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学龄前儿童普通话辅音音位习得的自然音系学分析———名两周岁十一个月儿童的个案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辅音论文,汉语论文,一个月论文,个案论文,普通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作为研究当代语言的语音系统和历史语音变化的一门科学,音系学在20世纪初从语言学中分离出来而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它的发展主要经历了线性和非线性描述两个阶段。前者主要包括由Jacbson、Tmbetzkoy等人领军的结构主义音系学派和以Chomsky、Halle为代表的经典生成音系学。后者则随着20世纪70年代语言学家对语言的声、韵、律方面的研究的深入而逐渐成形。采用典型非线性分析的自主音段音系学、CV音系学以及节律音系学都从结构的多层次性、关联的多线性角度解释语音现象,反映了对语言运行机制认识的深化和对传统分析理念的批判。然而,尽管非线性分析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已经成为音系学的主流,它仍然因其针对SPE音系学的组成部分进行的修正而形成与经典生成音系学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被冠名以“后生成音系学”。[1]其中自然音系学就是因倡导对底层音系表达抽象性的限制并开始转向对输出(output)的分析而被归类为后生成音系学,但其核心部分对语音现象描述和解释依然是线性的,适用于SPE的A→B/C-D的单音层派生表达式。这种理论在转型期间所体现出的过渡性或衔接性或许可以作为其成为众多语言实证研究兴趣点的解释。
二、理论框架
经典生成音系学通过规则支配下的表达式转换将包含了音位元素、语素和句法信息的音位表现与语音表现加以严格的区分。但由于缺乏对生成规则的有效限制,人为设置的众多规则使深层表达式变得日益抽象,与表层语音形式之间的差距日益增大,甚至失去与表层形式的对应关系。如生成音系学在深层表达式中将divine中的元音/ai/和divinity中对应的元音/i/归为同一音位,以及用表层表达式中并不存在的/Z/和/D/对应名词复数和动词过去时的曲折形态。
基于对生成音系学因过度抽象而导致的偏离语言实际表达的批判,20世纪70年代初的语言学家提出深层和表层音系表达式要尽量靠拢。[2]放弃深层形式而转向对表层语音呈现的分析和解释的自然音系学正是形成在这一背景之下。
自然音系学的语言行为导向(performance-oriented)因其在认知能力、生理机制及两者关系方面的假设而被用于描述和解释儿童在语言习得过程中的音位发育状况。换句话说,儿童特定年龄段形成的语音模式既是其发音和感知能力阶段性成熟的表现,也是在认知对象加工过程中形成的自然反应。首先,在这一过程中,音位作为感知模式和发音的目标[3]具有其心理现实性,而不再仅仅是抽象的对立单位或特征矩阵。解释儿童特有的语音模式的过程就是分析其语音心理表象的过程。其次,语音的心理活动取决于受生物遗传因素制约的、先天的“自然过程”。在言语发育的早期阶段,儿童展现出其特有的语言“天赋”,即能够使用更富有区别性的、更简化的和相对更易于获得(acquired)的特征(生理的亦或声学的)或形式替代那些因能力所限而暂时无法掌握的语音内容。