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代文赋_文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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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22.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04)01-0110-06

一、文赋是继俳赋、律赋之后的一种新兴赋体

最早以赋名篇的,当推《荀子·赋篇》,其所收五赋皆用问答形式,各描写一件事物,前半实为四言诗,后半是单行散句,篇末点出事物的名称。赋之源有二,一为《诗经》,一为《楚辞》。荀赋即源自《诗经》。宋代有不少仿作,如欧阳修的《螟蛉赋》[1]即通篇为四言诗。其自序云,螟蛉“能以非类继之为子”,而人“羽毛形性不相异也”,“乃有不能继其父之业者,儒家之子卒为商,世家之子卒为皁隶。呜呼,所谓螟蛉之不若也,作《螟蛉赋》”。赋的内容与序同:“父祝之言,子莫之听;父传之业,子莫克承。父没母死,身覆位倾。呜呼为人,孰与虫灵?人不如虫,曷以人称!”梅尧臣《雨赋》、《灵乌后赋》、晁补之《坐进庵赋》、罗愿《凤赋》都是仿荀子《赋篇》、贾谊《鵩鸟赋》而作。晁补之的《坐进庵赋》[2]由四言诗和散句反诘组成:“有物于此,无梁无柱,圆广六尺。非囷囷非窌,粟米之宅。上蒙藁秸,下履瓴甋。涂墁晦外,中腹纯白。平时鼠窜,俯仰不迫。主人懵学,敢谒之客。客曰:‘此夫外丘阜而内穴谷者欤?上荷笠而下凑辐者欤?首枝撑而身纯束者欤?有登降而无阼宾者欤?……”宋赋中这类模仿荀赋的作品不少,有人把这类作品算作文赋,但这只可算是仿古文赋,并不是我们要研究的宋代新兴文赋。

两汉古赋多首尾是散文,中间是骚体赋。萧统把开头的散文部分算作赋序,苏轼却认为是赋的一部分,他在《书文选后》[3](卷67)说:“宋玉《高唐》、《神女赋》,自‘玉曰唯唯’以前皆赋,而(萧)统谓之序,大可笑。相如赋首有子虚、乌有、亡是三人论难,岂亦序耶?”元人祝融《古赋辨体》卷3《子虚赋》[4]题注云:“赋之问答体,其原自《卜居》、《渔父》篇来,厥后宋玉辈述之,至汉此体遂盛。此两赋(指《子虚赋》、《上林赋》)及《两都》、《上林》、《三都》等作皆然。盖又别为一体,首尾是文,中间乃赋,世传既久,变而又变,其中间之赋,以铺张为靡,而专于辞者,则流为齐梁唐初之俳体;其首尾之文,以议论为驶而专于理者,则流为唐末及宋之文体。性情益远,六义渐尽,赋体遂失。”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按《楚辞》《卜居》、《渔父》二篇,已肇文体,而《子虚》、《上林》、《两都》等作,则首尾是文,而文遂甚焉。后人效之,纯用此体,盖议论用韵之文也。”宋代也有不少模仿汉赋的作品,如王禹偁的《籍田赋》、《大阅赋》,丁谓的《大蒐赋》之类,也有人把它算作文赋,但也只可算是另一类仿汉古文赋,并不是我们要研究的宋代新兴文赋。

本文所要研究的宋代新兴文赋,是指与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相类似的文赋,而不含模仿荀赋的四言赋和秦汉古赋之类的文赋。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说,秦汉古赋之后,“三国两晋以及六朝,再变而为俳,唐人又再变而为律,宋人又再变而为文。……故今分为四体:一曰古赋,二曰俳赋,三曰文赋,四曰律赋。”可见他认为宋代文赋是有别于秦汉古赋、魏晋南北朝俳赋、唐宋律赋的一种新兴赋体。就文赋的发展源流看,宋代新兴的文赋实际上是对俳赋、律赋的反动,是对秦汉古赋的复归,但它与秦汉古赋又终究不同。

