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特殊被动句的整合_被动句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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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言

被动句是语言中最具特色的句式之一,一直受到语言学家的关注。以Quirk et al.(1985)为代表的英语传统语法主张,被动句来自主动句的单纯对应转换,英语动词被动化的主要条件是谓语动词句法上的及物性。继传统语法研究之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的形式语言学从不同角度研究了语言的被动句,被动句的研究几乎伴随着形式语法的成型,几十年间形式句法关于被动句研究的发展映现了形式语法演变的历史,其“被动化”概念主要解释了被动句基本句式的生成方式。形式语言学以句法为中心,认为被动句是由其相应的主动句转换生成,被动句式产生于动词被动化和名词词组提升这一生成机制。然而传统语法和形式语言学都没有解释一些及物动词不能被动化的理据和深层原因,更不能解释英语特别是汉语中特殊的被动化现象及认知机制,对特殊被动句① 的生成及其语义特征并未提供有力的分析解释。

Croft(1993)② 从认知的角度对被动语态的生成进行了研究,认为被动语态产生于把过程性的事件表达成状态性的事件这一过程,此事件是典型的事件理想化认知模式(EICM)。基于这个观点,熊学亮、王志军(2001,2002,2003)对英、汉语被动句的原型进行了比较研究;倪巍、邵志洪(2004)从英、汉语被动概念的语法化、被动句的句法结构和语用功能方面分析了英、汉语被动句的差异;李黔萍(1997)对比分析了英、汉及物动词被动形式的主要使用限制条件及其认知机制和理据。但这些研究都没有涉及本研究的英、汉特殊被动句的探讨。英语里,徐盛桓(1981)提到过不及物动词加介词的非成语动词短语做谓语成分的特殊被动句现象;汉语里,特殊被动句的范围更宽,谓语部分可以是动宾结构、不及物动词、非动词等,近两年我们还经常看到网络和报纸上流行的具有时代特征的汉语被动格式如“被就业”、“被自杀”、“被增长”、“被幸福”、“被民意”等。王灿龙(2009)和彭咏梅、甘于恩(2010)对这种汉语特殊被动格式进行了相关的例示分析,但没有深入挖掘这种用法背后的原因和认知理据。本研究拟对英、汉语言特殊被动句式进行比较,在近年来国内外有关研究的基础上,主要综合认知语言学的有关研究,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重点分析特殊被动化现象的规律和创新认知机制,研究特殊被动句式的构式意义、扩展基础、认知机制和语义类型,以使人们更透彻地了解它们的语言意义和语用意义。

2.典型的结构

我们知道,英语被动句的形式结构为:。例如:

(1)The house was built in 1980.

(2)He was defeated.

而汉语被动句的形式结构为:。例如:

(3)衣服洗了。

(4)桌子已被搬走。

(5)房钱交不上,全家便被撵出去。(老舍《骆驼祥子》)

根据当代认知语言学家的有关研究(Givón 1990; Croft 1991,1993; Langacker 1990;熊学亮、王志军2001,2002,2003),英语和汉语被动式的原型语义结构为:受事(主语)+状态(谓语一般用表致使义的及物动词)。徐盛桓(1981)、王力(1989)、程琪龙(2001)、唐燕玲(2003)也一致认为被动句的主语是受事。而谓语动词典型的句法功能是及物动词,表示致使性语义(熊学亮、王志军2001,2003;唐燕玲2003)。因此,根据“受事+状态”的原型语义结构,我们可以得到英、汉语被动式的原型形式结构:

英语:受事N+BE+V-en分词

汉语:受事N(+被)+动词

3.扩展的结构类型

本文将主要分析英汉被动句扩展后的特殊形式结构和语义结构类型。此句式扩展的部分主要是主语和谓语。根据我们的分析,英汉被动句式主语的扩展首先是语义上的:从直接受事到非直接受事——动词所涉及对象;同时扩展后的特殊性还涉及形式上的:谓语形式结构上的扩展。英语谓语的形式扩展主要是从及物动词到非及物动词;而汉语形式扩展的范围较宽,可以从及物动词到动宾结构、非及物动词甚至非动词。语义、形式的特殊性产生了语用的特殊性:表达手段和效果的新奇性。

英、汉语被动句语义结构的扩展主要是主语部分。英语的主语可以从直接受事扩展到间接受事——动词所涉及的对象:直接受事的领有者(例6)、处所(位置)/工具(例7-9)和时间(段)(例10)等。英语被动句的谓语部分可以扩展为:不及物动词+介词(非成语动词短语)(徐盛桓1981)。例如:

(6)He was stolen.(直接受事的领有者提升到主语位置用主格)

(7)The knife was Often cut with.

