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地缘政治形势的变化与中国地缘战略环境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地缘论文,中国论文,化与论文,形势论文,战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冷战终结以来,亚太及全球地缘政治力量对比大幅变动,世界地缘政治格局出现重新分化组合趋向。以此为背景,我国地缘战略环境发生了值得注意的若干新变化,并且将对我国家安全产生重大影响。
一、冷战后世界地缘政治形势的三大变化
冷战结束以来,世界地缘政治环境发生巨大变化,地缘政治的内涵、国际地缘政治竞争的内容、场所、方式、竞争“棋手”,以及理论界有关地缘政治的思考也在变化。
首先,作为世界地缘政治结构基础的经济力量对比大幅涨落,美国一超强势地位凸显,西方对非西方的优势继续扩大,由此引起全球及亚太地缘政治力量对比及地缘政治格局明显改观。从1990年开始,以德国重新统一、华约解散、苏联“自动”解体为契机,美苏冷战对峙突然结束,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自那时以来,美国不但享用了“和平红利”的最大份额,且因占据科技和知识经济制高点,在经济全球化、科技信息化浪潮中获益最多,其经济持续繁荣,创下了连续8 年高增长的战后新纪录,综合国力相对于其它力量中心的优势加大,在全球经济总量中所占的份额呈增势。亚洲金融危机更使美国的超强地位进一步突出。1998年, 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已超过85000 亿美元(注:106thCongress,1st Session:Economic Indicators, February 1999,United States Govemment Printing Office,Washington,1999.),约占全球GDP的1/4,大体相当于日、德、英、 法四强国内生产总值之和,是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的8.5 倍(注:台湾经济研究院编:《国际经济动态指标》第559号,载《国际经济情势周报》第1287期,1999年6月3日。)。1998年,美国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为3.9%,今年第一季度更高达4.1%(注:台湾经济研究院编:《国际经济动态指标》第559号,载《国际经济情势周报》第1287期,1999年6月3日。),照此增速,不出数年,其国内生产总值将突破10万亿美元大关,因而将继续维持世界经济超强地位。在军事和高科技领域,美国也将独领风骚,继续占据全球制高点。
在美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欧洲及其他西方国家的经济也在持续增长,综合国力继续加强。1998年,欧元11国GDP年增长率为3.0%,其中英、德、法增长率分别为2.3%、2.8%和3.2%,皆高于2.1%的世界平均增长率。(注:台湾经济研究院编:《国际经济情势周报》第1282期,第8页。)西方国家中唯一的例外是:日本经济陷入停滞状态, 但仍保持着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地位。1998年,西方七国集团国内生产总值之和超过19万亿美元,占全世界GDP总量的2/3。(注: 台湾经济研究院编:《国际经济情势周报》第1279期,1999年4月2日。)
