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妇女报”中的西方女性解放--明治女性决定读物的中国之旅_中国近代史论文

晚清“妇女报”中的西方女性解放--明治女性决定读物的中国之旅_中国近代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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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输入西方典范的一条重要通道,明治日本在晚清中国的女性传记中留下了深刻印记。特别是当时在日本大量销行的“妇人立志”读物,不仅有单行本的及时译印①,亦为中国的女报传记栏提供了丰沛资源。本文拟选择三种时间上前后承接、影响较大的晚清女报,即《女报》(《女学报》)、《女子世界》与《中国新女界杂志》,将其中所刊载的西方女杰传还原到中日两国特定的情境中阅读,以探究这些借助杂志传播的译述文本之思想内涵,并观照其与各家女报宗旨及现实思考之间的关联。

一、明治时期的“妇人立志”传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社会加速了对西洋文明的引进。在思想界的启蒙浪潮中,1871年(明治四年)7月,由中村正直(1832-1891)翻译的英国斯迈尔斯(Samuel Smiles)所著《自助论》(Self Help)出版,取名《西国立志编》②。该书内容及所取形式切合了明治初年的读者期待,刊行后畅销不衰,意外地成为引领风气之作。

作为留英学生监督的中村正直,于1868年(明治元年)归国前夕,偶然得到了英国朋友赠送的《自助论》,在东行的船上即爱不释手地反复阅读③。当时中村最为看重、并促使其着手翻译的乃是书中彰显的国民自主精神,《〈西国立志编〉总论》开宗明义便指出:“国所以有自主之权者,由于人民有自主之权;人民所以有自主之权者,由于其有自主之志行。”而这部意在塑造日本国民“自主自立”④品格的译作,借助原著故事加格言的励志读物写作方式,更易于为青年读者接受。由此使得该书与中村正直同年出版的另一部译著《自由论》(On Liberty),一并成为“明治前期中传播最广的启蒙书”⑤。其对日本民众深入而持久的影响,也被中译本修订者林万里认为:

日本译印是书在明治初年,少年学生,殆无人不读,叠版至数十百次,遂以养成国民勤俭忍耐之特性,战胜攻取,定霸东亚,不得谓非此书之功也。⑥

正是凭借如此非凡的启蒙功绩,《西国立志编》才获得了“明治思想界大宝典”、“明治圣书”⑦的时誉。

而随着《西国立志编》的风行,名目繁多的仿作亦纷纷出现。此时不仅编印了与之笼统对应的《日本立志编》,针对各种特定人群量身定做的“立志”诸书也不一而足⑧。就中,专为女性编写的同类读物,题名容有不同,思路或有差异,却均以“奋兴妇人女子之志气”⑨、树立楷模为一致取向。故其编撰的形式,也由亦步亦趋的模仿而逐渐减少了格言成分,转为单一的传记⑩。各书中和洋混编者固不乏其例,更多的则是分而治之。

1876年(明治九年)刊刻的《泰西列女传》堪称第一部介绍西方女杰事迹的著作。不过,若论影响力,则1887年(明治二十年)由宫内省印行的《妇女鉴》还当首屈一指。这部应华族女学校教学之需,“就国史及汉洋诸书,采妇德、妇言、妇容、妇工之可法者”(11)编辑而成的传记,虽然记述的西方女性故事有限、且被纳入传统道德的框架中,但因凭借皇室之力,西方女子的进入典范行列因此显得意义非凡。

在以皇后名义编印的《妇女鉴》的示范、带领下,明治二十年后,妇女传记的出版一度形成热潮。在数以百计的“妇人立志”读物中,关涉到西方女杰、且相对重要的是下列数种:

1892年(明治二十五年) 竹越竹代编纂《妇人立志篇》

1892年(明治二十五年) 涩江保纂译《泰西妇女龟鉴》

1898年(明治三十一年) 德富芦花编《世界古今名妇鉴》

1901年(明治三十四年) 永山盛良编《泰西名妇传》

1902年(明治三十五年) 岩崎徂堂、三上寄风合著《世界十二女杰》

1903年(明治三十六年) 加藤米司著《女子立志编》

1906年(明治三十九年) 根本正译述《欧米女子立身传》

应该说明的是,此处所列仅为合传,单篇传记已排除在外。而所谓“重要”,大抵是基于晚清情境的考量。对于大多数靠“和文汉读法”(12)速成的译者而言,在日本越是通俗的“和文体”与“俗语俚言体”越是难译,因此,“汉文体”或汉字较多的“欧文直译体”(13)著作便特别受到青睐。并且,与日本“立志编”的照顾到各种职业与年龄层不同,晚清译本无此分别。以女性读本而言,均以受过初等教育的女学生或更为年长者为预期读者,故而在日本颇为流行的华族女学校学监下田歌子所著《少女文库》(14)亦未列入。

由上可知,明治时期的西方妇女传记,在书名上大体经历了一个从“列女”到“名妇”再到“女杰”的变迁过程。这种称谓的转换,实际上蕴含着逐渐挣脱自中国传入的刘向《列女传》传统、重建女性典范的历程。与之相应,在内文的分类上,也呈现出由德行到职业的移转。1879年刊行的《西洋列女传》,尚依照“孝行”、“友爱”、“贞操”、“慈母”(15)分为四部;1892年出版的《泰西妇女龟鉴》与《妇人立志篇》则处于中间形态,前者的类别“有贞女,有孝女,有文人,有诗人,又有爱国家、慈善家、勇妇等”(16),后者在人物的姓名前开始冠以“政治家”、“教育家”、“贞妇”、“殉教者”、“理学者”、“慈善家”、“文学者”、“大神学家”、“旅行者”(17)一类名目;而到1901年编印的《泰西名妇传》,带有道德意味的指称已完全消除,只剩下“法国画家”、“克里米亚战争的女杰”、“英国慈善家”、“法国小说兼政论家”、“美国女教育家”、“美国女科学家”、“美国杂志记者”、“英国慈善家”(18)的身份介绍。对西方女杰的认定,也由1877年的《古今万国英妇列传》之专收“女王”、“女帝”、“皇妃”、“大统领(即总统)母”,渐渐扩及兼取“法国女杰”圣女贞德、“法国革命家”罗兰夫人、“慈善家”南丁格尔等,至1902年的《世界十二女杰》一书,“女帝”、“女王”、“王后”的分量已大幅缩减,只保留了4人(19)。显然,西方女杰所属阶层的下调,对日本女性无疑可以产生更普遍的激励效应。

众多“妇人立志”书的竞相出版,不排除其间有盈利的刺激,故粗制滥造在所难免。不过,值得重视的是由此反映出的明治时期社会心态,即对于新典范的认知渴求。新式学校也理所当然地成为最主要的实践场域。时“充女子师范校教员”的松本荻江率先为《泰西列女传》作序(20),已显示出二者之间的必然关联。而《妇女鉴》明确传达的来自明治皇室的倡导,“命宫内文学”“著《妇女鉴》六卷,充校生读本,所以助治化也”,也使其立意很快超出华族女校的囿限,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回声。该书序言所阐述的编纂宗旨,实可视为同类著述的共同追求:

尝征之古今,考之内外,各国传记所载,耳目所触,帝王之为善政,英雄之树伟勋,学士之务业,官吏之奉公,农工商贾之殖生产,往往有资乎慈训与内助。然则一妇贤否,家道兴衰之所关;一家兴衰,即天下治化隆替之所基,妇女之任不亦重乎?(21)

这一将天下即国家的兴衰强弱与女性联系起来的新思路,正是中村正直编译《西国立志编》目的的自然延展(22)。

担负着重塑日本妇女品格之使命的“妇人立志”诸作在明治时期的大行其道,也很快传染到一水之隔的中国,其中的西方妇女传尤其引起晚清译者的注目。而从原本的易得考虑,取自成书总比采自报章更为便利。因此,晚清女报“传记”栏中选译的西方女杰传,便基本省略掉从明治报刊爬梳的过程,直接由源源不断刊行的新作中引进。由此使得晚清西方女性典范的移植,也具有了与明治时期相似的经验。

二、《女报》(《女学报》)中的“西方美人”

近代中国的第一份女报,为1898年7月24日在上海发刊的《女学报》,隶属于创建不久的中国女学会与中国女学堂。不过,因很快遭遇9月21日的“戊戌政变”,这份维新派色彩相当明显的报纸在艰难维持到1899年3月6日出刊后,似乎便就此了结,目前存世的实物有号数并不连贯的总共13期(23)。

