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遗山作品新证九则,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作品论文,元遗山论文,新证九则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遗山作品编年,翁方纲、凌廷堪、施国祁、李光廷、缪钺所纂诸年谱,对之大多业已考定,其中李光廷《广元遗山年谱》(以下简称李《谱》)、缪钺《元遗山年谱汇纂》(以下简称缪《谱》)尤为精博,然由于资料所限或其它原因,仍有不少疏误。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元好问全集》,竭力搜罗散佚,新补作品甚多(本文用此本),此皆诸家年谱所未猎,亦急需编订。近年来,笔者在纂《新编元好问年谱》中,于作品编年颇有收获。现录数则,以飨读者。
一、《过皋州寄聂侯》、《徽公塔铭》
卷十《过皋州寄聂侯》,李《谱》系之于壬子年(1252)63岁下,云:“《金史·地志》:平定州乐平县,兴定四年升皋州。聂名圭,时为平定帅。”缪《谱》亦从之。按:聂圭,字廷玉,寿阳人。仕蒙古,官至平定、皋、晋、威、盂等州总帅。喜文士,与遗山、李冶等友善。卒年56。《新元史》卷一百四十五有传,然未记其卒于何年。《山右石刻丛编》卷二十八有李冶撰《大元故平定等州大总帅聂公神道碑铭》,谓:“龙集辛亥之冬,平定等州大总帅聂公北觐□庭。越明年春三月,乃膺□□。无何,以勤瘁被疾,是月廿有三日,薨于和林□之寓居。”据此知聂圭在辛亥(1251)冬已离平定北觐,壬子三月卒于和林,此足证李、缪之系年有误。
遗山与聂圭交游在《集》中有明文可考者,唯见卷三十一新补《徽公塔铭》。文云:“今年秋九月过平定,游冠山,聂帅庭玉指似予……及到大名,而师之逝已三日矣。”文载徽公卒于乙巳(1245)冬十一月十日,据之知乙巳秋九月遗山曾过平定与聂圭游,后离平定至大名。而《过皋州寄聂侯》诗与之恰合。诗云:
涧冈重复并湍流,斜日黄榆岭上头。地底宝符临赵国,眼中佛屋见皋州。云沙浩浩雁良苦,木叶萧萧风自秋。别后故人应念我,一诗聊与话离忧。
嘉庆《大清一统志》载,“皋州”即乐平故县,“在(平定)州南五十里”。“黄榆岭”在和顺县东70里、邢台县西北150里处,岭头有关,是东达之要路。“地底”句,典出《史记·赵世家》,意为已可俯瞰河北平原古赵国邢台、邯郸诸地。“云沙”二句,亦为秋末之景象。按此,诗的时间、地点及情事,均与乙巳秋末自平定往大名的行迹吻合。遗山在乙巳秋经皋州往邢台之行迹,还见于卷四《马岭》诗。《过皋州寄聂侯》与《徽公塔铭》,无疑亦作于乙巳年56岁时。
卷十三有《乡郡杂诗五首》,据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十三《李冶传》引徐世隆《四贤堂记》,知组诗亦为与聂圭会见时作。李、缪将组诗也定于壬子年作,误。组诗作于春,与本年往大名非一事,其作年待考。
二、《五峰山重修洞真观记》
卷三十五《五峰山重修洞真观记》,乃新补入、诸《谱》未及编年。文云“丙子春二月,志深之法兄张志伟同季志淳以洞真之始末谒予,以记请……九日己巳记。”“丙子”年(1216)遗山才27岁,方携家避乱河南,绝不可能有至山东之行迹,可知文中定有笔误。按孙星衍《环宇访碑录》载:“《五峰山重修洞真观》碑,元好问撰,王万庆正书,定宗三年十一月,山东长清。”《山左金石志》亦如此云。定宗三年为戊申年,碑文必作于此前,且当在此前一二年(丙午、丁未)间,疑“丙子”乃“丙午”之误。据《宋史》及《续资治通鉴》,丙午年正月朔为辛卯,下推38日,恰为己巳,与文“春二月”“九月己巳”合。遗山丙午春尚在山东(见李《谱》、缪《谱》),与此吻合。丙申年遗山47岁,也在山东。然是年正月朔为己未,下推,与文不合。
据上所考,知文中“丙子”乃“丙午”之误。文作于丙午年(1246)遗山57岁时。
三、《圣阜危楼》
