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令与元曲的传播_元曲论文

酒令与元曲的传播_元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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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曲与酒令本来就有天然的联系。词曲中的小令,其名称来自唐代的酒令。唐人于宴会时即席填词,利用流行的小曲当作酒令,因而得名。元明清三代,文人雅集多以曲(含戏曲与散曲)为酒令,客观上对于曲的传播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本文拟对酒令与元曲传播的关系进行初步探讨,以进一步了解曲在当时社会中的流行与普及状况,曲与民众娱乐的关系,元代文人与歌妓的特殊关系,散曲与戏曲的关系等问题。

酒令本是宴饮佐觞的游戏。隋唐五代,诗词及歌舞等进入酒令,乃至形成了专门的酒令艺术(注:参见王昆吾《唐代酒令艺术》,东方出版中心1995年版,第198页,第23页。)。另一方面,酒令又称觞政,“酒令大如军令”的说法普遍流行,中国人似乎游戏的时候也在考虑军国大事。中国人很少真正的放纵,然而,在元代,宴饮的场合成为游戏的场合,也成为作曲与唱曲的场合。这种相对放纵与艺术生产之间的内在联系,实在是耐人寻味的一件事情。

在前代基础上,元代酒令有了新的发展,其标志之一,就是戏曲与散曲进入酒令。请看元曹绍编制的《安雅堂酒令》中的三则:

陈遵起舞十二

陈遵日醉归,废事何可数?寡妇共讴歌,跳梁为起舞。

得令者踊跃而舞,左客作寡妇,讴戏曲,各饮一杯。有妓则以妓为寡妇,有数妇则以左客为之。

陶谷团茶四十一

可怜陶学士,雪水煮团茶。党家风味别,低唱酌流霞。

贫儒无酒可饮,煮茶自啜,命妓歌《雪词》而已。却用骰子掷数。一人作党太尉,命妓浅酌低唱。无妓自唱,亦《雪词》。

岳阳三醉四十九

洞宾横一剑,三上岳阳楼;尽见神仙过,西风湘水秋。

神仙饮酒,必有飘逸不凡之态,唱《三醉岳阳楼》一折,浅酌三杯。不能者,则歌《神仙诗》三首。(注:曹绍:《安雅堂酒令》,《说郛》,中国书店1984年影印涵芬楼本,第八册,卷五六第2、6、7—8页。本文引《安雅堂酒令》均据同一版本,以下不再注出。)

按《安雅堂酒令》属牌类酒令,总共一百张纸牌,每张纸牌上先横书牌名,依据古代饮者的掌故而立,如上述两条中的“陈遵起舞”、陶谷团茶”、“岳阳三醉”即是。下列牌号,即“十二”与“四十一”、“四十九”是;右侧竖书五言诗一首,以概括牌名的意义;左侧书令辞(即赏罚酒法)。行令时,先将纸牌反扣桌上,众人依次揭牌,按牌中所写令辞作表演或饮酒。

“陈遵起舞”是汉代陈遵的典故。据《汉书·游侠传》,西汉末杜陵人陈遵嗜酒,任河南令时,与其弟“俱过长安富人故淮阳王外家左氏饮食作乐”,被司直陈崇劾奏“乘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歌讴,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云云,陈遵因此遭免官(注:《汉书·游侠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711—3712页。)。按照律令,凡揭到这张纸牌者,要模拟陈遵的样子“踊跃而舞”;坐在他左边的客人要模拟寡妇(以左边应“左氏”),唱“戏曲”。席间若有歌妓佐觞,则以妓为寡妇;有多个则以坐在最左边的为之。令辞对“寡妇”唱何种“戏曲”未作规定,想必可自由选择,随心所欲。

“陶谷团茶”谓后周翰林学士陶谷与太尉党进事。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四:“陶谷买得党太尉故妓,取雪水烹团茶,谓妓曰:党家应不识此。妓曰:彼粗人,安有此景。但能销金帐下,浅斟低唱,饮羊羔儿酒耳。陶愧其言。”(注: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25页。)此故事在元代流传甚广,高茂卿《翠红乡儿女两团圆》杂剧第一折[混江龙]有“这雪呵,供陶学士的茶灶,妆党太尉的筵席”的唱词(注:王季思主编《全元戏曲》第五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73页。本文引元代戏曲均据《全元戏曲》,以下不再注出。)。后来的昆曲有《党太尉赏雪》一出。此令规定“一人作党太尉”,当是对历史人物或戏曲人物的模拟。

