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纪实文学的兴盛及对当代中国纪实文学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纪实文学论文,兴盛论文,当代中国论文,世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世纪,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纪;也是被压迫民族觉醒、抗争、实现民族独立,走向昌盛的世纪。现代高科技电讯、电脑、电子技术的空前发展,世界经济、交通一体化趋势的明显加强,使开放的世界更开放,敞开的国门更敞开,地球“变小了”,世界各国都成了近邻,各角落发生的大事,转瞬即传遍世界。特别是关于人类生存环境、前途命运的大事,成了世界人民共同关注的焦点。世界纪实文学新潮,正是在这种现代传媒空前繁荣,世界民心空前沟通的复杂国际背景中崛起,并风靡世界的。
世界纪实文学新潮一崛起,就带着它鲜明的国际传播与世界交流性质,影响着一个地区或国家纪实文学的发展。但是,它与任何一个国家纪实文学的关系,都是双向交流和互相影响的关系。无疑,世界纪实文学新潮也影响并加速了中国纪实文学的现代化进程。中国现代纪实文学既是世界纪实文学新潮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以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国纪实文学影响着世界纪实文学的发展。
当中国古代纪实文学在新世纪革命曙光的照耀下,面对西方现代文明和纪实文学新潮的巨大影响,开始向现代纪实文学转轨的时候,起于欧洲资本主义世界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高涨时期的现代纪实文学,已进入了一定的发达阶段,并产生着国际影响。然而,具有先进文化思想和立志振兴中华的中国知识界的仁人志士,不甘落后。他们肩负着民族的希望,有灿烂丰厚的中国古代文学,尤其文体大致皆备的古代纪实文学的底蕴,在参加变革中国现实的伟大斗争中,一投入世界现代纪实文学新潮的写作,便很快掌握现代技巧,放射出耀眼的光华。
中国现代纪实文学的发展,大体经历了20至40年代、50年代、70年代末至80年代等世界纪实文学新潮深刻影响的三个发展阶段,于90年代进入了与世界纪实文学新潮全面交汇的同步发展期。
本文着重论述自50年代起,世界纪实文学新潮的崭新发展态势及对当代中国纪实文学发展产生的深刻影响。
一、世界纪实文学发展的新态势及其迅速兴盛的原因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的50年代,处于冷战状态两极对立世界的纪实文学,各自朝着适宜于本国国情的方向发展。纪实文学的国际交流,也因此而陷于偏极向交流的一端,形成相对稳定发展的新态势,各自寻觅着文体发展的新突破。到了六七十年代,世界性的文体革新浪潮汹涌澎湃:“非虚构小说”、“新新闻小说”、“报告小说”、“特写式小说”、“纪实体小说”、“非虚构文学”、“纪实文学”、“文献性文学”等诸多富有创意的新名目、新探索,开拓着纪实文学腾飞的辽阔天空。尤其在美国和前苏联,可以说是开辟了一个纪实文学空前发展的新时代。进入80年代后,“和平、发展”成了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和追逐目标,纪实文学也便风靡世界,更加成为瞩目的国际文学现象。于是纪实文学开始与虚构文学分道扬镳,形成双峰并峙、双美辉映的世界文学发展的新格局、新景观了。纪实文学的确格外受到了世界人民的普遍关注,尤其在美国、德国、英国、俄罗斯与独联体、中国等诸多发达国家如火如荼。如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教授威廉·C ·诺特在其《纪实文学写作技巧》一书中说:“以美国为例,过去每年出版的虚构文学作品是纪实文学的三倍,但是这个比例现在正好反过来”(注:转引自吴松江《美国纪实文学评述》,《外国文学研究》,1996年第4期。)。 应当说,这是文学在经过相当长浪漫历史阶段之后归真反璞,更加亲和人类自身的一种完善与进步。