二、文赋多散句而间用骚骈杂言

宋代文赋既为赋,它就具有赋的共同特点。宋代文赋的结构虽更富于变化,但并未改变主客问答的结构。欧阳修《秋声赋》设为作者与童子的问答,苏轼前后《赤壁赋》设为“苏子与客”的问答。其他的文赋也大多为问答形式。文赋一般也押韵,如苏轼《天庆观乳泉赋》[3](卷1)的开头一段:“阴阳之相化,天一为水,六者其壮,而一者其稚也。夫物老死於坤,而萌芽於复,故水者,物之终始也。意水之在人寰也,如山川之蓄云,草木之含滋,漠然无形而为往来之气也。为气者水之生,而有形者其死也。死者咸而生者甘,甘者能往能来,而咸者一出而不复返,此阴阳之理也。”初读似与无韵的散文无异,实为押韵之文赋,以稚、始、气、死、理为韵,或四句一押韵,或两句一押韵,韵脚都在末句的虚词前,似乎颇为自由,给人以未用韵的感觉。总之,文赋用韵不太严,不拘韵目、韵数;可以是句末韵,也可是句中韵;既可是平声韵,也可是仄声韵;可句句押韵,也可是隔句韵、隔数句韵;可以换韵,甚至不押韵。

既称文赋,它又具有不同于骚体赋、骈赋、律赋的特质。其结构的富于变化已表现出文的特点,但更重要的是多单行散句,虽间用骚体句、骈句,而多数句式为散句,并常用虚词(之乎者也矣焉哉)和联接词(若夫、于是、所以之类)。

有人说,文赋是说理赋,以议论为宗者皆文赋:“不拘其语言形式为散体、骈体或骚体,凡具‘文体’,以议论为宗,饶富情趣者,皆尽含括于‘文赋’之内。总结而言,可以说文赋等同于说理赋。”[5]文赋虽具有“专尚于理,而遂略于辞,昧于情”的特点,但不能说“文赋等同于说理赋”,因为宋代的律赋更是以说理、议论为宗,是以赋的形式议政,很多律赋仅从题目就不难看出是议政议军之作,如王禹偁的《君者以百姓为天赋》、田锡的《开封府试人文化成天下赋》、《南省试圣人并用三代礼乐赋》、《御试不阵而成功赋》之类。欧阳修的《进拟御试应天以实不以文赋》更以“指陈当世阙失,言甚切至”为特征[1](附录卷5)。

有人说:“文赋之特征,在以古文之气势为赋,即以单行之气势运偶语,以散文之气势运韵语。”[6]这失之太浮,因为气势是很难把握,很难说清楚的,这不仅涉及文本本身是否有“古文之气势”、“单行之气势”、“散文之气势”,而且还涉及接受者自己的主观判断。

有人说,文赋是指宋赋的散文化倾向。这失之太泛。因为受宋代古文运动的影响,宋代文学诸体几乎无不有散文化倾向,所谓以文为诗,以文为词,赋也不例外,如果仅以是否有散文化倾向来确定是否为文赋,那么宋赋就都成了文赋了。因为连宋代的某些律赋也有散文化倾向,不遵守律赋规则,既不依次用韵,也不尽用骈句,并喜用虚词,所谓以古文笔法为律赋。

李日刚以为:“散赋……乃为一种纯然以散文形式,杂有韵语,而无限韵对偶规格之赋体,别于俳赋、律赋而言,一如文章中之散文别于骈文之称。”[7]这又失之太严,如果按这一标准确定文赋,那么宋代几乎没有文赋这种新兴赋体了。因为骈偶作为一种修词形式,即使不是每篇文章都有骈句,但至少是每种文章体裁都有骈句。即使大家公认的宋代文赋的代表作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也有不少骈句。如《秋声赋》[1](卷15)的“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其色惨淡,烟霏云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赤壁赋》[3](卷1)的“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等等,不胜枚举。这些都是典型的骈句,哪里去找“纯然以散文形式”出现的文赋呢?

有些文赋是骚散并用,而以散句为主,如苏轼的《滟澦堆赋》、张耒《卯饮赋》、陈与义《觉心画山水赋》之类。苏轼的《滟澦堆赋》[3](卷1)以论滟澦堆的功罪作为此赋主旨。赋中多为散句:“天下之至信者,唯水而已。江河之大与海之深,而可以意揣。唯其不自为形,而因物以赋形,是故千变万化,而有必然之理。……余泊舟乎瞿塘之口,而观乎滟澦之崔嵬,然後知其所以开峡而不去者,固有以也。……”其间亦杂有骚句,多用于描写:“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宛然听命,惟圣人之所使。……蜀江远来兮,浩漫漫之平沙。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其意骄逞而不可摧。忽峡口之逼窄兮,纳万顷於一杯。……”或用于抒发感慨:“嗟夫,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以用危而求安。得吾说而推之兮,亦足以知物理之固然。”