“岳阳三醉”指吕洞宾三醉岳阳楼、度有缘者成仙的故事。元代南戏和杂剧中均有以《吕洞宾三醉岳阳楼》为题的作品,南戏佚,杂剧存。从律令中提示的“一折”看,指的应当就是马致远的杂剧。该剧现存脉望馆本和《元曲选》本,二版本情节、词句均大致相同。令辞规定,揭得此张纸牌者,应当唱剧中的一折(任何一折均可)套曲,之后“浅酌三杯”。同时补充“不能者,则歌《神仙诗》三首”。所谓《神仙诗》,指的应是宣传成仙得道的道教诗歌。我们知道,元代全真教大行,吕洞宾被奉为“始祖”、“纯阳真君”、“八仙”之一,其诗歌在民间十分流行,例如元杂剧《吕洞宾三醉岳阳楼》、《陈季卿悟道竹叶舟》中反复出现的“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吕洞宾三度城南柳》中的“独自行来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惟有城南柳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等均是。此外金代的晋真人、王重阳、马钰、谭处端、玄虚子等,也有大量歌咏神仙道化的诗作,此类作品多四句或八句,形式短小,易于记忆。故吟唱三首《神仙诗》的难度要小于一折套曲。

上述材料提示出,元代已经出现在酒宴中歌唱某剧中一折套曲的表演形式,这显然是明清堂会戏和折子戏的滥觞。同时,此类歌唱,由于角色扮演性质被淡化,戏曲与散曲之间的界限也相对模糊。对这一点,后文还将详论。

不过,元代“戏剧风”(任半塘先生语)仍较前代普遍,这是元代戏剧成熟的大背景。《安雅堂酒令》中就有对古人事迹的模拟表演,很有戏剧性。上述“陈遵起舞”、“陶谷团茶”即有角色扮演性质。再请看以下三则:

1、齐人乞余第七

乞余真可鄙,不足又之他。妻妾相交讪,施施尚欲夸。

得令者领折杯中酒,饮些子,复于坐客处求酒食,继而夸之。席有妓,则作妻妾骂之;无妓,则以处左右邻为妻妾。

2、文季五斗二十三

吴兴沈太守,一饮至五斗。宾对王大夫,尔亦能饮否?

自饮一杯。有妓则以妓为王氏,饮六分。无妓则以对席客为王氏。

3、刘宽叱奴八十九

仓头去市酒,大醉始言还。客乃骂畜产,其辱孰甚焉。

得令者为仓头,斟酒一杯至面前,久之方饮,席端骂得令者为畜生。得令者要自杀,主人责席端而罚半杯。

第一则出自《孟子》中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第二则出自《南史·沈文季传》,文季为吴兴太守,“饮酒至五斗,妻王氏饮亦至三斗,尝对饮竟日,而视事不废。”(注:《南史》,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961页。)第三则出自《后汉书·刘宽传》:刘宽嗜酒,“尝坐客,遣苍头市酒,迂久,大醉而还。客不堪之,骂曰:‘畜产。’宽须臾遣人视奴,疑必自杀。顾左右曰:‘此人也,骂言畜产,辱孰甚焉!故吾惧其死也。”(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88页。)

按令辞规定,凡揭得以上纸牌者,均须进入角色,表演故事情节。不仅如此,席间佐觞之歌妓,也往往予以配合,扮演故事中的某个人物(一般为女性角色)。甚至有时须将客人牵涉进来,方能完成一项酒令。众所周知,戏剧的本质是角色扮演。在元代,我国戏曲已经成熟,因而王国维称元杂剧为“真戏剧”。可以说,《安雅堂酒令》出现在元代不是偶然的,它从欢乐的宴筵场面,揭示、补充和印证了元代戏剧繁荣的原因。《安雅堂酒令》中明确记载散曲进入酒令的不少,例如以下几则:

1、宗之白眼三十四

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前。举觞而一酌,白眼望青天。

既称美少年,岂不能讴?请歌一小令,南北随意,然举觞作白眼状。

2、吴姬劝客七十二

柳花满店香,压酒劝君尝。金陵佳子弟,为我各尽觞。

得令者簪花作妓,讴一曲,劝坐上年老、最少者两人各一觞,两人亦回吴妓觞。

3、姚馥酒泉八十二

九河清曲蘖,八薮为薪蒸。庖俎七泽麋,清池乐余生。

得令者自讴[回回曲],自饮一巨觥。

第一则用杜甫《饮中八仙》诗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第二则用李白《金陵酒肆留别》诗:“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第三则用晋姚馥事。馥嗜酒肉,常叹云:“九河之水,不足以为蒸薪;七泽麋鹿,不足以充庖俎。”并声称酒池可乐余生,晋武帝遂命为酒泉太守。事见《太平广记》卷四○八引《拾遗录》。

既然“酒令大如军令”,那么模糊的令辞就会使人无所适从,故《安雅堂酒令》对诗、词、歌、曲有非常明确的区分。所以,上述三例中的“小令”、[回回曲]、“讴一曲”,均指散曲当无疑问。此外,“曹参歌呼第二”规定得令者“歌一曲”,“灵师花月六十四”规定“唱曲”,“杨恽羔酒六十五”规定“或歌或曲”,“淳于一石六十七”规定“随意唱曲”,“冯孙三绝八十八”中的“讴一曲”,指的应该都是狭义的曲,亦即散曲。这充分反映出酒令与元曲的密切关系。