继之而起者为《苏报》主人陈范之女陈撷芬所办《女报》(《女学报》)。该报的历史分前、后两段:1899年冬初次行世的《女报》原刊4期至今尚未发现(24),故无从讨论;1902年5月8日复刊后,封面虽署“续出女报”,期号已另行计数,至1903年10月,共出版杂志13期。其间,“续出”的刊名只用到1902年12月的第九期,转年3月出版的第二年第一期,已改称《女学报》。该报起初随《苏报》赠送,至1902年10月第七期起改为销售。因1903年6月底“苏报案”发生,陈范受到牵连,陈撷芬随父逃亡日本,《女学报》也随之迁移东京,编印了最后一期。

与前一份《女学报》的编辑与主笔多为中国女学堂董事或教习不同,陈撷芬初期是以女学生的身份课余办报,直到改名《女学报》后才成为专业报人。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该刊在她手中,也开启了近代女性以一人之力办报的新局面(25)。由于《(续出)女报》初时为赠刊,阅读《苏报》的男子成为当然读者。但其预设对象显然在女界,尤其看重女学生。尽管其时西方传教士所办的女校寥寥无几,国人自办的女子教育亦刚刚在上海起步,不过,这些陆续兴办的女学堂师生确实对这份唯一的女报相当关爱(26)。

《女报》(《女学报》)始终把提倡女学放在首位,同时也致力于“伸女权之公理”(27),故陈撷芬倡言的“兴女学、复女权”(28)实可用以概括其办刊宗旨。杂志的各个栏目不但着意于此一主旨的宣扬,陈氏也以诸如《论劝止缠足之关系》、《快些做事》、《要有爱国的心》、《不要过于装饰》、《独立篇》、《论女子宜讲体育》(29)等论说丰富了其思想内涵,甚至劳纺以白话解说一向被视为传统女德读本的《女诫》,也被陈撷芬转录(30),从而显示出新旧过渡时期刊物的多元面向。

倡导女学、女权之外,陈撷芬对表彰女界先进也颇为上心。因1898年的《女学报》本有刊载绘图《中外古今列女传》、“以作巾帼师范之资”的设想(31),虽未必落实,但此议对后出的《女报》(《女学报》)不无启示。续出第一期中,编者即预告:“我只个报内,还要出一种画图,把那些古往今来,中国外国,好女人的事迹,画将出来。”(32)尽管如同早先的《女学报》一样,此说亦不见下文,古今中外“好女人的事迹”却并未完全埋没,而是借助另一种方式——文字传写出来。

应该说,陈撷芬对征集妇女传记相当努力,其《续办〈女报〉事例》第二则即专言此意:

各省各国妇女,无论现在、已故,如有奇才绩学、苦志异行者,凡其亲族知友,均可代为阐扬,或作为传赞,或付之歌咏,或仅叙事实,由本报润色,均无不可。但使足资观感,本报自当酌登。尽管此项征稿的对象尚局限于“亲族知友”,并包括了诗歌,与后来发表的情形不完全相合,而所谓“奇才绩学、苦志异行”也嫌笼统,但其作为晚清女报中首次明确的女性事迹主题征文,仍然意义重大。只是当年这一急需稿件的登报征求,结果并不令人满意。符合编者标准的中国女性传记既少有新作,西方女杰事迹更多了一层翻译的障碍,也不易得,以致“传记”在《女报》(《女学报》)中尚无法构成独立的栏目。与之相关的记述“人物故事”的“炜管证闻录”栏(33),也仅以辑录中外女子的片段事迹与琐闻轶事为主,在作者固不无示范意义,却毕竟和传记的完整性有差。

由于《女报》(《女学报》)发表的传记除最后一期外,全部属于来稿或转载,因而主编的意向只能透过选刊来体现。其中国内女性的传记,如《女士张竹君传》、《罗迦陵女士传》均标为“来稿”;另一同样未注作者姓名与原刊的《记江西康女士》,实为梁启超1897年的旧作(34)。三文分别进入不同的栏目:“论说”、“专件”与“炜管证闻录”。西方女杰传的处理方式也近似,统共四篇译文,《批茶女士传》入“论说”,《罗兰夫人传》列“附件”,《俾士麦克夫人传》与《英国女杰涅几柯儿传》载“译件”。初步的改观出现在迁址东京后,直到此时,陈撷芬在译稿的采编上才表现出更多的自主性。《英国女杰涅几柯儿传》之为首次署名的原发稿,以及陈本人用白话改写的《世界十女杰演义》之连载,都在这最后一期刊物上出现。可惜杂志也从此夭折。

既然《女报》(《女学报》)刊登的翻译传记多出于转录,陈撷芬所习外文又是英语而非日文,因此,对于日文原本的采择,陈氏其实并无自觉。不过,即便如此,该刊刊载的西方女杰传仍不脱明治“妇人立志”读物提供的典范,倘若追寻原本,则更集中于《世界古今名妇鉴》。

与《世界古今名妇鉴》直接相关的译文为《罗兰夫人传》与《俾士麦克夫人传》。前者由梁启超以“中国之新民”的笔名、《(近世第一女杰)罗兰夫人传》的题名,1902年10月刊于其在日本横滨主编的《新民丛报》第十七、十八号,同年11月、12月的《(续出)女报》第八、九两期转载,未完;后文1903年2月在上海印行的《大陆报》第三期发表,为同年5月出版的《女学报》第二年第三期转录。其日文本分别是《佛國革命の花(口一ラン夫人の傅)》以及《政治家の妻》中的《ビスマアク夫人》。

罗兰夫人(Marie-Jeanne Roland de la Platiere,1754-1793)属于最早介绍到日本的西方女杰之一,1876年印行的《泰西列女传》已有其名,她也成为后来多种“妇人立志”书的在编人物。而其得以进入梁启超视野,并接力影响到《女报》(《女学报》),则与梁启超对德富苏峰文章的爱重、进而偏好由其创办的民友社出版物有关(35)。《世界古今名妇鉴》正是民友社的出品,编者德富芦花又是德富苏峰的弟弟,其充满激情的文章风格也易于打动读者。这些都足以引起梁启超对该书的注意。而从《女士张竹君传》与《罗迦陵女士传》先后出入于《新民丛报》与《(续出)女报》的情形,也不难窥见两刊在稿件上的互通互助。

德富芦花的《罗兰夫人传》以“法国革命之花”命名,突出地表现了传主与法国大革命的关联。这正是罗兰夫人一生事业的高潮。依据日本学者松尾洋二的研究,他经过细致的文本对勘,认为梁启超的《罗兰夫人传》除了开头与结尾的议论,主体部分基本为德富文章的译文。而翻译中的一些删改,则意在淡化原文对罗兰夫人初期激进思想和行动的描写与肯定,恰好对应了梁氏其时从革命退回到改良的思想变迁(36)。很显然,不但罗兰夫人是一位政治家,梁启超翻译此传也意在传达其政治理念。

不能说梁启超译文中的思想倾向对晚清女性不重要,但陈撷芬的转载将其置于女报语境中,则文本的意义自会发生微妙的变化。“近世第一女杰”的称誉多半落实在罗兰夫人的爱国救国热忱上,特别是梁氏以激情四溢的笔墨在《罗兰夫人传》开篇写的一段文字,也成为一时经典:

罗兰夫人何人也?彼拿破仑之母也,彼梅特涅之母也,彼玛志尼、噶苏士、俾士麦、加富尔之母也。质而言之,则十九世纪欧洲大陆一切之人物,不可不母罗兰夫人;十九世纪欧洲大陆一切之文明,不可不母罗兰夫人。何以故?法国大革命为欧洲十九世纪之母故,罗兰夫人为法国大革命之母故。

此言以罗兰夫人的性别为喻,将其女性身份扩展到伟人之母、文明之母,从而促进了对女子赞誉之词“国民之母”在晚清的流行(37),更是超脱了梁传所有的政治意涵。《(续出)女报》的转载恰好在罗兰夫人刚刚现身法国大革命舞台时戛然而止,也使得梁启超添加的这个部分更为醒目。

