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宋代皇室的乳母與宫廷政治鬥爭,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乳母论文,皇室论文,宋代论文,宫廷论文,政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宋代,乳母儼然成爲一種職業,她們受雇於上層社會家庭,其身份實際等同於婢,故亦被蔑稱爲“乳婢”。但由於乳母與所育兒女關係密切,可能成爲上層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員,進入皇室的乳母更可能取得某些特權。在中國古代史的長河裏,皇宮內的乳母往往地位特殊,由於種種原因,生育公主、王子的后妃並不親自哺乳,而由乳母將他們養育成人。皇室兒女將對母親的深厚感情移於乳母,於是,一些乳母甚至因此登上當時的政治舞臺,尤其在東漢與明代,乳母甚至與宦官聯手,成爲內宮的一股政治勢力。 有關女性史的資料本來就相當缺乏,對乳母更語焉不詳,因此相關的先行研究不多。東漢後期乳母干政的現象較爲突出,幾乎與宦官之禍相始終,學界對此有一些研究。①五代以前,乳母時而被授予內命婦系列的稱號。如西晉賈皇后之乳母徐氏,從才人、良人拜爲美人。②“乳母之貴,無有過於元魏者”,③甚至有乳母取得皇太后稱號。④唐代的皇室乳母已逐漸轉爲雇傭平民,⑤但其封號並不一律爲外命婦,亦時而封爲內命婦。⑥直至五代,仍時見皇室乳母的賜號依內命婦系統。⑦明代設有專門的奶子府,自宣宗乳母李氏被封爲夫人之後,皇帝乳母地位逐漸提高。⑧明朝亦出現皇帝乳母與宦官勾結干政的現象,最典型的如熹宗乳母客氏。⑨清朝前期沿明制,仍册封皇帝乳母,但至乾隆朝終止,吸取了明朝的教訓,乳母的干政並未出現。⑩值得注意的是,明清的乳母封號並無郡國號,而只是“奉聖”等美稱。 在士大夫警惕的目光下,宋代后妃始終未能形成强大的勢力,乳母自然亦被壓抑,但這個羣體仍有相當的特權,尤其在宮內外的皇室家庭生活中,她們的身影仍時隱時現。而對宋代乳母,至今未見系統的論述。方建新、徐吉軍著《中國婦女通史·宋代卷》於第二章第四節中有一段論及宋代乳母,討論了乳母、乳婢的雇傭方式,認爲宋慈善機構曾大量雇傭乳母,使這一羣體呈現出職業化的特徵。(11)筆者認爲,該書高估了慈善機構中乳母的比重,其實她們主要還是被中上層家庭所雇傭的。本文將主要考察皇室中的乳母,至於她們對士人家庭生活所產生的影響將另文表述。 一 乳母怎樣進入皇室 下層婦女是如何成爲王公貴族家乳母的呢?由史料看,上自皇室,下至一般士大夫,都是通過女性中介來尋找乳母的。北宋哲宗初,諫官劉安世“呼牙媼爲其兄嫂求乳母,逾月無所得,安世怒詰之。姥曰:‘非敢慢也,累日在府司,緣內東門要乳母十人,今日方入了。’安世驚曰:‘汝言益妄。上未納后,安有此!’媼具言內東門指揮,令府司責軍令狀無洩漏。安世猶未之信,任府司者適安世故人,亟以手簡問之,答云‘非妄’”。(12)劉安世通過牙媼給家人找乳母,卻久覓不得,因正逢開封府負責爲皇室找乳母,而且皇室一下要找十名,於是民間就更難覓了。這條史料透露出兩方面資訊:一,合適的乳母並不好找;二,皇室找乳母往往不止一名。乳母多至十人,也許其工作不僅是哺乳。 被雇爲乳母,這位婦女便要抛棄親生的孩子,於是只能從下層家庭尋找,皇帝的乳母也可能從偏遠的農村覓來。司馬光說:“真宗乳母秦國夫人劉氏,本農家也,喜言農家之事,真宗自幼聞之,故爲開封尹以善政著聞。及踐大位,咸平、景德之治,爲有宋隆平之極,《景德農田敕》至今稱爲精當。”(13)可以想象,乳母常給所育兒女講述高牆外的百姓生活,公子、小姐聽到這些從未見過的生活故事,該有多好奇。 進入皇宮的乳母經過嚴格的挑選,除身體健康之外,還要求長相姣好。《錢塘遺事》謂:宋末“有張蕃孫者,入京調官,鄰居一婦人,乃宮乳母,因病還家。張見其美而不之察,日以服玩通殷勤。事聞,押歸本貫。臺章繼上,謂蕃孫之爲人專以蠱惑人家妾婦爲能,有趙左司希建者,因身沒而亂其家,今敢窺伺宮婢,無忌憚如此。削籍徙嶺南”。(14)此條史料頗耐人尋味,宮中乳母有美色,她們被稱爲“人家妾婦”乃至“宮婢”,下級官員不知情,殷勤追求,竟被處流放嶺南的重刑。可見,宮中乳母已被視爲與皇室有關的女人。 乳母的出身與性格也成爲選擇的條件。漢劉向記先秦流傳下來的經驗爲:“禮,爲孺子室於宮,擇諸母及阿者必求其寬仁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爲子師,次爲慈母,次爲保母,皆居子室,以養全之,他人無事不得往。”(15)宋司馬光作《家範》,有專章談及乳母的選擇,大體與劉向所言相似。(16)他又上疏談及如何挑選皇室乳母:“若求乳母,亦須選擇良家性行和謹者,方得入宮。傳之子孫,爲萬世法,此誠治亂之本,禍福之原,不可以爲細事而忽之。”(17)司馬光還說:“乳母不良,非惟敗亂家法,兼令所飼之子,性行亦類之。”(18) 乳母帶不好皇家貴子,或發生某種事故,即可被辭退。《錢塘遺事》又謂:宋“度宗庚子歲生於八大王府,日夕啼號不已,更數乳母,多獲譴。最後一乳母捧抱行廊廡間,入小閣見所黏塔影,忽然而笑,既去復顧,因以水噀取置手中,自是不復啼泣”。(19)乳母告八大王,始想起當初曾答應佈施造塔而未兌現,問寺僧方知討佈施的行童已死,計其死之時即度宗生之旦也,大王遂捐貲予寺廟。故事謂度宗乃斷臂求佈施之行童轉世,自然不可取信,但帶不好孩子,乳母便“獲譴”辭退,卻是真實的事情。 二 乳母對親情倫理的影響 宋代的民間傳說有一種“乳母鳥”,帶有幾分恐怖的妖氣:“姑獲,能收人魂魄,今人一云乳母鳥。言產婦死,變化作之,能取人之子以爲己子,胸前有兩乳。《玄中記》云:姑獲,一名天帝少女,一名隱飛,一名夜行遊女,好取人小兒養之,有小子之家則血點其衣以爲誌,今時人小兒衣不欲夜露者,爲此也。時人亦名鬼鳥。”(20)“取人之子以爲己子”,便是乳母行爲的特徵,這個傳說反映出幼兒生母對乳母的敵意。 乳母與幼兒朝夕相處,他們之間感情的親密程度往往超過幼兒與生母,以至幼兒離不開乳母,所以許多乳母便一直留在主家;另一方面,乳母將別人的孩子養大,會對這個孩子產生親人般的感情。即使主家敗落,有的乳母也願意繼續照顧孩子。孝宗謝皇后幼孤,爲乳母養大,因而一度姓翟,立爲皇后方復姓。(21)靖康之亂,時見乳母攜所育子逃亡的記載:“廣平郡王年十六,給使何義奉及乳母隱民間,後數日敵檄徐秉哲取之,遂不免。”(22)南渡以後,貴族敗落更爲常見,有的皇族貴胄只剩一老乳母照看: 紹興二年三月二日,臣僚言:“竊聞皇兄故[利]州觀察使安信亡歿,有孤遺男女三人,止是乳母張氏提攜往來,寄食他舍,行路之人,見者憐憫。其本宮尊長安時,親則伯父,又職承祀,實任一官(宮)之事,坐視不恤,乞賜行遣。”詔安時特降一官,其張氏並孤遺三人並給孤遺錢米,令仲蒸收管存恤。(23) 乳母的地位主要因子女而升降,僅憑母以子貴一條,似乎與生子之妾相似,但由於乳母之恩並不能取代生母,所以一般乳母不會與主母發生激烈衝突。在觀念上,乳母亦似乎比妾少一點曖昧。然而,文獻中卻常見有關乳母的曖昧記載。 《素燒喂乳婦女》是一尊宋代雕塑,(24)一位婦女懷抱嬰兒正在哺乳。女子頭梳髮髻,臉部豐腴,身材壯實,上身着印花衣,抱嬰盤坐,敞懷喂乳,形態慈祥可親。她的髮式與坐姿表明她不是上層家庭中的婦女,筆者認爲應該是一位乳母。宋代的繪畫和雕塑有不少流傳至今,下層婦女往往當衆敞懷喂乳,即使是不哺乳時,其襦裙的衣領也較上層婦女爲低。對這個階層的婦女來說,露出豐乳或胸部微露並不是驚世駭俗的。她們未必典雅端莊,但卻是極具女性特徵的。