我国古代酒令艺术五花八门。除了即兴创作或吟唱诗词曲之外,《安雅堂酒令》中的令辞,还分别依照典故中的不同情景,规定得令者读《离骚》,唱吴歌、山歌、渔歌、打诨、说谚语、谈经史、学狗吠、鸡鸣、驴叫、马嘶,以头作写字状、作猪吃食状、作猢狲舞、作鬼歆饷状等各种表演。酒宴与酒令,成了元代雅俗文化交融的最好平台。

元末明初的叶子奇在《草木子》中说:“元朝自平南宋之后,太平日久,民不知兵;将家之子,累世承袭;骄奢淫佚,自奉而已。至于军事,略之不讲。但以飞觞为飞炮,酒令为军令,肉阵为军阵,讴歌为凯歌。”(注:叶子奇:《草木子》,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48页。)清康熙时的大学士李光地也说:“元时人多恒舞酣歌,不事生产。”(注:李光地:《榕村语录》卷二十二,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402页。)这些话,道出了元代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与宋明相比,元代是一个相对放纵的时代。在这样的氛围中,元曲的传播与酒宴、酒令的结合,也就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元代曲家,多流连于酒肆歌坛,是才思敏捷、精于酒令的高手。明初贾仲名为杂剧作家范子安写的吊词云:“诗题雁塔写秋空,酒满觥船棹晚风。诗筹酒令闲吟咏,占文场第一功,扫千军笔阵元戎。”(注:引自王刚《校订(录鬼簿)三种》,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77页。)其实,关汉卿、马致远、乔吉、张可久等著名曲家,都是酒场上的浪子。他们的才华,在这里得到了充分施展。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不少作品,正是在花间樽前、酒令诗筹的氛围中诞生的。著名曲家曾瑞[大石调·青杏子]《骋怀》套数云:“爱共寝花间锦鸠,恨孤眠水上白鸥。月宵花昼,大筵排回雪韦娘,小酌会窃香韩寿。举觞红袖,玉纤横管,银甲调筝,酒令诗筹。曲成诗就,韵协声律,情动魂消,腹稿冥搜。”(注:隋树森编《全元散曲》,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511页。本文引元代散曲均据《全元散曲》,以下不再注出。)可说是元代文人在疏狂、放荡中创作散曲的生动写照,也可以为散曲作家的浪子精神寻得一个合理的解释。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学术界曾经为元代曲家在杂剧创作中表现为“斗士”,而在散曲作品中表现为“浪子”的巨大差异作出过种种解释,产生过重大分歧。今天看来,不同的创作氛围、不同的语境,决定了此种差异的必然存在。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激烈搏斗之后需要休养生息,刀光剑影与灯红酒绿比并交错。归根结底,这是人的社会属性与自然属性的矛盾统一。

又,散曲大家张可久[双调·折桂令]《酸斋学士席上》云:“岸风吹裂江云,迸一缕斜阳,照我离樽。倚徙西楼,留连北海,断送东君。传酒令金杯玉笋,傲诗坛羽扇纶巾。惊起波神,唤醒梅魂。翠袖佳人,白雪阳春。”毋庸置疑,在酒宴、酒令中作曲的主要是文人、曲家,而唱曲的则主要是歌妓。可以说,文人与歌妓的合作,使曲这种新兴起的艺术形式得到更加广泛的传播。众所周知,关汉卿与朱帘秀,乔吉与李楚仪,王元鼎与莘文秀,白朴与天然秀,杨显之与时顺秀等,都远远超越了嫖客与妓女的关系,而成为一种艺术生产者与艺术传播者的合作关系。其合作形式之一,是曲家或应歌妓之请,或自抒性情,而赋新作,以赠歌者,使其当场行令佐觞。元末著名文人杨维桢有[中吕·普天乐]小令一首:

玉无瑕,春无价,清歌一曲,俐齿伶牙。斜簪剃髻花,紧嵌凌波袜。玉手琵琶弹初罢,怎教他流落天涯。抱来帐下,梨园弟子,学士人家。

小令有序云:“十月六日,云窝主者设燕于清香亭,侑卮者东平玉无瑕张氏也。酒半,张氏乞手乐章,为赋[双飞燕]调,俾度腔行酒以佐主宾。”以此可知,这首作品是应东平歌妓张氏之请而作,“玉无瑕”可能是张氏的艺名或绰号(注:此曲调名原作[双飞燕],徐沁君先生认为即[中吕·普天乐],隋树森先生从之。参见《全元散曲》第1417页。)。

元初著名文人卢挚与歌妓杨氏关系非同寻常。他有两组[中吕·朱履曲],一组序云:“访立轩上人于广教精舍,作此,命佐樽者歌之,阿娇杨氏也。”另一组序云:“雪中黎正卿招饮,赋此五章,命杨氏歌之。”他另有[中吕·喜春来]一首,题云:“赠伶妇杨氏娇娇。”可见二人关系之密切。与卢挚有交往的歌妓很多,例如珠帘秀、江云、刘蕙莲等,都得到过卢挚的赠曲。可以设想,元代歌妓,以得到名曲家亲赠的作品为荣,而且十分乐意在酒宴、酒令中当众演唱这些作品,在博得听众欢迎的同时,建立自己的知名度。

