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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F82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482(2001)04-0045-05
自1998年开始的我国市场年度价格总水平下降以来，1999年我国市场价格总水平继续走低，通货紧缩进一步发展。截至1999年底，全国商品零售价格总水平已连续27个月、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已连续21个月低于上年同期水平。进入2000年，我国市场价格运行出现了可喜的变化，价格指数走出了持续下降的低谷。1～6月份累计，全国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比上年同期上涨0.1%，流通环节生产资料价格比上年同期上涨2%。尽管市场价格有所回升，经济增长出现了“拐点”，但我们仍有必要对我国的通货紧缩进行理性的思考。
一 对中国物价总水平下降的理性认识
价格总水平下降，是我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是国内外商品供求关系出现的新变化。
1.价格总水平下降，是我国总供给与总需求平衡状况的明显改善，也是国民经济市场化程度明显提高的必然反映。据内贸部2000年对610种社会主要商品供求情况的调查分析，上半年供过于求的商品占78.4%，其余的商品供求基本平衡，没有供不应求的商品。我国商品供求状况的变化，是由于改革开放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根据价值规律来看，商品的价格以商品的价值为基础，围绕着价值上下波动，当商品供过于求时，商品的价格必然下降。根据经济学的供求平衡规律来看，在对商品总需求AD一定的情况下，当商品的总供给曲线由右移到ASI，相应的价格也由P0下降至P1（如图1）。
近几年，我国农业生产连续获得好收成，因而粮食、棉花、生猪和禽蛋等农产品大量过剩，引起价格持续下滑。由于食品在消费品价格指数中所占比重较大，进而引起价格总水平持续回落。在工业品方面，由于前几年低水平重复建设产生了大量过剩，并且生产能力在短期内很难得到明显压缩。一般工业品生产能力过剩的局面仍将维持，因此，工业品价格必然走低。
近几年，我国采取了积极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致力于扩大有效需求，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有效需求有所扩大，但相对于供给的增长速度来讲，仍显得力不从心。1999年上半年，钢材及多种有色金属，水泥和平板玻璃的产量分别比上年同期增长了15.9%、10.3%、13.9%和7.7%，电冰箱、空调、彩电同比增长达13.9～46.2%。由于过剩生产能力的普遍存在，需求增长为供给的更快增长所淹没。因此，压缩和淘汰过剩的生产能力及调整产业结构是解决价格下滑的关键所在。
2.物价总水平下降，是由于我国市场需求增长速度有所放缓。商品的需求情况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1)从投资需求看，作为拉动我国经济增长主要力量的固定资产投资，虽继续保持增长，但增速逐渐放慢。近几年政府通过发行和增发国债投资于一些基础设施，通过乘数作用对经济增长起到了一定的拉动作用。但由于种种因素的制约，乘数效果远没有20世纪90年代初那样好，对经济的拉动作用逐渐减弱，加之民间投资跟进意愿不足，非公有制投资增长缓慢，市场约束继续增强，企业更新改造积极性不高等因素的影响，固定资产投资增长速度逐渐放慢。
(2)从消费需求看，居民储蓄上升，消费需求增长乏力。扩大消费，开拓市场效果不明显。截至1999年6月末，城乡居民储蓄余额为59173.5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8.5%。随着存款利率的不断下降和利息税的征收，存款增幅有所下降，但存款余额的绝对值仍较大。制约居民消费增长的主要原因是居民收入尤其是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在收入没有增长或增长缓慢的同时，居民对未来消费支出的增加有所准备。一方面由于住房、医疗、教育、养老保险制度等改革力度的加大，每一样都需要花钱，故居民不得不攥紧手里的每一分钱，减少消费，增加储蓄；另一方面，面对货源充裕，价格竞争日益激烈的消费品市场，消费者预期价格会不断走低。故“买涨不买跌”的消费心理，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居民的即期消费，因而促使了价格的进一步下滑。