(8)The blackboard was written on.

(9)The bed was slept in by several boys.

(10)The night was slept through in peace.

汉语被动句的主语也可以从直接受事扩展到非受事即间接受事(隐性受事)——动作的涉及对象,如地点/处所、直接受事的领有者和施事/事件的主体等。虽然汉语的原型被动句可以不用“被”,但扩展的被动形式一定不能省略“被”。英语的原型和扩展形式一致,没有变化。汉语被动句的谓语部分可以扩展的范围更宽,可以扩展到动宾结构、不及物动词、非动词等。例如:

1)动宾结构(汉语语法里称为“述宾结构”)

(11)他被后面的司机按了一喇叭。

(12)泥泞的街道上,已被人踏出了干爽的小路。(申均之《红果子》)

(13)常常是不知不觉,我们的军装口袋里,被塞满了花生、糖、大红枣。(《刘真短篇小说选》)

(14)村里哪一年到了年关,都得被地主们逼死几个人。(《高玉宝》)

上述句子谓语都是动宾结构,这类句式在汉语中出现频率较大,主语为直接受事的领有者、处所/地点或直接施事。谓语的动宾结构可以视为一个整体事件,事件致使主语——间接受事受到影响,除例(13)外,其他句子都表示语义的负影响。

2)不及物动词

(15)他被就业/自杀/死亡/失踪/自愿/结婚/怀孕了。

例(15)里,主语是事件的主体,谓语是不及物动词,这里的动作客观上是主语发出的,但动作的发生是事实的反面。

3)非动词

(16)我被幸福/小康/富裕/贫穷/开心/快乐了。//社会被繁荣/和谐了。//中国房价进入“被便宜”时代。

(17)我(们)被义务/民意/爱心/特长/奥数/专家/单位/智慧/会员/富豪/小三/名人/另类了。

(18)我们被67%/1.5了。

例(16)-(18)中,主语是事件的主体,谓语是形容词、名词或数词,谓语被看成一个事件。

不及物动词和非动词词语被动化时,句子的主语一般是谓语事件的施事和语义上的间接受事,这种身份是双重的,主语客观上实施了谓语的事件,但在语义上主语又受到谓语事件的负影响。这类谓语是高度简化表达的整体事件,但在形式上只出现了事件的中心词,如“代表、失踪、自愿、幸福、67%”等,而其他有关词语隐退了。

4.扩展的基础和机制

根据我们的研究(见§4.1、4.2),被动句式扩展的基础主要是被动句式的构式意义“影响-被影响”的语义结构完型;扩展的机制是概念整合中的转喻和隐喻。

4.1 扩展的基础

根据形式语言学的研究(Chomsky 1957)③,被动句式产生于动词被动化和名词词组提升这一生成机制,这一转换规则可以解释大多数的典型英语被动式和一些有“被”字的典型汉语被动式的生成,但对于英语的一些特殊被动式如不及物动词谓语句式和汉语的特殊被动句特别如“被就业”类句式生成的解释具有很大难度。

我们知道,语言中相应的主动句和被动句之间语义结构存在一定差异,而主动语态与被动语态句子意义上的不对应,印证了Goldberg(1995)对语言构式的主张——“一个形式一个意义”,被动句具有的语义结构不同于形式对应的主动句。Goldberg(1995)提出,意义大于部分之和,部分之和经常不能产生整体语言意义和相关的语用效果。语言不是实体的存在,而是意义的存在(徐盛桓2007:11)。石毓智(2007)提出,语言的具体表达是创新的、无穷的,但语法结构则是约定俗成的,很有限的。语言创新的本质是词语概念的整合搭配,而不是结构的变化无穷。同时,认知语言学的一个基本观点是,语义和语法密不可分,语法是概念内容的结构化,语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语法(石毓智2004)④。因此,句式扩展的基础是句式的语义结构。