纪实文学为什么发展如此迅速和兴盛呢?国际评论家认为大致有如下几个主要原因:
(1)人类进入信息时代, 现代高科技的发展促进了各种综合性的边缘科学的产生和现代人的思维方式的变化。如前苏联文学批评家伊瓦绍娃在分析纪实文学成为世界性倾向的原因时认为,是“20世纪下半期科学、技术和艺术之间的联系的直接反映。”(注:《新时代的笔法》,见苏联《文学问题》1975年9期。)我国评论家丁刚, 在分析我国目前纪实文学名目繁多、文体多样、题材广泛的复杂现状时也指出:“我们似乎可以说,纪实文学的最突出特征不在于‘纪实性’,而恰恰是在于‘综合性’。这种综合性是现代社会的典型产物,它和整个世界范围内出现的现代科学、社会科学理论发展的多种学科综合化、整体化趋向是同步的。从总体上看,它反映的是文学创作中的非文学化和非文学创作中的文学化这两种创作倾向,在此主导下,小说、散文、通讯、报告文学、调查报告、自传、新闻述评以及学术论文、报告等多种文体的相互交融、相互渗透相互作用。”因此,“纪实文学作品不仅是这样一种‘融合了双方面本质’的中间体,更是融合了多种文体特质的混合体。与以往那种单向性突破或交融相比,它们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在内容上都显示出了更为宽泛的多样性,综合性。它们往往是由多种文体的基本元素综合构成”(注:《纪实文学:异军突起的创作浪潮》,《天津文学》,1988年第3期。)。这些结合现代信息社会边缘科学、 交叉学科的发展和现代人思维方式变化实际的分析,的确是切中要綮的。
(2)与文学的自身发展有关。 由于虚构文学中的所谓纯文学在一定时期的畸形发展,越来越疏远人类本体,脱离现实,与广大读者群体的审美需求格格不入,纪实文学便乘隙而兴,很快以亲和人类自身、关注现实人生的本真审美特质,赢得了广大读者的青睐,得以空前发展。许多评论家在论及这一原因时往往这样指出:“非虚构小说的产生是与作家对传统的现实主义和反传统的现代主义的绝望联系在一起的。”(注:聂珍钊:《〈根〉和非虚构小说》,《外国文学研究》,1989年第9期。)如吴松江在叙述美国非虚构小说发展的原因时说:“60 年代到70年代,美国兴起一种‘实验主义’手法热潮,写出的作品结构破碎,时序混乱,行为古怪,内容晦涩……更多的作家抛弃了读者,忙于自己挖空心思泡制那些无法卒读的玩艺。正如英国当代批评家大卫·洛奇指出的,当文学走到‘现代主义’的极端之后,它就应该会自动‘摆回’到现实主义的那一端。非虚构小说正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产生,并风行美国的”(注:转引自吴松江《美国纪实文学评述》,《外国文学研究》,1996年第4期。)。 陆文岳对于这原因则分析得更为具体:“美国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电子工业和航天事业的惊人成就使人类的一切幻想变为现实,同时又刺激着人们去追求新的梦幻世界。所有这一切,是那样的陌生、新奇,那样令人震惊,激动,那样的令人不可思议!然而,在千奇百怪、难以捉摸的现实面前,现实主义小说家退却了,转向了,他们在弗洛伊德主义、直觉主义和存在主义的影响下,放弃马克·吐温、德莱塞、菲茨杰拉尔德等小说大师树立的现实主义传统,开始实验各种超小说……但他们的作品很少触及当代重大历史事件和形形式式的时髦风尚。风云激荡、变幻莫测的社会现实缺了一种与之相适应的艺术作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想当小说家的沃尔夫们和想重整旗鼓的卡波蒂及梅勒开始实践起新新闻报道与非虚构小说……填补了60年代至70年代美国现实主义文学的空白。”(注:《新新闻报道与非虚构小说——兴盛于美国六、七十年代的一种文学样式》,《外国文学研究》,1990年第4期。)以上这些对文学自身原因的分析,都是合乎实际的。 文学一刻也不能疏离它受众广大的接受群体。
