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乐种阿斯尔的传播与传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阿斯论文,古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J6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623(2002)05-0090-04
阿斯尔是一种器乐合奏曲的统称,属于宴乐范畴,流传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南部原察 哈尔地区。通常由蒙古族传统的弓弦乐器、弹拨乐器和吹管乐器组合演奏,也见于各组 成乐器的独奏。过去,察哈尔蒙古人举行祭敖包、祝寿、婚宴、婴儿剪胎发、小孩生日 等民俗活动,都要请乐班来演奏阿斯尔。王公贵族加官晋爵等重大仪式的举行,更是成 本搭套地演奏阿斯尔乐曲。锡林郭勒南部的原察哈尔有些地区,至今仍保留着这种习俗 。阿斯尔乐队还保留着传统的编制,从其马头琴、四胡、雅托噶等主要演奏乐器来看, 乐队的组合形式以弦乐器为主,具备了小型民族乐队的基本规模,属于“丝竹乐”范畴 。
“一切传统音乐都是传播的,又在传播中不断演变。可以说,没有传播及演变,就没 有音乐文化的发展;不再传播演变的音乐文化,将是僵滞的音乐文化”[1](P1)。“历 史告诉我们,音乐史的进程总在步步向前,传统音乐既在发展变化中延续生命,又在形 态转化中保留遗传基因,大体承袭了民族风貌而青春不朽。传统音乐的生命之美,在于 她从来不是僵死了的、空有躯壳的木乃伊”[2](P123)。同样,蒙古族传统音乐历来都 不是一个狭隘的、封闭的文化系统,它是在不断的流动、吸收、融合和变异中延续着自 己的艺术生命。
中国传统音乐的传播方式及途径,可分为纵向和横向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过程。 所谓音乐的纵向传播,是指时间上的传承脉络,即一代又一代地延续,又不断地变化发 展;而音乐的横向传播,则是指空间的传播,即跨地域或跨文化种类等多向的,更加开 放性的演变发展[1](P1)。古老乐种阿斯尔的传播与传承,同样遵循着这两条演变发展 的轨迹,从而延续着自己的艺术生命。
一、阿斯尔传播传承的方式与途径
蒙古族传统音乐的传播与传承,是以“口传心授”、“即兴编唱”、“即兴演奏”等 方式来进行的。黄翔鹏先生说:“古代音乐的传承规律中最重要的一个特征是‘口传心 授’。流动的活力在于不可凝固的即兴性,流传的过程,既是保存的过程也是一个渐变 的过程。”[2](P133)同样,仅从阿斯尔诸种不同的乐谱形式及变体乐曲来看,就充分显现出这一传承规律的显著特征,更何况阿斯尔在漫长的传播与传承过程中,始终保持 着自己鲜明的风格特色。这种风格特色的把握,并不只是从固定的乐谱之中,更要靠长 期的“口传心授”式的活的音乐演奏中加以获取。所以,阿斯尔同其它民间音乐形式一 样,在长期传播与传承过程中,显现出稳定性与变易性的特点。“口传心授”、“即兴 演奏”是古老乐种阿斯尔传播与传承方式的总的特征。
阿斯尔在传播与传承过程中,主要以两种途径来进行:官方途径和民间途径,并以前 者为主。官方途径以王公府邸“乐班”演奏,一代一代乐师的相传为主要传承关系;民 间途径则以师徒相传为主要传承关系。当然,王府音乐与民间音乐两者不仅有对立的一 面,也有相互依存,彼此渗透,并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的一面。阿斯尔作为宴乐形式 ,既受到民间音乐的影响,也得到王府乐班乐师,以至文人雅士音乐家的青睐。何况, 王府乐班的乐师们,大多数是来自于民间技艺高超的演奏家和艺人。他们在演奏阿斯尔 的实践中,也参与了加工和丰富阿斯尔的创作活动。因此,阿斯尔在长期的传播与传承 过程中,具有了王府音乐与民间音乐的双重特征。