关于英语和汉语被动句成立的条件,熊学亮、王志军(2001,2003)认为,它并不都取决于动词的特性,也可取决于动词所进入的语义结构状态,即被动句动词所进入的语义结构必须是致使性语义结构,被动句的主语所表达的对象必须是动词的表达条件和动作的受影响者。此外,英语里不论是动态动词还是静态动词,只要表达的是致使性事件,都能进入被动句。而汉语里不一定所有的致使义动词都能进入被动句。在英语中,被动句主语所表达的实体,只要受到某一行为的影响即可合法化。而在汉语中,原意为“遭受”的“被”字,在语法化过程中多少留下了原意的痕迹。结果,被动句主语表达的实体,有时必须在外力的作用下发生异常的状态、位置或情绪的变化,才能合理化。对于英、汉语被动句的扩展范围,程琪龙(2001)认为,“被”字结构表达的可以是隐含性致使事件,其中被动句主语所表达的实体,并非是有关动词所表达的事件的直接受影响者,而只是受到该句子所表达的事件的间接影响。例如:

(19)他被杀了父亲。

例(19)中,“他”是事件的间接受影响者。从受影响者的角度来表达致使性事件,是汉语“被”字句产生的理据之一。英汉被动句之间存在着看问题的视角差异,英语主要从受事的视角来观察被动的概念和关系,而汉语则主要采取非施事的视角,即从语用者的角度来考察。涉及到的致使性事件既可以是隐含的,也可以是复杂的致使结构(程琪龙2005)。

在相关被动句式研究的基础上⑤,我们认为,英语表达被动句式语义结构即英语被动句式义数量大小的3种排序是:无影响>负影响>正影响,而汉语被动句式义数量大小的3种排序是:负影响>无影响>正影响;英、汉语被动句中负影响的比例都大于正影响。那么,一般情况下,英、汉被动句扩展的基础是:谁或什么受到影响,就置于主语受事的位置,谓语部分的动作或事件是致使带来影响,就置于谓语位置。

因此,英汉被动句扩展的基础是语义结构——被动句式的“影响-被影响”的语义结构完型。而语言中其他基本句式扩展的基础也相似,张辉(2004)研究过英汉致使移动句型扩展差异的理据是英语具有固定的致使移动义句型,张建理(2006)、黄昌静、邵志洪(2006)分析了英汉双及物句型扩展的认知差异,沈家煊(2006)和石毓智(2007)分析了汉语存现句式如“王冕7岁死了父亲”的构式语义基础。Goldberg(1995:5)认为,句式本身具有意义,基本句式的类典型意义反映了人的经验中最基本的场景(scene),其他扩展的意义都使用这一句式,形成围绕这一类典型意义的一个家族相似性网络(family resemblance network)。Fauconnier & Turner(1996:127)指出整合是由现存的基本句式所驱动的(张辉2004:7-13)。因此,我们认为,这些句式的扩展基础其实都来自不同构式的类典型语义结构完型,每一类句子构式都具有一个特定的语义结构,它们是类典型句式扩展的重要基础⑥。

4.2 扩展的机制

沈家煊(2006)认为,一个句子可以同时把我们认知的两个或多个事件整合在一个线性的语符序列中,从而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概念整合是一个普遍的认知机制,它在科学思维、文学和手势语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Fauconnier & Turner 2002)。Fauconnier & Turner(1996)指出,英语中的语法句式(grammatical construction)也可分析为概念整合,并向我们标示出概念整合的操作过程。以Fauconnier & Turner(1996)和Mandelblit(1997)提出的语法整合(grammatical blending)为基础,张辉(2004)分析了英汉两种语言在表达致使移动时概念整合操作的异同,揭示了英汉句子生成和理解的差异。