(25)憑藉這些圖像史料,我們可以推測出乳母的形象。爲了孩子的健康,必然須挑選身體壯健的婦人爲乳母,她們進入上層家庭之後飲食無憂,自然更爲豐滿,其裝束也許會改變,但爲了哺乳的方便,仍會自然地露出乳房。特別是年輕的乳母又健康又有活力,比那些胸脯平板的上層女性更具吸引力,對男主人形成誘惑。於是,曖昧之事便難以避免。 雕塑《素燒喂乳婦女》 雍熙元年(984),太宗害死其弟廷美後,曾在大臣間散佈廷美爲太宗乳母耿氏所生的說法。某日,太宗從容謂宰相曰:“廷美母陳國夫人耿氏,朕乳母也。後出嫁趙氏,生軍器庫副使廷俊。朕以廷美故,令廷俊屬鞬左右,廷俊泄禁中事於廷美。”在廷美死前,耿氏已卒,《長編》載:太平興國八年(983)正月“壬戌,上乳母陳國夫人耿氏卒,涪陵縣公廷美之親母也”。(26)而《宋史》僅書:太平興國八年正月,“涪陵縣公廷美母陳國夫人耿氏卒”。(27)這時廷美尚未降爲涪陵縣公,而太宗亦未言耿氏爲廷美母,《宋史》應抄國史而成,不稱太宗乳母,似有蹊蹺。後代頗有學者辯駁此事,認爲這是太宗故意散佈的謠言,以證明廷美血統不純。(28)今所見宋代史料皆經宋人修改,也可能太宗爲了減輕殺弟的負罪感,而故意將廷美說成是乳母所生。但筆者關注的僅是乳母與男主人之間的曖昧,即使此事不真,此俗則的確在上流社會存在,並且爲這些家庭容忍,因此太宗纔會“從容”言之。 文獻中更有男主人與乳母私通的明確記載。進士李遵勗,大中祥符間尚真宗姊萬壽長公主。後“坐私長公主之乳母,責授均州團練副使”。《長編》引《司馬光日記》云: 李遵勗坐無禮於長公主之乳母,降授均州團練副使。真宗欲殺之,先召長公主,欲觀其意,語之曰:“我有一事欲語汝而未敢。”主驚曰:“李遵勗無恙乎?”因流涕被面,僵仆於地,乃不果殺。及李淑受詔撰長公主碑,先宣言“赦李遵勗事尤美,不可不書。”諸子聞之懼,重賂淑,不果書。(29) 則李得赦死罪,乃因公主相救。真宗治駙馬罪,也不是直接處罰,而是令臣僚上疏彈劾。大中祥符二年(1009): 四月九日,左龍武將軍、澄州刺史、駙馬都尉李遵勗責授均州團練副使,坐私主之乳母。初,帝以使臣所取遵勗狀,示宰相王旦等曰:“遵勗先曾請對,意在歸過於人,矯誣如此。緣已經赦宥,姑務恩貸,及有彰露,止令詢其端由,而略無畏忌。朕以長公主爲性至善,未嘗言其失,不欲深行,恐傷其意。”於是中書、樞密院同奏議正朝典,故有是命。(30) 公主的乳母應該比公主年齡大許多,而駙馬寧與年長的乳母私通,除了可見駙馬多麼不喜歡長公主,也反映出乳母的魅力。 中國傳統醫學一直有成年男子食人乳而長壽的傳說:西漢“張蒼長八尺餘,免相後口中無齒,食乳,女子爲乳母。妻妾以百數,嘗孕者不復幸。年百餘歲乃卒”。(31)食人乳並不單純爲了營養,婦女的乳房也是性器官,成年男子玩弄之,已帶有性的意味,與妻妾百數相關。 如上所述,哲宗元祐年間,劉安世發現皇宮在找十名乳母時,大驚失色,因爲哲宗只有十三歲,不應該有孩子,他一再向執政的宣仁高太后及小皇帝進諫,並動員范祖禹一起上諫。當哲宗親政之後,劉安世與范祖禹先後被貶至遠惡州軍。劉安世說:“乃者民間喧傳禁中見求乳母,臣竊謂陛下富於春秋,尚未納后,紛華盛麗之好,必不能動蕩淵衷,雖聞私議,未嘗輒信,近日傳者益衆,考之頗有實狀。”范祖禹勸皇帝說:“今陛下未建中宮,而先近幸左右,好色伐性傷於太早,有損聖德,無益聖體。此臣之所甚憂也。……陛下今年十四歲,而生於十二月,其實猶十三歲,此豈近女色之時乎?陛下上承天地、祖宗、社禝之重,守祖宗百三十年基業,爲億兆人父母,豈可不愛惜聖體哉!”又上疏太皇太后曰:“千金之家有十三歲之子,猶不肯使近女色,而況於萬乘之主乎?陛下愛子孫而不留意於此,非愛子孫之道也。譬如美木方長,正當封植培壅,以待其蔽日淩雲,若戕伐其根,豈不害哉?……今若不加止節,女色爭進,數年之後,敗德亂政,無所不有,陛下雖欲悔之,豈可及乎?”(32)後章、蔡進讒言曰:“劉安世嘗論禁中雇乳母,謂陛下已親女寵,又論不御經筵,謂陛下已惑酒色,誣罔聖躬形於章疏者,果何心也!今摰貶死,廢及子孫,而安世不問,罪罰殊科如此,臣不知其說也。”(33)而哲宗對章惇說:“元祐初,朕每夜只在宣仁寢處前閣中寢處,宮嬪在左右者凡二十人,皆年長者。一日,覺十人非尋常所用者,移時,又十人至,十人還,復易十人去,其去而還者皆色慘沮,若嘗泣涕者。朕甚駭,不敢問,後乃知因劉安世章疏,宣仁詰之。”(34)不久,哲宗詔范祖禹移化州安置,劉安世移梅州安置。以後二人甚至被逮捕,關人檻車,所幸哲宗突然病逝,二人纔獲幸免。《名臣言行録》的說法是哲宗劉婕妤專寵后宮,高太后初不知此事,在后宮窮詰,“乃知雇乳母者爲劉氏也,后怒而撻之,由是劉深以怨公”。(35)但高太后都不知道誰下令覓乳母的,范祖禹或劉安世更無從知道是劉氏所爲,更重要的是,遍尋文獻,皆無劉氏此時懷孕的證據。其他史料亦指皇帝有好色的傾向:“范祖禹與劉安石上疏言宮中求乳母,皇帝年十四未納后,無溺所愛而忘所戒。後章惇、蔡卞誣元祐大臣嘗有廢立議,指二人之言爲根。”(36)可見,所諫好色是泛指的,而不是專指劉氏。那麼,難道這麼多乳母不是爲了哺乳孩子,而是爲皇帝準備的嗎?爲此,臣僚們將司馬光所言也擡了出來,說:“章獻明肅太后保護仁宗皇帝最爲有法,自即位以後,未納皇后以前,仁宗居處不離章獻卧內,所以聖體完實,在位歷年長久。章獻於仁宗此功最大。”(37)朱子曾與學生議論:“問:章獻不如宣仁,然章獻輔仁宗,後來卻無事。曰:亦是仁宗資質好,後來亦是太平日久,宮中太寬。如雇乳母事,宣仁不知此一事,便反不及章獻。”(38)這便是哲宗時期著名的諫進乳母事件,而在李燾作《續資治通鑑長編》時,事件的真相已顯得撲朔迷離了。令人好奇的是,哲宗爲何對此事耿耿於懷呢?即使章惇、蔡京進讒言,那也要皇帝聽得進纔是,他們的哪些話挑起皇帝的憤怒呢?不同的文獻在細節上略有不同,共同點有:一,高太后開始並不知道找乳母的事情;二,後來她多次叫停劉、范的當衆進諫,解釋說是“先帝一二小公主尚須飲乳也”,即太后也認爲此事太丟臉;三,劉、范諫書的核心都是勸皇帝節欲,而章、蔡的讒言也主要指出這一點,於是皇帝的衝天怒火就被點燃了。 有的家庭允許乳母將親生兒女帶來,甚至讓他成長於上流社會。如果乳母與男主人有特殊關係,就會產生男兒血統方面的疑惑。如上所述,太宗害死其弟廷美後,曾說廷美“朕乳母陳國夫人耿氏所生,耿氏後出嫁趙氏,生供奉官趙延俊,即廷美之同母弟也。朕待延俊固無猜忌,常令屬鞬侍左右”。(39)廷美是否真是太宗乳母所生,後世一直是有疑問的,而這位趙延俊,應該是乳母的親生兒,其身份則更爲尷尬。 仁宗時,皇室中的乳母子再次成爲疑案。《長編》記嘉祐六年(1061)事曰: 翰林侍讀學士劉敞嘗奏疏言:“爲國之道防患於未然,遠嫌於萬一,所以安羣情、止邪謀也。伏聞張茂實本周王乳母子,嘗養宮中,故往年市人以狂言動茂實,頗駭物聽。近者韓絳又以讒說傾宰相,重搖人心。則是一茂實之身,遠則爲小人所指目,近則爲羣臣所疑懼。雖聖心坦然,於物無猜,恐未能家至戶曉,使人人不惑也。假令茂實其心如丹,必無他腸,亦未能家至戶曉,使人人不憂也。如此則備宿衛典兵馬,適足以啓天下之惑,動天下之憂,甚非重宗廟、安臣民、備萬一之計。臣謂今日之宜,要令兩善,莫若解茂實兵權,處以外郡,於茂實不失富貴,而朝廷得遠嫌疑,此最策之善者也。……”敞時受命知永興,久之,茂實乃罷。(40) 周王乃真宗次子祐,生母郭后,周王九歲即亡,其乳母之子應與仁宗年紀相仿,因此會發生所謂“狂言”,使羣臣疑懼。 司馬光的記載更爲詳細: 初,周王將生,詔選孕婦朱氏以備乳母。已而生男,真宗取視之曰:“此兒豐盈,亦有福相。留宮中娱皇子。”皇子七歲薨,真宗以其兒賜內侍省都知張景宗爲養子,名曰茂實。及長,累歷軍職,至馬軍副都指揮使。