?她准备给你写信的。她是那么激动地对我讲过想向你倾诉的话,不是一句,而是很多很多。(1—52)

→她准备给你写信来着

(40)“这里边怎么还不完?”丁小鲁等得有点不耐烦,“哪那么多说的?说好了中午要给人家还服装的。”(4—201)

→说好了中午要给人家还服装来着

另一种是相当于“再说”的用法,在有些方言里用“着”。例如:

(41)“你能不能呆会儿再玩?”……

“玩完这阵的,今儿我准备破记录。”(3—5)

→玩完这阵再说

附注

〔1〕传统语法论著多数承认语气词“的”的存在, 如吕叔湘(1944)说“‘的’字表示的是一种确认的语气”。而结构主义方法引进汉语语法研究以后,普遍倾向于不再承认,把各种位置上的“的”一律看作结构助词。如朱德熙(1961、1978)把“我会写的”、“我昨天来的”、“是我先咳嗽的”、“我是用凉水洗的脸”几种格式里的“的”都分析为“NP+VP的”或“VP+NP”的变换形式。但是史有为、马学良却认为“你哪儿上的车?”“你哪儿上的?”的“的”是时体助词。

〔2〕如朱德熙(1978 )就认为这不过是“的”字结构作主语而后置的普通判断句(是我先咳嗽的←先咳嗽的是我)。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们注意到陆俭明(1980)曾经委婉地否定了后置主语的说法。朱德熙(1982)认为只有陆俭明(1980)所描写的现象是汉语真正的倒装句,而陆文明确指出“第一,从语音形式上看,朱文的所谓后置主语(‘先咳嗽’)不一定轻读,甚至后置主语上可以有逻辑重音。第二,如出现语气词,一定处于全句句末,例如‘是我先咳嗽的吗?’这跟本文所谈的易位句的特点完全不合。”陆文指出真正的倒装主语一定轻读,且置于全句语气词之后。

〔3〕沈家煊(1995 )指出:“代词指称个体事物的作用远不如一般名词”。

〔4 〕关于事态助词, 见曹广顺(1995 )、 Li, Thompson &Thompson(1982)的讨论。汉语里还有另外一些句末语气词,如“呢”、“吧”、“啊”等,是不是疑问语气词一直有争论,如果能够证明不是疑问语气词,那么是不是情态助词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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