在以上有关研究的基础上,我们认为,英汉句式扩展的机制主要是概念整合时跨空间的转喻映射和隐喻映射⑦。“概念整合”是人类对来自不同空间的输入信息有选择地提取其部分意义整合起来而成为一个新概念结构的一系列认知活动(Fauconnier & Turner 2002)。概念整合涉及心智空间网络动态认知模型合并的运作过程(Fauconnier 1994),对于人类如何学习,如何思维,如何生活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们经常依靠概念整合来理解意义,并以此创造丰富无穷的新表达新概念。概念整合理论可以有力地解释词汇(白解红2009)、语篇(王正元2009)的整合过程和机制,同时对句法的整合生成(如英语致使移动句的扩展、汉语存现句的扩展、英汉语双及物句的扩展等)也具有很强的解释力。

概念整合(Fauconnier & Turner 2002)有一个基本网络模型,该模型包括四个心理空间:即两个输入空间(input space)、一个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一个合成空间(blend/blended space)。各空间之间通过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进行对应连接(counterpart connection)。在概念整合中,类属空间包含两个输入空间共有的抽象结构,形成类属结构(generic structure);合成空间除了包含类属空间中的类属结构外,还包含两个输入空间选择性投射(selective projection)的特定结构以及合成空间本身通过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扩展或精致化(elaboration)而建立起的新兴结构(emergent structure)。新兴结构不存在于原有的输入空间中,体现了概念整合的创造性。概念整合中的任一空间都能随时得到调整,不但输入空间可以影响合成空间,反过来合成空间形成之后也可以影响并调整输入空间。同时,句子的意义取决于语言形式背后的“幕后认知”。Fauconnier & Turner(2002:46)用下图描述了四个空间的关系:

基于上述概念整合理论我们认为,英、汉语被动句扩展的认知机制主要是通过2个输入空间主语的转喻映射和/或谓语/句式的隐喻映射⑧,然后2个输入空间部分投射到合成空间,产生新兴结构;整合结构意义往回投射到2个输入空间,产生新兴意义:动作或事件对影响对象的负影响。扩展的表达句式经常反映说话者的不高兴、不满或无奈,由此产生了特殊的语用效果,表达比语言形式更丰富的意义。在概念整合理论的基础上,我们认为,被动句式扩展的特殊结构主要通过隐喻或转喻映射,经过概念整合压缩形成,并产生新兴结构和语用意义。

4.2.1 主语的转喻映射

英汉被动句在进行主语句法语义上的扩展时,可通过转喻从动作或事件的直接受事映射到间接受事——致使动作的对象的相关者,即主语可以为领有者(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地点、工具、施事等。一般情况下,受事受到动作或事件的影响,但事实上,与动作有关的事物也可同时受到影响,可以通过转喻,突出对地点/处所、直接受事的领有者和施事等的影响。例如:

(20)He was stolen.(主语是领有者)

(21)他被偷了。(主语是领有者)

这里的主语是被偷钱物的领有者,其实是领有者遭受了影响,即受损了。句子“He was stolen”和“他被偷了”的被动化情况在英、汉语中类似,主要通过输入空间1(想象和感知的新事件)受事角色主语和输入空间2(句法句式)的动作涉及对象——领有者“he”之间的转喻映射把此事件被动化,动作涉及对象“he”上升到受事主语的位置,通过概念压缩、合成、完善和扩展得到合成的结构,凸显了动作涉及对象作为主语的受影响意义:他的钱物被偷导致他遭受负面影响,被偷的钱物和小偷被隐退了。由此产生新兴意义:由于钱物被偷,他在物质和心理上遭受损失和影响。首先我们看“他被偷了”这句话的主语的转喻映射过程:通过幕后认知,我们推出,因为“小偷偷了他的钱/物”导致动作涉及对象——领有者“他”“受(负)影响”,直接受事是钱物,但他是受负影响者,所以通过转喻映射,动作涉及对象“他”作为间接受事被放在主语受事的位置。英语句子“He was stolen”整合的过程也相似:通过转喻映射,动作涉及对象“he”作为间接受事被放在主语受事的位置。

我们还可以非转喻的形式说:

(22)His money was stolen.