有軍人繁用,其父嘗爲張氏僕。用幼聞父言,茂實生於宮中,或言先帝之子,於上屬爲兄。用冀幸恩賞,即爲表具言其事,於中衢邀茂實,以表呈之。茂實銜之,以用屬開封府,以用妄言杖之,配外州下軍。然事遂流布,衆庶讙然。於是言事者請召用還察實。詔以嘉慶院爲制獄案之。至和元年八月,嘉慶院制獄奏:“軍人繁用素病心,妄對張茂實陳牒,稱茂實爲皇親,案署茂實得狀當奏,擅送本衙取勘。”臺諫官劾茂實當上言而不以聞,擅流配卒夫,不宜典兵馬。獄成,諫院張擇行録問,駁繁用非心病,詔更驗定,繁用配廣南牢城,所連及者皆釋之。茂實先已內不自安,求出,除寧遠軍節度使、知滁州。(41) 一場風波雖然平定,但羣臣心中的疑惑仍無法散去,即張茂實也有可能爲真宗的兒子。 這位周王的乳母壽至百歲,到神宗時還看到有關她的消息。熙寧四年六月壬申,“岐國賢壽夫人朱氏言:‘昨以老病恩許開聖尼院養疾,今得安全復見宮省,本位使臣、衹應人等乞賜推恩。’上語樞密院曰:‘此真宗子周王乳母也,百歲而耳目聰明,宮中無出其右者。可特聽許。’”第二年朱氏卒,“上批:朱氏入宮八十餘年,可特追封魏國夫人。”(42)王子的乳母一般不會封爲國夫人,她所得到特別恩典倒使人更加懷疑張茂實的血統。 三 皇帝乳母所享特權與宮內的政治鬥爭 (一)皇帝乳母所得封號與恩賜 在進入皇室的乳母當中,以皇帝乳母地位最高,一般能得到國夫人的稱號。各朝皇帝乳母之封號見文末所附《皇帝乳母封號簡表》。 在宋代史料中首見太宗的乳母,她始封鉅鹿郡夫人,太平興國二年(977)八月封陳國夫人。(43)如上所述,太宗說她生了太宗的親弟廷美,後來又嫁給趙氏,生了趙延俊。 自真宗開始,皇帝給乳母加封美號。真宗對自己的乳母劉氏有特別的恩眷,一登基便大封乳母,“上以漢、唐封乳母爲夫人、邑君故事付中書,因問呂端等曰:‘斯禮可行否?如不可行則止,朕不敢以私恩紊政法也。’端等奏曰:‘前代舊規,斯可行矣。或加以大國,或益之美名,事出宸衷,禮無定制。’己酉,詔封乳母齊國夫人劉氏爲秦國延壽保聖夫人。”(44)最初真宗似乎還有點心虛,而重臣呂端樂得作順水人情,在他的支持之下,此事方得行施。在此之前,真宗乳母已爲齊國夫人,加封“延壽保聖”四字意味着有更多的實在恩典。劉氏故後,又被追封爲齊魯國肅明賢順夫人。(45)乳母封兼二國,其地位竟與皇后母親比肩,史載:“舊制惟婦人封得兼兩國,若大長公主及上乳母、皇太后娣妹、皇后母之類是也。”(46) 仁宗似乎更具有乳母情結。綜合各方史料,先後出現五位仁宗的乳母。其中,林氏和許氏的地位最高,二者都先後獲封兼二國並美稱四字。林氏爲皇太后的心腹,小皇帝自然比較畏懼,而對許氏似乎更親近些,這與朝政相關。許氏一死,仁宗便打算封下一個乳母,以至臣僚們再也忍不住了。實元二年(1039)四月九日,“六宅使、象州團練使郭承祐奏,自宣魏國夫人入內,以永聖保壽賜名,今魏國即已即世,諸事當悉如舊。晉國夫人陳氏,內外傳言特繼永聖之例。乞宣諭大臣,自今後依先朝舊式,更不添創名職,永爲定制”。(47)結果,這位陳氏雖貴爲晉國夫人,但其乳母名號終未得到確認。而到仁宗執政的最後幾年,又出現第三個、第四個乳母,這只能說明仁宗的濫恩。錢氏早在天禧二年(1018)九月便封爲安吉縣君,後進封爲榮國夫人,至和二年(1055)追封爲燕國夫人。(48)又嘉祐二年(1057)五月“辛巳,追封乳母戴氏爲崇國夫人”。(49)稱追封,則當時錢氏、戴氏已死,或許在許氏出宮後,她們曾照顧過小皇帝。仁宗寬厚,宮中諸女一提要求,他便給予滿足。乳母有時不過是一種職位或稱號,未必真正哺育過幼兒。被定爲乳母,能給家人帶來實在的利益。至和二年六月“四日以左衛大將軍、郢州防禦使宗顏爲衛州防禦使”,“宗顏以其母錢氏嘗爲仁宗乳母……特遷之”。(50) 以後,各朝皇帝照例給自己的乳母加封。如英宗的乳母賈氏,治平四年(1067)三月被封爲韓國夫人。(51) 神宗給乳母加四字嘉號“安仁保祐”晚一些。熙寧八年(1075)二月“丁卯,手詔:‘乳母崇國夫人張氏可特進封魏國安仁保祐夫人。’”(52)但神宗給予乳母的恩眷並不少,如:“元豐元年正月六日,神宗乳母魏國安仁保祐夫人張氏乞依赦封二代。從之。”(53)“元豐三年九月八日詔:魏國安仁保佑夫人張氏,自今遇大禮增奏親屬恩澤一人,仍歲加賜冠帔三道。”(54)神宗一死,乳母張氏便被派去守陵,理由是她與宦者勾結干預朝政,但不久她的特權又得到恢復,還獲得更多的實利。“哲宗元祐二年六月二日詔:神宗皇帝乳母秦晉國安仁保佑夫人張氏守陵回,特封吴楚國安仁賢壽夫人。八月五日詔:以奉先寺後空營地半賜安仁賢壽夫人張氏爲壽堂,其制度悉放(仿)仁宗皇帝乳母林氏之制。詔:後許張氏買壽堂北民間地二段及賜官地一段,仍詔張氏本閣許置房緡爲壽堂費用”。(55) 哲宗同樣一登基就加封乳母,但其乳母的地位似乎低一些。元豐八年(1085)四月“戊辰,封上乳母竇氏爲安康郡夫人”。(56)到元祐四年(1089),其乳母纔封爲國夫人,可能這些舉措是接受了神宗乳母干政的教訓而特意采取的。元符三年(1100),哲宗駕崩,其乳母受罰。“降大行皇帝乳母魏國福康惠佑夫人竇氏爲扶風郡夫人,樂安郡夫人李氏爲隴西郡君,永嘉郡夫人陳氏爲穎川郡君……以大行皇帝彌留侍疾無狀及蔽匿不以聞故也”。可見,皇帝身體不好乃至不測,乳母可能受責。到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竇氏得復魏國夫人。(57)陪伴在哲宗身邊的人,只有竇氏被認定爲乳母,其他只是殿中伴人。 徽宗在被金軍俘虜之後多次提到自己的乳母,說他在襁褓中時乳母曾救其一命。(58)“徽廟在路中苦渴,令摘道旁桑椹食之。語臣曰:‘我在藩邸時,乳媼曾噉此,因取數枚食,甚美,尋爲媼奪去。今再食而禍難至此,豈非桑實與我爲終始耶?’”(59)徽宗在位時封過三位乳母,一位稱燕越國安仁順懿靜和恭恪夫人劉氏,一位是邠兗國康靜恭懿惠穆夫人王氏,另有一位管氏多少有點莫明其妙。“徽宗崇寧四年七月五日詔:初供奉御乳人管氏特封縣君,月支料錢五貫。以管氏自陳先於欽慈皇太后殿備月權乳,遇皇帝降生,首進御乳故也。八月七日又詔,管氏每月添料錢一十五貫文。以管氏陳乞依神宗朝司餙劉氏等例入內祗應,故有是詔”。(60)可見,由於乳母的地位崇高,入宮後更可得到不少實利,一些女性便千方百計證明自己曾哺育過小皇帝。 欽宗的乳母封爲國夫人,但封號不詳:“靖康內降王氏封國夫人,淵聖中批:‘可入朕之乳母四字。’”(61) 高宗的乳母共有兩位,即壽國夫人王氏和慶國夫人吴氏,其美稱由四字加至六字,最後達到十字。(62)王氏似乎更得到眷顧,逝世時皇帝所給賞賜驚人:紹興二十年(1150)四月“丙辰,壽國育聖夫人王氏卒,王氏上乳母也。輟視朝五日,追封福壽國夫人,賜帛二千匹,錢萬緡爲葬費”。(63)乳母的身邊人也照例得到照顧,此年二月二日詔:“壽國柔惠淑婉和懿慈穆育聖王夫人位官吏諸色祗應人,自到位未曾陳乞推恩,各特轉一官資。……七月十四日詔:故壽國柔惠淑婉和懿慈穆育聖夫人王氏本位官吏可特轉兩官資。”(64) 正因爲皇帝乳母的待遇優厚,南渡後居然又冒出一個哲宗乳母。據《宋會要輯稿》:“紹興元年九月,(王氏)自陳元豐二年蒙取入皇太妃閣,常有乳抱之勤,元豐三年放出。望封一縣君,詔特封安平縣君,月給錢五十。”(65)南渡以後,宮人四散,連公主都有假,她是否真正哺育過哲宗,只好姑妄聽之了。 宋代史料中,有關皇室乳母封賞的記載至光宗朝爲止。光宗曾封兩位乳母,一位是吉國柔明慈惠淑謹和順端懿夫人張氏,一位是紹熙三年(1176)十一月十日追封的寧國夫人徐氏。(66) 邵育欣《宋代內命婦封號問題研究》一文有專節論述皇帝乳母的封號,認爲自真宗朝以來,皇帝乳母封號的基本形式就固定下來,即郡國夫人並加四字到十字不等的美稱,形成一套特有的體系,“南宋時期封國的級別明顯降低。