同样是政治家夫人的传记,《俾士麦克夫人传》无疑与《罗兰夫人传》之重在政治家不同,凸显的是其夫人身份。此传只是专意讲述俾士麦克夫人即俾斯麦夫人(Johanna von Puttkamer,1824-1894)与德国著名的“铁血宰相”之间的夫妻情深与家庭幸福。为此,《女学报》转载时,甚至删去了《大陆报》本开篇原有的叙说夫人去世后各国的哀悼以及丈夫的悲痛一节文字,译者另外添出的“夫人一生之历史,即俾公一生之历史也;俾公一生之历史,即最近日耳曼之历史也”等意在提升其人重要性的言说也一并消失。于是,从俾氏求婚时的慧眼识英雄,到暮年的“婆娑相对,白发盈颠”,俾斯麦夫人的生活始终是以丈夫为中心。而在外面世界强悍易怒的俾斯麦,其实也非常依赖夫人构筑的家庭这个平静的港湾。因此,传记极力称说:“公爵一生之大运动,大策略,大雄图,大演说,其原动力固有在,初非公一人能演此种种离奇光怪之活剧也。原动力者何?夫人也。”

本来俾斯麦夫人在政治上未尝没有抱负,日文原作即谓之“夫人实有其荣誉心”。在给一位英国女士的信中,她也以“吾国无妇人自由运动之余地”为憾事。不过追溯缘由,德富芦花将其主要归结为俾斯麦忌惮皇太后参与政治,因而使“夫人显无满足此荣誉心之机会”(38),译文却变成了皇太后对政治活动的“沮止”。但无论如何,俾斯麦夫人总是接受了这一限制。所以,中译者挪动日文本前后的文字,拼合、添加而成的结论是:

盖夫人以家为国,以家政为国政,能以其心电,成就公一生事业,感动当时几多之政治家,实动政机之技师,而所谓“政治的夫人”也。

将原作“政治的妇人”改成“政治的夫人”,不管是否笔误,“夫人”而不是女政治家实为《俾士麦克夫人传》的中心词已无疑问。由此昭示出的是,女人不一定要直接从政,照样可以靠辅助丈夫,成就一生名誉。

而陈撷芬东走日本后,以“楚南女子”笔名演述的《世界十女杰演义》虽只昙花一现,其所依据的文本却仍与《世界古今名妇鉴》关合。大致于1903年3月印行的《世界十女杰》(39),在《世界十二女杰》之外,又依据《世界古今名妇鉴》作了增删,其中起码一半的传记源出于此。不署名的“编者”又在翻译中添加了大量关于“革命”与“女权”的话语,从而使得《世界十女杰》确如其所自诩,“虽曰译编,实近于撰著”(40)。

《世界十女杰》在国内发售时,曾在《苏报》刊登过广告(41),此书因而与陈撷芬多了一段缘分。她在正文开始前写的一则题记即由此说起:

我今年看见一部书,是译他们西国的,名字叫《世界十女杰》,是说的各国女豪杰的事迹。有的姊妹想也看见过,但是不看见的人多得狠,并且有年纪小的,不能看那深奥的文法,所以我将这十个女豪杰的事,编做白话,既可以与诸位姊妹消消闷,又可以晓得我们女子中的人物。倘然看得合式,就可以学他也做一个女豪杰出来,岂不是件有益的事么?姊妹们以为是否?(42)

由题目所使用的“演义”可知,陈撷芬原本打算用说书笔调讲述人物故事。而消遣之外,她最看重的其实是对西方女杰的了解(“晓得”)与效法(“学”)。紧接在标题后面,以花边框起的“西方美人”四字,不仅进一步划定了“世界女杰”的范围,也显然取自梁启超关于20世纪为东西“两文明结婚之时代”,“彼西方美人,必能为我家育宁馨儿以亢我宗也”(43)的思路,对引进西方女杰以改造国民品格抱有很高的期待。

具体到此期终刊号所演义的“美世儿”,其人今译路易斯·米歇尔(Louise Michel,1830-1905)。《世界十女杰》中的传记乃是以《世界十二女杰》的《路易美世儿女史》为主,又糅合进《世界古今名妇鉴》的《夜叉面の菩薩(ルイ、ミセ一ル)》,并增添了不少议论与情节,成为一篇十足的革命文字。日文二传原先置于文内的“无政府党之女将军”的称号,至《世界十女杰》也跃登标题,明确揭示出编译者的用意所在。

陈撷芬改编《无政府党女将军:路易·美世儿》时,显然已考虑到其所设定的读者对象包括了少女,加以要兼顾“与诸位姊妹消消闷”的需求,故将原编译者写在前面的整整两页对于“不自由毋宁死”以及无政府党暴力革命的宣说一概删除,直接从传主的出生开始讲起。尽管这篇白话演义只述及路易·美世儿14岁以前的少年生活,政治生涯尚未展开,但其人的革命家气质已然有所表露。

相比于《世界十女杰》,陈撷芬的改写确实收敛了许多,不但题目简化为《美世儿》,传主幼年时所说“吾为正义,虽用暴力不敢辞也”(44),在陈氏笔下也更易为:“我为公共的事,正义的事,就得罪人也只好得罪的了。”不过,《世界十女杰》从《世界古今名妇鉴》中移借的关于美世儿女权与革命思想萌发的情节:“闲则倩从兄齐欧卢唱女权歌,绝竹为笛以和之;复借荒田以为舞台,指挥群儿演佛国革命剧,尝执短刀,精神勃勃,以扣乐沁(按:日文作‘ギ口チン’,乃指断头台)自拟,日呼‘自由万岁!!!万岁’数声以为例。”(45)陈撷芬不仅未遗漏,而且大书特书。只是因为不明白“扣乐沁”的音译所指,故演述为“破大狱”。甚至为了显扬其演出效果,又虚构出观看的人“禁不住一齐的拍手喝彩道:好革命军,好革命军!我们也要起革命军了!”的情节。于叙述中,陈撷芬还承担着随时将话题引向当下中国情境的责任。如在“自由万岁”后加入对“自由”的解说:

这自由两字有许多好处在里面,说起来一时也不能说尽。大略的意思,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自由权,做的事体只要是不错,富的不能管贫的,大的不能管小的。但是倘然做错了事,就是我们中国所说的那顶大的皇帝,也要受小百姓的管。

这也使得该文对于西方女杰事迹的演义,同时具有了传播新思想、新知识与培育新道德的功能,从而贯彻了《女报》(《女学报》)提倡女学的本意。

有趣的是,无论在哪一种日文传记中,路易斯·米歇尔的容貌都被描述为“丑陋”,《世界十二女杰》叙其“姿容既陋,望之如一夜叉”(46),《世界古今名妇鉴》更是将“夜叉面”放进了标题。而《世界十女杰》出于尊敬女杰的缘故,有意回避了此类描写,不知情的陈撷芬因此误记美世儿为“美貌女孩子”。并且,应该也是受了“西方美人”主题的暗示,美世儿之名在目录页中居然变身为“美人儿”,犯了一个美丽却颇有意味的错误。由此也生动地显示出,作为取法楷模的西方女性在《女报》(《女学报》)中形象的美好。

尽管来源不同,《女报》(《女学报》)对于西方女性的介绍显然已超越“列女传”,而同明治“妇人立志”读物中的“名妇”到“女杰”阶段合拍。起码一半的传记原本出自《世界古今名妇鉴》,最末一期杂志所刊《世界十女杰演义》与《英国女杰涅几柯儿传》,标题上又都赫然出现了“女杰”。这些“西方美人”指示的进路颇为纷杂,西学自不待言,尚有爱国、贤妻、革命、女权等内涵,以及《批茶女士传》与《英国女杰涅几柯儿传》所肯定的救世情怀(47),既与刊物倡导女学、女权的主旨相关,也呼应了散见于各篇的对于女子的诸般期盼。其间最值得关注的是陈撷芬引进“西方美人”以改造中国女性品格、诞育健全新国民的深心。而处于过渡期的《女报》(《女学报》)传记栏,也以其辗转自日本输入的多姿多彩的西方女杰形象,为晚清女性提供了足够新鲜的取法典范。

三、《女子世界》中的西国“爱种”

《女学报》停刊之后,1904年1月17日,由丁祖荫(号初我)主编的《女子世界》在上海出现。此刊为江苏常昭师范研究讲习会同人合办(48),也吸纳了各地诸多作者。至1906年7月第二年第四、五期合刊出版后(49),主编易人,故1907年7月发行的《(续办)女子世界》(又称《新女子世界》),实已与丁氏所编无关。而该刊面世时,女子教育已在各地逐渐推展,丁祖荫、徐念慈等讲习会成员亦趁势于1904年10月在常熟创办了竞化女学校。从杂志专门设立的“女学文丛”,以及自第五期“大改良”后添加的“实业”、“科学”、“卫生”等栏目之兼具教科书功用,可见其预设的读者群主要为女校师生(50)。