(3)从出口需求看，我国外贸出口形势严峻，出口需求减少。自1997年下半年起，东南亚、韩国和日本等国相继发生金融危机，这些国家的货币纷纷贬值，出口产品价格大幅下跌。由于这些国家的国内需求疲软，对我国出口产品的需求自然就减少，从而也抑制了我国产品的出口。
3.价格总水平下降，是我国近几年抑制通货膨胀取得明显效果的一种自然反映。我国近两年物价的连续下降，是1992～1994年经济过热，物价上升过快后的合理反映，也是物价水平过高的一种理性回归。1992～1999年的8年间，我国零售物价上涨了约69%，居民消费价格上涨了约93%，零售物价和居民消费价格平均每年上涨达6.8%和8.6%。零售物价上涨幅度超过了1978～1991年这段时间6.0%的上涨速度。居民消费价格超过了改革开放以来平均7.4%的上涨速度，更是大大地超过了1978～1991年这段时间平均5.1%的上涨速度。由此可见，虽然零售物价和居民消费价格在1998～1999年处于下降的状态，但由于1993～1995年3年零售物价和居民消费价格平均分别上涨16.5%和18.6%仍然使1992～1999年的零售物价和居民消费价格的上涨幅度快于改革开放以来的平均上涨速度。所以目前物价的下降具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和客观的合理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前几年商品价格不正常上涨的自然“矫正”，是对前几年“虚高”的“泡沫”性价格挤去“水分”撇去“泡沫”。
4.物价总水平的下降实际上包含着一些积极因素，因为它促进了生产力的进步。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农业生产条件的改善，企业生产经营规模不断扩大，劳动生产率水平不断提高，产量大幅度增加，许多产品的单位生产成本有了明显下降。二是我国市场化体系建设，交通、通讯基础设施建设飞速发展，市场化网络已初具规模。多数商品已形成全国大市场、大流通的基本格局，商品在流通领域所需时间较以前明显缩短，商品交易成本也在不断下降。三是国家为减轻企业负担，促进消费，采取了一系列整顿措施，如遏制乱收费，多次下调银行存贷款利率，降低电信、粮食、棉花的价格。这些因素对物价走低起到了重要的影响作用，对提高生产效率，推动产业结构调整，促进生产力进步是大大有利的。
5.从价格总水平下跌的性质上分析，我国当前出现的通货紧缩现象不是经济危机中的通货紧缩，而是改革和发展过程中必然产生的现象。经济危机中的通货紧缩是在物价下降的同时，伴之以生产的下降；反映经济的衰退，是在货币和信贷供应紧缩的同时发生物价的下降。而当前我国物价下降是在国民经济保持较快增长形势下出现的。我国经济在经历了国内外复杂形势的严峻考验之后，仍保持了稳定增长，人民币汇率继续保持稳定，外汇储备不断增加，综合国力进一步增强。
总之，物价连续下降（通货紧缩）对企业经济效益的提高虽然产生了一些不良作用，但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通货紧缩也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二 对通货紧缩的理性认识
通货紧缩有其消极的作用，但适度的通货紧缩也有其积极的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1.通货紧缩能通过物价的下跌，促进需求，增加国民收入。人们通常认为，物价下跌，则国民收入(GDP)也将降低。但事实并非如此，国民收入Y=PQ（P为物价总水平，Q为总产量），国民收入的大小取决于物价水平P和交易额，当物价P过高时，由于需求不旺，则完成的交易额会减少，国民收入Y反而下降；而当物价水平P较低时，则由于需求增加，交易额反而增加，从而国民收入相应增加。国民收入和物价水平的关系可用图2表示：
首先国民收入随着物价水平的增加而增加，增至某一物价水平P0时，国民收入达到最高值。之后随物价水平的提高反而下降。（如图2）物价水平P1＜P2，但国民收入Y1＞Y2。正因为如此，许多厂商和各种生意人纷纷举起价格这面旗，以降低价格促销来增加销售收入。