與北宋均封大國不同,南宋授封國基本都是次國和小國”。(67) 首先,宋代皇帝乳母的封號基本上屬郡、國夫人等外命婦系列,和唐、五代時的內外相淆已大爲不同,這一點已見於邵文。但筆者注意到,個別乳母的初授封號仍時見內命婦系列者,如仁宗的乳母戴氏原爲尚服,定爲乳母之後,方得授崇國夫人的稱號。其次,邵文謂“自徽宗大觀二年開始,兩國四字夫人便很少出現”,間有者亦主要見於追贈,“隨着美名字數的增加,封國的級別卻在降低”等等,筆者則難於苟同。邵文顯然未注意,正是在徽宗政和六年(1116),其乳母劉氏得到“燕越國安仁順懿靜”和“恭恪夫人”的封號,不僅時間晚於大觀二年(1108),而且身兼兩國,美稱達八字。 所育子爲乳母服喪,已見於先秦禮書。《儀禮》明載爲“緦麻三月者”。鄭玄注:乳母,“養子者有它故,賤者代之慈己。傳曰:何以緦也?以名服也。釋曰:荀子曰:乳母,飲食之者也,而三月;慈母,衣被之者也,而九月;君,曲被者也,三年畢乎哉。”(68) 乳母亡故,皇帝爲其服喪按緦禮,即同於爲庶母所服喪禮。“真宗乳母秦國延壽保聖夫人卒,以太宗喪始期疑舉哀,禮官言:‘通禮:皇帝爲乳母緦麻。按《喪葬令》:皇帝爲緦,一舉哀止。秦國夫人保傅聖躬,宜備哀榮。況太宗之喪已終易月之制,今爲乳母發哀,合於禮典。’從之。”(69)看來,真宗對其乳母特別眷顧,秦國夫人劉氏“咸平元年薨。帝以乳保之恩,事之如母,舉哀制服”。(70) 《宋會要輯稿》有皇帝爲乳母輟朝的記録:“乳母陳國夫人耿氏(太平興國八年正月特輟朝二日)。秦國夫人劉氏(咸平元年五月特輟朝三日,權殯及葬各輟一日)。魏國永聖實夫人許氏(實元二年二月輟三日,葬一日)。秦晉國賢正夫人林氏(至和二年八月輟一日)。慶國柔懿淑美保慈夫人吴氏(紹興九年七月輟三日)。壽國柔惠淑婉和懿慈穆育聖夫人王氏(二十年六月輟五日)。崇國慈良保育賢壽夫人周氏(紹興三十一年十二月輟三日)。”(71)以高宗乳母王氏死時輟朝日最多。 明人王世貞曰:“乳媼之有謚也,自宣宗始也;乳媼之夫之有謚也,亦自宣宗始也。”(72)從本文附表可知宋代皇帝的乳母既有生前的尊號,亦有死後所定的謚號。 (二)與朝政相關的乳母 皇帝的乳母位高言尊,往往會爲自己的親戚或朋友求官,因爲她與皇帝有特殊感情,皇帝難以拒絕。在士大夫眼中,這便是干政。“真宗乳母劉氏號秦國延壽保聖夫人,言惟寬宗族。近有幸求內批者,上咸不違。康定元年十月戊子,謂宰相曰:‘自今內批與官及差遣者,並具舊條復奏取旨’”。(73)可見,真宗皇帝曾聽任自己的乳母大做人情,導致內批官職泛濫,直到康定年間,仁宗意識到內批對朝政的禍患,方予以抑制。 個別乳母因某種機緣參與政治。章獻劉皇后於真宗逝後,以輔佐幼小的仁宗爲名,在朝廷垂簾聽政。《宋史》謂:“晉國夫人林氏以太后乳母多干預國事,太后崩,(駙馬李)遵勗密請置之別院,出入伺察之,以厭服衆論。”(74)《宋會要輯稿》與《長編》卷九八皆謂林氏爲仁宗乳母,“封上乳母福昌縣君林氏爲南康郡夫人。林氏,錢塘人,大中祥符初繇劉美家入宮。天禧末皇太后內管政事,林氏預掌機密云”。(75)從前後記載看,林氏爲仁宗乳母可信。因林氏爲錢塘人,而劉皇后是蜀人,林氏到京師前已嫁龔美,劉氏十五歲入襄王府,劉、林二氏是在王府結交的,林氏成爲劉氏的心腹。真宗即位後,林氏隨劉氏入宮。以後劉氏從李宸妃處搶到一個兒子,又搶到皇后的位子,林氏便被指定爲仁宗的乳母,所以仁宗即位後,太后便給林氏加封。《長編》惟一指林氏爲劉后乳母的記載亦附在李遵勗卒的條目後,(76)應爲循李行狀之誤。 仁宗真正的乳母另有其人。《長編》又載:“天禧初,上乳母許氏爲宮人所讒,出宮,嫁苗繼宗。及是,邀駕自陳。(天聖二年四月)丙寅,封臨穎縣君,以繼宗爲右班殿直,尋加許氏當(高)陽郡夫人,復入宮。”(77)仁宗生於大中祥符三年(1010),天禧初許氏出宮時,仁宗約七八歲,應該已記得這位乳母。由此可以推測他的心情,一旦親政,自然要將許氏再召入皇宮,值得注目的是又給乳母丈夫加官。這時劉太后的勢力尚强,而皇帝只有十四歲,爲照顧劉太后一派,亦給林氏加封。天聖六年(1028)十月“戊辰,進封乳母南康郡夫人林氏爲蔣國夫人”。(78)即林氏的地位仍高於許氏。明道二年(1033)三月,劉太后崩,根據上引李遵勗傳,因李的建議,太后的死黨林氏便被軟禁。同時,仁宗顯得特別照顧許氏,她很快得到一國夫人之封號。景祐元年(1034)十一月“乙未,進封乳母高陽郡夫人爲崇國夫人”。景祐三年十一月“己亥,進封乳母崇國夫人許氏爲齊國太夫人,尋又加號曰永聖保壽”。(79)許氏得到四字尊號,已達到乳母地位的最高處。在這前後許氏將自己的女兒也弄進宮裏。史載:“苗貴妃,開封人。父繼宗,母許,先爲仁宗乳保,出嫁繼宗。帝登位,得復通籍。妃以容德入侍,生唐王昕、福康公主。封仁壽郡君,拜才人、昭容、德妃。英宗育於禁中,妃擁佑頗有恩。既踐祚,疇其前勞,進貴妃。”(80)這母女倆都靠撫養嗣君上位,可知是精明之人。 到慶曆元年(1041)十二月,林氏又見記載。“乙未,進封乳母晉國慈壽福聖夫人林氏爲韓國賢和佑聖夫人”。(81)則林氏被軟禁後至少又活了八年,還加封晉國夫人,並加了“慈壽福聖”四字封號,但她得封號已明顯晚於許氏。王珪文集中的制詞更說明,林氏晚年獲得兩國封號,由韓國賢和佑聖夫人升爲秦晉國永壽佑聖夫人。(82)而許氏終老時爲魏國肅成賢穆夫人,死後追封爲吴越國肅成賢穆夫人,即死後纔得到兩國封制的殊榮,其制詞亦爲王珪撰。(83)對比二人的制詞,談到養護皇帝之功差不多,只是林氏的制詞有“肆予之主大器,厥功茂焉”之語,顯得頗爲特別。可見,仁宗幼時即位,的確曾得到林氏的推動,儘管劉太后去世之後林氏勢落,但她仍能得到皇帝的敬重。林、許兩位乳母的升沉,隱含着帝后兩黨之間的爭鬥。 神宗的乳母張氏與權重宦者宋用臣關係密切,因知乳母弄權必與宦者勾結。神宗過世後,“宋用臣等既被斥,祈神宗乳媼入言之,冀得復用。后見其來,曰:‘汝來何爲?得非爲用臣等遊說乎?且汝尚欲如曩日求內降干撓國政耶?若復爾,吾即斬汝!’媼大懼,不敢出一言。自是內降遂絕”。(84)不久,神宗乳母被遣去守陵,可能在皇帝陵前,度過寂寞的餘生。因此,中書舍人彭汝礪吹捧哲宗說:“陛下自履大位,於今五年,好惡循理,是非以道,暬御無過與,宗室無假借,近倖貪功,廢之終身而不齒,乳媼弄權,一日棄之如涕唾。”(85)所謂“乳媼弄權”,應指神宗的乳母張氏。但這位張氏在徽宗時卻得到乳母的最高待遇。 徽宗剛即位時曾對乳母封號采取特別的措施。元符三年(1100)三月,削低最著名的三位前朝乳母之封號,即真宗乳母劉氏由齊魯國夫人改爲荆楊國夫人,仁宗乳母林氏由秦晉國夫人改爲吴越國夫人,仁宗乳母許氏由吴越國夫人改爲燕冀國夫人,即由大國改爲小國,而美稱不變。 同年,徽宗卻給予神宗乳母張氏以最崇高的封號,“詔神宗乳母進封韓魏國保聖贊慈安仁賢壽惠和夫人。建中靖國元年四月……遂以爲兩朝佑聖太夫人,品秩視貴妃”。品秩同於貴妃,也就是說僅次於皇后。被削改封號的三位前朝乳母都曾權傾一時,如果說削改是表明皇帝對乳母干政的態度,那麼神宗乳母張氏也曾以干政被譴責,卻同時將她升至高位,又是爲何呢?這可能與徽宗正欲大封自己的乳母有關,參見附表可知,大封神宗乳母前後徽宗正在加封自己的乳母,可能徽宗以此表示自己對神宗的崇敬。此時真、仁朝的乳母都已不在世,而其親人仍享有遷官等優遇,壓低乳母的封號正可減少一些無謂的恩典。在二十位皇帝乳母的有關史料中,神宗乳母張氏所享哀榮最高,她死時稱“薨”而不稱“卒”,這一點同於真宗乳母劉氏,而其他待遇卻遠超劉氏。崇寧五年(1106)十二月,“兩朝佑聖安仁保慶榮壽太夫人張氏薨,詔許特於苑中治具車駕臨奠,輟朝三日。