卷十《圣阜危楼》,乃从雍正《定襄县志》新补,诸《谱》未及编年。《山右石刻丛编》卷三十有李冶撰《重修圣阜祠记》及遗山《圣阜危楼》诗。《记》云圣阜祠乃忻州郡守樊天胜重修,末题“丙午夏六月中庚日记”。可知碑以丙午年(1246)重修圣阜祠而立,诗亦应作于是年。遗山于丙午三月自山东返回忻州后,一直在家为母营葬事。圣阜祠为定襄一大景观,在县东北20里处。遗山的神山别业在县东北15里,两地相邻。圣阜祠的重修者樊天胜,亦是遗山的老友。新祠落成,遗山当往观而称颂之。碑诗文字漫漶,且与全集本多有不同。如“文石异时传□概,危亭何日架晴虹”,集本作“水石异时传胜概,危亭何月架晴虹”。当以“文石”为是。是则诗作于李冶撰碑文之后。
四、《李氏脾胃论序》
卷三十七《李氏脾胃论序》,据《金文最》新补,诸《谱》无编年。按《四库全书·医家类》有李杲《脾胃论》,其《原序》与此文合,文末比《全集》本多出“己酉七月望日遗山元好问序”12字。李杲,字明之,真定人,金末名医。汴梁沦陷,与遗山同在聊城、东平者六年,后归真定。己酉年四月,遗山来真定,为《中州集》付梓事留居半年之久。《序》乃己酉(1249)七月遗山60岁时在真定作。
五、《寿张复从道》
卷五《寿张复从道》,李《谱》以丁未年(1247)遗山曾在张德辉处,而“从道为颐斋德辉之子”,故推测“此作于真定”,遂系之于58岁下“附录”中。其系年有误。
诗首四句云:“镇州城中金粟冈,移来河东万卷堂。先生弦歌教胄子,子亦诗礼沾余芳。”《畿辅统志》卷一百七《真定路宣圣庙碑》载,“(世祖)渊潜朔庭,闻镇之学未即叙,龙集丁未,敕有司勿怠其事。于是以金粟冈庙址,崇殿庑,辟黉舍。太原元好问有《记》”,知“金粟冈”即镇州庙学所在地,所云“元好问有《记》”者,即卷三十二《令旨重修真定庙学记》。《记》文云张德辉丁未年北至朔庭见忽必烈,而重修真定庙学则明言始于己酉年二月,“乃八月落成,弦诵洋洋,日就问学,胄子渐礼让之训”。“胄子”指蒙古王室贵族子弟。《元史·张德辉传》云:“是年(戊申)夏,德辉告归……有顷,奉旨教胄子孛罗等。”据此可知,诗作于己酉(1249)八月真定庙学落成之后。因学生乃王室子弟,故又“移来河东万卷堂”,(按:蒙古陷金汴京后,中书令耶律楚材置编修所于燕京、经籍所于平阳。“河东万卷堂”当指后者。)张德辉亲自执教,故其子张复亦入学而“沾余芳”。己酉八月,遗山仍在镇州,曾为杨叔能作《小亨集引》。八月上丁日,真定庙学“释菜礼成,教官李谦暨诸生合辞属好问为记”(《令旨重修真定庙学记》),诗亦己酉八月真定庙学开学之初作,应系在遗山60岁下。
六、《常山侄生四十月……》
卷四《常山侄生四十月,能搦管作字,笔意开廓,有成人之量,喜为赋诗,使洛诵之》,李、缪皆谓遗山为白华父所作《善人白公墓表》在辛亥年(1251),《表》“孙常山尚幼”云云,与诗合。遂定诗于遗山62岁作,误。《四库全书·清容居士集》卷二十七《朝列大夫同佥太常礼仪院事白公神道碑铭》载:“恪,字敬甫。少警敏,三岁善作字。书八卦八字,有以见于乡先生元公好问,公作诗深器之。”知“恪”即“常山侄”。白恪,白华子,白朴弟。碑铭谓其“生于丙午年十有二月”。此诗题云《常山侄生四十月》,诗中亦谓其“四岁未有三岁强”。自丙午岁十二月下推四十月,在庚戌年四月。诗作于庚戌(1250)四月遗山61岁时。
七、《玉峰魏丈哀挽》
卷十《玉峰魏丈哀挽》,李、缪未编年。施《谱》系之于庚戌,李《谱》后《附辨》驳斥云“无据”。按:魏璠,字邦彦,号玉峰,浑源人。《元史》卷一六四《魏初传》载,“庚戌岁,世祖居潜邸,闻璠名,征至和林……以疾卒于和林”,未言其卒年。魏初《青崖集》卷六《先君墓碣铭》云璠“庚戌岁被征,是岁卒,享年七十”,明言魏璠卒在庚戌。郝经《陵川集》卷二十一《祭魏先生文》云:“岁舍辛亥正月壬戌朔越三日甲子,陵川郝经谨以清酌之奠,致祭于故征君魏先生之灵。”璠卒在和林,郝《文》作于辛亥岁正月初三,此亦可证魏初所记璠卒在庚戌无误。诗应在庚戌年遗山61岁时作。
八、《江城子》“梅梅柳柳闹新晴”