二、阿斯尔的社会传播
由于察哈尔地区的经济条件、地理位置、政治制度、宗教等方面的特殊性,对本地区 蒙古人的文化、艺术以及风俗习惯等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察哈尔蒙古人在长期的生产 、生活过程中,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地域性风土人情。清初以来,随着察哈尔地区盟旗制 度的建立,察哈尔各旗各地区时常举行规模较大的宴会、那达慕等活动。至于民间的各 种风俗活动,以及寺庙僧侣的佛事活动也从未间断过。阿斯尔作为本地区重要的艺术形 式,与上述这些活动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本地区文化艺术的传播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换 言之,察哈尔地区广泛的社会民俗事项,需要阿斯尔乐曲,而阿斯尔乐曲也通过社会民 俗事项得到广泛传播,在民众中得到普及,从而形成良性互动关系。
(一)王府传播
从蒙古族文化艺术史的角度来看,蒙古的历代汗廷、喇嘛寺院和王公府邸,堪称是收 藏民族文化的“博物馆”,保留了本民族不少珍贵的文化艺术瑰宝。自蒙古林丹汗联明 抗清失败之后,蒙古宫廷音乐遂告断绝,清代蒙古王公贵族已无法再欣赏到元、北元时 代具有蒙古特色的宫廷音乐了。但他们还保持着上层贵族欣赏宫廷音乐的传统雅兴,对 于蒙古历史上宫廷音乐的遗存,诸如颂歌、赞歌、乐曲等,尽可能予以保护。从这方面 ,他们确实做出了贡献。因此,作为宴乐的阿斯尔,首先在王公贵族阶层中得到重视, 王公府邸成为其传播与传承过程中的重要阵地,是不足为奇的。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锡林郭勒盟10个札萨克旗中,就王府乐班而论,苏尼特右旗、 阿巴嘎左旗、乌珠穆沁右旗三旗的王府乐班最为突出。其中,苏尼特右旗“德穆楚克栋 鲁普王”(简称德王)的王府乐班,更是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团体是一个特殊的草 原艺术机构,在继承蒙古族传统器乐种类、曲目、演出规则程序等方面,都具有承前启 后的意义[3](P65)。各旗如有重大聚会活动时,本旗的王府乐班都要独立地进行演出, 如果有全盟聚会或对外演出时,这三个旗的王府乐班则组成一个文艺联合团体进行演出 。
苏尼特右旗“德王”的王府乐班中,经常演奏的曲目有:《固勒查干·阿斯尔》;《 阿都沁·阿斯尔》;《八谱》(八音);《乌木方桌》;《古日本·阿其图》(三项恩德) ;《永恒的本性》等。
1935—1936年间,据当事人玛西巴图回忆,蒙古艺术团一行9人,曾东渡日本、朝鲜进 行访问演出。表演的节目有:歌曲《圣主成吉思汗》、《朝纲》等;器乐曲《固勒查干 ·阿斯尔》、《古日本·阿其图》、《八谱》等。
这次访问演出,使蒙古族传统的音乐文化传播到了异国他乡,增进了与亚洲邻邦的相 互了解,而且灌制了《圣主成吉思汗》等蒙古音乐唱片,为后人留下了一批宝贵资料。 这次艺术交流活动,是蒙古族文化艺术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
(二)民俗传播
蒙古族各式各样的社会民俗活动中,音乐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之一。对于蒙古族传 统音乐来说,民俗活动一直是传播与传承的主要渠道。同样,阿斯尔也在广大民众中传 播,与察哈尔地区各种民俗活动紧密相联。