大觀元年正月,以鹵簿鼓吹葬,是日車駕爲郊駐蹕於崇福隆壽禪院。贈燕陳國太夫人,謚恭懿”。(86)張氏追封身兼三國,美稱多達十四字,這纔是乳母最顯赫的名號。 綜上所述,儘管宋代的皇帝乳母封號美稱達到新的高度,但主要還限於取得更多的經濟利益,除仁宗朝的林氏之外,她們所謂干政,無非是利用與皇帝的關係謀取一些私利罷了,和漢、明二朝乳母干政爲禍甚烈,不可同日而語。 四 后妃乳母所得恩典 皇后的乳母可得到國夫人稱號。慶曆元年(1041)“封皇后乳母長安縣君周氏爲汝南郡君”。皇祐五年(1053)八月“壬寅,追封皇后乳母榮國夫人周氏爲魯國夫人”。(87)仁宗先後有三位皇后(包括追封者),景祐元年(1034)立曹彬之孫女爲皇后。由年代推算,這位周氏應爲曹皇后的乳母,由縣君升爲國夫人。史載郭皇后被廢後,曹氏便入宮。胡宿《文恭集》有《貴妃乳母周氏可特封長安縣君制》,聯繫前文,可知這位周氏應爲曹氏乳母,而不是後來那位炙手可熱的張貴妃乳母。(88)曹氏初入宮時或曾封爲貴妃,周氏便是那時被封爲長安縣君的。 皇后乳母的俸祿相當優厚。紹興二十一年(1151)四月十五日詔:“皇后乳母建國夫人蔡氏、姊楚國夫人吴氏、越國夫人吴氏,與依張浚等妻見請祿式《則例》,支破諸般請給。”(89) 文獻中亦有皇太后乳母封爲國夫人的記載。神宗元豐二年(1079)“封皇太后乳母永嘉郡夫人賈氏爲燕國夫人”。(90)與皇帝乳母只差數字尊號而已。這位賈氏應是英宗高皇后的乳母,這麼晚纔由郡夫人升爲國夫人,可能由於英宗早死的關係。實際上神宗朝加封乳母似乎都比較晚。如上所引,直至熙寧八年(1075),神宗纔給自己的乳母加四字嘉號,那麼太后的乳母加封也就更晚一些了。 《皇朝類苑》卷五曰:治平元年(1064),“詔葬皇后乳母永嘉郡夫人賈氏,而開封府言徙掘民墓不易,上曰:‘豈宜以此擾民耶!’命勿徙”。(91)雖說最終未搬遷民墓,但由此可見皇后乳母的墳墓規模不小。 妃嬪的乳母也有封號,但這些乳母封號一般不高。劉攽《彭城集》有《皇太妃乳母趙氏可封掌贊夫人制》,(92)掌贊夫人爲內命婦系列。劉攽約與司馬光同時,文集一般都不注明年月,很難推測這是爲哪位皇太妃的乳母所作。 妃嬪的乳母可以取得一定的特權。哲宗時皇太妃爲親戚求地,王巖叟認爲應請求皇帝減少一些,而韓忠彥說:“前日批出,宋司婉請兩坐廢營與乳母作壽堂,昨日已進呈依訖。”(93)皇宮內批的聖旨,三省往往只能照辦,其中便包括爲乳母所要求的特權。 妃嬪乳母所得恩典之大小,主要還是視妃嬪的得寵程度有所上下。仁宗慶曆至皇祐間最得寵的並不是曹皇后,而是張貴妃,張氏的父親及伯父堯封、堯佐都被任以高官。如上所述,曹皇后的乳母周氏被封爲郡君,而張貴妃的乳母賈氏纔是宮中最有權勢的。賈氏被封爲遂寧郡君,制詞爲:“賈氏保育中宮,有夙夜顧復之勞,無德不酬,宜錫以榮號,郡田裂封,用備脂澤,優異之寵,惟其祗飭,以安爾之壽康。可。”(94)嘉祐三年(1058),“樞密使、山南東路節度使、同平章事賈昌朝罷爲鎮東節度使、右僕射兼侍中、景靈宮使。……初,溫成皇后乳母賈氏,宮中謂之賈婆婆,昌朝以姑事之。諫官劾昌朝交通女謁,指賈氏也”。(95)朝廷大臣居然屈尊以貴妃乳母爲“姑”,可以想象賈氏之顯赫。實際上,諫臣彈劾賈昌朝非常艱難:“溫成皇后乳母賈氏,宮中謂之賈婆婆。賈昌朝連結之,謂之姑姑。臺諫論其姦,吴春卿欲得其實而不可。近侍有進對者曰:‘近日臺諫言事,虛實相半,如賈姑姑事,豈有是哉!’上默然久之曰:‘賈氏實曾薦昌朝。’非吾仁祖盛德,豈肯以實語臣下耶?”(96)張貴妃死於皇祐五年(1053),當年便追封曹皇后已故的乳母,五年後賈昌朝纔下臺。乳母的加封史料亦透露出后妃之間的明爭暗鬥。 五 宗室近親乳母之特權 王子、公主的乳母亦被封爲命婦,其恩典自然主要依據所育兒女的身份。太祖子德昭之子守節卒,追贈鎮江軍節度,追封丹陽郡王,其乳母徐氏亦隨之得封高平縣君;允良爲太宗子元儼之子,於真宗爲堂弟,真宗時被命爲安德軍節度使、華原郡王,其乳母王氏被封爲永壽縣君。(97)兩位王子皆不是皇帝的直系,乳母皆封爲縣君。 曾鞏爲神宗親弟顥之乳母宋氏作制詞,則明言封爲郡君:“敕某氏,惟雍王顥於國屬之親且愛,而爾有乳養之勤。故其生也錫之爵邑,其歿也飾以恩榮。是用追命爾封,進於列郡。以光幽穸,尚服寵章。可。”(98)曾鞏所作應爲一般格式的制詞,生得以爵邑,已同於其生母。顥爲皇帝親弟,關係近於上列兩位,其乳母便得到郡君。 如上所述,出身農民家庭的劉氏爲真宗乳母,真宗被定爲太子即封爲襄王,劉氏便得到齊國夫人的封號。可見,身爲太子的乳母封號更高。南宋孝宗時,太子乳母初封爲郡夫人。淳熙四年(1177)四月七日,詔:“故宮字徐氏,特贈新安郡夫人(以皇太子乳母故也)。”(99)而親王的乳母也可能得到郡君的封號,如太宗至道三年(997)六月,“楚王乳母劉氏封彭城郡君”。(100) 乳母在哺育的同時,亦負有教育孩子的職責,故皇子往往對她非常服帖。真宗在藩府時,手下一位親密侍從夏守恩,其父母早亡,弟守贇僅四歲,守恩在王府當差無法照顧,真宗“即日召入宮,而憐其幼,聽就外舍。後二年,復召入。王乳母齊國夫人使傅婢拊視之。稍長,習通文字,王爲太子,守贇典工作事。及即位,授右侍禁”。(101)乳母劉氏能指使襄王府中的婢僕,可見已成爲事實上的內務總管,在襄王府中極有權威。真宗劉皇后早歲爲孤兒,嫁龔美,被帶入京師。真宗一日謂左右曰:“蜀婦人多材慧,吾欲求之。”劉氏輾轉“得召入,遂有寵。王乳母秦國夫人性嚴整,不悅,固令王斥去,王不得已……使別築館居之。其後請於秦國夫人,得復召入”。(102)這個故事廣爲流傳,據其他史料,“太宗一日問乳母曰:‘太子近來容貌清瘦,左右有何人?’乳母以后對,上命去之,太子不得已,置於殿侍張耆家。未幾,太宗晏駕,太子即位,祥符五年立爲皇后”。(103)真宗爲襄王時,乳母劉氏爲齊國夫人,真宗即位後,改封爲秦國夫人。即使是小王子心愛的女人,未得到乳母的許可,也不能帶入府內。可見,這位乳母在王府中享有相當的權威,而其權威主要來自父皇,因爲乳母常見父皇,向他彙報太子的一言一行。 其他史料也說明,侍奉王子、公主的乳母,因直接照顧孩子,當皇帝要了解孩子的情況時,往往直接宣召乳母,而不去問孩子的生母。“太宗時姚坦爲兗王翊善,有過必諫。左右教王詐疾。逾月,太宗召王乳母入問起居狀,乳母曰:‘王無疾,以姚坦故,鬱鬱成疾耳。’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爲此,汝軰教之!’杖乳母數十,召坦慰勉之”。(104)袒護孩子的未必僅僅是乳母,也許王子的生母教她這樣回覆,也可能她代王母受過,而令人注目的仍是生母的缺位及乳母與皇子的親近。 和真宗乳母劉氏一樣,其他進入王府的乳母,如果得到主人的信任,年久日深,可能成爲其家的內府總管。大中祥符八年(1015)四月二十三日夜,“榮王宮火起,時大風從東北來,五更後火益盛,未明,東宮六位一時蕩盡,宮人多有走上東華門樓,有出不及者,焚死百餘人”。而這場大火爲榮王宮人故意縱火引發,因“掌茶酒宮人韓小姐新與親事官孟貴私通,多竊竇器以遺之。後事泄,王乳母將決責之,小姐乃謀放火,因而奔出”。(105)可見,榮王府中的乳母對下屬的宮人及婢僕有責罰權。 王子夫婦的家事處置中也能看到乳母的身影。神宗弟“岐王顥之夫人,馮侍中拯之曾孫也,失愛於王,屏居後閣者數年。是春,岐王宮遺火,尋撲滅。夫人聞有火,遣二婢往視之。王見之,詰其所以來。二婢曰:‘夫人令視大王耳。’王乳母素憎夫人,與二嬖人共譖之曰:‘火殆夫人所爲也。’”岐王顥大怒,令人拷打二婢,婢只得承認是馮夫人指使縱火。顥向高太后哭訴,要皇帝殺了馮夫人,神宗知道他們夫妻一向不睦,令官吏重審,纔得知真相。