有些文赋是骈散并用,而以散句为主,如梅尧臣的《灵乌赋》、《鬼火赋》、李纲《后乳泉赋》、薛季宣的《大榕赋》之类。梅尧臣的《鬼火赋》[6](卷60),除开头的“放舟於颍水之上,夜憩於项城之野。阴气四垂,而雨微下”;“噫,谓鬼为无,吾不敢谓之无;谓鬼为有,吾不敢谓之有”勉强可称为骈句外,其余都是散句。《鬼火後赋》[8](卷19)全赋除“彼烨烨者”四排比句外,也全为散句。

而更多的文赋是骚、骈、散句并用,而以散句为主,如梅尧臣的《灵乌赋》[8](卷60),以散句设问起:“乌之谓灵者何?噫,岂独是乌也?”以骈句作答:“夫人之灵,大者贤,小者智;兽之灵,大者麟,小者驹;虫之灵,大者龙,小者龟;鸟之灵,大者凤,小者乌。”继以骚句申说:“贤不时而用,智给给兮为世所趋;麟不时而出,驹流汗兮扰扰於修途;龙不时而见,龟七十二钻兮宁自保其坚躯;凤不时而鸣,乌兮招唾骂於邑闾。”后幅也是骚、散相间:“乌兮,事将乖而献忠,人反谓尔多凶。凶不本於尔,尔又安能凶?凶人自凶,尔告之凶,是以为凶。尔之不告兮凶岂能吉,告而先知兮谓凶从尔出。胡不若凤之时鸣,人不怪兮不惊?龟自神而刳殻,驹负骏而死行;智骛能而日役,体劬劬兮丧精。乌兮尔灵,吾今语汝,庶或汝听:结尔舌兮钤尔喙,尔饮啄兮尔自遂。同翱翔兮八九子,勿噪啼兮勿睥睨,往来城头无尔累。”像这样骚、骈、散的句式相间而又一气呵成,以骈体句式铺写物态,以骚体句式抒发感慨,以单行散句叙事议论,在宋代文赋中是比较多见的。

三、宋文赋的创作状况

欧阳修、苏轼创作新兴文赋后,这种赋体并未成为宋及宋以后赋的主体。《全宋文》所收宋赋约1400篇,堪称文赋者不足100篇。

北宋初年很少有人作文赋。宋初的辞赋大家,如王禹偁存赋27篇,吴淑存赋100篇,宋祁存赋45篇,范仲淹存赋38篇,文彦博存赋20篇,刘敞存赋30篇,但几乎都是骈赋、律赋或仿汉古赋,而没有文赋存世。北宋前期最重要的文学群体为西昆派,都有赋存世,但杨亿的《君可思赋》是骚体赋,他的《天禧观礼赋》和刘筠的《大酺赋》是仿汉大赋,钱惟演的《春雪赋》是骈体赋,也没有文赋传世。

北宋古文运动对宋代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各种文体无不打上散文化的烙印,以文为赋只不过是以文为诗,以文为词又一表现而已。宋人并不是有意作文赋,而是受古文运动影响自然而然形成了文赋,正如王芑孙《读赋巵言·总指》所说:“韩柳角立于唐,欧苏眉分于宋。……总文囿之大纲,即赋门之真种。”[9]因此,宋代古文运动的部分作家也就自然而然成了文赋的代表作家,但他们存世的文赋也远较其他赋体为少。唐宋古文八大家中的宋六家,苏洵与曾巩无赋存世。欧阳修现存赋19篇,真正可算文赋只有《秋声赋》1篇。有人把他的《红鹦鹉赋》、《螟蛉赋》、《鸣蝉赋》算作文赋,其实《红鹦鹉赋》是骚骈相兼的骈赋,《螟蛉赋》是句式整齐的四言赋,《鸣蝉赋》也以骈、骚、四言为主,偶有散句,也应算作骈赋。