元代曲家与歌妓合作的第二种方式,是曲家出题目或写出前一两句,而令歌妓续成全璧。此类方式,亦即酒令中的“当筵合笙”。《青楼集》记乐人李四之妻刘婆惜,在江西行省参政全普庵撒里(字子仁)的酒席上:

时宾朋满坐,全帽上簪一枝,行酒。全口占[清江引]曲云:“青青子儿枝上结”,令宾朋续之,众未有对者。刘敛衽进前曰:“能容妾一辞否?”全曰:“可。”刘应声曰:“青青子儿枝上结,引惹人攀折。其中全子仁,就里滋味别,只为你酸留意儿难取舍。”全大称赞,由是顾宠无间,纳为侧室。(注:孙崇涛、徐宏图:《青楼集笺注》,中国戏剧出版社1990年版,第213页。本文《青楼集》引文均据笺注本,以下不再注出。)

在这里,刘婆惜不仅续完了全曲,而且运用讹语影带的双关艺术手法,把全普庵撒里的字巧妙镶嵌其中。像这样聪明机敏、谙通文墨的歌妓,在元代并不是个别的。另一女演员张怡云,“能诗词,善谈笑,艺绝流辈,名重京师……又尝佐贵人樽俎,姚阎二公在焉。姚偶言‘暮秋时’三字,阎曰:‘怡云续而歌之。’张应声作[小妇孩儿],且歌且续曰:‘暮秋时,菊残犹有傲霜枝,西风了却黄花事。’”按[小妇孩儿]乃北曲名,又名[殿前欢]或[凤将雏],入[双调];“姚阎二公”即著名散曲家姚燧和著名诗人阎复。此外,著名画家赵孟頫、高房山等人,尝以《怡云图》相赠。《青楼集》中还有一个艺名“一分儿”的歌妓王氏,也有出口成章的“七步之才”:

王氏佐觞,时有小姬唱[菊花会]南吕曲云:“红叶落火龙褪甲,青松枯怪蟒张牙。”丁(名丁指挥,生平不详,引者注)曰:“此[沉醉东风]首句也,王氏可足成之。”王应声曰:“红叶落火龙褪甲,青松枯怪蟒张牙。可咏题,堪描画,喜觥筹,席上交杂。答刺苏,频堪入,礼厮麻,不醉阿休扶上马。”一座叹赏,由是声价愈重焉。

与其他艺术种类相比,酒令更讲究随机应变、信口开河,它不容许有过多推敲、斟酌的时间,而元代的曲家和歌妓,许多都具有曲中唱花、拆白道字、顶针续麻、当筵合笙的本领。张可久[中吕·红绣鞋]《雪芳亭》有云:“金错落樽前酒令,玉娉婷乐府新声。”元末钟嗣成[南吕·过感皇恩采茶歌]《四景·秋》有云:“点花牌,行酒令,递诗筹。词林艺苑,舞态歌喉。”这些作品,生动地描绘出曲家与歌妓在酒宴、酒令时即席创作、唱曲的真实场景。

《安雅堂酒令》与散曲之外,元代杂剧和话本等,也都反映出当时酒令文化的繁荣及其与度曲、唱曲的密切关系。关汉卿《杜蕊娘智赏金线池》杂剧第三折,主人公杜蕊娘主持酒令,她在[醉高歌]一曲中向众姐妹提出:

或是曲中唱几个花名,诗句里包笼着尾声,续麻道字针针顶,正题目当筵合笙。这四句唱词包含了四种酒令,其中“正题目当筵合笙”指的是在宴席上当场应题创作,这在上文中已有所涉及。应当补充的是,这类即席创作往往与前三类酒令配合使用,或者可以说,前三类酒令是“当筵合笙”的具体要求。先看“曲中唱几个花名”。

我们知道,元以来的南北曲牌中有许多以花为名,其中较常用的如[一枝花]、[石榴花]、[水红花]、[摊破地锦花]、[出墙花]、[后庭花]、[解语花]、[蜡梅花]、[锦上花]、[金钱花]、[满宫花]、[柰子花]、[山丹花]、[四季花]、[芙蓉花]等等。“曲中唱几个花名”,就是要求唱出以花名为题的曲牌名。

元末无名氏南戏《黄孝子传奇》第九出,主人公黄觉经(生扮)与陆元(小生扮)、高拐儿(付净扮)饮酒行令,黄觉经制的酒令是:“要一个花名,曲中曾有此花,又要个古人曾赏此花,后边要古诗一首。”黄觉经与陆元是读书人出身,他们先后依令吟出的是:

(生)花是玉梅花,曲中有此花。古人林和靖,爱赏玉梅花。古诗道:南枝才放两三花,雪里吟香弄粉些。淡淡着烟浓着月,深深笼水浅笼沙。

(小生)花是(此二字原脱,引者注)后庭花,曲中有此花。古人陈后主,爱赏后庭花。古诗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两个作品,全都中规中矩,符合酒令的要求。[玉梅花]、[后庭花]都是曲牌名,前者又名[柰子花],入南[南吕调](见王骥德《曲律》卷三“调名”),后者入[仙吕宫]。二人接着在花名下接古人、古诗,也都恰到好处。而高拐儿以行骗为生,以他的身份及文化水准,根本念不出古诗,也不记得带有花名的曲牌,只能胡编乱凑:

(付净)花是金杏花,曲中有此花。古人是董凤,沿门俱栽金杏花。杏坞村中卖酒家,搀灰着水不容赊。世间若有雷公卖,买个雷公打杀他。

元代南北曲并无“金杏花”的曲牌,“董凤”当指三国时著名医生董奉,总算与“杏林”有关。至于所谓“古诗”,则是随口胡诌,类似《红楼梦》中薛蟠的水平。以曲牌为酒令到明清两代更为盛行,这是后话,姑且不提。

“诗句里包笼着尾声”,当即《辍耕录》卷二十五所说的“诗头曲尾”,是元代产生的一种韵文形式,大体一诗一曲、前诗后曲连接而成。《清平山堂话本·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中有柳永作的一篇“歌头曲尾”,体现出此种文体的特点:

十里荷花九里红,中间一朵白松松。

白莲则好摸藕吃,红莲则好结莲蓬。

结莲蓬,结莲蓬,莲蓬好吃藕玲珑。开花须结子,也是一场空。一时乘酒兴,空肚里吃三钟。翻身落水寻不见,则听得采莲船上,鼓打扑咚咚。(注:《清平山堂话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3页。)

这首作品,在四句整齐的七言诗后面,接上杂言的曲子。可以判断,这就是元代流行的“诗头曲尾”的主要特征。这类文体,雅俗相间,别有韵味,在明清酒令中也很常用。

“续麻道字针针顶”即常说的“顶针续麻”,既是惯用的酒令,也是元曲中的常用手法。其特征,一般是在连句中,后句的首字与前句的末字相重复。例如清陈森《品花宝鉴》五十七回,诸人行“顶针续麻令”,以“十月之交”——“交交黄鸟”——“鸟鸣嘤嘤”——“嘤其鸣矣”相连(注:陈森:《品花宝鉴》,花山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787页。)。马致远《汉宫秋》杂剧第三折,汉元帝唱[梅花酒],后句重复前句三字,比较罕见。

在元代,熟悉此种伎艺的,正是歌妓与文人。前者如《救风尘》杂剧中的宋引章、《度柳翠》中的柳翠,后者如《百花亭》杂剧中的王焕、《青衫泪》中的白居易等,都擅长“顶针续麻”。无名氏套数[中吕·粉蝶儿]《阅世》[剔银灯]曲称:“折末道谜续麻合笙,折末道字说书打令,诸般乐艺都曾领。”全曲内容与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套数相近,看来作者也是一位出入舞榭歌台的失意书生。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提到“打令”。

按“打令”又称“抛打令”,是一种“同歌舞相结合的酒令类型”,早期打令指的就是手势,其动作“源于佛教的手印”(注:参见王昆吾《唐代酒令艺术》,东方出版中心1995年版,第198页,第23页。)。宋洪迈《容斋续笔》卷十六“唐人酒令”条云:“又有旗幡令、闪击令、抛打令,今人不复晓其法矣,唯优伶家,犹用手打令以为戏云。”(注:洪迈:《容斋随笔》,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415页。)看来,这种唐代已经流行的酒令在宋元时仅在戏曲表演时使用。拙著《中国古代戏剧形态与佛教》曾论证戏曲“四功五法”之一的“手法”与佛教手印的渊源关系(注:康保成:《中国古代戏剧形态与佛教》,东方出版中心2004年版,第336—345页。),可以推测,“打令”应是从佛教手印到戏曲手姿的中间环节之一。

关于“正题目当筵合笙”,上文已经作过陈述。需要补充说明,行这类酒令时既可作诗词,也可作曲、唱曲。《青楼集》记歌妓张玉莲“丝竹咸精,尽解……南北令词,即席成赋”,这里的“南北令词”,指的应是曲。从元杂剧提供的材料看,酒令中诗的地位最高,词次之,曲则又次之。而在曲中,散曲的地位似高于戏曲,北曲的地位则高于南曲。

刘唐卿《蔡顺奉母》杂剧第一折,蔡员外“指雪为题”,指定:“每人吟一首诗,有诗者不饮酒,无诗者罚一杯。”众人先后作诗,惟白厮赖不能吟诗,只能当众唱[清江引]一曲:

这雪白来白似雪,恰便似一床白绫被。铺在热炕上,盖着和衣睡,醒来时化了一身水。

这里,作者意在讽刺剧中人白厮赖,却无意中透露出曲在当时处于下里巴人的地位。无名氏《朱砂担滴水浮沤记》第一折,恶人白正(邦老)强迫书生王文用(正末)唱曲为他佐觞,有如下一段描述:

(邦老做入门科,云)兄弟,咱都是捻靶儿的,你唱一个,我吃一碗酒。(正末云)您兄弟不会唱。(店小二云)你不会唱,我替你唱。(做唱科)为才郎曾把、曾把香烧。(邦老做打科,云)谁要你唱哩!兄弟,既然你不会唱来,我唱一个,你休笑。(叫唱科)哎,你个六儿嗏。(云)只吃那嗓子粗,不中听。(店小二云)恰似个牛叫。(邦老打科,云)打这弟子孩儿!兄弟,你好歹唱一个。(正末云)您兄弟不会唱。(邦老云)您就唱一个何妨。(正末云)实是不会唱。(邦老怒科,云)你不唱?(正末慌科,云)哥也,我胡乱的唱一个奉哥哥的酒……(正末唱)[喜秋风]睡不着,添烦恼,洒芭蕉淅零零的雨儿又哨。画檐间铁马儿玎玎珰珰闹,过的这南楼呀呀的雁儿叫。(邦老假睡科)(正末云)不中,我走了罢。(邦老云)咄,你那里去?(正末唱)则被他叫的来睡不着。

“捻靶儿的”即货郎,王文用假说自己是货郎,白正为套近乎,也撒谎说:“你是个货郎儿,我也是个捻靶儿的。”“你唱一个我吃一碗酒”,就是酒令的令辞、酒约。值得注意的是,《朱砂担》第一折本用[仙吕·点绛唇]套,从元刊杂剧看,其基本连套方式为:[点绛唇]、[混江龙]、[油葫芦]、[天下乐]、[一半儿]、[后庭花]、[青哥儿]、[寄生草]、[赚煞],或加上[那吒令]、[雀踏枝]、[金盏儿]。关汉卿《调风月》第一折最长,在上述曲牌之外又有[村里迓鼓]、[元和令]、[柳叶儿]。而[喜秋风]本属[大石调],再从此曲唱词来看,显属插科打诨性质。因而可以判断,在元杂剧中,于正常的套曲之外偶尔夹杂一两支别的宫调的曲子,可使风格、旋律或节奏在一贯地行进当中陡然发生变化,是调剂场上气氛、引逗观众发笑的方式之一。而这种气氛调剂,往往是在酒宴与酒令中实现的。此外,正末所唱[喜秋风]与店小二的唱词“为才郎曾把、曾把香烧”很难看出是散曲抑或戏曲,而白正的唱词“哎,你个六儿嗏”有对话体的味道,极似戏曲。

元代北曲的地位高于南曲,可用无名氏杂剧《鲁智深喜赏黄花峪》来证明。该剧第一折用北曲[仙吕·点绛唇]套,但李幼奴为丈夫刘庆甫唱曲佐觞却用南曲:

[南驻云飞]盏落归台,不觉的两朵桃花上脸来。深谢君相待,多谢君相爱。嗏,擎尊奉多才,量如沧海。满饮一杯,暂把愁怀解。正是乐意忘忧须放怀。

这是一场典型的“戏中戏”——在杂剧中唱南戏。李幼奴唱的这支曲子,见于南戏《拜月亭》第二十五出,为便于比较,照引如下,其中唱词部分加点:

(生白)娘子,自古道:“逢花插两朵,遇酒饮三杯。”(旦)奴家一杯也吃不下,如何又叫我吃得两杯(应为“三杯”,引者注)?唱[前腔](即[驻云飞],引者注)盏落归台。(生白)酒保,你看我娘子委实不会饮酒,才饮一杯,脸就红了。(净白)面赤非干酒,桃花色自红。(生唱)却似两朵桃花上脸来。(旦白)一路来此,多蒙提携,谢敬君子一杯。(唱)深感君相待。(生)多谢心相爱。(旦)嗏,擎樽奉多才。(生白)卑人也不会饮酒。(旦)你量如沧海,满饮一杯,暂把情宽解。(白)劝君且宁耐,好事终须在。(生)酒保,娘子说得好,莫说一杯酒,就十杯我也吃。(唱)说得我乐意忘忧须放怀。

经比较,可知这条材料至少给我们提示出如下信息:第一,在这两个剧本的创作时间目前还都不能确考的情况下,可以说南戏《拜月亭》早在《黄花峪》问世前已经很流行。第二,《黄花峪》杂剧全用北曲,但佐觞时却唱南曲,明显带有调剂场上气氛的作用。关汉卿《望江亭》第三折,也有衙内与张千、李稍合唱南曲[马鞍儿]的场面,并说这是在“扮南戏”。南北曲的最初交流,可能就是在双方互感新鲜,甚至是一种插科打诨的气氛中实现的。而酒宴与酒令,制造了一种良好的交流氛围。第三,最主要的是,酒宴与酒令,提供了通过清唱而在实质上把戏曲蜕变成散曲的契机。如果没有现存《拜月亭》剧本作比照,我们完全可以把《黄花峪》杂剧中李幼奴的那段唱当作是一个人演唱的散曲。清初周亮工在谈到元曲风格时说:“其曲分视之则小令,合视之则大套,插入宾白则成剧,离宾白亦成雅曲。”(注:周亮工:《书影》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2页。)我自己曾经说过:“元杂剧被称为‘元曲’,实在不是古人的疏忽,也不仅是与散曲的混称,而是紧紧抓住了事物的本质。混称,缘于二者某种程度的不分。”(注:康保成:《戏曲起源与中国文化的特质》,载《戏剧艺术》1989年第1期。)现在可以补充,这种不分,往往是在酒宴与酒令的实际演唱中实现的。