(3)在现代信息世界, 人们越来越关注人类生存环境和前途命运,越来越觉得需要更加全面、正确地认识人自身。因此,人的生存发展意识、民主参与意识、信息竞争意识、现代文明意识、民族忧患意识等日益强化。人们也越来越讲究实际和实效。人的价值观、审美观越来越向着追求富有新鲜时代感、厚重历史感的,真正实在、实惠、实效的,属于现代真善美的审美范畴倾斜。于是纪实文学的各种文体得以空前发展,以适应现代人对真实的多层面的审美需求。诸如有的批评家在评价美国传记文学发展时说:“战后的美国经济高速发展,带来了商业社会的激烈竞争,人们要想在社会上更好的生存,获得成功,就得努力拼搏,才能从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传记文学所描写的人物,几乎都是各行各业卓有成就的名人,都有独特的奋斗经历,有成功的经验和喜悦、受挫的教训及痛苦,大多一生本身就充满了传奇色彩,容易吸引读者,引起读者的共鸣,给他们以启迪,使他们从中吸取智慧和力量,以应付激烈的职业竞争和生存竞争。”(注:转引自吴松江《美国纪实文学评述》,《外国文学研究》,1996年第4期。 )有的批评家在评价苏联纪实文学发展时说:“从世界范围来说,人类正进入信息时代,文学也象其它科学一样,开始把传递信息作为本身的任务之一,更多地把真人真事和各种实际材料纳入自己的作品,并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与社会学、历史学、新闻学等学科进行横向杂交的趋势。读者也自然地把文学作品作为获得信息的来源之一,对纪实文学产生了更大的需求。这反过来对纪实文学的发展起了某种刺激作用。因此,伊瓦绍娃认为纪实文学的发展是由时代的性质决定的这一说法,不无道理。”(注:张捷:《当代苏联小说的纪实与虚拟》,《文艺评论》,1988年第2期。 )蒋正初在评介苏联纪实小说《切尔诺贝利》时引用苏联作家扎雷金在《文学思考》中的话说:“纪实文学总是提出社会问题,而且是有重大社会意义的问题”,写出牵动世界心弦的作品。1980年4月26日, 苏联乌克兰境内发生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件,立即引起世界关注,苏联和欧洲许多人患上了“恐核症”。而作者则亲赴现场查看,采访取证,及时向读者推出了纪实小说《切尔诺贝利》,为读者“提供了一些文献和事实,以及目击者的见证材料组成的具有特色的作品”,在这里,“一切传统文学形式,似乎都与真实性相距无穷的遥远”(注:《如果没有战争用什么考验人民——评纪实小说〈切尔诺贝利〉》, 《外国文学研究》, 1989年第4期。)。的确, 纪实文学和时代人民特别需要真实的心相印了。所以,纪实文学有了愈加广阔的读者市场。
凡此等等,这些对世界纪实文学兴盛原因的分析,大体也符合中国80年代以来纪实文学发展的实际。所以,中国现代纪实文学是世界纪实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
二、苏美纪实文学的文体创新及对中国纪实文学的影响
在50年代以来的新中国纪实文学发展史上,世界纪实文学,尤其是苏联、美国等发达国家纪实文学所给予的影响,可明显地划分为三个时期:50年代是苏联及东欧纪实文学的影响期;六七十年代美、苏纪实文体大发展,中国却陷于封闭期;80年代以来,是世界纪实文学,特别是美国和苏、俄纪实文学的全面影响期。现就不同时期的影响作以扼要分析:
1.50年代苏联及东欧纪实文学的影响