如果仅从数量上看,古文家欧阳修的文赋远不如诗人梅尧臣的数量多。梅尧臣现存赋20篇,与欧阳修差不多,但有一半以上都是文赋,除前面已提及的《鬼火赋》、《鬼火後赋》、《灵乌赋》外,其他还有《乞巧赋》、《鳲鸠赋》、《鱼琴赋》、《矮石榴树子赋》、《雨赋》、《击瓯赋》、《风异赋》、《针口鱼赋》。梅尧臣这些文赋的共同特点是篇幅短、抒情色彩浓,句式灵活,但没有一篇可与欧阳修的《秋声赋》媲美,因此论及宋代文赋,人们往往举欧而很少有人举梅。

苏轼现存赋25篇,文赋仅有6篇,不足其赋的四分之一。苏轼现存最早的文赋不是大家熟知的前后《赤壁赋》,而是《滟澦堆赋》。苏辙现存赋9篇,绝对数少于苏轼;可算文赋者有3篇,这就是《缸砚赋》、《墨竹赋》、《黄楼赋》,比例反大于苏轼。他作文赋的时间也比苏轼早得多。苏轼的第一篇文赋《滟澦堆赋》作于嘉祐4年(1059),时苏轼24岁。而苏辙的《缸砚赋》作于至和2年(1055),比苏轼的第一篇文赋早4年;时苏辙年17,比苏轼作第一篇文赋时小7岁。为什么苏轼两兄弟的第一篇赋都是文赋,都作于青少年时代,而苏辙还比苏轼早,这是一个有趣的值得研究的问题。

苏轼的门人所谓苏门四学士或苏门六君子,现存文赋也不多。晁补之现存赋9篇,都是四言赋或骚体赋,没有一篇文赋。秦观也仅有9篇赋,可算文赋的只有《寄老庵赋》一篇,是一篇四言、骈句颇多的文赋。黄庭坚存赋15篇,真正堪称文赋者也仅止《苏李画枯木道士赋》、《东坡居士墨戏赋》、《刘仲明墨竹赋》3篇。在苏门四学士中,以张耒存赋最多,共32篇。与梅尧臣相似,张赋篇幅也较短。但勉强可算文赋的仅有《卯饮赋》、《哀伯牙赋》、《秋风赋》3篇,不足其赋总数的十分之一。其《卯饮赋》[10],是一篇不足三百字的短赋,除“短脰魁腹兮,长喙旁啄,而椎髻上直也”;“盖其气盎盎,冽而浮兮;其声浏浏,和而幽兮;其质醇醇,毅以柔兮”“斥子之泉,吾泉出兮;枵吾之腹,君腹实兮”为骚体句;“既导君以良辰,又饯君以芳鲜”;“体之栗然寒者温,心之郁然结者散,已大忘于寒暑,尚何有于夜旦?”为骈句外,均为散句,全赋几与散文无异。

苏门六君子之一的陈师道无赋存世,李廌现存赋10篇,有仿汉大赋、骈赋、律赋,唯独没有文赋。同属苏轼门人而不属四学士或六君子的李之仪只有两篇赋存世,而其《闲居赋》[11]倒是一篇比较典型的文赋。赋一开头就揭示了全篇的主旨:“呜呼,闲居之为乐也,乐其所可乐也;乐非其可乐,不为闲居也。”他认为潘岳作《闲居赋》,“名则是矣,而心则不闲也”;“陶渊明《归去来》,似无顷刻休息,而超然自放於造物之外,陶然自得於言意之表,居不闲而得闲居之乐也”;“孔子居乡党”,是闲居,“而乐不足以言之也”;“汉儒所记闲居燕居,是其日用之常,而非其所得之乐也”;至于那些“杜门却扫,而闾里坐视其左右;动容变色,而肉食率怀其可畏。一颦一笑,惟我之从,则言发而利害随之;一动一静,立我之异,则颐指而百罹斯值”,这种人自称“我闲居者也”,实际根本与闲居无关。

南宋文赋也不多,周紫芝是南宋初年的著名文学家,现存赋15篇,只有《招玉友赋》[12]可算文赋。前幅多为散句,通过主客对话,决定折简招玉为友。后幅四言、骈、散并用,主要抒发作者的感慨:比起那些卖友求荣,“曾岁月之几何,倏胶漆之已离”的“朋友”来,玉友却“外表表其冠玉,中屹屹而险巇。伟兹友之穆清,交逾久而益夷。岂甘醴之易坏,亦浩浩其无疵。挽夫君而与游,视馀子其奚为?”

