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状元:仕途与文学创作的多重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仕途论文,明代论文,状元论文,文学创作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2;D6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14)04-0046-(07) DOI:10.13852/J.CNKI.JSHNU.2014.04.005 科举作为一项以“衡文取士”为特征的官员选拔制度,对明代士人的仕途命运和文学创作都有不容忽视的影响。状元是科举考试中的佼佼者,其仕途前景与文学成就尤为引人瞩目。本文拟就明代状元的仕途与文学创作及两者之间的关系略加考论,希望借此加深对中国古代科举社会中文人心态与文学生态的认识。 一、明代状元的仕途 状元本是俗称,至明代始有定制。明代状元的仕途路线相对固定。状元及第后,直接进入翰林院,从修撰(从六品)起步,循序升迁,最终有望进入内阁。同其他新科进士相比,状元仕途起点较高,前程也更为远大。 明代的科举制度与翰林制度紧密接轨,后者是前者的延伸。翰林院为国家储才之所。据黄佐《翰林记》卷一《职掌》记载:“窃惟国家置本院以来,官不必备,以待儒学之臣,必如所谓明仁义礼乐、通古今治乱,文章议论可以决疑定策、论道经邦者,始可以处之。故洪武、永乐、宣德间,虽待诏、孔目,不轻授人,凡居是职者,咸知自重。”①翰林院中的官职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正官,包括:学士一人,正五品;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从五品;首领官孔目一人,未入流。第二类是属官,包括:侍读、侍讲各二人,正六品;《五经》博士五人,正八品;典籍二人,从八品;侍书二人,正九品;待诏六人,从九品。第三类是史官,包括修撰三人,从六品;编修四人,正七品;检讨四人,从七品。翰林官员虽然官阶并不高,但职务清闲,没有六部衙门中那些繁杂的日常事务,且与皇帝、内阁关系密切。《明史·选举制》称,明代“科举视前代为盛,翰林之盛,则前代所绝无也”。②这主要体现为仕途的远大。在明代,“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③因为有这样远大的前程,士人们对翰林趋之若鹜。明代一甲进士三人及第后直接供职于翰林院。此外,在二甲进士中,还会选拔少数年轻而才华出众者进入翰林院庶吉馆学习,称为庶吉士。庶吉士学成期满,尚须经过考核,优秀者方有资格留在翰林院,担任编修、检讨等职。“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④庶吉士尚且如此受到追捧,状元自不待言。 洪武初年,科举尚未步入正轨,翰林官员的任用主要是通过荐举。洪武四年(1371),首科状元吴伯宗仅获授礼部员外郎之职,尚与翰林无缘。这与明太祖朱元璋重老成、轻少年的用人态度有关。明代首次开科取士的结果,在朱元璋看来并不理想,“有司所取,多后生少年,观其文词,若可与有为,及试用之,能以所学措诸行事者甚寡”。⑤因而,明政府一度暂停科举,改行察举。洪武十五年(1382),朱元璋下诏恢复科举。洪武十七年(1384),一甲三人俱授翰林院修撰。洪武二十一年(1388),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探花均授翰林院编修(七品),自此成为定例。 明代朝野上下,对翰林极为重视。但翰林文人在夺目的光环下面,也掩藏着难言的寂寞。《彭文宪公笔记》曰:“翰林官惟第一甲三人即除授,其余进士选为庶吉士者,教养数年而后除,远者八九年,近者四五年,有复除他职者。虽二甲第一人及会元,或选而不与,或预而不留者,盖重其选也。然职清务简,优游自如,世谓之玉堂仙。世之好事者因谓一甲三人为天生仙,余为半路修行仙,亦切喻也。”⑥翰林生活看似清闲自在,被外界视为神仙,但成为翰林并不意味着修成正果,此后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词林虽号清华,然迁转最迟。”