早先,在察哈尔地区举行盛大宴会、婚宴、那达慕聚会、祭敖包仪式等场合上,演奏 喜庆欢悦的“阿斯尔”来增加节日气氛,是不可或缺的一项内容。在这样的民俗活动中 ,阿斯尔常常与该地区的长调宴歌相结合进行穿插表演,成为不可缺少的音乐艺术形式 。察哈尔民众中流传着这样的口头禅:“不会演奏‘阿斯尔’的人,就不是一个出色的 乐手。”说明演奏阿斯尔已成为检验当地民间艺人技艺高低的试金石,这也从一个侧面 反映出阿斯尔在察哈尔民众中传播与传承的广泛性。
(三)寺院传播
蒙古族传统音乐中,宗教音乐占有一定的比例。16世纪末叶后,由于藏传佛教格鲁派 在蒙古地区的广泛传播,佛教对蒙古族的文化,乃至人们的日常生活均产生了深刻影响 ,音乐方面亦如此。自此,蒙古族歌曲中产生了大量赞美佛教,歌颂活佛、庙宇的颂歌 。到了清代,清廷在蒙古地区大兴建造寺庙,察哈尔各旗也一样,因而喇嘛数目剧增。
从前,在察哈尔地区的寺庙中,不乏精通音律、擅长度曲的喇嘛。清朝光绪年间,察 哈尔有一位叫劳本的喇嘛演奏家。此人不仅精通蒙、藏、满三种文字,还是一位擅长演 奏各种乐器的能人。他能够根据藏族古代的“央易谱”(单线谱),在乐器上奏出相应的 曲调来。据说,他把蒙古族古代音调规范化的同时,还结合阿斯尔的音调特点,把古代 的“阿日格·呼格”(大调)、“毕力格·呼格”(小调),运用在阿斯尔的演奏中,并分 为“查干”、“苏勒盖”、“幺得拜”、“阿勒格”、“劳本”五类,从而使雅托噶、 笛子的音调名称固定下来[4](P92)。以前在察哈尔地区一些寺庙中举行重要的佛事活动 时,除了演唱宗教歌曲以外,还要演奏阿斯尔乐曲。由此看来,察哈尔地区的寺庙及其 佛事活动,也是阿斯尔得以传播和传承的一条重要渠道。
三、阿斯尔在新时期的传播与传承
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提倡、重视和扶持下,我区各民族的音乐文化进入了全 新的发展时期。为发展内蒙古的器乐文化,文化主管部门采取了一系列具有远见卓识的 举措。
首先,上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自治区主要领导乌兰夫主席支持、鼓励当时的内蒙 古文工团从民间吸纳器乐人才。诸如,马头琴大师色拉西、四胡大师孙良,以及阿斯尔 高手巴布道尔吉、萨仁格日勒等人,都调入了内蒙古文工团,使蒙古族传统乐器和乐种 走上了专业文艺舞台。
1955年,内蒙古歌舞团进京演出,开幕式就是《阿斯尔》歌舞和乐曲,率先将这一古 老的宴乐搬上舞台。民族乐队演奏了《固勒查干·阿斯尔》,著名歌唱家哈扎布、宝音 德力格尔演唱了极具草原风格的长调歌曲,还有大型合唱《阿苏如》,博得首都观众的 热情赞美。同年,由内蒙古各文艺团体骨干所组成的文艺队,排演了大型合唱《内蒙古 好》,其主题音调取自器乐曲《阿都沁·阿斯尔》,合唱获得专家的好评,中央电台民 族部专门派人来录制了节目。这些丰富多彩的艺术活动,大大推进了阿斯尔的传播,遂 使这一古老乐种“枯木逢春”,揭开了历史新的一页。
其次,1957年,内蒙古艺术学校成立。学校十分重视民族艺术教育,聘请卓有成就的 民间乐师任教,传授民族民间器乐。例如,马头琴大师色拉西、四胡艺人铁钢以及雅托 噶艺人扎木苏(原阿斯尔乐班成员)等,先后到该校任教,使长期绝响的乐种和乐器再度 焕发生机。
“十年动乱”时期,内蒙古的音乐事业惨遭浩劫。同样,作为传统宴乐的阿斯尔,在 “四人帮”极左路线的摧残下,几乎遭遇灭顶之灾,有关阿斯尔的一些珍贵资料被焚毁 ,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再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内蒙古文艺界坚持“二为”方向,很快治愈“十年 动乱”的创伤,进入了全面繁荣的新时期。内蒙古的音乐事业又重新走上了健康发展的 道路。