《女子世界》既为教育团体所办,主编丁祖荫及主要作者亦均热心女子教育,因此其创刊宗旨亦确定为“振兴女学,提倡女权”(51)。不过,在二者的先后次第上,杂志内部有过一场“女学”优先还是“女权”优先的争论。虽然作为结论而发表的《论复女权必以教育为预备》(52)可视为代表了编辑部立场,但这场争议还是造成了杂志本身的“多声部”,并为日后《(续办)女子世界》的彻底改组埋下了伏笔。而该刊也经历了办刊方针的转向,即由前期的注重“提倡女权”,演化为后期的偏向“振兴女学”(53)。

在中国女报史上,将“传记”(史传)设置为固定栏目,乃自《女子世界》发端。鉴于此前一年,已有《世界十二女杰》、《世界十女杰》以及丁祖荫自译的《(近世欧美)豪杰之细君》(54)集中刊行,西方女杰的译介一时称盛,1904年初创办的《女子世界》于是有意另辟蹊径。创刊号中,主事者已一再倡言“吾勿表欧风,吾且扬国粹”,大力表彰中国古代杰出女子的“勇武”、“游侠”与“文学美术”,而期待“吾最亲爱最密切之二万万女同胞”继承、发扬传统之荣光,“共养成女军人、女游侠、女文学士,以一息争存于二十纪中”(55)。显然,中国“女界伟人”(56)的重新发现,已成为《女子世界》寻求女性典范、陶铸女性品格的崭新举措。

不过,若观察实际刊出情况,则与杂志主导倾向的转变一致,“传记”栏也同时出现了从中到西的演化。《女子世界》前四期刊出的各篇传记,确实忠诚贯彻了编者表扬国粹的初意,无论是沈同午的传写明末女将军沈云英与秦良玉的功绩,还是柳亚子的演述花木兰、红线、聂隐娘的故事(57),均为急欲养成之“女军人”、“女游侠”提供了楷模。而第五期杂志不但在卷首发表了丁祖荫之同学兼好友蒋维乔(字竹庄)的《女权说》,批评“妄谈女权”、“妄谈自由”之弊,揭开了“女权”与“女学”之争的序幕,“传记”栏中也首次出现了西方女杰的事迹。此后,西风逐渐压倒东风,尽管总体仍可谓中、外各半。

除去两篇有关俄国当代人物(58)的篇目,《女子世界》刊发的其他五篇西方女性传记明显带有明治“妇人立志”读物的胎痕。各文所署作者实为译者,现将已查知之诸传原本表揭如下:

《军阵看护妇南的搿尔传》采自《女子立志编》之《看護婦フ口レンス·ナイチンゲ一ル》;

《妇人界之双璧》中《刑场之白堇》采自《泰西妇女龟鉴》之《口一バ一夫人》,《黑夜之明星》采自《世界古今名妇鉴》之《ウイルラ一ド夫人》(《社會改良運動の母》之一);

《女文豪海丽爱德·斐曲士传》采自《妇人立志篇》之《文學者ビ一チヤア、ス卜ウ夫人》;

《女刺客沙鲁土·格儿垤传》采自《世界十二女杰》之《沙鲁土格儿垤娘》。

唯《英国大慈善家美利·加阿宾他传》尚未探知原出处。所据之书,最早为1892年出版的《妇人立志篇》与《泰西妇女龟鉴》,最晚则是1903年刊行的《女子立志编》。就采择而言,各篇几无一本复出,故堪称繁多。

而原本所提供的西方女杰典范也同样五花八门:以战场救护及创建红十字会闻名的南丁格尔(Florence Nightingale,1820-1910),通常被赞赏的是其“慈善”悲悯情怀;《乌托邦》作者托马斯·莫尔的长女玛格丽特·罗珀(Margaret Roper,1505-1544),在《泰西妇女龟鉴》中乃是置于“孝女”编;世界基督教妇女禁酒联盟(明治时期的日文译为“万国妇人矫风会”)创始人及第一任会长威拉德夫人(Frances Willard,1839-1898),则恰切地获得了“社会改良运动之母”的称誉;《汤姆叔叔的小屋》作者斯托夫人(Harriet Beecher Stowe,1811-1896)一向位于文学家行列,德富苏峰在为《妇人立志篇》所撰题词中,又特别表扬其“以一卷《黑奴小家》而令几百万奴隶仰见自由之天日”(59);留名于法国大革命虫的夏洛特·科黛(Charlotte Corday,1768-1793),在《世界十二女杰》里,突出表现的是其“纤手挥白刃,毙暴魁马拉于一击之下,从容就死”(60)的坚毅果敢。

尽管有此差别,这些被标记为护士、孝女、社会活动家、文学家、刺客身份的西方女杰,如果放回“妇人立志”书系列,仍有其共通性。此即中村正直在《西国立志编》中所强调的“专心一意,死生不移”(61);置于卷首的古贺增题词尤见精髓,其对于“自助”的解说为:

历观古今来立一事业之人,皆抱百折不回之概,把持牢,立志确,勇往直前,一切不问世间毁誉褒贬,亦且不以一败挫其锐气,然后所期望之事始成。(62)

将此精神移注于女性读物,则以《世界十二女杰》所称扬的“坚忍不拔之精神,惨憺苦心之结构”(63)最为得体。上述诸人之行事,无论小至玛格丽特之从伦敦桥上黑夜夺回被斩之父亲首级,大至威拉德夫人创建万国妇人矫风会,无不经历艰苦危难,而完全凭借自身百折不回、坚忍不拔的毅力,方能达致目标。

日本原作这一出自明治情境的特别会心,在编译《泰西妇女龟鉴》的涩江保那里有精确的阐释:“西洋妇人忍耐力强,日本妇人忍耐力弱。我辈以忍耐力弱之故,面临艰难,有以一死逃脱苦痛之倾向;彼辈以忍耐力强之故,故身历百难而不受挫折,竭尽心力以扶助、抚慰其父、夫。”虽然仅限于家庭一隅谈论人我之别,未免小视了西洋典范的意义,但引出此言的东西比较思路,以及涩江保由此展开的爱心广狭之辨,无疑对丁祖荫更多启示:

今姑为议论,强举日本妇人之短处、西洋妇人之长处时,则日本妇人心胸狭窄,西洋妇人心地宽广是也。我辈以心胸狭窄故,不免有偏爱一人,为感情左右,而视多数人之痛苦于度外之弊;彼等因心地宽广故,爱一人之同时,亦博爱众人,造次颠沛之间,亦不忘应为多数人尽其深切之义务。(64)

由此,《泰西妇女龟鉴》之进入丁祖荫视野,与西方女杰在《女子世界》的集体现身和意义归整之间,也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关联。

1904年6月,《女子世界》第六期“社说”栏发表了丁祖荫的《哀女种》。此文接续第二期《说女魔》之批判女界种种劣根性的话题,进一步掘发中国女子衰弱的病因。丁氏指认“其遗传不良者有三”,即“非爱种”、“非侠种”、“非军人种”,后二者明显与前述期望造就“女游侠”与“女军人”之论相呼应。而放置第一位的“非爱种”之所谓“爱”,乃是排除了“男女之私”的“肉欲之爱”,具有更广大的精神性:“爱根者,磅礴蟠护于个人、国家上,而为吸群之利器、铸国之胶质者也。”若与其《说女魔》中的“苟得是情而善用之,则天下善感人者莫如女子;一切国家观念,社会思想,民族主义,胥于是萌芽,胥于是胎育焉”合观,可知丁祖荫要求于女子的实为将一己之私情扩展到爱群爱国爱种。而这一认识也来自中西对比。《说女魔》还只是感慨:“奈何西国之爱情,融合而交注;吾国之爱情,单独而孤行?”到《哀女种》,便已径直将所有中国女性遗传之病因全部归结为西国的对立面:

观此三者遗传之良女种,皆西国所有,而我国所无,皆西国所日日培养,而我国所日日摧残,国安得而不亡?种安得而不灭?(65)