相比之下,非西方国家因科技水平落后,经济基础薄弱,缺乏竞争力,在经济全球化、科技信息化浪潮中获益较小、受累较重,经济发展普遍受挫。亚洲金融危机主要在东南亚、韩、俄、东欧、中东、拉美等非西方国家肆虐,其国家综合实力相对于西方国家的差距进一步拉大,愈益难以摆脱在全球地缘政治力量对比中的颓势地位。在非西方大国中,俄罗斯经济持续衰退,经济规模不断缩小,综合实力大幅下降,已从昔日超级大国降格为地区性大国。1998年,俄GDP下降2.7%,1999年预计将下降 4.0 %(注:台湾经济研究院编:《国际经济情势周报》第1282期,第8页。)。中、印虽维持增长势头, 但不足以从根本上扭转非西方世界在经济上的劣势。
总之,冷战以来,世界地缘政治力量对比的基本变化趋向是:五强相比,俄日下沉,美国上升;三大板块相比,亚太下沉,欧美上升;西方与非西方相比,非西方下沉,西方上升。世界地缘政治力量对比的天平向美国和西方倾斜,其中美国独占鳌头。全球地缘政治力量对比的这一系列变化,导致世界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在亚太层面,因中国地位上升,中国周边国家经济地基普遍下沉,亚太地缘重心从濒海带向内陆、尤其是向中国大陆进一步偏移。在全球层面,世界地缘政治重心向亚太及非西方国家转移的进程则受阻,美欧大西洋的地缘重要性重新突出。冷战终结以来美欧——尤其是美国——在全球地缘战略竞争中的优势地位得到强化。一些西方人甚至宣称,太平洋世纪只是梦幻,21世纪仍将是“大西洋世纪”(注:Joan Wamer, The Atlantic Century?Buiness Week,Feb 8.1999.P64—67.)。
其次,欧亚大陆依然是国际地缘政治竞争的主要竞技场,美国在欧亚地缘战略竞争中居于主导地位,欧亚各国地缘战略无一能避开美国的欧亚地缘战略制约。欧亚大陆集中了中、俄、欧、日四强及印度、东盟等地区力量中心和伊斯兰板块,人口、GNP总额、 能源蕴藏量分别占世界总量的75%、60%、75%(注:Zbigniew Brzezinski: The GrandChessboard, Published by BasicBooks,a
division
ofHarperCollins Publishers,Inc.1997,P31.),各大国地缘战略利益在此猛烈碰撞,形成激烈竞争的复杂局面。美国视欧亚大陆为其“塑造”21世纪世界,建立单极统治的“大棋盘”,企图恃强加以全面控制。在欧亚大陆西翼,美协同其欧洲盟国,推出北约新战略,坚持北约东扩。3月下旬以来,甚至在“人权高于主权”的旗号下, 不惜用牛刀杀鸡,以庞大空中武力制压南斯拉夫,并借机把地面部队开进巴尔干,使俄罗斯地缘战略空间受到进一步挤压;在欧亚大陆东翼,美国与日本签署《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相关法案》,进一步强化美日同盟, 加紧开发TMD、诱逼朝鲜、染指台海、渗入东盟、拉拢印度、插足中亚,通过前沿驻军和建立庞大复杂的同盟体系,从陆海两面对中国施加地缘战略压力;在欧亚大陆南翼,美国武力打击伊拉克、加强与土耳其关系、主导中东和谈、维持海湾驻军,以求控制中东能源、伊斯兰板块及欧亚交通枢纽。
综论美国的欧亚地缘战略,有三大特点值得注意:1、全局性。 一是在空间上俯瞰欧亚大陆,视欧亚大陆地缘政治结构为一局棋,无处不及;二是在时间上兼顾近、中、长期考量,依据情势不断调整;三是在内容上无所不包,囊括军事、经济、政治、思想、文化诸方面。2、 重视控制地理枢纽和能源产地。美通过驻军牢牢控制日本、韩国两大战略基地;使用新加坡基地、重返菲律宾基地、在战略上控制中亚高地可谓是煞费苦心;为控制巴尔干、中东石油及其供应线更是不遗余力。3、利益层次分明,敌友界限明确。在西方内部,美国利益优先,美千方百计迫使西方盟友服从其全球地缘战略;在西方与非西方国家中,西方利益优先,美与欧日关系始终高于与中俄的关系;在非西方国家中,亲西方国家优先,中俄在其地缘战略亲疏表上始终居末,非我族类,即使不怀敌意,
也是非敌非友。
(注:ZbigniewBrzezinski: TheGrand Chessboard,P194 —215.Samuel P.Huntington,
TheLonely Superpower,Foreign Affairs,March/April 1999.P35—49.)