李纲存赋22篇,有3篇文赋[13],都是仿前人文赋之作,《迷楼赋》是仿杜牧文赋《阿房宫赋》而作,《後乳泉赋》是为苏轼文赋《乳泉赋》“理有未安”、“似是而实不然”而作。《秋色赋》序曰:“潘岳赋《秋兴》,刘禹锡、欧阳永叔赋《秋声》,玉局(苏轼)赋《秋阳》。予来闽中,七八月之交,霖雨乍晴,始见秋色,因援毫以赋之,以‘秋色’名篇。”可见此赋是仿欧、苏等前人赋而作。此赋多整齐的四言、骈句,仅以散句叙事、联缀,如“李子慨然,顾谓客曰:‘此古之所谓秋色也。’客曰:‘愿先生赋之。’李子曰:‘唯唯。’”或以散句提结,如“悲哉,秋之为色也”;“此秋色之在月也”;“此秋色之在草木也”;“此秋色之在溪山也”。仅此是不足以称为文赋的,但其末段是以散句组成的排比段,故可算作文赋:“客曰:‘美则美矣,愿先生少进之。’李子曰:‘秋,金气也,天地之所以肃杀也,其犹介胄之士,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者耶?秋,义气也,天地之所以闭固也,其犹节概之士,毅然有不可夺之色者耶?秋日烈烈,其朝廷之士,骨骾之臣,正色以率下者耶?秋霜言言,其忠义之士,社稷之臣,厉色以赴难者耶?洒然萧然,犹山林高蹈之士,恬澹寂寞,有无求之色也。睟然俨然,犹盛德之士,正容悟物,有不可亲疏之色也。若夫广大清明,不言而令行,无为而物成,则若黼座当阳,顒顒昂昂,朝廷正而天下治,刑政修而中国强。所谓天子穆穆而凄然似秋者,其几是欤。’客曰:‘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请辞而退。”

南宋中兴四大家中尤袤存世作品甚少,没有赋传世。范成大存赋11篇(含楚辞4篇),陆游存赋8篇,均没有一篇可称为文赋。四人中以杨万里存赋最多,有赋16篇[14],至少有一半是文赋,如《浯溪赋》、《糟蟹赋》、《後蟹赋》、《月晕赋》、《交难赋》、《压波堂赋》、《清虚子此君轩赋》、《海鰌赋》之类。浯溪源出湖南祁阳西南松山,以唐诗人元结曾居此而闻名。《浯溪赋》全赋多为散句,间有骈句。首写舟行至浯溪:“予自二妃祠之下,故人亭之旁,招招渔舟,薄游三湘。风与水其俱顺,未一瞬而百里。歘两峰之际天,俨离立而不倚。其一怪怪奇奇,萧然若仙客之鍳清漪也;其一蹇蹇谔谔,毅然若忠臣之蹈鼎镬也。怪而问焉,乃浯溪也。”这里的“其一怪怪奇奇”两联为散句组成的骈句。以下描写浯溪一段则多为骈句。末为“慷慨弔古”,间有四言和骈句,而以散句为多,中心是感叹“惟彼中唐,国已膏盲”,唐之衰落是必然的。肃宗“灵武之履九五,何其亟也,宜忠臣之痛心”;但即使肃宗不即位,“天下之士果肯欣然为明皇而致死哉?”这是不可能的:“盖天厌不可以复祈,人溃不可以复支。”最后以离去浯溪作结:“已而舟人告行,秋日已晏。太息登舟,水驶於箭,回瞻两峰,江苍茫而不见。”既照应了开头,又烘托出全赋的凄冷的气氛。刘塤《隐居通议》卷4云:“诚斋先生杨文节公万里尝作古赋,然其天才宏纵,多欲出奇,亦间有以文为戏者,故不录。惟《浯水赋》言唐明皇父子事体,厥论甚当,因录其词。”