结论也不难得出,欲革除我国女界之病根,非引进西方“良女种”不可。西方女杰传因而在《女子世界》适时登场。

根据主编丁祖荫的特定关怀与编辑处理,出现在《女子世界》的西方女性事迹也有了大体相近的旨归。出自徐念慈之手的《军阵看护妇南的搿尔传》与《英国大慈善家美利·加阿宾他传》(66),前者将南丁格尔之救死扶伤,放在当时日俄战争中,“两国之女子,发大愿,投身赤十字会,随往战地,看护负伤军人,尽国民母之责任者,不知凡几”的现实背景下,期盼其传记能够起到“取镜之资”、“观感之助”的激励效应;后者则叙述创建贫儿免费学校与少年教养所的玛丽·卡彭特(Mary Carpenter,1807-1877)一生的慈善事业,着重称道:“女子之富于爱情,甚于男子。此特别之美德,固合古今中西而同然者也。”因此其推介玛丽之“疚心社会,忍耐刻苦”,“排斥圈笠主义,表见其慈善心肠”,也是针对中国古代女子即便青史留名,也只关注家庭而非服务社会之弊。后一传记与丁祖荫的《哀女种》同期发表,两个栏目之间也自然地构成了共鸣。

与徐念慈译介南丁格尔之大抵忠于原作不同,丁祖荫本人的译述更多改写的成分,尤以《妇人界之双璧》为最。叙写孟加列·罗巴(玛格丽特·罗珀)的《刑场之白堇》,删去了原作前半篇摘自《英国文学史》中关于其父的介绍,而将笔墨集中到多马士·摩亚(托马斯·莫尔)的被害,以及女儿甘冒风险,探视、营救与安葬父亲的动人情节;记述扶兰斯德(威拉德夫人)生平的《黑夜之明星》,对于其二十岁以前的生活史同样有大段的删节,由此而凸显了其为改良社会各种陋习艰苦卓绝、奋斗一生的伟绩。篇末的“记者曰”提要钩玄地以情爱概括二传:“呜呼!世界多爱种,中于女子者居多。牺牲于家庭,牺牲于全国,所殉者不同,而终无以易吾爱之理。”(67)为了赞颂女子的爱心,即使所殉者仅为家人,丁祖荫也一例肯定。这种对爱的推崇,在《女文豪海丽爱德·斐曲士传》中达到了高潮。从开篇的斥责“其最无伟大爱力于世界中者,孰如我不文学、不名誉之女子哉”,一转而为对“南北美战争时代”的“文界之奇女子”海丽爱德·斐曲士(斯托夫人)的全力称颂:“求其令闻不没于人世,爱力深入于人心,奄有古英雄豪杰感化人之能力者,孰有如世界之文豪?孰有如移人情性、可歌可泣世界之女文豪?”《汤姆叔叔的小屋》作者因此获得了“世界之爱花”、“自由之女神”、“文坛革命军之先驱队”(68)一连串的荣衔。于此,我们也可以了悟,在丁祖荫心目中,“女文学士”实应为“情种”,以“爱”为根底,以扩充其“爱力”于世界为最高境界。

即使是以鼓吹民族革命、暴力暗杀为旨趣的《女刺客沙鲁土·格儿垤传》,译者也着意指出其以暴制暴乃是出于“不忍”之心,故沙鲁土在刺杀马拉后自白:“吾不忍见暴徒之凭城窟社,使神圣同胞,肝脑涂地,誓牺牲此生命,而为平和幸福之媒介,成败一身当之,无与他人。吾事毕矣,鼎镬其何敢辞?”(69)而其所取资之《世界十二女杰》原传中并无此言,相近的说法只是:“吾之所欲为者已为之,今日一任汝等之所为也。”(70)而此“不忍”之心,其实仍是一种对世人的大爱。

如果对《女子世界》中源自明治“妇人立志”书的诸篇主旨作一概括,第七期“论说”栏刊载的《论铸造国民母》的一段议论相当贴切:

夫慈悲善良,为女子固有之特性也。试考察世界文明国中,无论王党、政党、温和党、进步党、革命党、虚无党、无政府党,一切社会人物,无不有惊天动地之女杰,以扶助于其间。至其所设之事业,则有施食所、施医所,有贫苦投泊所,有罪人保护所,有万国矫风会,有普救赤十字会。……可知牺牲现在,牺牲一己,以普渡众生一切事,凡女子无不欣然乐从之。(71)

以“慈悲善良”作为超越一切政治党派之上的女性固有品格,也是丁祖荫代表的杂志编辑部所认定的最高道德准则,却同时也被指为中国女子的缺项。立意铸造“国民之母”的《女子世界》(72),于是才会将诸多西方女杰传记的译介归纳引导到慈爱,尤其是博爱一途。

而这一经过整合的西方女杰典范解读法,仍然关系到《女子世界》的内部论争。恰恰是在改编自《泰西妇女龟鉴》与《世界古今名妇鉴》的《妇人界之双璧》的“记者曰”中,丁祖荫一面赞颂“地球虽灭,爱之花尚开;世界一切有情种,皆恃此以生以存以养”,一面又以其爱之哲学,批评:“世之大运动家,顾假自由平等之美名,实行其破坏家庭、灭裂群德之举动者,其亦对此女丈夫而有愧欤?”(73)所对话的语境,正是该刊自第五期以来越来越加强的对于没有“自治之学识、之道德之女子”(74)倡言自由与女权的不满。由此也可以让人理会,《女子世界》对于西方女杰传的特别观照点,也是由晚清当下情境而发生,并与之相契合。

四、《中国新女界杂志》中的欧美“女国民”

1907年2月5日在东京创刊的《中国新女界杂志》,是晚清第一份在海外创办的女报。其所依托的背景,乃是大批留日女学生以及留学生女眷的集聚东京。按照1906年的调查统计,当时在东京各校读书的中国女生已将近百人,还有许多尚未入学者(75)。主编燕斌其时正在早稻田同仁医院学习(76),自1906年11月20日起,又担任了两个月前刚刚成立的中国留日女学生会对外书记(77)。可想而知,杂志的撰稿者多为留学生,更含有不少女生,其对日文的熟习、理解的准确以及对明治出版物的了解与及时阅读,都应在丁祖荫等人之上。而由于经费的问题,刊物自第四期开始脱期,出至第六期中止,时间大约在1907年11、12月间(78)。

与前述两种女报之办刊意图尚需读者抽绎、领悟不同,由留日女学生编辑的《中国新女界杂志》可谓宗旨鲜明。其《社章录要》第一条即揭示出“本杂志主义五条”:

(1)发明关于女界最新学说;(2)输入各国女界新文明;(3)提倡道德,鼓吹教育;(4)破旧沉迷,开新社会;(5)结合感情,表彰幽遗。(79)

主编燕斌更作了明确概括:“本社最崇拜的就是‘女子国民’四个大字。本社创办杂志的宗旨,虽有五条,其实也只是这四个大字。”(80)因此,在所撰《发刊词》中,燕斌也将关注点集中到“女国民”的精神教育:从反面立论,即指称“中国虽有多数女国民之形质,而无多数女国民之精神,则有民等于无民”;自正面阐发,则是“必发挥其新道德,而活泼其新思想,斯教育一女子,即国家真得一女国民”(81)。不难看出,身处日本的燕斌等女学生,本身即具有吸纳“最新学说”的敏感,故对当时正在日本盛行的国家主义思潮深有契合,并由此催生出该刊以造就合格的“女国民”为职志的特色。

而作为承载“女界新文明”、堪当中国“女国民”精神导师的人选,在燕斌等人看来,实非欧美女杰莫属。此一认识在传记栏(82)中得到了完整体现。《中国新女界杂志》自创刊号起,即连续登载中西女士传。不过,所发表的11篇传记中,中、日女子仅各占一篇(83),其他传主均出身欧美。

值得注意的是,与《女报》(《女学报》)及《女子世界》未加区分地统称“泰西”、“西方”、“西国”或竟至“世界”不同(显然也受到明治语汇的影响),《中国新女界杂志》已经更多地使用“欧美”这一说法。燕斌在《发刊词》中即称道:

欧美诸强国……对于女界,实行开明主义,与男子受同等之教育。其爱国之理想,国民之义务,久令灌注于脑筋。故其女国民,惟日孜孜以国事为己责;至于个人私利,虽牺牲亦不之惜。斯其国始得为有民,宜其国势发达,日益强盛,而莫之能侮。

并断言,随着中国女国民精神教育的普及,“十年以后,如谓中国女界,不足与欧美争衡者,吾不信也”。而在“欧美”之中,燕斌更看好的其实是美国。除了译述《美国女界之势力》、《纪美国妇人战时之伟业》,燕斌也一再宣说,“近世女权之最发达者,当以北美合众诸州为最”,“现今世界上各国的女子,最有势力的,以美国为第一”(84)。其言说中的凸显“欧美”,固然是受日本用语风气的濡染;而对欧美直至美国女性典范的强调,则明显有《欧米女子立身传》的影响在。