⑦在翰林院中任职,升迁非常慢。翰林官员的升迁,名义上不经吏部铨衡,由皇帝亲擢,但必须是九年考满,或者参与纂修书籍等活动,论功行赏。因此,还是要按资格循序升迁。初进翰林院,如果没有机会参与修书等活动,至少要在史官的位置上,坐九年的冷板凳。而一旦获得升迁,便有机会接近皇帝或太子,并有望进入内阁。故当时有谚云:“翰林九年,就热去寒。”⑧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十《词林·翰林升转之速》:“本朝迁官故事,必九年方升二级。他官犹内外互转,惟词臣不离本局,确守此制,以故有积薪之叹。”⑨正统七年(1442)壬戌科状元刘俨用一个形象的比喻表达了自己的切身感受:“翰林之职固清高可喜,淹滞亦可叹。譬如金水河中鱼,化龙之期未可必有,而纲罟之患则可必无。”⑩ 翰林官员受人艳羡,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职务清高,更重要的是前程远大。明代翰林院与内阁关系十分密切。供职于翰林院,是登上明代政坛顶峰成为内阁大学士的必由之途。明代洪武十三年(1380)罢除宰相制。永乐初,成祖从翰林院官员中选解缙等七人入直文渊阁,参预机务。文渊阁在午门之内,地处内廷,于是被称为“内阁”。“然其时,入内阁者皆编、检、讲、读之官,不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11)可见,内阁在成立之初,尚未脱离翰林院,只是议事机构,并无多少实权。后来,内阁的政治权力不断扩大,阁臣的地位也不断提高,逐渐从翰林院独立出来,有了自己的属官。正德、嘉靖以后,内阁官员“朝位班次,俱列六部之上”,(12)其地位已相当于宰相。 成为内阁大学士,只是状元仕途可达到的一个目标。并非所有的状元都能够如愿以偿。翰林院中人才济济,状元三年便有一位,此外还有榜眼、探花、庶吉士,个个都是人中翘楚,而内阁大学士空缺有限,要想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虽然状元的起点较他人稍高,但经过九年乃至更长时间的磨砺,状元的优势已经不那么明显。朝中派系斗争和政治风云的变幻,也让状元的仕途充满了变数。 明代89名状元中,入阁辅政者有17人,分别是:永乐状元胡广、陈循,宣德状元马愉、曹鼐,正统状元商辂、彭时,成化状元谢迁、费宏,弘治状元顾鼎臣,嘉靖状元李春芳,万历状元申时行、朱国祚、黄士俊、周延儒、钱士升,天启状元文震孟,崇祯状元魏藻德。 世人往往将入阁者视同于宰相,如明人徐《徐氏笔精》卷八《状元宰相》称:“国朝状元为相者十四人:吴伯宗、胡广、马愉、曹鼐、陈循、彭时、谢迁、费宏、顾鼎臣、李春芳、申时行、朱国祚、周延儒、商辂。”(13)其实,上述状元中,有些是不能称为宰相的。例如,首科状元吴伯宗虽然官至大学士,但当时尚无内阁,大学士地位并不尊崇,故不应被视为宰相。 明郎瑛撰《七修类稿》卷十三《状元入阁》对明代正德之前状元入阁情况做了统计: 本朝百八十年,为龙首者六十矣,而入阁者止胡文穆公广、曹文忠公鼐、陈文洲公循、商文毅公辂、彭文宪公时、谢文正公迁、费鹅湖公宏、顾味斋公鼎臣八人而已,可以为难矣。较宋人咏曰,“圣朝龙首四十二,身到黄扉止六人”,则又过矣。虽然,此数也,又不在于功业文章论。(14) 根据郎瑛的统计,明代正德之前的60名状元中有8人入阁,宋代前期42名状元(宋朝共有118名状元,)中有6人为相。郎瑛只看到绝对数字超过了宋代,其实两者比例是差不多的,前者为13%,后者为14%,宋代还要稍高一些。不过,明中后期状元入阁比例大大提高。崇祯时期,内阁成员更替频繁,有“崇祯五十相”之说。“崇祯五十相”中,有5人是状元,分别为:黄士俊、周延儒、钱士升、文震孟、魏藻德。整个明代,状元入阁比例为19%。 郎瑛指出,状元入阁“此数也,又不在于功业文章论”。确实,状元入阁要看机遇,带有一定的偶然性,不能以此作为评判状元政治、文学才能高下的标准。如康海、杨慎都才华横溢,康海受刘瑾案牵连,杨慎受“大礼议”事件拖累,两人都遭贬谪,终身不复起用。又如柯潜、吴宽均为士林所推重,是一时众望所归的入阁人选,最终却未能入阁。