50年代中国国情是以苏联为榜样,建设独立自主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由于帝国主义对中国实行封锁政策,迫使中国不得不“一边倒”。文学交流也如此。中国始于“五四”的新文学,本就长期接受了俄苏文学的影响。此时,特别是苏联卫国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文学更如“洪流”滚滚而来。据统计:从1949到1957年上半年,苏联译介到中国的文学作品就有439万多册,文学期刊200种17万多年份;我国翻译的苏联文学作品从1949年10月到1956年12月的不完全统计,就有2 746种69610万册。仅《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重印25次,165万册, 《卓娅和舒拉的故事》134万8千册(注:见《文艺报》1957年第31号。)。可见影响之广大。这是苏联及东欧社会主义文学全面影响当代中国文学发展方向的重要时期,创造了一个学革命英雄,写革命故事,塑造英模人物的纪实文学新时代。
这一时期苏联等国家纪实文学对中国纪实文学的影响是双重的。
就作品影响来说:首先,是述写革命英雄人物的传记体小说给中国读者以强烈的感染。这些革命英雄人物的人格力量、高尚情怀和英雄行为,影响了几代人的思想追求和生活方式。这些作品如茹尔巴的《亚历山大·马特罗索夫》,真实撰述了马特罗索夫用胸膛堵住敌人碉堡机枪口的英雄形象;两个烈士母亲:科斯莫捷米扬斯卡娅和柯歇瓦娅写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儿子的故事》生动描述了苏联英雄儿女的不朽精神;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塑造的保尔·柯察金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富尔曼诺夫的《夏伯阳》,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以及捷克共产党领袖诗人作家尤里乌斯·伏契克的《绞刑架下的报告》等,都给读者以深深的激动。其次,是传记文学作品受到了中国读者的青睐。如高尔基的《回忆列宁》,马雅可夫斯基的纪实长诗《列宁》,西蒙诺夫的《苏沃罗夫》(诗体),鲍罗金的《亚历山大·顿斯科依》,雅洪托娃的《战舰出海》,高卢鲍夫的《巴格拉基翁》,科斯蒂列夫的《放逐中的普希金》,扎列奇纳娅的车尔尼雪夫斯基传《先驱》第一部等。再次,是报告文学作品的大量译介。如西蒙洛夫1949年10月至12月来华采访后写的《战斗的中国》,四年内重印四次。波列伏依的《真正的人》、《我们是苏维埃人》,瓦·奥维奇金的《区里的日常生活》等,都对中国报告文学的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
就理论影响来说:关于报告文学(苏称特写)的理论探讨,大量译介到中国。诸如波列伏依的《论报纸的特写》,载《文艺理论学习小译丛》1954年第6辑;瓦·奥维奇金的《谈特写》,载《文艺报》1955 年第7期;捷克报告文学家E·E·基希的《一种危险的文学样式》, 载泥土社《论报告文学》1953年3月版; 美国报告文学家约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序》,人民出版社1957年11月出版……这些理论的译介引发了报告文学的讨论,促进了报告文学的发展。
由于苏联及东欧纪实文学的影响,中国的纪实文学格局也发生了新变化。
其一,战争题材和英雄主题的纪实文学作品占主导地位。诸如写抗美援朝战争英雄主题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生活在英雄们中间》、《志愿军英雄传》,写中国马特罗索夫式的战斗英雄黄继光、董存瑞的《黄继光》、《真正的战士——董存瑞的故事》,写中国保尔·柯察金式的英雄人物吴运铎的《把一切献给党》(重印几百万册,并有14种译文本发行到许多国家),类同高尔基自传体小说的高玉宝的《高玉宝》(有15种译本发行到许多国家)。
其二,革命回忆录得到空前发展,出现了作家、革命家、普通战士一起写革命回忆录的创作高潮,涌现了一大批优秀作品。如《跟随毛主席长征》、《革命母亲夏娘娘》、《我的一家》、《海员朱宝庭》、《志愿军一日》、《星火燎原》、《红旗飘飘》……