面对美国在欧亚大陆的积极“塑造”战略,俄罗斯进退失据,寄希望于重新统合独联体、加强与法德合作、建立俄中印战略三角、在地区问题上与美国保持一定距离、尤其对美及北约在南斯拉夫的地缘扩张政策进行力所能及的抵制,以求保住其欧亚地缘大国形象;欧盟内联东扩,加快一体化进程,并伺机使其政治活动范围覆盖全欧及向中东、亚洲推展,尤其是注意与中国建立全面伙伴关系,以增加在欧亚大陆的发言权;日本推出“欧亚大陆构想”,在强化日美同盟的同时,积极改善与韩、俄关系,密切与中亚、南亚、东南亚各国关系,抑制和利用中国,以图主导亚太事务,成为欧亚地缘政治大国。
第三,地缘政治竞争方式发生变化,和平与非战的潮流在上升,但有限使用武力,发动局部战争,仍是美国与西方贯彻其地缘战略意图的基本手段。冷战时期,全球地缘政治竞争的基本特点是两超及两大集团武力对峙,直接控制战略资源、交通枢纽和力量中心,由此导致全球大规模军备竞赛和持续不断的局部战争。冷战后,全球军备竞赛有所放慢,大国更注重通过抢占经济、科技和思想文化制高点,发展综合国力来谋求地缘政治优势,纯自然地理因素在全球地缘政治中的重要性下降,非自然地理因素的重要性上升。地缘政治竞争的游戏规则发生了若干重要变化,一是大国冷战对峙关系被各类“战略伙伴关系”代替,大国间基本上能通过协商对话解决分歧;二是各国地缘外交由“远交近攻”转变为“远交近也交”,和平、非战开始成为主要力量中心地缘外交的主流;三是旧式军事同盟体系发生质变,华约解体,美日、美欧军事同盟异化,已从遏制共产主义的“防波堤”转变为对非西方国家施加压力的基地,美欧以维和、反扩散、保护人权、惩罚“无赖国家”、支持民族自决为名,到处推销西方价值观,“西化”、“分化”非西方世界,扩张西方地缘政治空间,地缘政治角逐愈益具有意识形态斗争色彩。
但是,美国与西方并未放弃冷战思维。尤其是美国,仍醉心于实力政策。在积极强化美日、美欧军事同盟的同时,其军费支出也呈增势。1999年1月, 克林顿在其国情咨文演说中提出要在6 年内增加防务支出1100亿美元,据此,美1999财政年度国防开支增至2710亿美元,下一年度将增至2810亿美元。美国的TMD及NMD计划也在加紧实施。亚洲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或是单独行动,或是纠集其盟国联合行动,充分运用其高技术兵器优势,为争夺地缘政治利益而连续出兵空袭伊拉克、苏丹、阿富汗、南联盟等国。6月中旬, 朝鲜南北方海军因渔事纠纷发生冲突后,美国又以最快的速度,出动航空母舰,开赴冲突海域,巡弋威慑,跃跃欲试。显然,美国和西方恃其冷战结束以来凸显的实力优势和高技术优势,加强军事威慑能力、炫耀武力、甚至动辄采取局部军事行动、夺取地缘政治优势的“新炮舰外交”、“新干涉主义”倾向正在抬头,因地缘利益冲突引发局部战争的危险性大大上升。
二、中国在全球及亚太地缘政治格局中的重要性大幅上升
冷战结束以来,中国及亚太在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中的地位明显上升。亚洲金融危机并未阻遏住这一历史进程。这对中国的地缘政治安全与发展既提供了巨大机遇,也带来了某种政治挑战。
首先,中国综合国力增强,在亚太及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中的地位明显上升,角色定位发生质变。1998年,中国GDP约为1万亿美元,跃居世界前七强(注:台湾经济研究院编:《国际经济动态指标》第559号,《国际经济情势周报》第1287期,1999年6月3日。),在亚太及全球地缘政治力量对比中的位次大幅前移。中国已成为亚太及全球地缘竞争中的主体力量之一。各方地缘战略已不同程度地开始以中国的政策及发展方向为重要定位点。这些都为中国维护地缘政治利益,争取战略主动提供了基本条件。但另一方面,中国的快速发展已引起美日及西方国家的疑虑。近年来它们在市场准入、对华高新技术出口等问题上明显收紧,中国获取海外资金、技术和市场的难度愈益增大,再加上中国周边地区经济地基下沉,中国外部地缘经济环境趋于严峻。