儿童在该阶段形成的,区别于成人的语音模式(sound pattern)不能简单地解释为语音错误,而是其在目标语(target language)语音体系习得过程中的必经阶段,随着生理结构发展、认知能力的提高和言语输入的积累,他们将逐步“克服”或“抑制”早期形成的模式,并取而代之以目标语的成人语音形式。这一发现构建了自然音系学理论框架的基础。David Stampe在1979年发表的《论自然音系学》中将音位过程概括为“强化”和“弱变”。“强化”放大自然语音的最本质特征,强调其区别性功能;而“弱变”则被理解为儿童掌握目标语语音系统过程中所采用的省力原则,也就是他们用较早习得的较为简单和省力的发音方式和部位来处理较为复杂和费力的发音的倾向。后者因而构成自然音系学理论语音描述、分析的核心部分。通过对英语本族语儿童的研究,Stoel-Gammon更将这一原则具体化为通过简化音节,协调不同语音组合环境下相邻特征的空气动力特征和以更普遍的无标记特征替代有标记特征来降低语音感知与生成认知和生理限制的音系过程,其中主要包括:音节结构过程、同化过程、替代过程、(去)浊化过程。[4]随着认知能力的发展和言语生理机制的成熟,儿童逐步对这些过程加以限制,使其语音体系日益接近成人语音体系,直至完全掌握目标语语音。
国内对普通话儿童语音习得的研究始于20世纪中后期,研究主题集中在对前语言阶段的发音描述和语言习得阶段的发音准确度的调查方面。[5]近期利用自然音系学对汉语普通话儿童语音发育的研究常见于对音位习得顺序的讨论和对不同年龄段儿童错音类型和典型策略的分析。咎飞、刘春玲[6]回顾了儿童语音发展的研究方法,阐述了研究对特殊群体的意义,并试从语音发展顺序和语音错误的表现形式两方面发掘语音获得的规律;李嵬、姜涛等[7]用图片命名和图片描述的方法收集了129名1岁6个月至4岁6个月儿童的口语语料,他们发现儿童较早地掌握了普通话的声调。而在辅音习得方面,辅音韵尾的掌握要早于元音和声母,但汉语语音的同化、删除和系统替换过程因受音节特征影响,主要体现在最晚被完全习得的音节首辅音中;司玉英[5]跟踪记录了自己的女儿在2-5周岁期间的语音习得个案,提出被试掌握目标语语音系统各部分的顺序是调位>元音音位(舌面音>卷舌音>舌尖音)>辅音音位(韵尾>声母,塞音>舌面前的擦音/塞擦音>鼻音/边音>舌尖前/后的擦音/塞擦音),声母的错误类型主要为替换、同化、脱落(deletion)、交叉和过渡。而辅音韵尾的错误则可体现为交叉、后移、脱落甚至元音化的形式。此外,替换、同化和脱落也出现在被试两岁半到三岁间的元音产出中。
三、实验方法
本次调查结合语音习得研究的实验方法和非实验方法,旨在通过对一名两周岁十一个月大的儿童言语行为的自然观察和控制性实验,采集其语音模式中辅音音位的发育情况的相关信息,以自然音系学的理论为指导对实验语料加以分析,并在与现有相关研究结论相比较的基础上尝试性地描写该年龄段儿童习得普通话语音体系常模中典型的辅音音位或音位序列错误形式与语音过程。
在本项研究采用的个案分析中,研究人员对一名2岁11个月大、使用普通话的男童“聪聪”进行了语音测查。语料采集主要由游戏、自由谈话和图片命名(picture naming)三个部分组成。调查在日常的自然生活环境中进行,尽量注意减少陌生和拘束等(如本案被试由父亲陪伴,但陪伴人的影响在实验中受到控制)因素对受试儿童造成的心理干扰,力争客观地反映他的真实语音水平。为了对比和参照的需要,本研究也使用了现有文献所记录的相关语料。
在由看护人共同参加的游戏和自由谈话部分,研究人员除了了解和记录儿童言语发育状况的一般性信息外,还对儿童的家庭环境(包括语言环境)、出生史、病史(家族病史)、受教育史以及身体和心智发育情况进行了最基本的调查,调查结果均未指向可能引发被试语料偏离该年龄段常规典型样本的因素。