(23)他的钱被偷了。

在英语中,被动句的受事主语还可以通过主语的跨空间与工具、地点、时间和施事/事件的主体等转喻映射;在汉语中,被动句的受事主语还可以通过主语的跨空间与地点/处所、领有者和施事/事件的主体等转喻映射,其转喻的理据类似于上面的句子“He was stolen”和“他被偷了”,转喻映射后地点/处所、领有者和施事等在合成空间里上升到受事主语的位置,突出主语作为间接受事的“受(负)影响”意义。例如:

(24)The spoons and forks were eaten with.(工具)

(25)The bed has not been lain on.(地点)

(26)The porch was walked on by Teddy Roosevelt.(地点)

(27)Dinner was sat through by all in stony silence.(时间)(例(24-27)引自Davison 1980)

(28)张三被杀了父亲。(领有者)

(29)班里有人被偷了300元。(领有者)(www.hangzhou.com.cn./20050801/ca904632.htm)

(30)池塘里被人投放了煤油。(地点)

(31)你“被捐款”了吗?(施事)(www.qingdaonews.com/content/2010-04/26)

(32)有人“被小康”了?(事件的主体)(www.nxtv.com.cn/article/blog/200912291831)

4.2.2 句式的隐喻映射

被动句典型的语义结构为:“影响+受影响”,它构成了被动句式的语义结构完型,整合的压力是语义结构带来的。这个语义结构形成了英语和汉语被动化的条件。英语里不及物动词短语和汉语的不及物动词、非动词和事件动宾结构没有直接的致使力量,但它们能做被动句的谓语,说明被动句的核心构式意义是“影响”意义,被动句式句整体上体现了“影响-被影响”的语义结构完型。在进行扩展生成时,特别凸显“负影响”意义,因凸出对动作或事件对象起作用的影响时,“负影响”更加引起人们的关注。由于输入空间1里新事件中的动词或事件具有隐含的致使影响义,输入空间2里被动句式具有“影响一受影响”的构式义,两个空间之间的类比关系——动作或事件致使义即外部空间的致使因果关系,输入空间1的事件语义结构和输入空间2的句式语义结构都是“影响-被影响”时,通过隐喻输入空间1里新事件隐含的致使影响义与输入空间2的被动句式的影响义互相映射,语义结构再投射到合成空间,整合后就产生“影响”的句式或构式义。例如:

(33)That bed has been slept in today.

(34)The blackboard was written on.

英语中,不及物动词短语的被动句语义上一般暗示动作带来负面的后果,表示主语的负影响意义,暗含说话者带有某些不高兴、不满意、不愿意之类的情绪。按照英语的语法规则——被动化的谓语动词必须是及物动词,这些不及物动词被动化违反了语法规则,在现实的语言中不及物动词被动化的可能性来自它合法的被动语义结构——不及物动词短语的致使影响义,它是被动句式语义结构中的影响义与不及物动词短语跨空间隐喻映射后概念整合的结果。我们来比较汉语被动句谓语的扩展。例如:

(35)他被绑了一条腿。

(36)在统计就业率的背景下,部分高校的毕业生“被就业”。(http://news.sina.com.cn/s/2009-07-17/04541823864)

(37)谁的收入被增长?(http://www.chinadaily.com.cn/hqcj/gsjj/2010-05-05)

(38)泰州教师被捐款,人在屋檐抬头难。(http://apps.hi.baidu.com/share/detail/1275886)

(39)我家“被用水”了。(《羊城晚报》2009年8月14日A10版)

(40)那些原本在小康达标水平之下的群众,一夜之间就“被小康”了。(《抚顺晚报》2009年8月3日9版)

(41)小学生“被奥数”,变成尖子生的“炮灰”。(http://www.qianlong.com)

(42)官方称67%公众赞成汉字调整,网友调侃被67%。(http://news.qq.com/a/20090825/001279.htm)