相反,有些状元虽然侥幸入阁,却平庸无能,甚至祸国殃民,为后人所不齿,如晚明的周延儒、魏藻德。 二、文学对明代状元仕途的影响 翰林院的文化属性,要求状元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学才能。同时,明代翰林院是储备政治人材的地方,文学对状元仕途的影响较为有限。在不同时代,文学对状元仕途的影响程度也不一样。 “翰林”一词,最早见于西汉扬雄《长杨赋》:“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藉翰林以为主人。”此文收于《文选》,李善注曰:“翰林,文翰之多若林也。”(15)唐时始建翰林院,为儒臣文学供奉待诏之所。此后,各个朝代皆沿袭之,而文化功能始终是翰林院的基本属性之一。明代,翰林院的文化属性依然存在。明代翰林院的主要职能有二:一是论思献纳,综理人文;二是作为储才之所。两者皆与文学相关。 洪武元年(1368),朱元璋授予翰林学士陶安的诰词云:“开翰林以崇文治,立学士以冠儒英。重道尊贤,莫先于尔。用是擢居宥密,俾职论思。兹特赐以宠章,用贻国典。尚其勤于献纳,赞我皇猷,综理人文,以臻至治。”(16)所谓“论思”、“献纳”,即充当皇帝顾问之意。而“综理人文”,包括掌制诰、掌修书史、典试事、掌教习庶吉士等。翰林官员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学才能,才能胜任这些工作。 我们注意到,朱元璋对翰林文人文学才能的要求,主要是从实用角度出发,对翰林文人传统的文学弄臣的身份只字未提。翰林文人身上传统的文学侍从、文学弄臣的色彩相对淡化了。明初,为适应开国气象,润色鸿业,应制诗文之风甚盛。但明初鲜有以诗文干进者,相反,以诗文得罪者倒是屡见不鲜。永乐年间亦是如此。永乐朝的首位状元曾棨,才华横溢,甚得成祖宠幸。但是,曾棨的仕途一直是按部就班,并未因在文学方面受到宠幸而被破格任用。他在翰林供职28年,仅官至侍讲学士兼少詹事(正四品)。据叶盛《水东日记》卷六记载:“尝闻曾状元在翰林凡若干年,而后得侍讲学士。太宗一日顾近臣曰:‘曾棨已与学士矣。’意犹谓其得之早也。祖宗之慎重名爵,磨砺人才如此。”(17)曾棨临终之际,醉后题诗曰:“宫詹非小,六十非夭,我以为多,人以为少。易箦盖棺,此外何求。白云青山,乐哉斯丘。”诗中含有自我宽慰之意,既表现出几分洒脱,亦透出一丝无奈。 永乐年间,内阁设立之后,翰林文人的政治地位有所提升,翰林院作为“储才养望”之所的功能也日益凸显。 翰林官员在翰林院中储才养望,主要以德行、学问为主,文学还在其次。状元刘俨曾经指出:“士莫先于涵养,涵养久则德性坚定,知虑精纯,言行操履,正大笃实,出而居大位,任大事,岂惟不动心哉,且有所执而不失也。今之涵养,于官莫如翰林,所闻者圣贤之言,所习者圣贤之行,于凡钱谷簿书之事,机械变诈之巧,一无所动于中,而其养纯矣。故前后自翰林出者,率非寻常可及。”黄佐《翰林记》认为,刘俨之说符合明初建设翰林院的本意。“官无定员,凡以储英俊也;职无专掌,凡以求通儒也;置之中秘,凡以广器识也;列之近侍,凡以资薰陶也。然必己德既修,而后上德可成。如徒曰文艺而已矣,则所以辅导者先无其本,而何以为任大负重之地哉?故前辈官是院者,上体朝廷造就储用之意,以涵养德器变化气质为先。苟以交结趋走为圆机,视圣贤学术为长物,而事业不能少自见,则虽谓之冗员可也。”(18)清人徐乾学撰《翰林院题名碑记》亦云:“夫翰林为朝廷文学侍从之臣,居禁近,掌制诰,公辅之望由此其选,非可以雕虫篆刻之才当之也。”(19) 以上是就明代翰林制度的特点而言。具体到不同时代,文学对状元仕途的影响也不尽相同。 明代从正统年间开始,馆阁文人集会倡和之风逐渐盛行。与明初不同,这一时期馆阁文人的集会倡和不是为了润色鸿业,而是以文字作为一种社交手段,表面看来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目的,实际上却可以结成紧密的政治圈子,为以后的仕途发展铺平道路。在这类集会倡和中,以李东阳为首的文人社团尤为引人注目。 明代天顺八年(1464)甲申科状元为彭教,李东阳是二甲第一名,被选中庶吉士,进入翰林院继续深造。是年,彭教27岁,李东阳年仅18岁。他们与其他几名同在翰林院任职的同年进士结成“翰林同年会”,经常在一起饮酒赋诗。