其三,报告文学中的人物特写,尤其是对社会主义建设中涌现出来的各种英模人物的特写,成了一个时代高奏的凯歌。如50—60年代撰写孟泰、向秀丽、邢燕子、雷锋、焦裕禄、王铁人、陈永贵等的模范事迹和共产主义精神的报告文学作品,往往掀起一阵学英雄的高潮。
当然,苏联等国纪实文学带来的主题单一,人物单一,只重视正面讴歌,忽略对社会问题的揭示等负面影响,也直接影响了中国纪实文学的全面发展。但是,应当说50年代中期苏联新派报告文学家瓦·奥维奇金的“艺术特写”,或者称问题报告文学的写作主张和实践,透过刘宾雁的《在桥梁工地上》、《本报内部消息》的艺术实践,带给中国问题报告文学或纪实小说一丝新光。
2.六七十年代世界纪实文学的拓新与中国纪实文学的封闭
60年代初,中苏关系恶化,文学交流断档。继之“文化革命”10年,陷于文化专制主义桎梏。加之帝国主义的继续封锁,中国纪实文学失却了与世界纪实文学全面交流的机会。然而,也恰恰是在六七十年代,美国和苏联等经济科技发达国家的纪实文学有了文体发展的新突破。如美国就涌现出了一大批非虚构小说家,最主要的有五位:
(1)“新新闻报道”(实际是纪实小说)的首倡者, 新派新闻记者汤姆·沃尔夫,1965年以发表《糖果色橘片样流线型宝贝》为标志,出版了第一部通讯集《流线型宝贝》,用小说的构思方法和技巧报道真实新闻事件引起轰动。
(2)“新新闻报道”的另一位代表作家亨特·汤普森,以1966 年发表《地狱天使:一个奇特而可怕的故事》,揭露犯罪团伙内幕,一举成名。
(3)“非虚构小说”的倡导者,小说家杜鲁门·卡波特,1965 年以发表《残杀》为标志,1966年2月,初印10万册即销售一空, 作者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这是一本非虚构小说”,是他首创的“新的艺术形式”。
(4)小说家诺曼·梅勒是“非虚构小说”最有成就的作家。 1969年他参加向五角大楼进军,反对侵越战争的游行示威后写的《夜幕下的大军》,被誉为“非虚构小说”的优秀代表作。接着又写了揭示美国两党竞选内幕的《迈阿密和芝加哥之围》、美国人第一次登上月球对公众心理影响的《月球上的火光》、杀人犯吉尔摩犯罪事实的《刽子手之歌》等,都产生了强烈轰动效应。
(5)口述实录体小说的创始作家斯特兹·特克尔, 原是电台人物专访节目主持人。60年代中期,他走上街头,把话筒对准70位性别、年龄、职业各异的市民采访录音,出版了第一部口述实录集《断街——美国都市采风录》,接着又写了《酸辛岁月——美国经济大恐慌的口述历史》、《干活儿》。他的作品被美国公众誉为“对谈实录自述体”(注:转引自吴松江《美国纪实文学评述》,《外国文学研究》,1996年第4期。),成为美国的重要畅销书。由此看来, 六七十年代美国纪实文学在文体创新上,得到了突破性的发展。
这一时期的苏联纪实小说,在50年代“艺术特写”的基础上也走向成熟,题材广泛,形式多样。如列夫·金兹保1964年写的《无底深渊》,特里丰诺夫1965年写的《篝火的反光》,尤里·茹科夫1966年写的《30年代的人们》,尔热夫斯卡娅1965年写的《柏林——1945年》,季托夫1967年写的《蔑视一切死亡》,加林1970年写的《青年时代的热情》,阿达莫维奇1972年写的《哈登的故事》,西蒙诺夫1973年至1975年写的《在战争的不同日子里》。尤其阿达莫维奇等三人合写的口述录体小说《我来自烈火熊熊的村庄》的发表,标志着苏联纪实小说的全面发展。
凡此等等,足以表现六七十年代世界纪实文学的活跃。而沉寂、封闭的中国纪实文学,则热切地企盼着一个文学大开放时代的到来。
3.八九十年代世界纪实文学新潮的全面撞击与挑战
70年代末,中国人民终于盼来了一个思想大解放、社会大改革、对外大开放的新时代。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实现“四化”建设的历史新纪元。特别是进入80年代后,在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指导下,中国已进入现代经济、科技高速发展的新阶段。中国在世界经济、文化、科技浪潮的冲击下更加富有新鲜活力。于此同时,世界纪实文学新潮也带着六七十年代蓄积已久的力量和八九十年代初试锋芒的新锐,一齐涌进我们的国门,在文坛上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冲击波。首先涌进国门的是新中国建立后久违了的美国纪实文学潮。
