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结式的论元实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动结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动结式的论元结构,李亚非(Li 1993)作了一系列的研究,其基本要点是假定动结式是个复合词,复合词的核心的重要信息(他假定为题元信息)要在复合词中保留,包括论元数目及内部题元等级。在他看来汉语动结式的核心是主动词,所以动结式复合词要保留主动词的相关题元信息,补语谓词所捐献的题元或独立或跟主动词的某个或某些题元等同(identification)。为了使它充分工作,Li(1993)还引进了致使层级。关于这方面的批评请参见Shi(1998)。国内学者如沈家煊(2004)、袁毓林(2001a,2001b,2002)、郭锐(1995)、王红旗(1995)、施春宏(2004)等也都从不同的理论视角作了富有创见的研究。本文将根据生成句法学提出功能范畴假设解释动结式的论元实现。
1.小句分析法
小句分析法认为补语谓词的论元投射成小句,作主动词的补足语,主动词原有的内部论元被贬抑。如果确信的话,则补语谓词的论元都会实现为动结式的论元。为验证这一点,不妨借用一下袁毓林(2001b)的例子(无关细节忽略不计)进行说明:
看来,小句分析法对补语的论元投射情况的预测很准确。尽管如此,可能还有人会对此表示怀疑。因为这种分析方法将小句作及物动词与不及物动词的补足语,而一般认为不及物动词没有补足语,而及物动词另有补足语,如“洗”,人们会将“衣服”之类的作其补足语。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方法符合生成句法学的假设。这里不想介绍理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Sybesma 1999),只想说点经验上的证据。任鹰说 (2001:327):
对“洗湿了鞋”需作一点解释。“洗”是典型的及物动词,而且初看上去,“鞋”很像是“洗”的对象。但稍一琢磨就会发现,假如“洗”的是鞋,“鞋”自然会“湿”,这是不言而喻的,把“鞋”作为“洗”的结果提出来毫无意义。相反,在“小王洗干净了鞋”中,“干净”并不是“洗”的必然结果,语句含有一定的信息量,因此可以成立。“小王洗湿了鞋”所表达的意思通常是在“洗”其他东西时弄“湿”了“鞋”,“鞋”是“湿”的使动对象,“洗”只是使“鞋”变“湿”的原因。
这段话有助于廓清这样一个事实,即主动词为及物动词的动结式的宾语有可能跟主动词无关。对此,小句分析法的解释是:
既然要移出去,干吗不将“一件事”也移出去呢?这是不是还不够一致呢?如果仔细地观察的话,会发现移出的都是小句的主语。换句话说,一致性表现在“小句主语的移出”。这里涉及一个理论问题,即移位的动机。在生成句法学中,能不能移位,以及移到哪儿,都不是随心所欲的,得有动机。为此不妨假设小句的主语没有格位,因为小句中的T的特征值是[-tense],故无法指派格位给“主语”(其宾语有格位,由结果谓词指派,所以不必移出去),但主动词还有指派格位的可能性。为使小句主语能够发生移位,只能让主动词失去指派格位的能力。正因为如此,Sybesma(1999)假定主动词变性成非受格动词(unaccusative)。这样假设好不好,暂不管。想用小句分析法来作,而且要一致地处理,只能假设小句主语因某种动机移出小句。
问题是:有些小句的主语是动结式的宾语,如果假设它移出小句且放置在动结式之前,那它又是如何回到动结式的后面的呢?这也有两种策略,简单地说,一是动结式的宾语向动结式的后面移,一是动结式向其宾语的前面移。不管是前移还是后移都得遵守一定的限制(如:Ccommand Constraint),另外还得有位置容纳它,所以最方便的策略是动结式前移,如:
F是什么样的位置得靠经验回答。比如说:
如果正确的话,不妨将F确定为Caus(致使)。Caus在汉语中可以实现为“把”(注:关于把字句的句式意义,一般认为可分为“处置”与“致使”两类,分别对应于王力(1943)的“处置式”与“处置式的活用”。但近年来学者们从不同角度重新统一化处理,如薛凤生(1994)等认为“把”字句只有“致使”义,但沈家煊(2002)则从主观性的角度认为“把”字句只表示“主观处置”。本文不想细致地考察这一问题,只是简单地认为“把”字句有两种意义,但其中“处置”由“致使”派生而来,前者由Do负载,后者由Cans负载,其中功能范畴Cans可以实现为“把”,如:
(i)“处置式”(有意愿的致使:处置)
[DoP[Spec][Do′[Do][CausP[Spec][Cans′[Caus][BecP[Spec][Bec′-[Bec] [VP[Spec][V]]]]]]]]
(ii)“处置式的活用”(无意愿的致使)
[CansP[Spec][Cans′[Caus][BecP[Spec][Bec′[Bec][VP[Spec][V]]]]]]。)如:
(10)a.田间活儿把爷爷累病了
b.孩子把我哭醒了
c.这一大盆衣服可把我洗累了
无关细节不计,可表示成: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当小句主语(补语谓词的主体格)跟主动词的主体格等同时,就不需要引进Caus:
另外,上文中还回避了补语谓词指向主动词的动结式。假定现在来考察这类动结式的话,会发现其补语谓词没有论元,无法投射成小句。换句话说,小句分析法无法分析这类动结式。这说明小句分析法的生成能力不够强大,还需要拓展。
2.功能范畴假设
2.1 功能范畴假设的给出
拓展小句分析法的成果,现在看来是必要的。拓展在某种意义上叫融合,就是让它成为新的分析方法的某个阶段的片断,使得新的分析方法不仅能够解决小句分析法能够解决的实际问题,还能解决它所不能解决的问题。为此,本文想从Caus开始。引进Caus是为了动结式能够移到其宾语之前,另一方面它还能引进跟主动词和补语谓词都无关的题元。如:
(17)田间活儿累病了爷爷。
“田间活儿”既不是“累”的论元,又不是“病”的论元,袁毓林(2001b)称它为额外的致事格。它就是由 Caus引进的,可以表示成(参见(8)):
他的解释是:“在(19)中,‘这件事’在语义上依赖于抽象谓词Caus(从它那儿获得题元角色)。”这很重要,说明抽象谓词能够指派题元角色。Gu(1992)也让致使性动结式在词库中通过非受格动结式附加Caus生成(附加规则)。这说明有一部分题元角色能够让“抽象谓词”指派,但是如果再往深层想想,又出现了不一致性。因为有的论元由抽象谓词指派题元角色,而有的论元则由具体谓词指派题元角色。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统一处理呢?假定可以的话,则只能假定所有论元都由抽象谓词指派题元角色。Caus这样的抽象谓词,我们叫它功能范畴。它在最简方案中有自己的位置,比如说Chomsky(1995:315)为VP设置了这样的构型(20a),稍微详细的结构是(20b):
Chomsky指出外部论元要占据[Spec,v]位置,并且假定v-VP构型能用来表达外部论元的施事性角色或致使性角色。他在放弃Agr的时候指出引进的功能范畴应该有意义,照此可以认为功能范畴v是有意义的,它大概就可以是Sybesma的Caus,也可以是Do,还可以是其他的功能范畴(功能范畴的数量与性质从理论上说可以不必探讨,用v表达即可,有时为解说方便,标上Caus或Do,需记住这种标注无实质性含义,仅为记忆与言说方便)。根据嫁接与移位同向假设(熊仲儒:2004),可以将(20b)表示成(20c),使得词汇核心都是核心在后(head final),而所有对它进行扩展的功能范畴都是核心在前(head-initial)。为了使指派题元角色的成分统一,本文提出功能范畴假设:
(21)功能范畴不仅激发移位而且决定合并,包括论元的选择与题元的指派。
这种假设在理论上是可行的,生成句法学有个基本假设,即语言具有普遍性,变异由功能范畴决定。功能范畴有C、T、v、D等,在功能范畴假设中选择论元并指派题元的功能范畴为v,包括Sybesma的Caus等。如果功能范畴v为Do的话,则会指派施事、受事给所选择的论元;如果功能范畴v为Caus的话,则会指派致事(Causer)、役事(Cansee)给所选择的论元。功能范畴假设是个虚假设(null hypothesis),很有用。
根据功能范畴假设,假定对动结式进行扩展的功能范畴为Caus,其结构可表示为:
仅就(22)而言,它能处理带两个名词性论元的动结式,但还存在带一个论元的动结式。看来其生成能力还是相当有限的。如何进一步拓展呢?为此我们假定动结式是通过句法派生,是由两个功能范畴v对动词V进行扩展生成的,假定这两个功能范畴分别为Bec与Caus,前者的语义为“达成”,后者的语义为“致使”,先是Bec对V进行扩展,然后是Caus对V-Bec进行扩展。比如说为生成“累病”,可以表示成:
“累”如果只由Bec进行扩展的话,则只能生成“爷爷累病了”(23a);如果还由Caus进行扩展的话,则可以生成“田间活儿累病了爷爷”(23b)。对于这类动结式,袁毓林(2001b)指出:“像‘累病、累倒、急哭、饿病、饿晕、哭醒’等述结式都有一价和二价两种用法。”这反映了论元实现的动态性,有Cans与无Caus的扩展,在表现上不同。
2.2 补语谓词指向主动词时
功能范畴假设可以弥补小句分析法的局限性,让补语谓词指向主动词的动结式也能顺利的生成,比如说“吃早”:
(注:汉语补语(非‘动相’补语,如“吃晚”类)指向动词时,Caus具有排斥V-R核心移位的倾向。)
用Cans对动词进行扩展,有没有经验上的证据呢?做生成句法学,先立假设,接着就需要寻找经验上的证据。上文说过Caus可以由“把”来实现,正好李临定(1988)在观察“V1和V2发生关系”时给出了以下含“把”的例句(“V1和V2发生关系”即补语指向动词):
(25)a.我把酒喝多了
b.我把门牌号找错了
有趣的是:当补语指向动词时,实现的论元都是主动词的论元。道理很简单,因为这种补语谓词不存在论元投射。这种概括似乎存在一个反例(26c):
如果只存在(26c)这样一个反例则很容易排除。袁毓林给的例子是“昨天夜里我教晚了”。他还指出:“[‘教晚’的]意思是教别人教到夜里很晚的时候”。如果确实这样的话,则可说成“我把他们昨天夜里的课教晚了”。如此看来,规则无例外,即当补语谓词指向动词时,实现的论元都是主动词的论元。袁毓林根据郭锐和王红旗等的研究,将述结式中的主动词和补语谓词的论元的提升规则概括为三条(此不赘述,见袁毓林2001b),并指出四种例外(其中前两条郭锐已指出,后两条是由袁毓林发现的):
(27)a.补语虚化的述结式,如“抓住、买着、猜中、看完、关好”,按规则(ii),“应该是一价,但实际上是二价”;
b.“吃饱、喝醉”,按规则(ii),“应该是一价,但实际上是二价”;
c.“吃早、办迟、等久、住久、洗久、唱快、念慢、看仔细”,按规则(ii),“应该是一价,但实际上是二价”;
d.“砍钝、洗湿、擦脏、切折、扛肿、跑烂”,按规则(i)和(ii),“应该是二价,但实际上是三价”。
其中a、c的补语谓词不投射论元,动结式的论元实现数由主动词定,所以它们都为“二价”(这种表述只为一种方便,严格地说是由功能范畴v进行论元的选择的)。
2.3 功能范畴假设与小句分析法
功能范畴假设跟小句分析法的最大区别在于:前者完全由功能范畴v进行论元的选择;而后者基本上由词汇范畴V进行论元的选择,只有在无法解释的时候,才求助于功能范畴(Sybesma 1999的抽象谓词)。撇开具体的理论假设,很容易发现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兼容性。这里以“她哭湿了手帕”为例进行说明。按功能范畴假设,论元的选择可表示成:
(28)a.哭-Bec:(手帕,湿)
b.哭-Bec-Caue:(她,(手帕,湿))
所以可以将两种分析方法表示成(a为功能范畴假设,b为小句分析法):
对功能范畴假设而言,只需要不按照通常的操作(注:正常的操作是补语谓词“湿”先和主动词“哭”融合,按照“嫁接与移位同的假设”(熊仲儒2004),生成“哭湿”,然后“哭湿”通过核心移位移进Bec、Caus等功能核心。)(如29a),就可以得到小句分析法的构型。如果确实如此的话,小句分析法的研究成果都可以融进功能范畴假设的体系中来,而且有望解决更多的问题。2.2节用功能范畴假设很轻松地解决了补语指向主动词的情况,这里再看看如何解决宾语无移位动机的情况(重复例16):
(16)a.小王把图纸看懂了
b.小王看懂了图纸
根据功能范畴假设,论元的选择过程可以表示成:
(30)a.看-Bec:(图纸,懂)
b.看-Bec-Caus:(小王,(图纸,懂))
所以结构可以表示成(忽略无关细节):
(38c)跟(39c)之所以存在争议,从图示上也能清楚地看出,作为Becomer的Doer要跨越Causer长距离地移位,而其他两种意义都没有这种情况。
看来在解释上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问题是多选了个功能范畴Do,在句法上会有什么样的反映呢?如果仔细观察(39c)、(38c)、(33b/37)的话,很容易发现其中的役事(Causee,位于[Spec,Bec]的名词短语)需要强制性地显性移位且要跨越致事(Causer,位于[Spec,Caus]的名词短语)。这种移位在理论上是许可的,但不经济,最好避免,除非这种语言系统性要求Doer做主语。如果张伯江(2002)的观察正确的话,则汉语确实没有Doer做主语的强制要求。进而推之,汉语中为Doer的Causee可以移位到[Spec,Do],但由于不经济,有排斥倾向。其表现应该是,有的CausP能够扩展到DoP,有的不行。事实确实如此(任鹰2001):