由众议院议员根本正(1851-1933)译述的《欧米女子立身传》出版于1906年4月,出于译者青年时代留学美国的经历,该书也与此前的“妇人立志”读物之偏向欧洲不同,加重了美国女杰在传记中的分量。而此编与同时印行的根本正另一译作《欧米青年立身传》(85),原本也有姊妹篇的构想。

排比一下《中国新女界杂志》各篇传记,检讨其原本,《欧米女子立身传》无疑遥遥领先。除了《英国小说家爱里阿脱女士传》末后“译史氏曰”所提供的“吾读《欧美女子立身传》”之线索可以确认其出处,在所有9篇西方女性传中,与之同出一源的竟有6篇。现将题目对照如下:

《创设万国红十字看护妇队者奈挺格尔夫人传》 《ナイチンゲ一ル·看護婦》

《美国大新闻家阿索里女士传》 《才ソリ一·新聞記者》

《美国大教育家梨痕女士传》 《リ才ン·教育家》(86)

《大演説家黎佛玛女史传》 《リバモ一ア·演说家》

《英国小説家爱里阿脱女士传》 《ヱリ才ツ卜·小說家》

《博爱主义实行家墨德女士传》 《モツ卜·講演者》

其中英国女士2人,美国女士4人,欧、美之间,重心已在向后者转移。这与原书收入15篇传记,出生美国者高达10人,情形正相仿佛。实际上,根据《中国新女界杂志》的出版广告可知,《欧美女子立身传》“全稿皆成”,已准备出版(87)。由此显示出该书对于杂志同人的重要性。

在同一广告中预约出版的尚有《(法国救亡女杰)如安传》,此篇应该即是《中国新女界杂志》第三期刊出的《法国救亡女杰若安传》,原本为文学士中内义一所著《惹安达克》(88)。此外,第六期所载《俄国女外交家(无官之全权大使)那俾可甫夫人》与《法国新闻界之女王亚丹夫人》,均出自《世界古今名妇鉴》,为《歐洲政界の三女傑》中的《無官の露國全權大使(ノヴイコワ夫人)》与《佛國新聞開の女王(アダム夫人)》。《中国新女界杂志》在刊发这些译稿时,虽有署名,却均未注明其身份只是译者,可谓沿用了《女子世界》的做法。

由于译本原出处的相对统一,加之刊物的宗旨明确,这些经过日、中双方译者挑选才得以进入《中国新女界杂志》的欧美女杰形象,也有了大致统一的意义指向。借用根本正的表述:

忍耐刻苦之于立身成功,实为最大要素。……而依余之所观,妇人女子之立身成功,在忍耐刻苦之外,别又有一要素。何者?即仁惠慈善之德行是也。抑且身为女子,即令如何富于才智,如何精于学问,若无仁慈之心,则其学问才智不仅不能成为为人为己博取利益之助力,或反而伤己,抑且必至于害人。

故《欧米女子立身传》所收均为“有忍耐刻苦之气力兼具仁慈之德性,以此立其身,奏伟勋,芳名辉于天下”(89)者。可见,根本正之作虽然转换了取法对象的国别,却仍然是在《西国立志编》的延长线上。

只是根本正表彰的“仁惠慈善”,在燕斌那里,原属于杂志所亟欲提倡的“世界通行的女子新道德”:“新道德的作用,是以慈惠博爱,为第一要旨。”以之与“女国民”身份相系连,便自然显现为“爱国思想”;所行之事,也总以“可以福国利民,弥补世界的缺陷”为目的。而其说之征引取法,仍不脱“欧美女界”(90)。因此,《中国新女界杂志》各传的主角,便承担了具体示范“新道德”的作用。奈挺格尔(南丁格尔)不必说,即使以美国报刊评论家及新闻记者闻名的阿索里(今译“玛格丽特·富勒”,Margaret Fuller Ossol,1810-1850),在意大利居住期间,也因热心济困与支持意大利统一运动,被赞为“富慈悲心,且实行基督博爱教”(91)。

尤为明显的是,为了激励中国女界“在社会上作事业”的“责任心”(92),燕斌等人更突出了欧美女杰的行动能力。作为“反对奴隶制度妇人同盟会的会长”,墨德(今译“露克莱霞·莫特”,Lucretia Mott,1793-1880)“唱自由平等主义,不但空讲,而且实行”,故博得了传记译者“博爱主义实行家”的称誉,甚至直接以之替换掉原文标题中的“讲演者”头衔。而且,在该传开篇,译者也横空出世,倾力将墨德的功绩提升为废除美国奴隶制的原动力:“亚美利加解放奴隶,人人只说是大统领林肯之力,殊不知这个功劳并不在大统领,是在平民;这个奴隶制度废去的原动的[力]并不在男子,是在女子。”(93)这一称许也让人想起1902年《(续出)女报》转载的《批茶女士传》,译述者同样是用“以一支纤弱之笔力,拔无数沉沦苦海之黑奴,使复返于人类”的赞美,颂扬批茶即斯托夫人,因此对晚清女性产生了巨大的感召力(94)。而对于另一位在南北战争中作出卓越贡献的黎佛玛(今译“玛丽·艾什顿·赖斯·利弗莫尔”,Mary Ashton Rice Livermore,1820-1905),《中国新女界杂志》不只刊登传记,叙说其人以“大演说家,又为有名的记者,又为卫生队的队长”的实际作为,成为北军的有力后援;而且在同一期杂志发表的《纪美国妇人战时之伟业》中,长篇引录其演说词,该文开宗明义所称许的“美国妇人多富有活泼有为之性质,而爱国之心,至为殷挚,迥非他国女子所能及”(95),也由于与传文所叙前后辉映,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中国新女界杂志》对于女子实行力的推重,亦适应晚清情境,在尊崇救国女杰上得到了充分体现。梅铸译述的若安(即圣女贞德,St.Joan of Arc,1412-1431)传,不但题目中醒目地标记出“法国救亡女杰”的称号,主编也在一期杂志内,给予该传最长的篇幅(96)。甚至参与了国内战争的黎佛玛,也被译者灼华笼统地称为“出来为国家牺牲”。篇末发明翻译用心,灼华也不禁“回想我祖国危急的形状,比之一千八百六十一年的美国何如”,而要求“列位姊妹”“勿等闲此时势,就不辜负我译述此篇传记的本意了”(97)。

这种对于女子爱国、救国的急切呼唤,也影响到女学目标的设定。灵希在译介梨痕(今译“玛丽·莱昂”,Mary Lyon,1797-1849)致力于美国女子高等教育的事迹时,一再删除原文以“贤母良妻”为“社会进化之原动力”与“真正文明的最大基础”(98)诸说,显然并不看好这一明治时期倡行的女子教育宗旨。梨痕的教育理念也被还原为:“国家文明之原素,视女子教育之发达如何。”其人因此获得了“牺牲一己之生涯,为国民谋幸福”(99)的崇高赞誉。国家终究被置于家庭之上,而《中国新女界杂志》所谓“鼓吹教育”的意涵也可据此探知。

至于在《欧米女子立身传》之外,特意从《世界古今名妇鉴》中增补的俄国那俾可甫夫人(Olga Novikoff,今译“诺维科夫夫人”,1840-1925)与法国亚丹夫人(Juliette Adam,今译“朱丽叶·亚当夫人”,1836-1936)二传,同样别具深意。那俾可甫夫人在1877-1878年的俄土战争中,为调停英俄矛盾往来奔走游说,以外交手腕帮助俄国取胜;曾任法国内阁大臣甘必大(Leon Gambetta,1838-1882)秘书的报刊政论家亚丹夫人,则将自普法战争中激发出的“爱国之情,复仇之念”保持终身,促成了俄法同盟以对抗德国。因此,这两位欧洲政坛女杰,一被称为“俄皇女密使”,一被视为“法国辩护士”。而译者看中之处,正在其人为“欧美几千万妇人中,能间关出入于堂堂之政治家之间,而真有裨于社会、有益于国家者”(100)仅有的两人。特别是前述文字乃是经由改动原文之称美二人辩才无碍而来,更明白显示出杂志同人的特殊关怀。