(1)美国报告文学家的中国题村写作, 率先受到中国读者的喜爱。如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史沫特莱50年代出版的巨著《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斯特朗《西藏农奴站起来》,斯诺的《今日红色中国:大河彼岸》,还有贝尔登的《中国在震惊世界》,白修德的《寻找历史》,索尔兹伯里的《长征秘闻》等作品的大量译介。特别是史沫特莱的《伟大的道路》和斯诺的《西行漫记》、《中外记者经验谈》、《斯诺文集·红星照耀中国》等作品的几家出版社争译出版,掀起了对史沫特莱、斯特朗、斯诺的“三S”研究热。此外, 美国《时代》周刊,1979年2月19 日为纪念爱因斯坦百周年诞辰而发表的为世界科学巨子立传的作品《重新发现爱因斯坦》,美国报告文学家奎特尼揭露美国黑暗腐败,暴露黑社会残忍的《恶性循环:市场上的黑手党》……也都给中国报告文学家解放思想,拓宽题材以启迪。
(2)纪实小说的影响尤为广泛深入。 除上述六七十年代美国兴起的“非虚构小说”、“新新闻报道”、“口述实录体小说”先后译介到中国外,70年代末期以来创作的同类作品更是频频传入,激起反响。如先后获美国普利策文学奖的纪实小说《刽子手之歌》、《铁草》、《原子弹制造内幕》等。尤其是特克尔在全美访问300人,1980 年以百人访谈出版的口述实录体小说《美国寻梦》,和美国黑人作家亚历克斯·哈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超级畅销书”《根——一个美国家族的历史》的译介,在中国文坛和广大读者中产生了轰动效应和直接影响。哈利的《根》是哈利根据自己祖先代代口传的家史和他“从三大洲五十多个国家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中查阅大量档案资料得以确证后写成的一部杰作。它生动展示了哈利家族七代人同广大黑人一起,由非洲被贩卖到美国,历遭奴隶主血腥统治和他们英勇反抗的悲壮命运。小说纪实所达到的真实程度,使美国270所大学把该书列为历史课必读书。1979 年该书全译本在中国出版,初次就发行30万册,并被视为经典广为流传。
(3)美国回忆录和传记文学的走俏, 也占据了一定的中国读者市场。如基辛格的《白宫岁月》,尼克松的《尼克松回忆录》,故往和新近译介的传记文学作品《哥伦布传》、《华盛顿传》、《威廉·威尔斯·布朗的记事:一个逃亡的奴隶》、《邱吉尔:性急的年轻人》、《华尔特·惠特曼传》、《克莱门斯先生与马克·吐温》、《威廉·莫姆》、《林登·约翰逊》、《西奥多·罗斯福的崛起》等,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继美国纪实文学撞击中国文坛后,俄苏等国60年代以来的纪实文学作品也接踵而来。特别是具有鲜明“解冻”期特征,破除个人迷信,纠正冤假错案,反思社会人生,追忆人物历史命运的纪实文学作品,与中国思想解放的潮流相呼应,在中国文坛和广大读者中产生了强烈共鸣。如格拉宁1974年记述著名昆虫学家柳比歇夫的贡献与遭遇的《奇特的一生》,1976年记述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时女俘悲惨遭遇的《克拉芙季娅·维洛尔》,格拉宁与阿达莫维奇1977至1981年以列宁格勒被围题材合写的《围困纪事》,阿达莫维奇1980年的《讨伐者》,卡尔波夫1982年至1984年的《统帅》, 阿拉克西莫维奇1984 年的《战争中没有女性》及1985年的《最后的见证人》,雅克夫列夫1986年的《朱可夫》,格拉宁1987年的《野牛》,西蒙诺夫1989年的《我同时代人眼中的斯大林》,叶梅利亚诺夫1989年的《布哈林评传》,沃尔科贡诺夫1989年的《凯歌与悲歌》(斯大林评传),卡尔波夫1990年的《朱可夫传》,乃至《勃列日涅夫传》,赫鲁晓夫的《回忆录》和《最后遗言》,叶利钦的《我的自述》,谢瓦尔德纳泽的《我的选择》……等(注:参见余一中:《苏联的传记文学》,《当代外国文学》,1994年第4期。), 都对中国新时期的纪实文学产生了积极影响。