例(35)-(42)的谓语部分作为事件在语义上暗示带来不如意的后果,表示主语作为事件的涉及者——事件影响的间接受事一般受到负影响。这些动宾结构、不及物动词和非动词的被动化违反了语法规则,其现实语言中旬子被动化的可能性来自它合法的被动语义结构——事件的致使影响义,来自被动句式语义结构中的影响义与动宾结构、不及物动词或非动词词语跨空间隐喻映射后的概念整合。外部空间的因果关系被整合在合成空间里:因是事件,结果蕴含在句子中,事件的发生必然导致结果影响,影响主要指向主语,这些我们可以根据事件因果关系的理想化认知模式和幕后认知推测出来。

4.2.3 扩展的过程

4.2.3.1 英语被动句谓语为不及物动词的扩展

此处我们用句子“The spoons and forks were eaten with.”来展示英语特殊被动句的概念整合过程和机制。输入空间2的动作涉及者(工具)“The spoons and forks”通过转喻与输入空间1的主语受事的部分映射,从工具格的位置上升到主语的位置,直接的受事“某人”隐退,用介词“with”在句法和语义上与主语完整连接,通过谓语动词“be eaten”与空间1的致使动词隐喻映射,空间1和空间2相互关系的映射投射到合成空间,然后以人的尺度(human scale)即人类熟悉和能理解的形式结构方式把整个空间1和空间2的外部空间关系——因果关系等压缩成唯一性(uniqueness),通过压缩整合(integration)后句子向2个输入空间回投射(project back)获得整个句式的构式义——负影响意义,并产生新兴意义(emergent meaning):主语受到负影响——“这些汤匙和叉子已经使用过了,现在不能使用了。”同时说话者心目中有些不高兴、不满意、不愿意之类的情绪。

4.2.3.2 汉语被动句谓语为不及物动词或非动词的扩展

第三节中提到,汉语谓语扩展的范围更宽:可以扩展到动宾结构、不及物动词和非动词等。下面分析此类句式概念整合的具体机制和过程。

英语被动句不及物动词被动化时,主语可以是动作涉及者——直接受事的领有者、工具、地点/处所、时间,而汉语可以是直接受事的领有者、地点/处所或施事/事件的主体。谓语的结构为:被+事件的中心词。例如:

(43)我被就业了。

(44)我被捐款了。

输入空间1的动作涉及者——地点或动作显性主体(隐性受事/间接受事)“我”通过转喻与输入空间2的主语受事的部分映射,动作主体仍保留在主语的位置,因为动作发出者和语义的受事重合,隐性的施事——事件致使者“有关高校”隐退,不及物动词置于谓语的位置,是隐性的致使状态——有关高校使得我虚假就业。作为整体事件中的“中心词”,谓语动词“就业”、“捐款”通过致使事件语义与空间2的致使动词隐喻映射,空间1和空间2相互关系的映射部分投射到合成空间,事件的虚假性和致使影响构式义与“被”字和构式义隐喻映射,因“被”字来自“遭受”、“蒙受”义,然后以人类熟悉和能理解的形式结构方式,把整个空间1和空间2的外部空间关系——因果关系(暗含致使义的动作)、角色关系等压缩成唯一性,通过压缩整合后句子往回向2个输入空间投射获得整个句式的构式义——负影响意义,并产生新兴意义:“我虚假就业了”、“我被强迫捐款了”,同时具体语境赋予语用意义:间接受事“我”的不满和无奈的情绪。

4.2.3.3 汉语被动句谓语为动宾结构的扩展

例(11)“他被后面的司机按了一喇叭”和例(19)“他被杀了父亲”。这两句的整合过程为:新事件输入空间1和句法句式输入空间2之间具有部分匹配关系。首先,事件“后面的司机按了一喇叭”、“(某人)杀了父亲”对应于输入空间1的构式义的“影响”;同时句子中隐含的意义“他受到负影响”对应于输入空间2的构式义的“受影响”,输入空间1的事件涉及者“他”(间接受事)通过转喻与输入空间2的主语受事部分映射上升到主语的位置,事件“后面的司机按了一喇叭”、“(某人)杀了父亲”是致使状态事件,通过致使事件语义与空间1的致使动词影响义隐喻映射,“他”受到的具体的影响结果被隐退,空间1和空间2相互关系的映射部分投射到合成空间,事件的强迫性和致使影响构式义与“被”字和构式义隐喻映射,然后2个输入空间的外部空间关系压缩成唯一性,通过压缩整合后整合结构往回投射到2个输入空间而获得整个句式的构式义——负影响意义,并产生新兴意义:他因(某人)杀了其父亲/后面的司机按了一喇叭而遭受负影响。