此外,中国对粮食、石油、天然气等能源产品及其他矿物原料的需求正在迅速增加,供需缺口不断扩大。1999年1—3月,中国进口粮食类中,单是大米一项,就价值3365万美元,进口量约200万吨;铁矿砂进口价值约3.2亿美元;原油及成品油净进口价值超过10亿美元。(注:《国际贸易》,1999 年第5期,第63页。)其中石油进口压力最大。有专家估计,世纪末中国石油净进口将增至4000—5000万吨,到2010年将增至1亿吨。(注:徐小杰:《新世纪的油气地缘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年4月第一版,第170页。)当前国际石油价格低迷,根据供求变化规律, 几年以后将呈涨势,且与中国石油进口高峰期交会,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受国际石油供给制约程度将日益增大。最近的石油价格回升是对这一趋势的最好注解。
其次,中国处于亚太地缘政治中心位置,周边地区力量相对分散,利于灵活施展地缘外交。在地理上,中国背倚亚洲内陆,面临太平洋,兼具陆海大国优势;周边有大小国家20多个,是与亚太各主要力量中心都发生直接地缘联系的唯一国家;欧亚大陆桥以中国为东端点,欧亚美之间最繁忙的海空航线经过中国附近水域空域;中国还控制亚洲内陆丰富资源的东南出口,俄罗斯及中亚的能源矿物等战略资源须经中国大陆才能与太平洋沿岸市场发生最便捷的联系。中国又是面向亚太,幅射力极大的中心市场,区域内各国已不同程度对中国市场形成一定的依赖关系。从全球大战略看,中国依托亚太、地处美日与欧俄之间,是北半球地缘政治中心。另一方面,亚太在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中的重要性正在上升,中国周边地缘政治环境正处于激烈调整期,东北亚、中亚、南亚、东海、南海等地都是潜在的冲突热点,一旦发作,中国很难置身于外。同时,中国与一些国家有领土领海之争或民族跨界问题,在周边任何一点上的地缘战略活动,都可能引起连锁反应,甚至引发“中国威胁论”抬头。
第三,近中期内,外敌大规模入侵中国的危险性大体可以排除,但东南濒海新月带承受的地缘战略压力正在增大。受经济全球化制约,世界各国相互依赖加深,和则皆利,战则俱伤。各国更注重综合国力竞争。目前尚无大国为争夺地缘优势进行大规模战争准备的迹象。在欧亚大陆,一超与多强相互竞争、相互制衡局面在近中期不会有根本改变。美国当前地缘战略追求的目标太多,战线太长,力量过于分散,且处处透出浮躁,与俄、欧、日、印及伊斯兰世界皆有矛盾,难以实现全面、独自控制欧亚大陆的地缘战略构想。美中战略摩擦不可避免,但美国在全球地缘战略层面有求于中国处不少,对华保持“接触”将是美长期战略。在中国周边地区,俄、印、中亚各国及东盟对中国的力量优势怀有戒心,与中国存在不同程度的地缘利益冲突,但与中国的非冲突因素占主导地位,它们在近、中期内尚无对中国进行战略挑战的意图和实力,美国也难动员他们参加对华遏制活动。故在中国战略边界的北、西、南三面形成战略威胁源的可能性也基本可以排除。但另一方面,美、日分别视中国为其最主要的潜在地缘战略对手,其对华地缘战略始终不脱遏制倾向。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继续增长,美日这一倾向愈加难以减弱。美日两国综合国力对中国拥有很大优势,如美日国内生产总值分别为中国的8.5倍和4倍。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TMD计划都涵盖台湾、南海、 朝鲜半岛,含有对华施压性质,中国地缘战略选择的自由度,在很大程度上受美日军事压力的制约。简言之,从朝鲜半岛经台湾到南海的沿海新月带已成为美国与中国进行地缘战略竞争的主要地缘战略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