李东阳自幼习文,4岁时便受到皇帝接见,以神童闻名天下,成为同年集会的中心人物。彭教文学才能不及李东阳。16年后,彭教英年早逝,只升过一级,官不过六品,是明代状元中升迁最慢的一个。李东阳则飞黄腾达,官至首辅,并成为成化、弘治时期馆阁文人的领袖。成化八年(1472)壬辰科状元吴宽、弘治三年(1490)庚戌科状元钱福等,都曾是李东阳的座上客。茶陵派便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虽然这类聚会只是“谈文讲艺,绝口不及势利”,但不能说与政治毫无关系。《四友斋丛说》卷十五载:“李西涯长于诗文,力以主张斯道为己任。后进有文者,如汪石潭、邵二泉、钱鹤滩、顾东江、储柴墟、何燕泉辈,皆出其门。独李空同、康浒西、何大复、徐昌谷自立门户,不为其所牢笼,而诸人在仕路亦遂偃蹇不达。”(20)康浒西即康海,乃弘治十五年(1502)壬辰科状元,他因为文学见解与李东阳不一致,而无法融入馆阁文人的圈子,在受刘瑾案牵连被免官后,终生不复起用。 应制诗文的兴衰,既与政治环境有关,也与皇帝本人的喜好有关。明初国势强盛,太祖、成祖皆有雄才大略,馆阁文人多歌功颂德之作。翻开明初状元的别集,会发现其中充斥着大量的应制诗文。这种现象,到了明代中后期便较为少见了。不过,嘉靖朝是一个例外。嘉靖皇帝喜好诗文,并崇信道教,阁臣多以“青词”等诗文邀宠,其中亦不乏状元的身影。据《万历野获编》记载:“世宗初政,每于万几之暇喜为诗,时命大学士费弘(宏)、杨一清更定。或御制诗成。令二辅臣属和以进,一时传为盛事。而张璁等用事,自愧不能诗,遂露章攻弘,诮其以小技希恩。上虽不诘责,而所出圣制渐希矣。”(21)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1487)丁未科状元,也是明代最年轻的状元,20岁便中状元,44岁便入阁,被称为“黑头宰相”(谓其年轻)。在“大礼议”中,费宏虽然是“护礼派”,但态度并不激烈,因而得到了世宗的好感。闲暇时,世宗经常与费宏一起讨论诗文,并多次御制诗文,命费宏和进,世宗复赐以批答。费宏编有《宸章集录》一卷,所收即嘉靖五年世宗御赐费宏等诗文,及费宏等依韵唱和之作。张璁、桂萼等在大礼议中是“议礼派”,坚定地站在世宗一面,虽然他们对费宏极力攻击,世宗却始终对费宏恩礼不衰。“大礼议”对明代士风是一次沉重打击,此后,朝廷多用软熟之人为相。世宗在位四十五年,后期崇信道教,于是出现了所谓“青词宰相”,即依靠撰写“青词”博得世宗青睐,而平步青云,登上相位者。青词,亦称“绿章”,指道教在举行斋醮时献给天神的奏章祝文。因写在青藤纸上,故名“青词”。据《明史·宰辅年表》统计,嘉靖十七年后内阁14辅臣中,即有9人是以撰青词起家。正德三年(1508)戊辰科状元顾鼎臣、嘉靖二十六年(1547)丁未科状元李春芳等俱属此列。明代以青词媚主,始自顾鼎臣,《明史》卷一百九十三云,“帝好长生术,内殿设斋醮,鼎臣进步虚词七章,且列上坛中应行事。帝优诏褒答,悉从之。词臣以青词结主知,由鼎臣倡也”。(22) 万历之后,馆阁文学日益没落,党争愈演愈烈,文学对状元仕途的影响也渐趋微弱了。 三、仕途对状元文学创作的影响 翰林院的文化属性,远大的政治前程,政治风云的变幻,都会对状元的文学创作产生一定影响。 《词林典故》卷五《艺文》云:“在昔儒流,遭逢明盛,供奉清班,著作专家,汗牛充栋,故从来记翰林者不载艺文,非不载也,不胜载也。”(23)翰林院为状元从事文学创作提供了优越条件。状元在馆阁任职期间,除了应对日常公务之外,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于文学创作。 翰林院内有文渊阁,为国家藏书之所。正统之前,文渊阁面向所有翰林官员(包括庶吉士)开放。翰林官员们每日退朝之后,便入文渊阁中翻检自己未曾读过的书。“盖馆阁无政事,以讨论考校为业,故得纵观中秘。”(24)所谓“中秘”,即国家藏书。景泰年间,文渊阁划归内阁管辖,由于编修周洪谟等人随便出入文渊阁,引起内阁不满,便将文渊阁上了锁,禁止随便出入,读中秘书始稍有不便。 状元自进入翰林院之后,不再受举业束缚,可以博览群书,这对提升他们的文学素养大有裨益。天顺年间,状元柯潜在任翰林学士之时,负责教习庶吉士,教学内容以古文词为主,以帮助新科进士们摆脱举业的束缚,转化气质。