根据以上关于汉语被动句谓语扩展到不及物动词、非动词或动宾结构的分析,我们认为,根据构式表达的新兴意义,这种被动构式意义的类型可以从一般的致使影响义或负影响意义扩展到:1)凸显出的负影响意义;2)虚假性/不真实性:这类意义是由语境赋予的,通过语境知识,听话人得到句子整合后推测出的语用意义——事件的不真实性或虚假性;3)强迫性:句式和词汇义、语境协同作用,蕴含非自愿的意思:被动义蕴含而产生强迫义。不真实意义和强迫意义就激发了说话人的负影响义:可能暗示动作带来不良后果。说话者情绪的不满、无奈和语言表达的讽刺意义。扩展出的“虚假”和“强迫”意义来自被动句式构式义和“被”字词汇意义的互动:“被”在词义上蕴含“被动”的意义。“被动”的词典意义(《现代汉语词典》2002:57)为:待外力推动而行动(跟“主动”相对),“外力”不是内在主动的,是外在赋予的,因此引申出了“虚假发生”、“被强迫”的意义。

认知语言学者认为,语言的意义不能完全从语言形式中获得。Goldberg(1995)提出,意义大于部分之和,部分之和经常不能产生整体语言意义和相关的语用效果。Fauconnier(1994:xxii)提出,“语言引导意义”,即:语言的形式只能引导我们去推断意义,语言形式不包含全部的意义;对语言的语义理解需要调用各方面的知识,除了语言知识,还包括框架语义知识,即百科语言知识,具体语用语境知识等。因此,对英、汉语基本的被动句特别是特殊被动句构式意义的获得需要有关意义和知识的合成,对扩展的特殊被动句的整体意义要根据各方面知识的调用才能完整推知。

英语中我们从Davidson(1980)、Poutsma(1926)以及英美报刊中共搜集到了35个特殊被动句(不及物动词做谓语)用例,发现有33例的语义结构为“负影响”。汉语中根据3类特殊被动谓语形式用例统计发现:谓语为动宾结构的有27例(实际语言中此类用例较多),25例表“负影响”;谓语为非及物动词的有23例,非动词词语的有25例,共48例,都表示“负影响”意义。根据这些语料分析,英、汉语特殊被动句的语义结构更倾向于“负影响”意义;这个结论也说明,相对于“正影响”,“负影响”是英、汉语被动句更典型的句式意义。

5.结语

根据本文的研究,英汉特殊被动句扩展的语义基础是被动句的构式意义:“影响-受影响”,扩展的机制是概念整合中的隐喻和转喻映射,特殊被动句的被动化的目的和结果是凸显其构式意义。同时,本文提出,根据英、汉语被动句构式义的理想化认知模式“影响-受影响”,英语特殊被动句的“影响义”一般来自“动作影响”,而汉语特殊被动句的构式义“影响-受影响”可以从“动作致使影响”扩展到“事件致使影响”,“事件致使影响”意义的扩展导致了汉语特殊被动句中非及物动词、非动词和动宾结构的创新使用。这也反映了汉语被动句不仅在语言形式结构和语义结构上整合的程度都比英语高,其原因涉及形式、语义和语用。形式上,作为意合语言汉语句子结构的形式制约少于英语,如汉语中并列短语形式异类现象的比例明显高于英语(邓云华2006)。语义上,汉语被动句的语义结构完型比英语固定,而且“被”字本身就带有“遭受”、“蒙受”的影响意义,扩展出的“虚假/非真实”和“强迫意义”,来自被动句式构式义和“被”字词汇意义的互动,由此引申出了“虚假发生”、“被强迫”的意义。语用上,此类被动句式的表达方式简约,涵义丰富;同时它还源于中国近年的社会文化环境:社会的发展带来当前一些凸显的社会问题,这种黑色幽默的语言表达式能婉转而淋漓尽致地表达人们对不公正现象的不满和无奈等复杂的心理情绪。形式、语义和语用的共同作用催生了汉语诸多特殊被动形式,结果是汉语被动句式的整合程度大于英语。而英语的致使移动句型比汉语稳固,所以它的整合性强于汉语(张辉2004)。但汉语的存现句扩展的范围比英语要广,因为汉语的存现句可以扩展到谓语动词为非常规存现词的句子,例如:“王冕七岁死了父亲”(沈家煊2006;石毓智2007),它也来自汉语存现句固有的存现语义结构。