1979年,国家文化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中国音乐家协会提出:在全国范围内, 对民间歌曲、民族民间器乐曲、曲艺音乐、戏曲音乐等多种民族民间音乐,有计划、有 步骤地进行全面系统的采集整理。并决定分四种“集成”予以编辑出版。《中国民族民 间器乐曲集成》便是其中之一。
同年4月,为筹备《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内蒙古卷》等大型工具书的编辑工作,内蒙古 音乐家协会、内蒙古文化局、内蒙古广播电视局等单位联合组织了首届“全区民族民间 戏曲、曲艺音乐录音会”,参加者有来自全区各族的艺人五十余名。这次录音会将他们所掌握的民族民间音乐遗产,做了系统采录,并为民间艺人拍照,整理了个人小传。此 次活动采录了民歌、乐曲980首;二人台、漫瀚调等420首,合计1400余首(注:内蒙古 文艺志稿,内蒙古艺术研究所,1988年。)(P371)。录音会上,由来自锡林郭勒盟正蓝 旗的四胡演奏家巴布道尔吉、原苏尼特右旗王府乐班乐师、雅托噶演奏家扎木苏、四胡 演奏家孙良,以及内蒙古歌舞团的火不思演奏家高·青格勒图、三弦演奏家达·桑宝等 人,组成蒙古族传统乐队,演奏了《固勒查干·阿斯尔》、《阿都沁·阿斯尔》、《明 安·阿斯尔》等乐曲,并由内蒙古电视台、广播电台做了现场录制。这次录音会为挖掘 、抢救、整理包括阿斯尔在内的各民族传统音乐,提供了一次很好的契机。
我区的音乐编辑工作者,在编纂《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内蒙古卷》的过程中, 将阿斯尔列为古老器乐乐种。从音响、乐谱资料和乐种介绍、演奏形式方面,做了扎实 细致的工作。1989年,有关本集成的编辑工作者,再次组织民族乐队,专门为本集成录 制了阿斯尔的音响资料。
结语
“传统是一条河流”,自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来,时间流逝了近半个世纪。然而,阿 斯尔的艺术生命力依旧,近年来,广大人民群众通过专业文艺舞台的形式,又重新认识 和了解了它。自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我区音乐理论界对阿斯尔进行了逐步深入的研究 探讨,并取得了可喜成就,为阿斯尔的传播和推广发挥了重要作用。
人们保护民族遗产的意识正在不断增强,阿斯尔这一民族文化瑰宝,正逐渐被人们所 重视、熟悉和喜爱,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不过,当我们为阿斯尔的新生而感到欣喜 之余,也不免为其能否得以长期流传而忧虑。据笔者了解,阿斯尔传播与传承的现状并 不十分乐观,目前在锡林郭勒盟南部原察哈尔地区,对于阿斯尔的了解已仅限于少数专 业文艺工作者,而大多数牧民对其已不大熟悉,尤其是中年以下者所知甚少。然而令人 欣慰的是,跨入21世纪后,有些文艺团体和专业文艺工作者,对“阿斯尔”有了正确的 认识,已热心投身于阿斯尔的演奏、传播和教学、研究工作了。笔者认为,欲使阿斯尔 历久不衰,富于魅力,不仅要靠专业文艺工作者投入更大的热情和精力,并付诸实际行 动;同时也要通过现代化的传播手段,逐步地普及推广阿斯尔,引导广大人民群众熟悉 和掌握它。这样,阿斯尔的传播与传承才能不断向前,永葆其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