1999年，虽然我国市场价格总水平持续走低，各种物价指数连续负增长，但销售额同比仍不断攀升。1999年经济增长7.1%，2000年上半年，在物价水平上涨很低的情况下，经济增长8.2%。而1993～1995年间，3年居民消费价格分别增长为14.7%、24.1%、17.1%，而同期经济增长是13.5%、12.6%、10.5%，大大低于物价增幅。
2.通货紧缩能自然调节失业、增加就业。按照庇古的观点：人们储蓄是为了获得一个目标水平的财富，当价格水平下降导致财富的实际价值增加时，人们储蓄的数额就会减少，因为他们以前积蓄的财产在价值上增加了，现在只需要一个较小的储蓄额就可以达到预定的目标水平。结果，价格水平的下降导致消费支出的增加，从而，使IS曲线向右移动，促使充分就业的实现（如图3所示）。
在图3中，假设经济最初的均衡是在(Y[,1],N[,1])位置上。由于失业的存在，货币工资和价格水平趋于下降。根据凯恩斯效应，价格水平的下降导致实际货币供给量的增加，从而使LM曲线向右移动。根据庇古效应，价格的下降使财富的实际价值和消费支出增加，从而使IS曲线向右移动。只要失业未消除，工资和价格就会持续下降，LM曲线和IS曲线向右移动，直到在充分就业的收入水平YF上相交为止。在图3中，LM[,2]与IS[,2]相交于充分就业均衡水平上。
1996年～1998年，我国平均每年下岗人员的增量在500万～1000万之间。虽然有部分下岗人员后来实现了再就业，但现在下岗人员的数量还是相当大的。这并非是通货紧缩的后果，而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时期的必然现象。在计划经济时期，我国实行的是高就业率、低工资的政策，生、老、病、死等社会福利全由国家负担。而现在是搞市场经济，企业关心的当然是自身利润的最大化，必然要精简机构、裁减富余人员，部分人员难免下岗失业。在通货紧缩时期，下岗人员可以更新自己的知识，重新寻找职业。有学者认为，我国的失业现象是要素价格扭曲造成的。国营企业资本价格低于其他经济类型企业的资本价格，故国有企业宁可多用资本而不愿多雇工人。另外，国营企业工人工资过高也是造成失业的原因之一。为此，通货紧缩时期，由于物价和工资的下降，对消除失业、增加就业是有好处的。
3.通货紧缩为我国调整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和产品结构提供了良好的机遇。我国目前产业结构严重不合理，主要表现是：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比重过高，第三产业比重过低。由于第一产业劳动力就业比重大，生产规模一旦分散，就会出现粗放经营和产品加工层次低等问题，从而造成主要农产品价格虽普遍高于国际市场价格，但农民收入水平并不高。在第二产业特别是工业生产中，由于过去长期偏重于外延型数量扩张，全国各地把加快经济发展的主要立足点放在上项目、铺摊子上，低水平重复建设比较严重，而且专业化程度不高。“大而全”、“小而全”现象比较普遍，造成多数行业生产能力过剩，许多产品没有市场，产业技术落后，技术创新能力和产品开发能力不足。
近十几年来，我国一直在强调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但收效不明显。根本原因是企业还没有真正走向市场。在产业布局、投资项目的确定甚至企业具体的生产经营活动上，仍然带有很浓的政府色彩。在各级政府的有意无意的保护下，经营再差的企业都不须破产和退出市场，这显然不符合市场竞争规律，也不符合资源配置效率原则。
在通货紧缩的情况下，一些技术和管理水平落后的企业，由于产品质量低劣、资源浪费和污染严重，市场价格低而得不到利润，必然会出现负增长。而采用新技术、新设备、新工艺实施更新改造的企业，会得到更快的发展。国有企业、集体企业、民营企业、外资企业之间的资产重组，可促使存量资本和社会资源向优势企业、优势产品集中，有效吸收劣势企业中有用的存量资产和下岗失业人员，实现优势企业低成本扩张和劣势企业平稳退出市场。在农业方面，由于农产品价格较低，农民收入不高，政府可利用这个时机，通过拉开品种、质量和等级差价，引导农民调整和优化种植结构。
通货紧缩也预示着在较低水平下买方市场的形成。这将迫使企业从产品价格的竞争走向质量、品种和售后服务的竞争，从而促进广告、设计、维修、营销等第三产业的发展。此外，通货紧缩还可使保险业获得较快发展。配合医疗、企业的改革，人们危机意识增强，迫切需要新的保障，于是应运而生的各类险种业务大量增加，与此同时也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