刘塤所谓“间有以文为戏者”,指他的《糟蟹赋》、《後蟹赋》之类。杨万里诗新鲜活泼、涉笔成趣,严羽称之为“诚斋体”,他的某些文赋也有同样的特点。两赋皆以食蟹为题材,《糟蟹赋》所写为熟蟹,赵子直所赠;《後蟹赋》所写为生蟹,蔡定夫所饷。清人浦铣《复小斋赋话》卷下评此赋云:“杨诚斋《後蟹赋》,用蔡明道误食蟛蜞委顿事,盖因饷者为蔡定夫,适与其姓合;又以杨子(扬雄)有‘一蟹郭索,後蚓黄泉’句,与己姓合,遂成一首绝妙文字。”二赋确实妙趣横生,但除感慨“以赝乱真,以远间亲”外,实无多少深意,不过是以诙谐之笔写其持蟹饮酒而已。

其他的南宋文人,或有集传世而无赋,如汪藻、孙觌、陈亮、叶适、綦崇礼、洪适、欧阳守道、魏了翁、文天祥等。或有赋传世而无文赋,如杨冠卿、陈造、程珌、洪咨夔、方大琮、刘克庄、姚勉等。或有文赋传世,但所占比例甚小,如薛季宣存赋20篇,堪称文赋者似乎只有一篇《信乌赋》[15]。这是一篇文字较长的文赋,其序云:“南人喜鹊而恶乌,北人喜乌而恶鹊。好恶之不同有若是,故南北更相笑而无有订焉。走(自谓)实南人,以北人好恶为正,作《信乌赋》以辨,或庶几乎不党也。”全赋设为不有翁与主人的对话,主人“喜鹊而恶乌”,不有翁认为“福祸之来固自己,曾何咎于无知”。全赋虽多骈言、排比句,但也有大量散句错落其间,大体可算文赋。

所存文赋比例稍大的是杨简,他现存赋7篇,有3篇为文赋,这就是《广居赋》、《东山赋》、《心画赋》[16]。

欧、苏所开始的宋代新兴文赋,在宋代继之者已不多,而在元明清三代更为寥寥。正如马积高所说:“宋元以来流行的新文赋日趋衰落,隋唐以前的文赋、骈赋和骚体赋则得到复兴。”[17](519页)“唐开始的新文赋经过宋元两代已走到尽头了。”[17](521页)清代是“赋体复古的时期”,更少有人写作欧、苏轼文赋。

四、文赋未成气候的原因

为什么在中国古代骚体赋、汉式大赋、骈赋、律赋自产生之日起直至清末,都能香火不断,而今人推崇备至的宋代新兴文赋应者寥寥呢?根本原因是这种新兴赋体未能为多数文人所接受。元人祝尧《古赋辨体》最能代表这种意见,其卷3《两汉体上》批评文赋云:“尚理而不尚辞,则无咏歌之遗,而于丽乎何有?后代赋家之文体是已。”卷7《唐体·阿房宫赋》云:“前半篇造句犹是赋,后半篇议论俊发,醒人心目,自是一段好文字。赋之本体,恐不如此。以至宋朝诸家之赋,大抵皆用此格。”又云:“杜牧《阿房宫赋》古今脍炙,但大半是论体,不复可专目为赋矣。毋亦恶俳律之过,而特尚理以矫其失与?”可见祝尧认为杜牧此赋已背“赋之本体”,“不可专目为赋”,而宋朝文赋,“大体皆用此格”。祝尧《古赋辨体》卷8批评宋代文赋云:“宋之古赋往往以文为体,则未见其有辨其失者。……赋若以文体为之,则专尚于理,而遂略于辞,昧于情矣。俳律卑浅固可去,议论俊发亦可尚,则风之优柔,比兴之假托,雅颂之开容,皆不复兼矣。非特此也,赋之本义当直述其事,何尝专以论理为体邪?以论理为体,则是一片之文,但押几个韵尔,赋于何有?今观《秋声》、《赤壁》等赋,以文视之,诚非古今所及;若以赋论之,恐教坊雷大使舞剑,终非本色。……本以恶俳,终以成文,舍高就下,俳固可恶,矫枉过正,文亦非宜。……虽能脱于对偶之文,而不自知入于散语之文。”概括起来,祝尧对新兴文赋的批评主要是指文赋已不成其为赋,失去了赋体的特征。赋是抒情文体,而不是用以论理的,而文赋“昧于情”;赋是讲究文采的,而文赋“略于辞”;赋是可供讽诵的,而文赋“无咏歌之遗音”。这就难怪宋元以来新文赋日趋衰落,而骚体赋、两汉古赋、魏晋骈赋、唐宋律赋反而得到复兴。

[收稿日期]2003-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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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代文赋_文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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