《词林典故》提到了当时教习庶吉士所用教材:“明学士掌教习庶吉士。……其教庶吉士,文用《文章正宗》,诗用《唐诗正声》。”(25)可见,古文、诗歌是庶吉士学习的主要内容。正德年间,状元杨慎在翰林院期间博览群书,成为明代最博学的学者之一,这也为他卓然自立于正、嘉文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翰林院作为国家的高级文化机构,其文风也体现了国家的文化政策导向。状元在翰林院任职期间,虽然摆脱了举业的束缚,有了更多从事文学创作的自由空间,但其文风依然会受国家文化政策的引导,以牺牲创作个性为代价,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体现官方意志的文化样本。 明代状元拥有远大的政治前程。他们虽然也留心于文事,但一般不把文学视为至高无上的毕生追求,其诗文创作往往用于怡情养性,或者带有一定的功利色彩。这对状元的文学成就无疑会产生一定的消极影响。 馆阁为人文荟萃之地,馆阁文人之间的诗文酬唱也很多。明初,这类倡和活动的主题依然是为皇帝歌功颂德,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正统以后,馆阁文人集会倡和的政治色彩渐淡,社交意味渐浓。在这类馆阁文人的倡和活动中,状元往往扮演着十分活跃的角色。 馆阁文人有大量的文字应酬。状元身份特殊,文字应酬更多。成、弘时期,文坛领袖李东阳视此类应酬为馆阁之“盛事”:“惟馆阁以道德文字为事。”“情交而义达,喜有庆,行有饯,周旋乎礼乐,而发越乎文章,倡和联属,亹亹而不厌,此词林之盛事也。”(26)在翰林官员中,凡有奉使给假、侍亲养疾、致事迁官、贺寿、之任南京等情形者,馆阁中必推与事主交情最好的一人为序,其余皆赋诗赠之,谓之“例赠”。(27)这些文字,往往更加侧重于交际功能和实用价值,对于文学自身的思想和审美价值关注较少。 明代状元的仕途,决定了其文学创作是馆阁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状元的诗文创作又不完全受制于馆阁文学。特别是某些状元在仕途上受到挫折后,其创作便呈现出与馆阁文学完全不同的面貌。 成化十一年(1475)乙未科状元谢迁,正德时便已官至大学士,因与权阉刘瑾不和,辞官归里,流连于山水之间,过了一段怡情养性的隐居生活。至嘉靖六年(1527),谢迁被重新召用,不久辞归。谢迁著有《归田稿》,其诗文带有较多的山林之气。 弘治十五年(1502)壬辰科状元康海曾经是“前七子”之一,年轻时大力提倡秦汉之文,志在扭转庸弱的台阁文风。正德年间,太监刘瑾垮台后,康海也无辜地受到牵连,被迫远离政治,改革馆阁文风的愿望遂成为泡影。康海归田后,投身于散曲和杂剧创作,不复过问政治。 正德六年(1511)辛未科状元杨慎身为大学士杨廷和之子,又是李东阳的门生,本来很有可能成长为新一代馆阁领袖。然而,在嘉靖初年的“大礼议”事件中,杨慎坚定地站在护礼派一方,得罪了皇帝,被发配到云南,此后诗酒自放。 综上所述,仕途对状元的文学创作活动既有正面影响,也有负面影响。明代状元中不乏才华横溢者,其创作心态往往受到仕途左右,进而影响其文体和文风的取向。 四、结语 从以上对明代状元仕途与文学的考察,可以看出,明代科举考试虽然罢除诗赋,但翰林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憾。虽然新科进士中有幸成为翰林者极少,但翰林制度对整个士人阶层有巨大的吸引力,使得其影响能够辐射到整个社会。 状元作为明代进士阶层的代表,一般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但其文学素养往往作为提升从政能力的手段,未必完全在文学创作中体现出来。只有在仕途绝望的情况下,状元才会将全部精力投放到文学创作中,显示出其过人的才华,康海、杨慎均是如此。不论在仕途上遭遇挫折的状元,还是科场失意的下层文人,决定其文学成就高下的不仅是才华,还与创作心态有关。 因此,对古代科举社会的文学生态和文人心态,我们应抱着了解与同情的态度,仔细加以辨析,充分认识其丰富性和复杂性。 