通货紧缩能促使没有利润甚至亏损的企业被淘汰。而当通货膨胀，物价上涨时，成本高、质量低的企业也能得到利润，这样就容易造成效益差的企业与效益好的企业抢夺资源，形成资源的错误配置。在1993年～1995年物价飞涨时，再差的产品都有人买，能赚取相当多的利润，这就是经济效益低的企业能存在的原因。2000年上半年，由于钢材价格上涨较多，使得废钢、钢渣、钢屑也供不应求，而这些都是小钢厂用来加工钢材的原料，这样，已逐步取消的小钢厂生产大有死灰复燃之势。故价格上涨不利于产业结构调整。
4.通货紧缩使国家和居民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实惠。通货紧缩的这几年，国家通过发行和增发国债，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固定资产投资，上了大量的水电、通讯、交通等项目，不仅大大缓解了基础设施方面的“瓶颈”问题，而且对拉动经济作出了很大贡献。在通货紧缩时期，由于物价的下跌，同样数量的货币投入可购买更多的物资，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居民从中得到的实惠很多：一是居民手中的货币币值得到了提升，同样多的货币可购买更多货物或购买同样多的货物不需花同样多的钱，这对低收入的下岗职工、农民来说，有利于其生活水平的提高。二是居民对商品购买的选择余地大大增加了。通货膨胀时期，居民由于害怕物价进一步上涨，所以不加选择地购买商品，而在通货紧缩时期，由于物价稳定和物资充裕，居民可以从容不迫地选购商品。三是居民在购物中可以得到更好的服务。中国进入买方市场以后，商家、厂家除了进行价格战，纷纷降价以外，也进行了服务方面的改进，以赢得顾客。保修3～5年、送货上门、免费安装等都是这几年推出的服务措施，这些都让消费者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三 对待通货紧缩的理性态度
1.任何事物在其变化发展过程中，都有其自身的客观规律。我们不能改变客观规律，但我们可以发现它、认识它，在遵循客观规律的情况下，发挥主观能动性。每一种经济制度，无论是资本主义的还是社会主义的，都有其自身的规律。任何干预，不论是采取什么形式，只能使基本规律的运行出现曲折，而决不能改变基本规律所决定的经济发展趋势。通货紧缩与通货膨胀一样，是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客观规律，不管我们喜不喜欢它，它都会存在。我们可利用其有益的一面，回避其消极的一面。
2.我国出现的通货紧缩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它不是洪水猛兽，也不必像某些经济学者所说的要下“猛药”来医治它。我国从1993～1995年间两位数的通货膨胀率到目前通货紧缩（物价下降）的出现，应该说是一种进步。它至少说明我国由过去的“卖方市场”短缺经济走到了目前的“买方市场”物质丰富的（尽管是低水平的）时代。日本学者长谷川庆太朗认为，通货膨胀是战争时代（冷战）的产物，在和平时代，通货根本没有理由膨胀。他说：“从现在开始到21世纪的相当年代，经济将无可避免地往全面性价格低落、通货紧缩的基本方向发展。”相对于通货紧缩而言，通货膨胀更为可怕。因为只要货币供应量持续增加，通货膨胀率就会不断上升。通货膨胀率过高，则利息会上涨，企业的成本也会增加，在当前我国买方市场形成的条件下，对企业的生存恐怕更不利。我国目前物价总水平下降的程度仅限于负2%的范围，不必过分惊慌。物价的下跌有限度、有底线、有时间性，因为当物价下跌时，跌至企业的生产成本以下时，有些企业由于亏损就会退出生产，从而减少商品的供给，促使物价上涨。
3.面对我国目前出现的通货紧缩，不能漠然处之，而应正确对待。通货紧缩有其消极的影响，我们必须进行治理，以趋利避害。这几年为治理通货紧缩，国家所采取的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实际是扩张）的货币政策是十分正确的。它能更好地促进经济健康、快速地发展，扩大就业。在治理通货紧缩时，我们应注意两点：一是不能急于求成，不能幻想在一年半载消除它；二是不能持续采用增发国债、扩大财政赤字的办法，如果这样，过几年可能又要反“滞胀”。
4.我国应像德国“捍卫马克”那样捍卫人民币，以保证人民币币值的稳定。货币供应的增长率应保持相对稳定，不能突增突减。我国货币供应增长率应稳定地保持一定的数值为宜，经济增速过慢时可适当增加货币供应，反之可适当减少货币供应。
收稿日期：200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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