句式扩展的认知机制让我们了解到句子创新生成的方式,有助于我们更有规律、合理地创新使用语言,特别是汉语特殊被动句的扩展方式有可能让我们创新地使用更多的“事件致使影响”被动结构;但特殊被动句的扩展范围不是无限的,它存在一定的认知规律性制约。

注释:

① 本文的特殊被动句是指:句子的主语为非直接受事或非受事,谓语为非及物动词、非动词或动宾结构。

② Croft(1993)认为被动式来自致使事件的状态化。根据Croft的研究,事件理想化认知模式(EICM)与Klaiman(1988)提出的“基本语态”相一致:使成动作、自发动作及状态事件观分别代表主动、中动及被动三种基本语态。“把过程化的事件表达成状态化的事件是被动式产生的根本原因”(熊学亮、王志军2002:21)。

③ Chomsky(1957)认为,被动式是通过以下两个步骤从主动式变换而来的:(1)交换主语和宾语名词的位置;(2)插入be、-ed和by这些语法标记。被动式是形式学派的最重要的研究焦点之一,他们认为被动和主动共用一个深层结构,其中的语法标记是无意义、无功能的抽象符号(参见石毓智2004)。

④ 其他一些学者也持相同观点,Saeed(1997:319)认为,语言“本身不具有意义”,“意义不在语言之内”。Turner(1993:206)认为,“语言表达式没有意义;语言表达式是推动人们运用熟知的过程构建意义的动力。词语的意义绝对不存在于词语之中”。

⑤ 李宗江(2004)根据对多种语言事实的观察发现,汉语表达被动句式语义结构的3种排序是:受损>其他>受益;英语的排序是:其他>受损>受益。世界上所有语言不存在其他类型的排序。表“有损”义的被动句在任何语言里都应是最自然、最常见的,或无标记的。祖人植(1997)、范晓(2006)认为汉语被字句主要表示客体所遭受到的“不如意”、“不希望”或“受损”的事情。

⑥ 邓云华(2006)在研究异类联合短语时发现,句法范畴不同的成分也可以并列,即形式异类的联合短语,例如:a.Jermaine is boring and a fool.b.困难和挑战。其扩展基础是语义结构——语义的同一性和相关性,语义结构对语言基本格式的扩展具有重要作用。

⑦ 沈家煊(2006)认为,整合是构词和造句的共同方式,“糅合”与“隐喻”相关,“截搭”与“转喻”相关。

⑧ 刘正光(2003)提出,选择性是隐喻映射的本质特征,源域运用和靶域聚焦产生选择性。从结构映射的观点看,A IS B意味着整个靶域的理解以整个源域的映射为基础。结构概念隐喻由源域(B)和靶域(A)的一组映射构成。但是只有源域的一部分特征被映射到靶域之上。隐喻映射的选择性由源域运用和靶域聚焦两个认知过程决定。一个概念(无论是靶域的还是源域的)都可从许多不同的角度进行概括或描述。由此我们认为,句式隐喻映射的本质是选择性的,映射主要是语义结构上的,即构式义的隐喻映射;句法结构的冲突(非及物动词结构做被动句式谓语主要部分)因为语义隐喻被淡化或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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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汉特殊被动句的整合_被动句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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