图片命名要求被试看图说物。研究人员结合普通话辅音音位的分布特征,将印有儿童日常语言可能经常出现的各种人物、动物或物品的图片(第一套66张、第二套69张)向被试一一展示,要求受试说出图片对应的单/双/三音节名词,并以录音笔对受试的发音作录音。当被试不能或无法准确命名图片内容时,由研究人员做出示范,要求被试重复,同时对重复结果加以标识和记录,然后根据录音对受试的发音加以描述,提取辅音部分的错误发音并加以分析整理。
四、实验结果
(一)习得顺序
2.交叉:聪聪的语音中存在前鼻音声母与边音的交叉混用现象。虽然经过自我修正,他能够正确地说出“萝卜”,但在“老鼠”、“篮球”、“垃圾桶”、“轮子”、“轮船”和“菠萝”、“月亮”中边音/l/均被鼻音/n/替代。而“牛”/niou/则被说成[liou]。由于被试将“闹钟”命名为“手表”、“钟”,将“小鸟”命名为“小燕子”,调查未能取得这两个例词中的相关信息。同时,被试语料还显示,虽然例词“篮球”被发成[nan k'iou]表明/-n/有可能被软腭化,但大部分韵尾位置的鼻辅音/-n/已被掌握。此外,“星星”一例中词首音节的辅音韵尾也被发成[n]。
五、讨论
言语和语言障碍研究,特别是儿童语言发育过程中的功能性言语障碍研究在我国刚刚起步,作为需要跨学科协作的研究科目,它在国内社科研究领域所受到的重视是远远不够的。传统临床病理研究、认知心理研究与语言研究的成果长期处于割裂状态,甚至言语障碍的评估和康复本身也往往为人们所忽视。本文以西方自然音系学理论为框架,参照近年来国内比较有影响的儿童言语发育调查方法和思路,依据普通话辅音音位及音位配列特征,自行设计语音能力评估工具,进行了一例两周岁十一个月儿童的个案研究。研究的发现进一步证实了自然音系学的假说,即儿童在发音过程中遵循着一些与生俱来的限制。他们常常想方设法用先前习得的较为简单和省力的方法来替代超过他们能力之外的语音。随着认知能力的发展和生理机制的完善,成年人的语音输入使儿童得以不断对他们的发音加以修正,摆脱早期语音过程的限制,最后掌握目的语的语音体系。
从本研究语料分析的结果可以看出,被试的辅音习得水平与现有文献[8]关于同一年龄段儿童的辅音习得记载基本一致:2岁11个月的聪聪已经习得了普通话的双唇鼻音/m/,对目标语塞音的掌握也已基本建立起来。边音/1-/与舌尖鼻音/n-/的相互替代说明两者在被试的音位系统中还未稳定,但其原因可能是受到安徽方言的影响(被试父亲籍贯为安徽)。而塞擦音除能在大多数例词中正确产出外,都有比较明显的后移。舌尖擦音错音最多,虽然未能通过例词被成功测出,但唇齿音/f-/、舌尖前音/s-/与舌尖后音都体现出强烈的替代过程。说明这些在普通话中具有较高发音器官协同或较精细发音动作要求的构音过程尚未被掌握,在获得这一能力之前,儿童不得不借助变通性的策略(或称语音过程)在目标音和他/她已经掌握的语音之间建立某种联系。同时,舌尖后音多样的、非一贯性替代过程指示出目标音虽然已经出现在被试语音产出中,但并未被习得。与司玉英对其被试在2岁至2岁6个月间进行观测所取得结果不同的是,由于聪聪已经能够正确地产出舌根擦音/x-/,因此没有出现/x-/、/f-/之间的交叉。此外被试语音中还存在同化和省音现象,前者反应了相邻音位或双/多音节词音节首辅音对空气动力特征协调性的需求,但从数量上看,已不是双音节词中的典型音位过程;后者主要表现为音节或辅音的弱化,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完全脱落。
由于本项调查采用了个案研究的方法,加之在主体甄选、环境设定以及语料获取、描述和解读方面主、客观条件的限制,研究结论的概括性仍需进一步验证。研究人员希望通过采集、分析同一年龄段儿童普通话辅音音位习得的更多样本来实现这一目标并建成该年龄段普通话辅音音位的发育常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