神宗“乃罪乳母及二嬖人,命中使送夫人於瑤華宮,不披戴,舊俸月錢五十緡,更增倍之,厚加資給,曰:‘俟王意解,當復迎之。’”(106)乳母一言,竟幾乎使王妃喪命,而乳母所得罪罰語焉不詳,大概並不很重。據《長編》此案發生於元豐二年(1079),而據《宋史》本紀,元豐三年顥改封爲雍王,如上所引曾鞏撰雍王乳母宋氏加封爲郡夫人制書,則在此事件之後其乳母仍得到加封。元豐七年,顥乳母孫氏去世,亦享盡哀榮:“詔雍王顥乳母孫氏葬,報先禪院每歲同天節度一僧。”(107)一稱宋氏,一稱孫氏,雍王顥可能有兩位乳母,但也可能是文獻記載有誤。這說明,王妃被趕出王府,而王乳母的地位並沒有受到影響。 公主的乳母亦有封號。蘇頌撰有《祁國長公主乳母侯氏可封壽光縣君》制,(108)祁國長公主爲仁宗女,英宗妹,其乳母初封爲縣君。 公主出嫁後,其乳母仍可不時入宮,她們往往借機向后妃提些私利要求。吴元扆於太平興國八年(983)尚太宗第四女蔡國公主,得授左衛將軍、駙馬都尉。“公主有乳媼,得入參宮禁,元扆慮其去後妄有請托,白上拒之。真宗深所嘉嘆,於帝婿中獨稱其賢。及歿,甚悼惜之”。(109)這條史料稱贊吴元扆這樣賢明的駙馬十分少見,正說明公主乳母入宮求利是相當普遍的事情。 其實,駙馬請求皇宮拒絕公主乳母入內,未必全是出於公心。老乳母到公主娘家說東道西,易令駙馬惶惶不安。賢穆大長公主爲仁宗第十女,其夫光玉,“賢穆乳母永嘉董夫人一日入禁中,慈聖(仁宗曹后)問云:‘主主以未得子爲念,爲甚不去玉仙聖母處求嗣?’董奏曰:‘都尉不信,事須是官家娘娘處分。’後數日光玉入禁中,上笑云:‘董婆來娘娘處說都尉來。’光玉皇恐謝罪,欽聖(神宗向后)云:‘別沒事,只是娘娘要教主主去玉仙求嗣,董奏云都尉不信。’光玉奏云:‘既得聖旨,安敢不信?’遂擇日與賢穆同詣玉仙,止留知觀老道士一人,祝香祈禱。道士見貴主車服之盛,歆豔富貴,云:‘願得貧道與大主做兒子。’歸而有娠”。(110) 公主帶乳母外嫁,乳母當然成爲公主的心腹,乃至參與小倆口的矛盾,甚至與駙馬的家人對抗。仁宗念及自己的生母李宸妃未得到孝養,便將長女兗國公主下嫁給親舅的兒子李瑋。而“瑋貌陋性樸,公主常傭奴視之,(乳母)韓氏復相離間。公主嘗與(內臣梁)懷吉飲,(李瑋生母)楊氏窺之,公主怒,毆楊氏,夜開禁門訴於帝所。言者皆咎公主。懷吉等既坐責,公主恚懟,欲自盡,或縱火欲焚第,以邀上必召懷吉等還。上不得已,亦爲召之。諫官楊畋、司馬光、龔鼎臣等皆力諫,上弗聽”。公主還是要死要活地鬧個不休,爲討好皇帝,得寵的苗賢妃等欲指使人毒殺李瑋,而曹皇后得知後說:“陛下念章懿皇后,故瑋得尚主,今奈何欲爲此?”嘉祐七年(1062)二月癸卯,仁宗“詔兗國公主入內,安州觀察使、駙馬都尉李瑋知衛州,瑋所生母楊氏歸其兄璋,公主乳母韓氏出居外,公主宅勾當內臣梁懷吉歸前省,諸色祗應人皆散遣之”。(111)由此可見兗國公主乳母影響力的巨大。 英宗第二女魏國大長公主,母親是宣仁高太后。元豐三年(1080),公主病篤。“主好讀古文章,喜筆札,賙恤族黨,中外稱賢。(王)詵不矜細行,至與妾姦主旁,妾數抵戾。主薨後,乳母訴之。帝命窮治,杖八妾以配兵。既葬,謫詵均州”。(112)乳母陪公主下嫁,親見公主的委屈,最後能爲公主申訴紓憤,可見公主乳母與皇室是有聯繫的,她說的話有一定的分量。 公主乳母出入宮廷,往往爲自己的親戚牟取私利。有的乳母與自己的家庭保持聯繫,有的甚至離開雇主家庭,重新嫁人。由於乳母與所育兒女的特殊關係,乳母的親人也會得到許多好處。仁宗嘉祐五年(1060)十月甲子,“殿中侍御史呂誨言:‘兗國公主乳母昌黎郡君韓氏出入內中,嘗因公主奏其侄婿于潤爲右班殿直,典主第服玩器物,而盜歸私家,請下有司推鞫之。’詔降于潤爲下班殿侍,削韓氏郡封”。(113)乳母韓氏得以“典主第服玩器物”,可見在公主府內享有不小的權勢。 當主家長輩過世之後,如果孩子尚幼,乳母甚至可能有機會操控這家的財產。真宗時大臣程琳欲買豪宅,“故樞密副使張遜第在武成坊,其曾孫偕纔七歲,宗室女生也。貧不自給,乳媼擅出券鬻第,琳欲得之,使開封府吏密論媼,以偕幼,宜得御寶,許鬻乃售。乳媼以宗室女故,入宮見章惠太后(真宗楊淑妃)。既得御寶,琳乃市取之”。(114) 由於宗室近親的乳母常以各種理由出入宮中,直接提出各種訴求,爲此大宗正司非常惱火。哲宗元祐四年(1089)“大宗正司言:‘宗室近來多以合經本司管勾事務,明知礙法或無例難行,規避越訴約束,卻令外官宗室或母宗婦乳母,經執政或他司陳狀,難以齊一,欲乞宗室表狀直於御前唐突及差人於諸處投下,或三省、樞密院出頭者,並斷罪勒住起居,克罰俸錢。’從之”。(115)可見,這種現象頻發,宗正司特下禁令,而由文獻看,禁令的效果似乎並不理想。 宗室的乳母去世,對治喪有些特別的規定。英宗治平元年(1064)“閏五月十一日,太常禮院言,宗室嫡母存,則所生母、庶母、乳母,婦之所生母、乳母卒,請皆令治喪於外。從之”。(116)这明顯考慮到嫡母的心理,但所生母與乳母並稱,亦可見對乳母的重視。 宋朝廷規定:宗室近親的乳母去世,朝廷可按例給予一定的賻贈:“宗室期、功、袒免,乳母,殤子及女出適者,各有常數,其特恩加賜者,各以輕重爲隆殺焉。”(117)朝廷規定,賻贈按乳母所育子女的品秩及與皇帝的親等而不同,最親者所得相當可觀,“錢百貫,絹二百疋,酒三十瓶,羊十口。新式:三年服絹三百五十疋,燭各二十條,香茶各二十斤,酒各二十瓶,羊二十口;期年服第一等絹酒各減半,羊五口;第二等絹減三十疋,酒羊同第一等;第三等絹減二十疋,酒羊同第二等;大功服絹減二十疋,酒羊各或二;任防禦使以下不賜”。(118) 由於王公貴族對自己的乳母有特殊的感情,乳母因能得到士大夫的尊重。英宗、神宗時文臣李清臣“權判太常寺。一日,公方召客飲,而中貴人踵門。客曰:‘中貴人何爲來哉?’俄呼曰:‘傳宣李學士。’公遽出拜,則有旨撰楚國夫人墓銘。楚國夫人者,英宗乳母也。時孫洙、王存、顧臨在坐,曰:‘內制不以屬代言者,而以命子,異眷也’”。(119)士大夫爲皇帝乳母撰墓誌銘,被視爲榮耀之事。當然,孫洙等人之言語帶譏刺,說明士大夫從骨子裏還是鄙視這類人羣的。 仁宗時,韓琦上疏論召兩府大臣商議皇帝乳母喪事,就認爲不能過於興師動衆。他說:“昨日午後,又聞就宅宣兩府臣寮入內,搢紳士庶無不憂惑。至晚,方知只是魏國夫人薨謝。陛下雖隆乳母之愛,其如在禮,止爲緦麻三月之服,若言乎親,則非近也;若言乎尊,則不崇也。此止可一中人傳詔於宰臣之第,令議而奏之,何必遍宣近輔,震恐都人?事往不追,後當爲戒。”(120)“言乎親則非近”,“言乎尊則不崇”,正道出士大夫對乳母的真實看法。 一旦男主人成爲政治鬥爭的失敗者,乳母也和其他家眷一樣深受其害。熙寧八年(1075)閏四月,發生沂州李逢謀反案,其獄連及宗室右羽林大將軍趙世居。世居及其子被賜死,去宗室名,“孫五歲以上(下)聽所生母若乳母監鏁處鞠養”,世居乳母允度爲尼,其他鞠養幼子的乳母直至“衣服損壞,舍屋疏漏”,亦不能外出,直至四個月後纔“免鎖閉房室”。(121) 綜上所述,乳母出身於下層家庭,在進入上層家庭之後,由於與所育兒女結下深厚的感情,往往成爲這個家庭的一員,由主家爲之養老送終。一些乳母取得主人的信任,可能成爲內務主管,而進入皇室的乳母一般能取得命婦稱號,有的甚至一度干預朝政。由於乳母具有健康豐碩的體態,其性感往往會成爲吸引男主人的因素,爲此,她也會給主家的後代帶來血緣上的困惑,甚至給這個家庭招致倫理親情的危機。 ①曹金華《東漢時期乳母干政的歷史考察》,《南都學壇》1992年第2期,頁1。 ②湯淑君《西晉賈皇后乳母徐美人墓誌》,《中原文物》1994年第1期,頁119。 ③趙翼《廿二史劄記》卷三○《元封乳母及其夫》,王樹民校證本,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頁712。 ④王德棟、曹金華《北魏乳母干政的歷史考察》,《揚州師院學報》1995年第4期,頁104。 ⑤劉琴麗《論唐代乳母角色地位的新發展》,《蘭州學刊》2009年第11期,頁215。 ⑥王溥《唐會要》卷三《雜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頁39。 ⑦薛翹《唐百勝軍節度使江王乳母尚書杏氏墓銘》,《江西文物》1991年第2期,頁87。 ⑧楊光《明奉聖夫人李氏及其子呂俊墓誌考》,《文物春秋》2010年第5期,頁66;黃朴華《湖南望城螞蟻山明墓的特殊現象及相關問題研究》,《文物》2007年第10期,頁61。 ⑨雷大受《“奉聖夫人”客氏》,《紫禁城》1981年第4期,頁40。 ⑩晏子有《佑聖夫人事略》,《紫禁城》1992年第2期,頁44;劉小萌《清朝皇帝與保母》,《北京社會科學》2004年第3期,頁138。 (11)方建新、徐吉軍《中國婦女通史·宋代卷》,杭州出版社,2011年,頁204—213。 (12)李燾《績資治通鑑長編》卷四三六哲宗元祐四年十二月,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頁10515。下簡稱《長編》。 (13)《長編》卷三五九哲宗元豐八年八月己丑,頁8590。 (14)劉一清《錢塘遺事》卷六《戲文誨淫》,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85年,頁126—127。 (15)劉向《古列女傳》卷五《節義傳·魏節乳母》,四部叢刊縮印本,60册,頁70上。 (16)司馬光《家範》卷一○《乳母保母附》,天津古籍出版社,1995年,頁215。 (17)《司馬光全集》卷二七《後宮等級劄子》,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年,頁687。 (18)真德秀《西山讀書記》卷二一引,文淵閣四庫全書本,705册,頁644上。 (19)《錢塘遺事》卷五《度宗即位》,頁112。 (20)《證類本草》卷一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740册,頁829下—830上。 (21)周必大《淳熙玉堂雜記》卷中,《全宋筆記》第五編第八册,鄭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頁291—292。 (22)李心傳《建炎以來繫年要録》卷二建炎元年二月丁卯,臺北,文海出版社影印,1980年,頁123。 (23)《宋會要輯稿》帝系六之一,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57年,頁130下。 (24)《素燒喂乳婦女》,高7.1cm 寬3.8cm 厚3.7cm,1981年2月出土於山東省寧陽縣西磁村古窰址,山東省寧陽縣文化館藏。該圖選自《中國美術全集·工藝美術編12·民間玩具剪紙皮影》,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8年,第七二幅。 (25)詳見程郁《宋代女性形象背後的社會性別觀念與階級差別》,待刊。 (26)《長編》卷二五太宗雍熙元年春正月乙丑,頁572,573。 (27)《宋史》卷二四四《宗室傳一·魏王廷美》,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頁8668。 (28)陳世隆《北軒筆記》:“予閱宋昭憲太后本傳,生邕王光濟,早死。次太祖、太宗、秦王光(廷)美。夔王光贊,幼亡。又燕國、陳國二長公主。則廷美爲昭憲出,無疑矣。”“廷美之致禍則昭憲貽之。金匱之詔曰:‘汝百歲後當傳位於汝弟。’”“蓋太宗一時爲塗面之言,以遮飾謀殺廷美之故,當時諱之,史臣難之,故其紀錯亂而矛盾。”知不足齋叢書本,葉19A—B,20B。 (29)李燾《長編》卷七五真宗大中祥符四年四月,頁1718—1719。 (30)《宋會要輯稿》帝系八之四七—四八,頁186上—下。 (31)祝穆《古今事文類聚》後集卷一六《孕者不幸》,文淵閣四庫全書本,926册,頁349下。 (32)《長編》卷四三六哲宗元祐四年十二月,頁10509—10515。 (33)朱熹《三朝名臣言行録》卷一二之三,四部叢刊縮印本,63册,頁301下。 (34)《長編》卷四三六哲宗元祐四年十二月,頁10520。 (35)《三朝名臣言行録》卷一二之三,頁297下。 (36)呂中《宋大事記講義》卷二○《小人誣君子有調停之說》,文淵閣四庫全書本,686册,頁382上。 (37)范祖禹《范太史集》卷一八《上太皇太后乞保護皇帝聖體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100册,頁239下。 (38)黎靖德《朱子語類》卷一二七,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頁3044。 (39)錢若水《太宗皇帝實録》卷二八太平興國九年正月丁卯,四部叢刊三編本,7册,葉4B。《長編》卷二五太宗雍熙元年春正月乙丑條“延俊”作“廷俊”。 (40)《長編》卷一九三嘉祐六年五月己亥,頁4669—4670。 (41)司馬光《涑水紀聞》卷九,上海書店影印涵芬樓本,1990年,頁5上。中華書局1989年點校本同條較簡略,頁194。 (42)《長編》卷二二四熙寧四年六月壬申,頁5454。 (43)《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二九,頁262下。 (44)《長編》卷四一太宗至道三年八月己酉,頁876。 (45)王珪《華陽集》卷三一《真宗皇帝乳母故秦國肅明賢順夫人劉氏追封齊魯國肅明賢順夫人制》,叢書集成本,1915册,頁401。 (46)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一二,《全宋筆記》第六編第七册,鄭州,大象出版社,2013年,頁194。 (47)《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頁262下。 (48)《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頁262下。 (49)《長編》卷一八五,頁4478。 (50)《宋會要輯稿》帝系四之一○,頁98上。 (51)《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一,頁263上。 (52)《長編》卷二六○,頁6332。 (53)《宋會要輯稿》儀制一二之六,頁2042上。 (54)《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一,頁263上。 (55)《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一、三二,頁263上—下。 (56)《長編》卷三五四哲宗元豐八年夏四月,頁8469。 (57)《長編》卷五二○哲宗元符三年春正月壬辰,頁12382—12383。 (58)曹勳《北狩見聞録》,《全宋筆記》第三編第十册,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年,頁189。 (59)《北狩見聞録》,頁187。 (60)《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三,頁264上。 (61)謝伋《四六談塵》,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480册,頁24下。 (62)《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四,頁264下。 (63)李心傳《建炎以來繋年要録》卷八九紹興五年五月甲申,卷一六一紹興二十年夏四月,頁2899,5118。 (64)《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四,頁264下。 (65)《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三,頁264上。 (66)《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四、三五,頁264下,265上。 (67)邵育欣《宋代内命婦封號問題研究》,《歷史教學》2009年第14期,頁22。 (68)李如圭《儀禮集釋》卷一九喪服緦麻三月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03册,頁341下。 (69)《宋史》卷一二四《禮志二十七》,頁2905。 (70)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五六《帝系七》,萬有文庫本,頁2024上。 (71)《宋會要輯稿》禮四一之四○,頁1397下。 (72)王世貞《弇山堂別集》卷七○《謚法考序》,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頁1303。 (73)司馬光《涑水紀聞》卷八,上海書店影印涵芬樓本,頁3上。中華書局1989年點校本(頁148)此條作:“真宗乳母劉氏號秦國延壽保聖夫人言,仁宗聖性寬仁,宗戚近幸有求內批者,上咸不違。”然劉氏卒於咸平元年(998),未親見仁宗執政,故不取。 (74)《宋史》卷四六四《外戚傳中·李遵勗》,頁13568—13569。 (75)《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頁262下;《長編》卷九八真宗乾興元年四月庚子朔,頁2278。 (76)《長編》卷一二二仁宗實元元年八月庚辰,頁2878。 (77)《長編》卷一○二仁宗天聖二年夏四月,頁2355。 (78)《長編》卷一○六仁宗天聖六年十月戊辰,頁2483。 (79)《長編》卷一一五仁宗景祐元年,頁2706;卷一一九仁宗景祐三年,頁2812。 (80)《宋史》卷二四二《后妃傳上》,頁8623。 (81)《長編》卷一三四,頁3208。 (82)王珪《華陽集》卷三一《皇帝乳母韓國賢和佑聖夫人林氏可進封秦晉國永壽佑聖夫人制》,頁401。 (83)王珪《華陽集》卷三一《皇帝乳母故魏國肅成賢穆夫人許氏可追封吴越國肅成賢穆夫人制》,頁401。 (84)《宋史》卷二四二《后妃傳上》,頁8627。 (85)《長編》卷四二二哲宗元祐四年二月,頁10217。 (86)《宋會要輯稿》后妃三之三二、三三、三四,頁263下,264上—下。 (87)《長編》卷一三四仁宗慶曆元年冬十月戊子,頁3189;卷一七五仁宗皇祐五年八月,頁4227。 (88)胡宿《文恭集》卷一九,叢書集成本,1887册,頁246。 (89)《宋會要輯稿》后妃二之一○,頁238上。 (90)《長編》卷二九六神宗元豐二年春正月丁亥,頁7198。 (91)江少虞《皇朝類苑》卷五祖宗聖訓,臺北,文海出版社影印,1981年,頁200。 (92)劉攽《彭城集》卷二○《皇太妃乳母趙氏可封掌贊夫人制》,叢書集成本,1909册,頁282。 (93)《長編》卷四六四哲宗元祐六年八月己酉,頁11086。 (94)鄭獬《鄖溪集》卷七《皇后乳母賈氏可封遂寧郡君制》,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097册,頁171上。 (95)《長編》卷一八七仁宗嘉祐三年六月丙午,頁4512。 (96)蘇軾《東坡志林》卷三《賈婆婆薦昌朝》,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頁69。 (97)胡宿《文恭集》卷一九《贈鎮江軍節度追封丹陽郡王守節乳母徐氏可封高平縣君制》、《皇弟安德軍節度使華原郡王允良乳母王氏可封永壽縣君制》,頁246。 (98)《曾鞏集》卷二二《雍王顥乳母宋氏贈郡君制》,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頁353。 (99)《宋會要輯稿》后妃四之二一,頁275下。 (100)《宋會要輯稿》儀制一○之二三,頁2015下。 (101)《宋史》卷二九○《夏守贇傳》,頁9715。 (102)《長編》卷五六真宗景德元年正月乙未,頁1225—1226;《宋史》卷二四二《后妃傳上》,頁8612。 (103)李攸撰《宋朝事實》卷一,叢書集成本,833册,頁11。 (104)朱熹《三朝名臣言行録》卷七之一,頁154下。 (105)陶宗儀《說郛》卷四一引宋高文虎《蓼花洲閒録》,《說郛三種》(5),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88年,頁1910下,1911下。 (106)《長編》卷二九七神宗元豐二年三月,頁7229。 (107)《長編》卷三四七神宗元豐七年秋七月癸丑,頁8327。 (108)蘇頌《蘇魏公文集》卷三五,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頁527。 (109)《宋史》卷二五七《吴元扆傳》,頁8951—8952。 (110)陶宗儀《說郛》四五引宋錢世昭《錢氏私志》,《說郛三種》(5),頁2102上—下。 (111)《長編》卷一九六仁宗嘉祐七年二月,頁4741,4742。 (112)《宋史》卷二四八《公主傳》,頁8779—8780。 (113)《長編》卷一九二仁宗嘉祐五年冬十月,頁4647。 (114)《宋史》卷二八八《程琳傳》,頁9675。 (115)《長編》卷四二七哲宗元祐四年五月癸巳,頁10334。 (116)《宋會要輯稿》帝系四之一四,頁100上。 (117)《宋史》卷一二四《禮志第七十七》,頁2907。 (118)《宋會要輯稿》禮四四之一一,一二,頁1437下,1438上。 (119)晁補之《濟北晁先生雞肋集》卷六二《資政殿大學士李公行狀》,四部叢刊編印本,221册,頁486上。 (120)趙汝愚《宋朝諸臣奏議》卷九三韓琦《上仁宗論魏國夫人薨就第宣召兩府臣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頁1004。 (121)《長編》卷二六三神宗熙寧八年閏四月壬子,頁6446;卷二六四神宗熙寧八年五月丙寅,頁6459;卷二六五神宗熙寧八年六月甲辰、癸丑,頁6486、6514。宋代王室的授乳母亲与宫廷政治竞争_宋朝论文
宋代王室的授乳母亲与宫廷政治竞争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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