(40)a.酒喝醉了老王老王喝醉了酒
b.衣服洗累了姐姐 *姐姐洗累了衣服
(40a)中的CausP扩展到了DoP,而(40b)没有扩展到DoP。所以前者既有使动格局,又有自动格局;而后者只有使动格局,而没有自动格局(任鹰的分类)。由于经济性原则具有可违反性,所以“在某些特殊的句法环境下可以带宾语”(李小荣1994),她的例句是“你们背累了外语,休息时可以做几道化学题”。
2.5 动结式的论元跟其部分的关系
很多学者都想探明动结式的论元跟主动词与补语谓词之间的关系。在小句分析法一节,有个初始的印象,即补语谓词的论元全部实现,而且保留题元等级关系。例如:
(41)小王看懂了图纸
看[SC小王懂图纸]
毋庸置疑,换成功能范畴假设之后,这种关系仍将保留,因为它跟小句分析法之间存在拓展关系。按功能范畴假设,由Bec、Bec-Caus、Bec-Caus-Do扩展动词,则会有以下构型:
对(44a)而言,有三种情况,即:NP2跟主动词没有关系,或跟主动词的客体格等同,或跟主动词的主体格等同。跟主动词没关系的时候,主动词的两个论元都可能做NP1(张三吃坏了肚子/苹果吃坏了肚子/小红哭红了眼睛)。跟主动词的客体格等同的时候,则主动词的主体格做NP1(他送走了客人/这衣服你又洗脏了/我教会孩子数数/你怎么把孩子教笨了)。跟主动词的主体格等同时,则主动词的客体格做NP1(这一大盆衣服可把我洗累了);如果主动词没有论元,则有可能附加一个论元(田间活儿累病了爷爷)。
对(44b)而言,只有两种情况,即NP2跟主动词没有关系,或跟主动词的客体格等同(不可能跟主动词的主体格等同)。NP1概无例外地跟主动词的主体格等同。前者的例子为“小王玩忘了一件事/小王跑丢了一个钱包”,后者的例子为“小王看懂了图纸”。
对(44a)而言,如果NP2跟主动词的主体格等同,NP1跟主动词的客体格等同,NP2则会利用(42c)进行移位:
生成(40a)中的自动格局,如“老王喝醉了酒、老师讲烦了课”等。
R无NP论元时,即指向主动词时,动结式的论元实现由主动词定。主动词为及物动词时,NP1与NP2分别为主动词的主体格与客体格(这晚饭你又吃早了);主动词为不及物动词时,实现的唯一论元为主动词的主体格(我走晚了)。
在功能范畴假设中,每个论元的句法实现都具有很强的预测性。原因可能在于动结式不是词库中的词,而是通过句法推导生成的句法复合词。词库中的词的题元信息没有很强的预测性,一般将它作为特异性记录在词库中。另外一点可能在于汉语动结式中的动词不必移位到Do,也就是说动结式的主语可以不是施事,而[Spec,CausP]对论元的要求很低,可以是主动词的主体格,可以是主动词的客体格,甚至可以跟主动词在语义上没有关联(还可以是“活动”本身,这可解释“重动句”的生成)。动结式优先实现补语谓词的论元结构,然后主动词按照等同状况,实现其他的论元。这种情况一方面跟由底向上的合并 (merger)方式有关,另一方面也跟它所反映的事件结构(event structure)有关。动结式反映的事件结构一般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活动(activity),一个是状态(state),后者是其核心子事件,而这种核心子事件(状态)正好需要由补语谓词来表达。如果观察正确的话,可以将补语指向名词组的动结式的扩展情况更简单地表示成:
3.结语
动结式的论元实现是动态的,它由扩展主动词V的功能范畴v决定。当然,动态性是一种表现,因为动词能由什么样的功能范畴v进行扩展是由词库本身决定,不可预测。如果不求非常的一致性,小句分析法是一种较好的分析方法。但考虑到有的动结式由于其补语谓词指向主动词,不能投射成小句;有的动结式有“把”字句,但其宾语没有移位的动机(如(16)中的“小王把图纸看懂了”);有的论元并非由动词指派题元角色(如Sybesma引进CAUS处理(18)中的“这件事哭累了小王的眼睛”)。有鉴于此,本文提出“功能范畴假设”,让功能范畴在句法操作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这种处理一方面符合生成句法学的基本假设,即“语言具有普遍性,变异只在功能范畴”。更重要的是能够融合小句分析法的研究成果,并且能够将小句分析法中的一些现象做更加一致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