最后还应当提及的是阿拉克西莫维奇1984年出版的《战争中没有女性》,是一部口述实录体小说。这是作者根据遍访战时在前线作过战的女战士口述录音整理的。它同美国的口述实录体小说一样,对中国纪实小说的文体发展,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总之,八九十年代以美国和俄苏纪实文学作品为主要影响的世界纪实文学新潮对中国文化市场的冲击,和由中国新时期的时代特征、社会特征所激发的强烈共鸣,有力地促进了中国纪实文学与世界纪实文学的全面交融和同步发展。
这一时期,世界纪实文学新潮对中国纪实文学发展产生的积极影响,总的说来有以下三个主要方面:
其一,促进了纪实文学观念的确立。在我国的文学观念中,原没有纪实文学的大概念,只有包容在大文学范畴里的纪实性散文、传记文学、报告文学等小概念。新时期提出的包容这类文学本质特征的纪实文学的新概念、大概念,现已约定俗成,深入人心,为文化界和广大读者所接纳,并认为纪实文学是文学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必然出现,并逐渐形成的一种文学体系。这是文学自身发展规律和一定时代读者审美趋势使然。当今纪实文学已自成体系并与虚构文学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世界文学发展的新格局。纪实文学不仅是记载人类进步的丰碑,也是教人铭记人类灾难、社会悲剧、人生惨痛教训的警钟;纪实文学不是对生活表层的纪录,而是深刻发掘人、认识人、真实体现人本性特征的文学。它紧贴人类生存环境和现实命运,关注时代信息,具有真实美、真情美、哲理美、艺术美的综合特质,是最具任家批判意识、大众审美情趣的社会功利目的文学。它是新兴的文学家族,更需得到众多作家、批评家和读者群体的关心支持与发展完善。
其二,促进了纪实文学的文体发展和与世界纪实文学的全面沟通与交融。文体形式的发展,是纪实文学体系建立与发展的标志,也是与世界纪实文学全面沟通和交流的桥梁。历史新时期,过去不曾有的纪实文学形式和表现方法,现在有了,如口述实录体小说的样式和表现手段,各种现代纪实小说的新模式和表现技巧的借鉴运用。过去的体式或题材不完备的,现在发展了,更趋完备,如报告文学在新时期的全面发展、提高和形成的新优势;传记文学、回忆录的全面发展、提高及产生的巨大影响力;报告文学、传记文学、纪实小说三大板块的形成与稳固,稳定了纪实文学体系确立的基本架构;各种文体形成的丰富发展,开拓了纪实文学发展的新天地,增添了与世界纪实文学全面交流、交融的新机遇等,从而使中国纪实文学拥有了辽阔的读者市场,构成了世界纪实文学潮中的壮丽的中国纪实文学新景观。中国新时期的纪实文学,在世界纪实文学格局中,已占有一席重要地位。
其三,为纪实文学的健康发展和质量提高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理论研讨和文学批评的文化氛围。尽管就目前来看理论批评还十分薄弱,着力于纪实文学研究的理论队伍还没有建立起来,然而,环境已在营造,气氛正在形成,随着世界纪实文学新潮理论的大量译介,必将出现一个理论批评与文学创作双翼齐飞的纪实文学发展的新生面。
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纪实文学定将迎来一个文学昌盛的新世纪。
收稿日期:1998—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