比之前述两种女报,可以明显看出,《中国新女界杂志》译介的欧美女子已去除了贤妻、孝女一类家庭楷模,甚至更有意识地排斥明治日本流行的“贤母良妻”主义,而将目标集注于爱国女杰,直至女政治家。这自然是出于该刊力图培植“女国民”精神的特定追求,同时也意味着,在女性普遍应该具有的“慈爱”之上,“爱国思想”作为“女国民”必备的品格,得到了杂志同人格外强烈的关注与推崇。因此,从思想演化的连续性考量,也不妨认为,燕斌等人已在《女子世界》原有的基础上再推进一步。

就上述对于《女报》(《女学报》)、《女子世界》与《中国新女界杂志》的讨论而言,可以清晰地看到明治“妇人立志”读物在晚清女报中的巨大身影。由其持续不断提供的各种类型的西方女杰,丰富了中国女性取法的典范,并直接介入到改造旧道德、培植新品格的近代中国女界精神重塑的历程中,影响深远。而在翻译、移植之际,中国译述者利用篇首、文末、中间插入甚或改写原文的方式,对这些经过日本原作者阐发的传记,又进行了契合晚清情境的再度阐释与修正,由此使得出现在晚清女报上的西方女杰传,具有了植根中国女界土壤的意义与可能。服务于各女报主旨的传记栏,也以栏目之间相互的呼应、配合,合力构造了晚清女报不同的风貌。

本文为提交给2011年5月13-15日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举办的“1900-2000全球语境中的中国妇女报刊”研讨会之论文。

注释:

①如岩崎徂堂、三上寄风合著之《世界十二女杰》于1902年(明治三十五年)7月出版,次年2月同名中译本即在上海刊行。

②明治年间的日文书名中颇多汉字,本文一仍其旧。

③参见石井民司:《(自助的人物典型)中村正直传》,东京:成功杂志社,1907年,第61-62、165页。

④[日]中村正直:《总论》,[英]斯迈尔斯:《西国立志编》(原名《自助论》),[日]中村正直译,东京:七书屋,1876年,第29、32页。原文为汉文。

⑤[日]近代日本思想史研究会:《近代日本思想史》第1卷,马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41页。

⑥林万里:《〈自助论〉序文》,林万里校订:《自助论》,上海:商务印书馆,1910年。梁启超在《饮冰室自由书·自助论》中也表达了相近的意思:“其振起国民之志气,使日本青年人人有自立自重之志气,功不在吉田、西乡(按:分指‘日本维新二大杰’中的吉田松荫与西乡隆盛)下矣。”(《清议报》第28册,1899年9月)

⑦石井民司:《(自助的人物典型)中村正直传》,第61、62页。

⑧日本学界将《西国立志编》为代表的明治年间出现的此一社会心态称为“立身出世主义”,见前田爱:《明治立身出世主羲の系譜—“西国立志編”から“帰省”まで》,氏著:《近代読者の成立》,东京:有精堂,1973年。此文由平田由美教授见告,特此致谢。

⑨白势和一郎:《〈泰西列女传〉绪言》,白势和一郎抄译:《泰西列女传》,新发田:绿树馆,1876年。

⑩由竹越竹代编纂之《妇人立志篇》(1892年)与加藤米司之《女子立志编》(1903年)的区别可见。

(11)杉孙七郎:《〈妇女鉴〉序》,西村茂树编:《妇女鉴》,东京:宫内省,1887年。原文为汉文。

(12)梁启超编有《和文汉读法》一书,其要义为“颠倒读之”(梁启超《论学日本文之益》)。

(13)参见矢野文雄:《文体论》,矢野文雄纂译补述:《(齐武名士)经国美谈》后篇,东京:报知社,1887年,自序第4页;拙著《觉世与传世——梁启超的文学道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47页。

(14)下田歌子:《少女文库》六编,东京:博文馆,1901-1902年。

(15)宫崎嘉国译:《西洋列女传》,东京:锦森堂,1879年。

(16)幸福(涩江保):《例言》,涩江保纂译:《泰西妇女龟鉴》,东京:博文馆,1892年。文中所引日文资料,多由陈爱阳、陆胤翻译,特此致谢。

(17)竹越竹代编纂:《妇人立志篇》,东京:警醒社书店,1892年。

(18)永山盛良编:《泰西名妇传》,东京:势阳堂书房,1901年。

(19)分见关信三纂译:《古今万国英妇列传》,东京:集贤阁,1877年;濑川さわ子编纂:《名女传》之“泰西女杰”,东京:东阳堂,1898年;岩崎徂堂、三上寄凤[风]:《世界十二女杰》,东京:广文堂书店,1902年。

(20)荻江女史松本氏:《〈泰西列女传〉序》。

(21)杉孙七郎:《〈妇女鉴〉序》。

(22)中村正直本人对于“女英雄”一说颇有保留,所撰《〈今古[古今]万国英妇列传〉序》称:“夫男子任国事,妇人任家事,天然有别,莫容或紊。历观古今传记,善人君子,神学者,理学家,政学者,工艺家,或因其妇之助,或因其母之教训感化,以成就其志业者,指不胜屈,斯知邦国之福利,无一不原于家于妇人者。……是故妇人虽有功于世,而不有赫赫之名。且与其为女英雄,宁为善妇良母乎?”并将此书之编译归于“盖作者所望于妇人,在善妇良母一边,而不在女英雄也”(关信三纂译:《古今万国英妇列传》,序第3-4页)。原文为汉文。

(23)参见杜继琨:《再谈〈女学报〉》,《图书馆》1963年第4期;徐楚影、焦立芝:《中国近代妇女期刊简介·女学报》,丁守和主编:《辛亥革命时期期刊介绍》第四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81-682页。

(24)见《续办〈女报〉事例》,《时事采新汇选》第3卷,1902年4月21日。此文转载自《苏报》。

(25)陈撷芬办报之时,正就读于美国传教士创办的中西女塾(Mc.Tyeire Home)。参见笔者《晚清两份〈女学报〉的前世今生》,《现代中文学刊》2012年第1期。

(26)如1902年10月、11月,《(续出)女报》第7、8期即在《务本女学堂课艺》的总题下,发表了7篇女学生关于《女报》的论说。

(27)(黄)守蕖:《务本女学堂课艺·读〈女报〉书后》,《(续出)女报》第7期,1902年10月。本文所用《女学报》复印件由钱南秀教授提供,特此致谢。

(28)陈撷芬:《独立篇》,《女学报》第2年第1期,1903年3月。

(29)分见《(续出)女报》第1、3、7期,《女学报》第2年第1、2期。

(30)劳纺原作名《〈女诫〉浅释》,陈撷芬摘录其白话衍说,改题《〈女诫〉演说》,刊《(续出)女报》第2-4期。

(31)见《本馆告白》,《女学报》第1期,1898年7月24日。

(32)《白话演说的缘故》,《(续出)女报》第1期,1902年5月。

(33)《最新眉语》,《(续出)女报》第5期,1902年9月。

(34)《女士张竹君传》载1902年7月5日《(续出)女报》第3期,同年5月《新民丛报》第7号亦曾刊载,署马贵公即马君武作;《罗迦陵女士传》载1902年10月2日《(续出)女报》第6期,1903年2月《新民丛报》第25号转载;《记江西康女士》,初刊1897年3月《时务报》第21册,1902年10月31日《(续出)女报》第7期转载。

(35)梁启超倡导“文界革命”以及其所创立的“新文体”均受到了德富苏峰文章的影响。相关论述参见拙著《觉世与传世——梁启超的文学道路》第九章《“欧西文思”与“欧文直译体”——梁启超与日本明治散文》,特别是其中第三、四节。

(36)松尾洋二:《梁啓超と史伝——東アジアにおける近代精神史の奔流》,狭间直树编:《梁啓超:西洋近代思想受容と明治日本》,东京:みすず書房,1999年,第273-277页。亦见中译本《梁启超·明治日本·西方》,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265-272页。

(37)参见笔者《〈世界古今名妇鉴〉与晚清外国女杰传》,《北京大学学报》2009年第2期。

(38)《政治家の妻》之一《ビスマアク夫人》,芦花生编:《世界古今名妇鉴》,东京:民友社,1898年,第114-115页。

(39)据周作人癸卯三月十二日(1903年4月9日)日记:该日收到鲁迅“日本初五日函”,内开托人带来之书目中有《世界十女杰》一册(鲁迅博物馆编:《周作人日记》,郑州:大象出版社,1996年,第383-384页)。