注释: ①黄佐:《翰林记》卷一《职掌》,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一)》,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页。 ②张廷玉等:《明史》卷七十《志第四十六·选举二》,中华书局,1974年,第1702页。 ③同上。 ④同上。 ⑤《明实录·明太祖实录》卷七九,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年,第1443、1444页。 ⑥彭时:《彭文宪公笔记》,《丛书集成初编·北轩笔记(及其他一种)》,中华书局,1985年,第7页。 ⑦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十《词林·词臣迁官》,中华书局,1959年,第263页。 ⑧朱彝尊:《明诗综》卷一百《翰林谚》,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⑨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十一《词林·翰林升转之速》,第259页。 ⑩参见王鸿鹏等:《中国历代文状元》,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第277页。 (11)张廷玉等:《明史》卷七二《志第四十八·职官一》,第1734页。 (12)同上。 (13)徐:《徐氏笔精》卷八《状元宰相》,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郎瑛:《七修类稿》卷十三《状元入阁》,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第149页。 (15)萧统辑:《文选》卷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404页。 (16)黄佐:《翰林记》卷一《御制诰词》,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一)》第6页。 (17)叶盛:《水东日记》卷六《学士进官》,中华书局,1980年,第64、65页。 (18)黄佐:《翰林记》卷十九《储养人才》,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一)》,第270页。 (19)鄂尔泰、张廷玉:《词林典故》,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二)》,第123页。 (20)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中华书局,1959年,第127页。 (21)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御制元夕诗》,第38页。 (22)张廷玉等:《明史》卷一九三,第5115页。 (23)鄂尔泰、张廷玉:《词林典故》卷五《艺文》,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二)》,第93页。 (24)黄佐:《翰林记》卷十二《收藏秘书》,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一)》,第142页。 (25)鄂尔泰、张廷玉:《词林典故》卷三《职掌》,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二)》,第45页。 (26)同上,第135页。 (27)黄佐:《翰林记》卷十九《例赠》,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一)》,第277页。标签:翰林院论文; 庶吉士论文; 明朝论文; 万历野获编论文; 历史论文; 明史论文; 李东阳论文; 文渊阁论文; 明朝历史论文; 宋朝论文; 唐朝论文; 二十四史论文; 清朝历史论文; 宋史论文; 元史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