酒令的根本作用是劝酒佐觞,所以有时尽管没有明确提示行令,但凡酒宴上唱曲,大都是行酒令,以完成“你唱曲我喝酒”的酒约。上引《浮沤记》、《风光好》、《黄花峪》诸例,均为应命佐觞而唱,因而都是行令。

除上文提到的曲牌之外,元代酒令中常用的曲牌,还有[阿纳忽],来自北方少数民族乐曲,值得讨论。张子坚[双调·得胜令]曲云:

宴罢恰初更,摆列着玉娉婷。锦衣搭白马,纱笼照道行。齐声,唱的是[阿纳忽]时行令。酒且休斟,俺待银鞍马上听。

这里明确指出[阿纳忽]用于酒宴行令。按此曲又名“阿那忽”,元代北曲常用曲牌,入[双调]。马致远[双调新水令]《题西湖》套曲中有[阿纳忽],全套共十二支曲牌:[新水令]、[庆东原]、[枣乡词]、[挂玉钩]、[石竹子]、[山石榴]、[醉娘子]、[一锭银]、[驸马还朝]、[胡十八]、[阿纳忽]、[尾]。关汉卿[二十换头双调新水令]套曲[阿那忽]云:“酒劝到根前,只办的推延。桃花去年人面,偏怎生冷落了今年。”看来,[阿纳忽]是行酒令时常用的曲牌。与一般酒令不同的是,唱[阿纳忽]时有众人“齐声”合唱的习惯。所谓“齐声”,可能指的是全曲最后一句,或仅指末尾的和声。《全元散曲》收有无名氏[双调·阿纳忽]四首如下:

双凤头金钗,一虎口罗鞋,天然海棠颜色,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人立在厅阶,马控在瑶台。娇滴滴玉人扶策,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逢好花簪带,遇美酒开怀。休问是非成败,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花正开风筛,月正圆云埋。花开月圆人在,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可以推断,这种以“阿纳忽修来”作曲尾的形式,应当是[阿纳忽]曲牌中典型的、较早的形式,在演唱时为众人合唱。

王国维《宋元戏曲史》“余论”之三云:“如北曲黄钟宫之[者剌古],双调之[阿纳忽]、[古都白]、[唐兀歹]、[阿忽令],越调之[拙鲁速]、商调之[浪来里],皆非中原之语,亦当为女真或蒙古之曲也。”(注:《王国维戏曲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版,第112页。)吴梅《曲学通论》第三章《调名》认为是此类曲牌名均属“当时方言,今人莫识其义。”(注:王卫民编《吴梅戏曲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3年版,第266页。)二者相比,王国维的认识似更允当。王实甫《丽春堂》杂剧第四折,写“虎儿赤都作乐”,正末完颜丞相唱[一锭银]曲云:“玉管轻吹引凤凰,余韵尚悠扬。他将那[阿那忽]腔儿合唱,越感起我悲伤。”此条材料,一可证[阿那忽]曲尾的确用齐声合唱,二可证此曲牌原为女真乐曲。李直夫《虎头牌》杂剧第二折,正末扮女真人山寿马也唱[阿那忽]曲,应当不是偶然的。

石君宝《紫云亭》第三折[中吕·十二月]有“不索你把阿那忽那身子儿掐撮”的唱词。王锳、曾明德编《诗词曲语辞集释》释“阿纳忽”云:“形容词,飘袅、苗条。”并引宋商《元曲词语札记》(载《中国语文》1982年6期), 谓阿那忽是由汉语“阿那”(即“婀娜”)加衬字“忽”而成(注:王锳、曾明德编《诗词曲语辞集释》,语文出版社1991年版,第1页。),殊误。黄竹三先生指出:此句是“指按着阿忽那(应为‘阿那忽’,引者注)乐曲而起舞。”(注: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57页。)这个解释较为合理。

元代北曲还有[阿忽令],又作[阿古令]或[阿孤令],也用作酒令。秦简夫《东堂老》杂剧第三折,扬州奴睡醒后对旦云:“我梦见月明楼上和那撇之秀两个唱那阿孤令,从头儿唱起。”“阿孤令”应即[阿忽令]。明周宪王朱有燉《元宫词百首》其一云:“二弦声里实清商,只许知音仔细详。[阿忽令]教诸伎唱,北来腔调莫相忘。”傅乐淑先生《元宫词百章笺注》怀疑[阿忽令]与[阿纳忽]为同一曲牌(注:傅乐淑:《元宫词百章笺注》,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年版,第99页。)。按此说不确。周德清《中原音韵》卷下,在[双调]内同时收录[阿忽令]与[阿纳忽],马致远散曲作品既有[阿忽令]又有[阿纳忽],二者格律不同,可见非同一曲牌。