卷四十三《江城子》之十八云:“梅梅柳柳闹新晴。趁清明,凤山行。画出灵泉,三月晋兰亭。细马金鞍红袖客,能从我,出重城。赏心乐事古难并,玉双瓶,为冠倾。一曲清歌,休作断肠声。头上花枝如解语,应笑我,未忘情。”诸《谱》对之无编年。按卷三十七有《寒食灵泉宴集序》,云:“出天平北门三十里而近,是为凤山之东麓,有寺曰灵泉……昭阳荐岁,维莫之春,诸君以仆燕路言归,东藩应聘,困鞍马风沙之役,渝树林水鸟之盟。千里相思,一杯为寿。”“天平”指东平。《金史·地志》“山东西路·东平府”条下云:“天平军节度,宋东平军,旧郓州。”“昭阳荐岁”,《尔雅》云:“太岁在癸日昭阳。”参之遗山生平年庚,知非癸卯即癸丑。癸卯年(1243)遗山未尝至东平。癸丑年(1253)春遗山在东平,且于清明日为宋子贞作《鸠水集引》。故知《序》为癸丑春寒食节作。词中所言时地“趁清明,凤山行。画出灵泉”云云,与《序》皆吻合,所言人事“细马金鞍红袖客,能从我,出重城”、“玉双瓶,为冠倾。一曲清歌,休作断肠声”,与《序》“兵厨之良醖踵来,京、洛之名讴自献”亦合。据上所考,知词亦癸丑年寒食节遗山64岁在东平凤山灵泉寺宴集时作。
九、《州将张侯墓表》
此文不见于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元好问全集》,盖此文失编久矣。光绪《山西通志》卷九十六《金石记·八》“九原府张安宁墓表”条即云:“元好问撰。今在定襄县邢村,……碑近在定襄,而《遗山集》不收。道光中定襄有某太守重刊《元集》,竟未补入,尤可怪也。”
查《山右石刻丛编》卷二十四有《张安宁墓表》,题下注:“碑高二尺八寸,广二尺二寸,二十行,行二十七字,正书,今在定襄县邢村。”另题:《州将张侯墓表》,文末云:“《通志·金石记·九原府元帅张安宁墓表》,蒙古壬寅元好问撰,即此碑。”
今据山西人民出版社影印《山右石刻丛编》录全文如下:
州将张侯墓表
张侯既葬四年,墓有碑矣。凡侯之有劳于吾州与父兄之所以不忘者,皆述之矣。宾客故人念侯平生□(博)□□(犹)①以为未尽也,故又表而文之,而元好问实为之辞。曰:
始予自汴梁客大名,闻之乡之人,知侯之名,固欲亟见之。岁丁酉秋八月北来,乃以州民见侯。侯不以予老且谬,若遂将受学者,意甚勤,貌甚恭,挽予之归为甚力。予承间为侯言:“予不忘还归,犹痿者之于起而盲者之于视也!他日幸脱絷维,以从吾侯游,寔夙昔之愿。虽然,予归之与否,于侯何损益,而眷眷如是?”侯曰:“君归而辱教我,一言之利,吾州之人不受君赐矣乎?”予谢不敢当。问之州之士人,皆曰:“侯于吾属悉然,不独厚于子而然也。”于是益贤之。
维侯起田亩间,跨方刀以角逐于分崩离析之际,出入行陈,攻坚击强,莫有敢敌者。其于文墨,特略能记姓名而已。治吾州十五年。州当朔南之冲,营帐驿传,项背相望。勋贵之下,奔走从事,事有便民者,必死守而力图之,初不以威尊命贱而为计也。志瞻如此,欲侯之略势位,折行辈,自屈于一介寒士之后,不介于矫揉,不由于姑激,高謇退而逊让。刚严化而和柔,盖亦难矣!若夫单贫者业之,散亡者合之,疾病者扶之,婚嫁者成之,丧葬者举之,大望而不靳,久溷而不厌,恳切至到,终始如一。虽大夫士之笃于好贤者,不如是之备也!嘻!人情其不美重为风俗所移。父不能教其子,兄无以制其弟,乡里督邮辈一奉州檄,忽自忘其愚不肖,屈陶靖节庭趋者皆是也。然则吾属之报于侯者,宜何如哉?宜何如哉?
壬寅四月吉日书
文后附按语,今亦摘录一二,以裨对此文的理解:(1)《定襄县志》:张安宁,南邢村人。元初开国,授九原府定远大将军,总管大元帅,据王槃《郝和尚碑》,忻州戊子岁(1228)升九原府。《元史·郝哈尚巴图传》,“戊子为九原府主帅”,则忻州实以皇子图类监国之年升府。(2)张侯以既葬四年,墓已有碑,故不书名字。(3)《文》但称为州将,自称为州民,临文便辞也。
按:《元好问全集》卷三十七《太原昭禅师语录引》云:“岁丁酉八月,予自大名还太原,师之徒蔚某,出师《语录》求作序引。”与此文“岁丁酉秋八月北来,乃以州民见侯”合。清人李光廷《广元遗山年谱》“四十八岁”下谓《太原昭禅师语录引》乃作于“自冠氏回时,非指至太原时”,又谓《木庵诗集序》(《元好问全集》)卷三十七)“乙酉冬十月,将归太原,侍者出《木庵集》,求序”云:“当作‘丁酉’,在是年。”今据《州将张侯墓表》,足证李《谱》所云之误。《木庵诗集序》作于己酉岁(1249),另作专文考辨。
《元史》载元初事极简,如定襄张安宁(九原府帅)、周献臣(九原府副帅)皆未收录。柯劭忞《新元史》卷一百四十五立《周献臣传》,以此例,《州将张侯墓表》亦可补史之阙。
注释:
①原文漫漶,括弧中的字是笔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