(40)编者:《例言》,《世界十女杰》,1903年,序第1-2页。

(41)见1903年5月31日《苏报》广告《〈世界十女杰〉出版》。

(42)楚南女子:《世界十女杰演义》,《女学报》第2年第4期,1903年10月。

(43)《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第一章《总论》,《新民丛报》第3期,1902年3月。

(44)《无政府党女将军:路易·美世儿》,《世界十女杰》,第3页。

(45)《无政府党女将军:路易·美世儿》,《世界十女杰》,第4页。此情节见《世界古今名妇鉴》,第241-242页。

(46)岩崎徂堂、三上寄凤[风]:《路易·美世儿女史》,《世界十二女杰》,赵必振译,上海:广智书局,1903年,第28页。

(47)批茶女士即美国作家斯托夫人(Harriet Beecher Stowe),涅几柯儿即南丁格尔(Florence Nightingale)。

(48)参见栾伟平:《清末小说林社的杂志出版》,《汉语言文学研究》2011年第2期。

(49)原刊未署出版日期,此据栾伟平《清末小说林社的杂志出版》所引《时报》广告。以下凡标记第10期以后之《女子世界》,出刊日期均据此。

(50)参见笔者《晚清女报的性别观照——〈女子世界〉研究》第一节《刊物的编辑、出版与发行》,《晚清女性与近代中国》,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51)金一:《〈女子世界〉发刊词》,《女子世界》第1期,1904年1月。

(52)丹忱:《论复女权必以教育为预备》,《女子世界》第2年第3期,1906年1月。

(53)参见笔者《晚清女性与近代中国》中《晚清女报的性别观照——〈女子世界〉研究》之第四节《“女权”优先还是“女学”优先》。

(54)村松乐水:《(近世欧美)豪杰之细君》,丁初我译,常熟:海虞图书馆,1903年。

(55)初我:《女子世界颂词》,《女子世界》第1期,1904年1月。参阅同期之金一《〈女子世界〉发刊词》。

(56)此提法初见于亚卢(柳亚子)《中国第一女豪杰女军人家花木兰传》(《女子世界》第3期,1904年3月),1906年,日本横滨新民社又出版了许定一编述之《祖国女界伟人传》。

(57)职公:《女军人传》,《女子世界》第1-3期,1904年1-3月;亚卢:《中国第一女豪杰女军人家花木兰传》,《女子世界》第3期,1904年3月;松陵女子潘小璜:《中国女剑侠红线聂隐娘传》,《女子世界》第4-5期,1904年4、5月。

(58)即初我:《记俄女恰勒吞事》、大我:《革命妇人》,《女子世界》第10期、第2年第3期,1905年2月、1906年1月.

(59)苏峰生:《婦人立志篇に題す》(《题妇人立志篇》),竹越竹代编纂:《妇人立志篇》,卷首第2页。

(60)岩崎徂堂、三上寄凤[风]:《沙鲁土·格尔垤娘》,《世界十二女杰》,第1页。

(61)中村正直:《〈西国立志编〉第十一编序》,《西国立志编》,第545页。原文为汉文。

(62)古贺增:《〈西国立志编〉序》,《西国立志编》,卷首第1页。原文为汉文。

(63)岩崎徂堂、三上寄凤[风]:《〈世界十二女杰〉序》,《世界十二女杰》。

(64)涩江保:《〈泰西妇女龟鉴〉绪言》,《泰西妇女龟鉴》,第2页。

(65)初我:《哀女种》、《说女魔》,《女子世界》第6、2期,1904年6、2月。

(66)觚庵:《军阵看护妇南的搿尔传》、觉我:《英国大慈善家美利·加阿宾他传》,《女子世界》第5、6、8期,1904年5、6、8月。觚庵为徐念慈,参见栾伟平:《小说林社研究》附录一《〈觚庵漫笔〉作者考》,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年。

(67)初我:《妇人界之双璧》,《女子世界》第12期,1905年5月。

(68)初我:《女文豪海丽爱德·斐曲士传》,《女子世界》第2年第1期,1905年6月。

(69)大侠:《女刺客沙鲁土·格儿垤传》,《女子世界》第2年第2期,1905年9月。

(70)岩崎徂堂、三上寄凤[风]:《沙鲁土·格尔垤娘》,《世界十二女杰》,第6页。

(71)亚特:《论铸造国民母》,《女子世界》第7期,1904年7月。

(72)金一《〈女子世界〉发刊词》称:“女子者,国民之母也。欲新中国,必新女子;欲强中国,必强女子;欲文明中国,必先文明我女子;欲普救中国,必先普救我女子,无可疑也。”

(73)初我:《妇人界之双璧》。

(74)竹庄:《女权说》,《女子世界》第5期,1904年5月。

(75)参见炼石(燕斌):《留日女学界近事记》,《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期,1907年2月。

(76)参见《论女界医学之关系》之炼石志,《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期,1907年2月。

(77)参见炼石:《留日女学界近事记》、燕斌:《中国留日女学生会成立通告书》,《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2期,1907年2、3月。

(78)第5期所刊《本社特别广告》称,该志“于西历八月起,即倡议筹办印刷部,嗣以基金不充,改与同志数人,出资合办中国新女界社合资印刷所,经营七十余日,始克告成”;并表示,今年余下各期,“预计西历十一月、十二月两月以内,必可赶出”。

(79)《社章录要》,《中国新女界杂志》第2期,1907年3月。

(80)炼石:《本报对于女子国民捐之演说》,《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期,1907年2月。

(81)炼石:《发刊词》,《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期,1907年2月。

(82)《中国新女界杂志》传记栏的设置屡有变迁:最初放在“译述”栏,自第2期起,分设“史传”栏,到第4期,“译述”、“记载”两个栏目又与“史传”合并,改称“传记”。

(83)即第5期所载炼石《罗瑛女士传》与第6期所刊灼华《后藤清子小传》。

(84)炼石:《女权平议》、《美国女界之势力》,《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期。

(85)二书均由东京吉川弘文馆于明治三十九年(1906)4月印行.

(86)Joan Judge在“Expanding the Feminine/National Imaginary:Social and Martial Heroines in Late Qing Women’s Journals”中评论《美国大教育家梨痕女士传》时,已指出,“译者灵希从日文材料里忠实翻译了该篇传记——即根本正的《欧米女子立身传》”(原刊《近代中国妇女史研究》第15期,2007年12月;中译本收入复旦大学历史学系等编:《新文化史与中国近代史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

(87)《本社出版书籍预告》,《中国新女界杂志》第5期,1907年11月。

(88)中内义一:《惹安达克》(世界历史谭第三十二编),东京:博文馆,1901年。

(89)根本正:《绪言》,《欧米女子立身传》,东京:吉川弘文馆,1906年。

(90)炼石:《本报五大主义演说》,《中国新女界杂志》第4期,1907年7(?)月。

(91)灵希:《美国大新闻家阿索里女士传》,《中国新女界杂志》第1期,1907年2月。同期杂志卷酋所载《本社义务赞成员题名》中有湖北“王灵希”,为男性,译者应即其人。

(92)炼石:《名誉心与责任心之关系》,《中国新女界杂志》第5期。

(93)《博爱主义实行家墨德女士传》,《中国新女界杂志》第5期。

(94)《批茶女士传》(录《选报》),《(续出)女报》第3期,1902年7月。参见拙著《晚清女性与近代中国》第六章《误译误读与正解正果——批茶女士与斯托夫人》。

(95)灼华:《大演说家黎佛玛女史传》、炼石:《纪美国妇人战时之伟业》,《中国新女界杂志》第4期。后者记其名为“梨巴茂”。

(96)梅铸:《法国救亡女杰若安传》,《中国新女界杂志》第3期,1907年4月。该传一期刊完,占30页;而总共只有10页的《创设万国红十字看护妇队者奈挺格尔夫人传》,却分在第1、2期连载。

(97)灼华:《大演说家黎佛玛女史传》。

(98)根本正译述:《リ才ン·教育家》,《欧米女子立身传》,第75、82页。

(99)灵希:《美国大教育家梨痕女士传》,《中国新女界杂志》第2期,1907年3月。

(100)振帼:《俄国女外交家(无官之全权大使)那俾可甫夫人》、《法国新闻界之女王亚丹夫人》,《中国新女界杂志》第6期。末段引文排印时有错版,“政治家”之“家”字误植于“几千万”后,已径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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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妇女报”中的西方女性解放--明治女性决定读物的中国之旅_中国近代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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