《元刊杂剧三十种》所收关汉卿《拜月亭》杂剧第四折为[双调],其末曲为[阿忽令];《调风月》杂剧第四折亦为[双调],末曲为[阿古令]。徐沁君先生认为,此二者为同一曲牌,按曲律均应为[太平令],他推测说:“本曲盖来自北方少数民族,‘阿忽’、‘阿古’其音,‘太平’其意欤?”(注:徐沁君:《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6页。)。可备一说。

文献明确记载可入酒令的曲牌还有[骤雨打新荷]与[青天歌]。

《青楼集》记著名歌妓解语花,在京城外之万柳堂,为廉野云、卢疏斋、赵松雪等侑酒佐觞,“左手持荷花,右手持杯,歌[骤雨打新荷]曲,诸公喜甚。”此事又见于《辍耕录》等记载,可见在当时影响之大。“骤雨打新荷”本名“小圣乐”,或入[双调],或入[小石调],因元好问此曲中“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几句脍炙人口,曲牌名又被称为“骤雨打新荷”。

《青楼集》又记连枝秀,“有招饮者,酒酣则自起舞,唱[青天歌]。女童亦舞而和之,真仙音也”。元末顾瑛《玉山名胜集》卷五,记至正九年冬的一个酒宴上,“命二娃唱歌行酒……客有岸巾起舞,唱[青天歌],声如怒雷,于是众客乐甚,饮遂大醉。”(注:顾瑛:《玉山名胜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9册,第76页。)

按[青天歌]为北曲牌,很可能来源于道教音乐。元初著名道士丘处机有《青天歌》,现存于明《正统道藏》、《藏外道书》,是一首三十二句七言诗,然唱法已经失传。元杂剧《铁拐李度金童玉女》有“八仙上,歌舞科,共唱[青天歌]”的科泛提示,可见[青天歌]也可以合唱。《蓝菜和》杂剧白云:“师父教我唱的是青天歌,舞的是踏踏歌。”也提示出[青天歌]与道教音乐的密切关系。

最后看元代几个特殊酒令规则。其一是:赢者赏酒,输者罚水。元代除流行与当今相同的输者罚酒规则之外,更多的是赢者赏酒、输者罚水的规则。

关汉卿杂剧《金线池》第三折,写杜蕊娘与众妓女席间行令,“行的便吃酒,行不的罚金线池里凉水。”《陈母教子》第三折所行的酒令是:“一人要四句气概的诗,押着那‘状元郎’三个字;有那‘状元郎’的便饮酒,无那‘状元郎’的罚凉水。”元代小说《前汉书平话》续集卷下,有陈平制令云:“诗句联就,饮酒;不成联句者,饮水三盏。”(注:《宋元平话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726页。)

其二是:东家置酒客制令。朱凯《刘玄德醉走黄鹤楼》第三折,有“东家置酒客制令”之说。无名氏南戏《周羽教子寻亲记》第十八出生白云:“我那里,主人整酒,客出令。”这种规则,现在也基本不用。

元代更有以歌妓的绣鞋行酒的怪习俗,而且有的文人以此为题目写作散曲。例如刘时中的[中吕·红绣鞋]《鞋杯》云:

帮儿瘦弓弓地娇小,底儿尖恰恰地妖娆。便有些汗浸儿酒蒸做异香飘。潋滟得些口儿润,淋漉得拽根儿曹,更怕那口淹咱的展污了。

这语气实在有点变态。据说“鞋杯令”源于宋代,而元末的杨维桢最好此令。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三“金莲杯”云:“杨铁崖耽好声色,每于筵间见歌儿舞女有缠足纤小者,则脱其鞋载盏以行酒,谓之金莲杯。”(注: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79页。)杨维桢的好友倪元镇认为秽臭不堪,遇到这种情形,就拂袖而去(注:《元明事类钞》卷三十,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84册,第494页。)。当时有一位女性诗人郑允端也在诗中说“可笑狂生杨铁笛,风流何用饮鞋杯。”(注:顾嗣立编《元诗选》,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525页。)虽然如此,这种陋习在明代仍旧得到继承和发扬。《金瓶梅词话》第六回,写西门庆脱下潘金莲的“一只绣花鞋儿,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在内,吃鞋杯耍子”(注:《金瓶梅词话》,香港太平书局影印本,第181—182页。)。隆庆年间,何元朗寻到南院名妓王赛玉的红绣鞋一双,用来行酒,座上豪客,无不为之酣醉。这段风流韵事,当时文坛领袖王世贞曾作诗歌加以描述。散曲大家冯惟敏也有《咏鞋杯》的作品,反映出当时文人的某种变态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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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令与元曲的传播_元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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